一天后的黄昏,刘封百无聊赖的仰面躺在羊皮毯上,帐帘卷起,淡黄色的夕阳从帐门钻入,点点碎碎的洒在他的脸上,有一种久违了的温暖与安静。
耳边穿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脸上的温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沁入鼻中的一股淡淡的芳香。半醒半醒中的刘封,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再接近他的身体。
经历过长坂坡的生死之战,刘封已形成了一种武者的本能,即使在睡梦之中,身体仍然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猛然间,他醒了。
一个身影挡住了光线,初睁开眼的他视线混沌,一时无法看清来者的面孔。
“什么人!”
他不及多想,虎掌猛的抓住那人伸来的手臂,腰身一挺腾的跃起,闪电般将那人反按于地,在细锐的尖叫声中,刘封已骑到了那人身上,一只手死死的掐住了对方的脖子。
眼视终于清晰起来时,刘封发现被他按倒在地的只是一个女子,他浑身一震,方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赶紧松了手,将那女子扶起。
仔细再一看,刘封才认出她是谁,不由得大为尴尬。
乌黑的长发如若瀑布般倾泄而下,一直垂过她那水葱似不堪一握的纤腰,娇嫩的肌肤晶莹若冰,仿佛霜雪堆成。
此时的她尚处在惊吓之中,被掐得通红的脸带着怨色看着刘封,樱口急促的地喘息,一双纤纤素手轻轻扶着雪白的脖颈,高耸的胸口随着剧烈的呼吸起伏不定。
第十一章姐妹
“对不住了,月眉小姐,我不知道会是你,你没事吧?”刘封面带歉意的问道。
眼前这女子叫做黄月眉,是诸葛亮夫人黄月英的亲妹妹,当初刘封在到黄承彦府上拜会时,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时刘封就惊奇于黄承彦这老头的了不起,一母所生的两个女儿,一个奇丑无比,另一个端庄可人,天与地的差别,实难叫人联想到她们会是两姐妹。
黄月眉的情绪渐渐平伏下来,紧蹙的柳叶弯眉松缓下来,但脸色仍因血液的不通潮红不褪。她俯下身来,将落在地下的小匣子捡了起来,贝齿轻启:“是我不好,应该先吱会一声再进来的。大公子,你坐下吧,我且为你瞧瞧背上的伤。”
她说着打开了那木匣子,里面整齐的叠满了绷带和金创之类的医疗用物。长坂一役,刘家军死伤无数,光在汉津渡收拢的伤卒就有三四百之多,随军的医护人员远不够用,因此许多文武官员的妇孺家眷都不得不加入医护的队伍,以充添短缺的人手。
前日为刘封治伤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医者,没想到今天竟换成了黄月眉,而且自己还以那样粗鲁的方式招呼了人家,刘封心中自是颇不自在。
“小伤而已,何劳小姐费心。”刘封推辞道。
“大公子身份尊贵,你的伤岂是小事,快先坐下来吧。”
黄月眉低头疏理着药匣中的物品,将绷带什么的依次摆列出来,一副认真负责的样子,似乎对刘封刚才的冒犯已然忘却。她的这般态度缓解了刘封的尴尬,他也就不再扭捏,背对着她坐了下来,将身披的袍子解开,上半身裸露在她眼前。
原本的这一具身躯本就生得英武雄健,光滑的背脊上,一块块坚实却富有弹性的肌肉整齐的排列着,张显着雄性的强健。
黄月眉的睫毛微微眨动,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羞涩,但她的表情却从容不迫,极力的摒弃那种不该有的感觉,将目光只集中在刘封的伤口处,一双素手小心翼翼的把那鲜血殷浸的绷带一条条拆解开来。
当最后一条绷带解开时,黄月眉神色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高耸的胸脯再度因紧张而起伏。
那一道切入肌肤三分的伤口,整齐的就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一样,仿佛根本没有经历过血肉的磨擦,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似的。尽管表面的伤口周围已经开始结出暗红色的疤,但仔细往伤口深入寻觅,依然能看到那鲜活的肉色。
黄月眉从愣怔中苏醒过来,边拿金创药边问道:“大公子这伤口与旁人大不相同,不知是被什么兵器所伤?”
“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原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刘封好奇心起,猛一扭头正好扯到了伤口,痛得牙缝直抽凉丝。
黄月眉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大公子莫要乱动。我只是听人说大公子被一柄宝剑斩断了兵器,所以才导致阿斗公子落马受伤,今日看到大公子这伤口,原来果真有这样的利器。”
原来如此。
刘封叹了口气:“看来不少人都认为我没有尽心保护弟弟,月眉小姐,你也这样觉得吗?”
