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后宫的主人,还是请皇上示下。”说着又仰头看向皇帝,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庶人邱氏之事么?保不齐眼下,又有人做出那等秽乱宫廷的勾当!”
齐才人话语落地,殿里一时寂静无声,众人都垂首敛眉,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赢烈扫了殿中众妃一眼,好半晌才对萧清婉微笑道:“这是后宫里的事儿,你是皇后,你说怎么办?”萧清婉整衣跪下,道:“皇上,既然此事臣妾脱不了干系,臣妾想,与其让六宫姐妹见疑,倒不如索性查个明白,也免得日后留人口舌。”赢烈就对着贵妃道:“这里头,属你在宫里年岁最长,你现下又打理着六宫事宜,你看着该怎样计较?”贵妃也跪了,道:“回皇上,此事既是齐才人揭出来的,不如问问齐才人,她疑这画中有些什么勾当。不然,只是不明不白的,也不知要查什么?”齐才人连忙道:“一副绣图能有什么,臣妾只是疑心有人在画里夹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秽乱宫廷。”萧清婉听了,就道:“启禀皇上,此事倒也容易,只需将画挑开来看就是。只是可就坏了文淑容的一片心意了。”文淑容连忙道:“娘娘只管查便是,能水落石出最好,不必顾念嫔妾。”
萧清婉便略略抬头,见赢烈望着自己微微颔首,便叫青莺进去取了剪子来,自己亲手将绣图挑了开来,就放了剪子道:“请皇上验看。”赢烈上前,伸手往里头一探,便道:“并没什么。”
皇帝此言一出,贵妃脸上微微变色,齐才人已是煞白了一张脸,失声道:“怎么可……”赢烈将画掷在阶下,沉声道:“那你自己来翻!”齐才人忙不迭的爬到绣图前,在那缝里掏了又掏,折腾了一番,就瘫在了地上,口里喃喃道:“怎么会没有……”宸妃这才开口道:“那依着齐才人,该有些什么?”齐才人手脚并用的爬至赢烈脚边,痛哭流涕道:“皇上,臣妾只是瞧着那绣图有修补痕迹,疑心有人弄鬼,并非有意冒犯皇后娘娘。求皇上看在臣妾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饶了臣妾罢。”说毕,将头磕的咚咚响,没两下地上便沾上了些血迹。
却听贵妃开口道:“皇上,论齐才人今日言行,实该严惩。只是眼下文淑容与梁美人的怀着身孕,瞧不得这等样子。打发了齐才人不算什么,惊了龙胎就值多了。依臣妾看,不若将齐才人送去掖庭局,去衣杖刑二十,再罚闭门思过三月,责令悔改。皇上以为如何?”众人听着,心里皆是一寒。齐才人早已哭成了泪人,连头也不敢抬。
赢烈本是满心嫌恶,但听贵妃提及龙胎,心里便略有松动,就问萧清婉道:“事儿在你宫里,你瞧着呢?”萧清婉垂首恭顺道:“贵妃姐姐说的是,皇嗣事关重大,若是只顾责罚齐才人,惊了文淑容与梁美人的胎,就是臣妾的罪过了。且此事,也是臣妾宫人行事不妥,引出来的,臣妾也有督导不严之过。不如从宽处置,也彰显皇上仁慈。”赢烈微微颔首,面色微霁,便下旨道:“齐才人轻狂浮躁,殿前失仪,言行无状,冲撞皇后,责送往掖庭局杖刑二十,禁足三月,贬为御女,以儆效尤。即日起,就迁出丽景轩,搬到永巷去。”齐才人听皇帝旨意,竟将自己从才人一下降为最末等的御女,如一桶冰雪自头顶落下,一时也忘了哭泣,由着内监进来将自己拖了出去。
