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非的尸体是她的女儿张纤,任其停留官衙也不肯接回。
虽然有一些证据,但当长公主看到这具尸体的时候,她根本就不相信这件事。
长公主历经两朝,一具这样的尸体,根本无法让她尽信,何况如果真的是她的女儿,那么不管是面目全非或者化为灰烬,她都该认出她。
外头的人认为她只是伤心过度不肯接受现实,而她派出去的那些密探迟迟没有找到人,她的心,为她不知所踪迹的女儿惶恐。
虽然当中被一些事扰乱了方向,但越来越多的怀疑,指向南都郡守韩冲,他必然是动了手脚,案情一定不止上报的那般,但张纤似乎还不在他手上。据费家所报,张纤曾经在奎安县露过面,情形不似被掳,反倒还为了躲避官差带着家奴逃走。
如果只是明面上的通缉也就罢了,真正让人担心的却是暗地里有人也在找。
韩冲之子命丧此案,如果是他的人在查也并不意外,但究竟安的是什么心思就不得而知了,为了防止其对女儿不利,长公主派出的密探与另一股势力相互作对,互相牵制,最后的结果是,谁都没能找到人。
若非韩家乃朝廷新贵,而韩冲以受害者的身份把整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又有韩夫人和三皇子护着,她早就把他抓来严刑逼问了。
正在这样的时候,却突然冒出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谁会信?
这边长公主不让备置丧仪,但外面却有许多听信传言的过来吊唁,这些人全部被挡在了外面,若非驸马高光孤主持局面,亲自给上门的人道歉,场面一定十分难看。
这一日,长公主府内,突然有人火急火燎的冲进来报:景王将昭荣郡主送回来了!
长公主还道在做梦,愣愣的,尚未回神,又听人来报:郡主已经过了内池,快请公主去看看,郡主像是染了病,是给人抬进来的。
如梦初醒,长公主急忙往外面跑,甚至连鞋子都没有穿,就像是慢了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似的。
当她急急过了木廊,一转弯,便看到了一大群人慌慌张的抬着什么进来,走进一看,被抬进来的果然就是她的女儿。
但见张纤状似奄奄一息,瘦得可怜,一身狼狈,甚至脚上穿的,竟然是一双草鞋。
张纤也看到了长公主,默默流泪,轻声唤了句:“母亲……
那一声母亲道不尽的委屈,听得长公主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痛哭起来,嘴里道:“我的儿,都是母亲害了你,你怎么成这样了……太医呢?太医!”
长公主慌忙叫人去请太医,却被跟在后面的赵荻拦住,赵荻道:“姑母稍安勿躁,本王之前进城之时,已经打发人去请太医了。”
“荻儿。”长公主泪眼婆娑,转头问道:“是你把阿纤找回来的吗?”
赵荻点点头,道:“详细情况等安顿下来再说,姑母且先不要惊慌,人回来就好,还是先让表妹进房休息罢。”
长公主直点头,拉着女儿的手不肯松开,陪着进了张纤旧时的闺房。
旧时的闺房还似那记忆中的模样,每日有人打扫,从未间断,张纤被抬到床上,安顿好后,果然片刻赵荻说的太医便到了。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太医开了方子,左右不过疲劳过度,受了寒气,身体受损之故,若是尽快降下热度,便不算太难,以郡主的体质,元气虽有亏,慢慢调养却不会有大碍。
长公主便问:“若是不能散热呢?”
太医闻言,顿了顿,实话说,病人的病情已经拖了太久,亏空得厉害,持续发高热的话,便是个好人也挨不过,何况是个久虚之人,如今也只有退热了,才能保住性命。但这话又怎好说,只安慰道:郡主患得不是难险之症,公主不必太多担忧,不过是需好好调理,待喝了微臣几帖药看看,说罢转身就拿方子给侍女煎去。
待到送太医的送太医,煎药的煎药,长公主坐在张纤榻沿,一手拉着张纤的手,一手摸了摸额头,心中难受之极,又回身问赵荻是什么回事。
赵荻便将路上的情况说了,还有张纤那句“韩冲害我”,只是没说他差点就不管张纤的事。
长公主一听,果然是韩冲,心下大恨,一个杀猪户就能猖狂至此!