刘封不是一时空穴来风才随便问她的,黄月眉是黄家的人,诸葛亮又是黄家的女婿,黄家人的看法,很大程度上也代表着诸葛亮的看法,对于这位刘备最信任的谋士,刘封当然不可能不关注他对自己的看法。
“当然没有,阿斗公子是大公子的弟弟,大公子又怎么会不尽心保护他呢。”黄月眉的回答很干脆,而且语气也听不出来有故意掩饰的迹象。
黄月眉的回答让刘封稍稍宽慰,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对诸葛亮放心,他深知历史上,诸葛亮对刘备处死“刘封”起了极大的推波助澜的作用,对于这样极富政治手段的人物,刘封绝不可能放松戒心。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黄月眉为他换过金创药,并重新抱扎了绷带。刘封的精神从换药所带来的痛楚中解脱出来,忽然听到帐外有些热闹,便问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好像很热闹的样子?”
“是子德公子从江夏来了,带了好些战船和人马。”
她所说的“子德公子”,既是刘表的长子刘琦,刘表生前委任他为江夏太守,驻守夏口要塞。此人手中握有水陆兵马一万,战船数百艘,又控制着汉水与长江交汇的水口要地,其实力不容小觑。
黄月眉说着收拾好了药匣,起身走到帐门口,向着刘封微微屈身:“公子的伤药既已换好,那我也先告辞了。”
“多谢了,小姐慢走。”刘封拱手还礼,正准备送她离去,蓦然间感觉到一阵异常,急喝一声:“且慢!”
已走出帐外的黄月眉回过身来,疑惑的看着神情骤然警觉起来的刘封:“公子还有何事吩咐?”
“不对劲,有点不对劲,你感觉到了没有?”刘封的表情愈加严峻,剑眉紧锁成一线,刀锋似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种极为可怕的信号。
“大公子,哪里不对劲,怎么了?”
刘封一瞬间从一个温和的公子,变成了仿佛身处沙场的武者,他那莫名其妙的话语,还有浑身散发出的紧张气息,都让黄月眉感到十分的不安。
突然间,刘封竟是趴在了地上,不顾满地的尘地,将耳朵紧贴在地面上,仿佛在聆听着什么。
刘封所感受到的异样,是只有武者才会具有的本能感应,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使他对于周围环境哪怕再细微的一点变化,都能够比常人放大数倍感觉出来。
在要送别黄月眉的一刹那,刘封感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的颤动,伏地倾听,地极深处,隐隐传来沉闷而有节奏的细微响动,似乎有一条沉睡的巨龙,正在用它那锋利的巨爪,试图破开泥土的覆盖,冲出地面。
那响动,正以极快的速度放大,短短片刻间,已由隐隐细碎,蔓延成为隆隆作响。
刘封的眼睛陡然间充满了血丝。
骑兵,是一支骑兵正在逼近!
第十二章后手
能让大地形成这般规律性的震动,除了大规模行进中的骑兵外,刘封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东西有此能耐。而整个荆州,有能力调动成规模的骑兵者,除了曹操还有何人。
危机已至,刘封不及多想,冲入帐中将青釭剑提起,随便披了一件袍子,奔出帐来拉着黄月眉就往水寨方向奔去。
“大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黄月眉惊愕的问道。
“没时间跟你解释,敌人马上就到,我们先上船再说。”刘封随口答道。
“怎么可能,大公子怎会知道有敌人,就算是真有,我们的斥候会提前侦知才是。”
黄月眉不相信刘封的直觉,想要挣脱刘封的拉扯,无奈她到底一女儿家,体力微弱,只能不情愿的被刘封拉着一路小跑。
“啊”
身后一声痛吟,刘封回头看去,看到黄月眉已被绊倒在地,不但扑了一脸一身的灰尘,而且雪白的胳膊上还擦出了几分刮痕。
刘封确实是太过着急,忘了人家是个女儿家,这般自顾自的大步流星而行,不把人家带倒才怪。眼见她倒地,刘封赶紧上前去扶:“没事吧,真是对不住。此地不可留久,我们先上船再想办法处理你手上的伤吧。”
刘封扶起她就要接着走,黄月眉这下可火了,瞧着一身的灰头土脸,臂上的伤口还在淌血,黄月眉不满的冲他抱怨道:“你这是做什么呀,什么也不解释就强拖着人家走,请不要再碰我了。”
如果不是看在她替自己治伤的份上,刘封根本不屑于管她的安危,眼瞧着她发起了小姐脾气,刘封也就没心思再多管闲事,遂摇了摇头:“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他便丢下黄月眉,转身往栈桥跑去。
片刻之后,当刘封刚刚穿越旱营之时,西北角上乱象骤生。漫天的尘暴凭地而起,疾风骤雨般冲破了北营,以所向披靡之势,向着水寨狂扑而来。
果然是一支骑兵。
汉津渡位于当阳以东,根据情报,曹操的大军在当阳击败刘家军主力之后,便放弃向东继续追击,直接由当阳南下赶往江陵,因此,斥候大多被安排在汉津以西。而眼前的这支骑兵,却由北面而来,穿越刘家军的侦察盲区,故而才能对汉津发进突然袭击。
这一路奇兵的出袭,顿时让惊魂方定的刘家军再度陷入混乱之中,旱营的步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敌骑在毫无迟滞的情况下冲入大营,两千多号正在休整的步军转眼土崩瓦解,如受惊的鸟雀,一窝蜂的向着水寨中停泊的战船逃来。
事先预判出敌人杀至的刘封是幸运的,他不必经受慌乱的人群互相挤压,抢在混乱发生之前登上了刘备所在的旗舰。
“曹军杀至,父亲小心。”
刘封持剑冲上去,打断了刘备与一名年轻将军的谈笑风生。
那银甲白袍的年轻人,相貌堂堂正正,高耸的鼻梁张显着英武之气,应该就是刘琦了。
早在刘备收刘封为养子时,这位刘表的大公子就为避祸,前往江夏赴任,这还是刘封第一次与之见面,不过,他的形容与气度却与刘封印象中,那个“怯懦无能”的刘琦大不相同。
刘备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旱寨,急速坠入混乱深渊的旱营令他的眼神中闪烁着茫然与震惊,他的嘴角微微抽动:“敌军怎么会突然杀至,斥候为何不报?”