待齐才人的身影不见了,赢烈才叫跪着的皇后、贵妃平身,道:“你们往后,都要安分守己,别总是吵吵嚷嚷,闹出这些个事端,让朕耳根子不得清净,连在前朝处理朝政也难安心。日后若再出这样的事,朕定不轻饶。”众人只得又跪了,齐声道:“臣妾等,谨遵教诲。”
赢烈本是来同皇后说话散心的,见出了这桩事,登时兴致全无,就说要往南书房去议事,又嘱咐道:“文淑容、梁美人都有着身子,皇后好生招呼着。”萧清婉笑道:“皇上放心,待会儿臣妾就着人送二位姐妹回去,再打发太医去看脉,过了便往南书房给皇上信儿,让皇上安心。”赢烈点了点头,就起驾去了。
送了皇帝,贵妃便对萧清婉笑道:“皇后娘娘却才也说,今日的事儿是娘娘管教宫人不严引出来的,只罚齐才人一人,怕是有些不均罢?也难服众啊。”萧清婉浅浅一笑,道:“如此,宫人青莺行事不妥,罚俸一月。”一言未了,又对文淑容道:“弄坏的是淑容的绣图,淑容说,这般处置可好么?”事至此时,文淑容心里早已有了谱,见皇后问自己,只笑道:“娘娘说哪里话,谁没个毛手毛脚的时候。青莺是娘娘宫里人,娘娘说怎样处置就怎样处置就是。哪里有嫔妾置喙的余地?”贵妃在旁听着,冷笑道:“文淑容与皇后娘娘,可真是同心同德。”说毕,就道了告退,去了。
众妃见已是闹了一上午了,好容易事情了结,也纷纷告辞离去,只余宸妃被皇后留下了。
萧清婉又按着先前所说,料理了诸般事宜,才同宸妃一道进了内室。
第49章 各怀心思
贵妃出了坤宁门,外头候着的文喜上来,就要伸手搀扶,却被贵妃扬手挥开。文喜瞧着娘娘脸色铁青,大不似往日,方才又见着齐才人被两个内监自坤宁宫里拖了出去,便知这几日自家主子谋划的事儿败了。当下,也不敢多嘴,只伺候着娘娘上轿,回长春宫不提。
到了长春宫,贵妃下了轿子,看见庭院里摆着两盆金菊,因是过了盛花期,已是半凋之态,被风一吹,落了一地花瓣。她心中本就窝着一股子火,又见此残花之景,登时就发作起来,立在太阳底下冷笑道:“如今不仅外头的人来欺辱本宫,连这长春宫里的奴才,也都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这样的花儿,也敢往本宫眼前摆!”文喜忙道:“这起惫赖奴才作死!待奴婢出去问出来,这两日是谁管着廊上的事儿,采出来打他几下。娘娘说了一上午的话,想必劳碌了,还是快些进去歇着,为这点子小事气坏了身子,就不值了。”贵妃瞥了文喜一眼,冷声道:“本宫要去歇着,但本宫只怕这眼睛一闭上,这满宫里的人串在一块不知要合计些什么,将本宫埋在缸底下,本宫还做梦呢!”文喜听了贵妃这话,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绝无二心。”贵妃轻哼了一声,道:“本宫又没说你,忙忙的认什么罪?待本宫进去,你叫他们把这两盆花都搁到外头去,再把分管廊上花鸟的人拉到张公公那儿,打上十板子,罚他一个月的月例。”文喜应了,就自地上起来,搀着贵妃进了长春宫。
贵妃进了西厢房,文乐上来替娘娘脱了外头的披帛,换了家常衣裳。贵妃在榻上歪了,道:“坤宁宫里的茶,本宫吃着不合口,去屉里取龙井炖一盏来吃吃。”文喜就去了,文乐过来奏报道:“娘娘今儿才走,外头就送了大爷的信儿进来,娘娘可要看看?”贵妃心里已大致猜度出信上所写,暗自冷笑道:已是吃了闷亏了,却放什么马后炮?!也罢,看看他们说些什么。便道:“拿来。”文乐就开了橱柜,取了那信件来,交予了贵妃。
贵妃展信读了一遍,就将那几张纸掷在了地上,恨恨的咬牙道:“饶是本宫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们看牢那婢子的家人,他们竟仍是如此不上心!能叫人把一大家子人从眼皮子底下弄了去,还隔了这么久才知道信儿!倒是叫那毛丫头摆了本宫一道,那贱婢也敢在本宫面前两面三刀的弄鬼!早晚有一日,叫她们都死在本宫手里,才知道本宫的厉害。”文乐见自家主子如此盛怒,又模模糊糊听见齐才人在坤宁宫闹事,被皇上狠罚降了位份,送到了掖庭局,连丽景轩也不给住了,就知今日问安出了大事,也不敢言语,只垂首立在一旁。
贵妃发了一通脾气,又向后靠在湖绿织金靠垫儿上,闭目养神,好一会儿功夫才又开口道:“把这几张纸放香炉里焚了,再撒上一把宁神香,就拿青纱罩子罩了。”文乐依言去了,文喜端了茶盅子进来,看贵妃懒懒的,就上前轻声道:“娘娘,茶得了。还是先放放?”贵妃淡淡道:“就搁在那几上,温了再给本宫拿来。”文喜放了茶盅子,看看四下无人,就低声问道:“齐才人坏了事,娘娘可要救她么?”贵妃冷笑道:“救她?眼瞅着本宫自身都难保了,还救得了谁?且今儿瞧着皇上的意思,已是十分厌了她了,搬到永巷那旮旯里,明着就是不要再让皇上瞧见。怕不再过上几日,皇上连她是谁都记不得了。这个情形,她是再无起势的时候了,本宫救她还有何用?”说着,就端了那茶盅,轻啜了一口,又道:“今儿皇上竟是连问都没问就将柳氏敕封淑容一事,交予了皇后。话里话外,也都是问皇后的意思,便是那绣图的事儿,也都尽偏着皇后,这可……”文喜在旁听着,瞅着娘娘的脸色,道:“皇上也不过是瞧着皇后在那位上,少不得要给她些颜面,究竟也不算什么。皇后看着是坐在高位上,可她刚进来,没根底儿的,又没有生养,往后的事儿,谁说的准呢?不过是个没长全的半大孩子,难有计较的,娘娘大可不必如此忧虑。且娘娘再如何,还有大殿下在不是。”
贵妃咬着指甲,道:“她如今是没有生养,但皇上那般的宠她,除非真是老天帮了本宫,让她得上个什么病,坏了身子不能生。否则,她青春少小正是生养的时候,不过这两年就要见消息了。退一步说,她便是不能生,也大可笼了别人的孩子过去的,总是祸患。”说着,自己便摇了摇头,道:“罢了,让本宫再想想。那边怎样?”文喜知贵妃所指何人,道:“今儿早上娘娘才走,香玉就过来说话,还是那么着,吃得下也睡得着,只是胎动的有些厉害,她自己也求着太医给安胎。”贵妃就笑道:“她风光了这些日子,也该足够了,还想些什么?总不能天下所有的好事都落在她一人身上。”说着,将一盏茶饮了个罄尽,就递与文喜,道:“倒是有些饿了,拿些点心进来。”文喜道:“有雪花酥、澄沙馒头同蟹粉烧卖,都是才做下的。”贵妃道:“就拿一碟雪花酥过来,再端碗野鸭粥。”文喜听了,就出去,不多时便捧着一只彩陶石榴纹托盘进来,上头就放着贵妃说的那两样吃食。
文喜道:“娘娘在哪儿吃?”贵妃道:“就搁在那西窗边的小桌上。”文喜就依言摆了,贵妃起来,往桌边坐了,吃了两口粥,道:“今日的粥,炖的且是稀烂。”文喜道:“是用的才送来的香粳米,奴婢瞧着米的样子,比以往的好些。”贵妃吃着粥,就想起了一件事,道:“香玉那丫头有没说那边是否还按着本宫吩咐行事?”文喜道:“还都是老样子,量也用的少。”贵妃便笑道:“少了好,就这么着,慢慢儿的来。皇后既喜欢逞她的贤能,那就逞便了。本宫倒要瞧瞧,她能不能长远这么得意!”说着,就将手里的调羹掷在了碗里。文喜见那粥碗只下了小半,就小心问道:“娘娘,这就不吃了?”贵妃淡淡道:“就要到午膳时候了,怕倒了胃口,撤了罢。”文喜听了,便收拾了桌子。