“曹军可能是抄北面的小道而来,我军安排在那里的斥候极少,所以才会让曹军钻了空子。”
刘封的话提醒了刘备,本是惊怒的脸上,变换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是一种无能为力似的无奈。
“这一路人马能在些时出现在汉津,很明显早在长坂之役前就已派出,看来曹贼早就预料到长坂一战,有可能被我走脱,竟然提前就预伏下一招后手。曹贼啊曹贼,你果真是诡计多端。”
刘备咬牙切齿,表达着对宿敌愤恨与无奈时,千余号敌骑已如虎入群羊,驱赶着望风而逃的刘家军败卒,穿过旱营小寨,向着水寨杀奔而来。
“父亲,事不宜迟,赶快换乘坐走轲,避往江心吧。”刘封催促道。
刘琦却道:“敌人离此尚有一段距离,足够我们开船离寨,无需劳顿叔父换走轲。”
刘封剑指混乱的栈道,摇头叹道:“兄长你看,我们哪还有足够的时间开船离岸!”
举目望去,逃命而来的溃卒,很快挤满了各条栈道,正如蚂蚁般向着一条条停泊的战舰攀附,在这种情况下,又如何能开岸离岸。
刘琦恍然而悟,肃然的目光中流露出对刘封判断力的赞许,遂道:“阿封所言极是,叔父就赶快换船先行吧,我和阿封在此为你断后。”
“那……那你们一定要小心,我们待会在江心会合。”刘备只稍犹豫了一下,便果断的转身下了甲板,在一干卫兵的护送下上了走轲。
刘封本来打算跟着刘备一起走的,可是刘琦那一句“我和阿封在此为你断后”,搞得刘封不好意思先走。
随着溃兵逃上船,停泊在岸边的七八十艘战船逐一启航,而刘封所在的这艘旗舰,因为载重最大,所以成为了溃兵们首选的逃难目标,结果却导致别的船都已离岸时,而这艘船的栈桥边却拥挤着两百多号人没能上来。
如狼似虎的曹军终于杀至岸边,未能驶离的十几艘舰船自然成了这群杀红眼的野兽们的捕食目标,一百多骑人马冲上栈桥,端着兵器组成的死亡森林,向着挤在岸边的溃兵平辗而来。
甲板上的刘琦,挥剑呼喝着船上的弓弩手放箭,企图压制敌骑的冲击速度。但是因为事先谁也没有料到曹军会突然出现,舰上尚未来得及装备强弓硬弩,而普通的弓弩,又岂能阻挡装备精良的虎豹骑的冲击。
一旦让虎豹骑顺势冲上舰船,整船的人,不是被敌人铁蹄辗碎,就得被逼入汉水中喂王八,而拥挤在船边的溃卒,又将战船死死拖住,根本无法强行开船,眼前的形势,已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妈的,长坂坡老子都没死,岂能陪着你们这群废物死在这种鬼地方!’
不及多想,刘封随手抄起一柄大刀,寻得一匹战马一跃而上,约马退往甲板的另一头,铆足了马力,双腿猛夹马腹,御驶着战马奔过数丈宽的甲板。
伴随着一声暴喝,一人一骑冲出甲板的边缘,奋然跃上了半空。
第十三章飞将
马蹄之下,一颗颗人头本能的向上仰去,凌空飞起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那些争相逃命的溃卒,竟似忘记了身处险境,一双双惊愕的眼睛齐刷刷的扫向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那一骑飞将。
一声沉闷的重击,整个栈桥剧烈一晃,战马穿越百余颗人头,稳稳的落于栈桥之上,由于惯性的原因,向前连冲了七八步才被刘封强行勒止。
短暂的惊愕失神后,溃卒们又陷入了争抢逃命的混乱之中。
刘封平伏气息,举目向前望去,黑压压的虎豹骑已经冲上栈桥,冲在最前面的两员虎熊之士,距离他只不到十余步之遥。
深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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