且说坤宁宫内众妃散去,皇后独留了宸妃说话,姐妹俩携手进了东厢房。
因着一上午的事,萧清婉已是神疲身倦,又因宸妃不比旁人,乃是自己的亲姊,也不顾忌那些,就叫宸妃先在炕上坐了,自己进去让明月服侍着摘了一应簪环,只用一支珊瑚梅花簪挽了头发,换了家常的衣裙,就出来同宸妃说话。宸妃见着皇后发髻衣着,就笑道:“娘娘这就摘了头脱了大衣裳了,若是待会儿皇上来喊你过去,又要麻烦。”萧清婉道:“皇上既说了去书房议事,断不会再来喊我过去的。”说着,青莺就捧了茶盘上来,安放了茶碗点心,就躬身退到一边。
宸妃瞧着青莺低眉顺眼的神态,笑道:“好丫头,今日为了你们娘娘的事儿,你受了委屈了。”青莺听了,赶忙跪下道:“宸妃娘娘说笑了,为主子效力,是奴婢份内之事,哪里敢说委屈?”宸妃观青莺神色,大不似往日那般说笑自如,心中略有疑惑,也不提起,只笑着拈了一片葱油薄脆放入口内。萧清婉就道:“殿上的事儿,你做的好,罚你的那一个月的俸禄……”青莺接口道:“是奴婢有错在先,奴婢甘愿受罚。”萧清婉笑笑,道:“是本宫要你上去说话的,岂能让你受罚?只是外人跟前做个样子罢了,你的月俸,本宫已经知会了穆姑姑,她会私下与你。”青莺道:“虽是如此,娘娘已在人前说了,再要给必是娘娘自己的体己,奴婢心有不安。”萧清婉道:“你能安心办事就好,不必想那些个,何况本宫也不难于此。虽有之前的事儿,本宫也不会叫你白白受委屈的。”青莺才叩首谢恩,萧清婉又道:“你出去守着,本宫要同宸妃说些话儿,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青莺应了,就退了出去。
看着青莺出去,宸妃才道:“今日倒是唱了出好戏,齐御女一提绣图,我就猜着了,只是我同娘娘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皇上跟前,倒不好开口了。”说着,又笑道:“娘娘又独自留下嫔妾说话了,也不避忌些,满宫里瞧着呢。”萧清婉道:“让她们瞧去,咱们之间,还有谁是不知道的?又避着谁呢?可惜只除掉了一个齐才人,还没将她打进冷宫去!皇上竟也就这么算了,不往下细查查!”宸妃瞧着她脸上犹有不甘的样子,便笑道:“娘娘这急脾气是又犯了呢。”随即正色道:“今儿这事,你也瞧见了,皇上虽是宠着你,心里也还放着那许多人的。齐才人虽不算什么,贵妃一句脱衣杖刑就保了她的命,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萧清婉道:“虽则这事是齐才人生出来的,可她平日最奉承谁,满宫里谁是瞎子瞧不见也怎的?且不过是绺小小的线头,她怎能就揪着硬说里头用东西?略想想就知道必是有人先在里头动了手脚,依着我的意思,必要拿她去掖庭局拷问,定然揪出那幕后主使来!”
宸妃听着,就笑了,道:“娘娘还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行动就要杀伐决断。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