这时候的张纤已经睡着了,赵荻看了她一眼道:“姑母,未免这里吵扰阿纤休息,我们到外面去说,这次和阿纤一起的,还有一个家奴,那家奴身上有伤,阿纤还说什么他对她有救命之恩,若想知道怎么回事,不妨找来问问。”
长公主便令侍女们好生照顾郡主,和赵荻一道去见那个家奴。
呼烈儿跟着赵荻一道来,他本来要跟着张纤一起,可下人们还以为是景王身边的人,拦住了他将他和景王的侍卫们一齐引到了耳房,虽说是门房,长公主府的门房也修建得十分华丽舒适,还有瓜果茶水奉上。
呼烈儿便一直等着,直到有人说长公主召见他,才被带去见了长公主。
呼烈儿被带到一间大屋,见主位上坐着一位年约三十多岁宫装美妇,右下第一位,坐得则是景王赵荻。
他瞟了一眼长公主一眼,便垂下头去,双手下垂,跪地行礼。
长公主心里急着想要知道发生的事情,没有责怪呼烈儿的失礼,只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一一道来,不得有半丝隐瞒,否则本宫绕不过你。”长公主的声音柔和,却有股迫人的威压。
呼烈儿没有做声,抬头看了一旁的赵荻一眼,在他心里,这人虽然救了他们,但也不是什么好角色,不知可信不可信。赵荻意识到什么,似笑非笑的看了长公主一眼,道:“姑母,本王在此恐怕不方便呢。”
长公主略沉吟的片刻,道:“无妨,阿纤是你表妹,又是你带回来的,本宫自然信得过你,呼烈儿,你就照实说,不必顾忌。”
呼烈儿想了想,既然郡主的母亲都说了,那他也不用顾忌什么,便从韩三宝第一次企图调戏张纤开始说起。
呼烈儿也非傻瓜,如果说之前尚且害怕自己杀了韩三宝会被追究,那么到如今,韩冲派杀手追杀,伪造尸身,已是罪大恶极,这般已经被人踩到了鼻子上,长公主还能让自己这个一再保护了她的女儿的人出事,那么这个长公主当的,救未免太过丢脸了。
呼烈儿又说了韩三宝绑架郡主企图逼婚,以及张纤要自己杀掉韩三宝的事,讲到后来郡主要回安阳,路上遇到杀手,两人几番险象环生,那长公主越听越是心惊,以手捂胸,眉头紧皱,心中又惊又怒又怨又伤心。
惊得是女儿竟然遇到了这样的危险,怒得是韩冲竟敢如此陷害她的女儿,怨得是女儿意气用事,如果当时回建安让丰娘和费家出面处理此事,又怎么会给歹人以可乘之机,女儿经历的这一切,怎么能不叫她伤心。
她哪里想到,那时张纤惊慌害怕,为了保住名声逼着呼烈儿杀了韩三宝,又怕事情闹大,让母亲生气不原谅她,加之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回到安阳才会如此任性。且若是回到了建安,韩冲虽未必敢对她如何,怕是呼烈儿却是保不住了。
呼烈儿一席话说完,在场三人都沉默了,突然长公主怒极而笑,从主位上立身而起,向外走去。
“姑母哪里去?”赵荻也起身道。
“本宫去更衣,本宫要去告御状!”
作者有话要说:奸…情?绝对有,什么时候?大概在郡主保暖思X欲的时候,对了,和呼烈儿的互动不能算么?
肉,是有的,汤,是很多的。。。另外,某黑我都说是种田文了,你们还不信。。。
☆、第四十三章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当赵荻带着张纤回安阳城,不是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长公主府已经被韩冲的人日夜监视着,而他本人亦到了安阳城,住在行馆内。
韩冲有个弟弟,叫做韩让,如今官居司隶总兵,掌管安阳城中巡逻和缉拿匪盗,麾下率领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听其调动,官职虽不显,却握有极大实权,他与韩冲不同,为人更加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尤善钻营,与各方的关系相处得都十分好。
韩夫人是排行行三,末了还有个弟弟叫做韩进,生性懦弱平庸,属于虽无大功也无大过之辈。
韩冲得知了消息,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出门就去了官衙找他二弟,他做的那等事,怕兄弟们责怪,事先都未和他们商量,自然之后也都未交待实情,心想着只要杀了郡主和他的家奴,事情便能一了百了,甚至为了
可谁想,自己养得那帮酒囊饭袋这么不中用,让那丫头活着还回了安阳。
韩冲这时已经顾不上其他,找到韩让只好把事情说了,听得韩让大惊失色,揪住韩冲的衣襟,直道:“大哥,你为何不早说,你怎么这样糊涂啊。”
郡主之事引了不小的风波,因大哥丧子,有些妄议,包括长公主那边大大小小的试探,韩让都给拦下了,只当是那女人死了女儿才胡思乱想,不想一向憨直的大哥竟然骗了他。
韩冲泪涕直下,哭道:“二弟,你不知道,你侄子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可是为了他,竟要把我们大家都搭上不成?!”韩让恨恨道,松手将韩冲推到地上。
他们兄妹四人能有今天,是多么艰难,旁的人家大业大,他们却都是白手起家,那些世家子弟清高孤傲,眼高于顶,自以为了不得,凭什么看不起他们?几百年前不都是泥巴腿子,跟着高祖造反才有后来的富贵荣华么?
裙带关系又怎么样,谁又比谁更下贱!
“大哥,因你脾气不好,又不经事,这安阳城里水太深,怕你遭人欺负,妹妹几多辛苦才为你讨了外放的官职,你怎么闹出这样的事来,你可有想过,你对得起妹妹吗?
“二弟——”韩冲过来,抱住韩让的裤腿,哭丧道:“二弟,大哥一时糊涂,如今已经知错,可是大错铸成,如今,如今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哥,不如到御前请罪……”到底是嫡亲兄弟,韩让扶起了韩冲,劝道。
“不可!不可!”韩冲面色急变,他不光掩盖了郡主失踪案的案情,更伪造了尸身,派人追杀郡主,这些事一旦认罪,便只有死路一条。
“二弟,你要救救我啊,大哥现在骑虎难下,认罪就是一死,难道你就忍心见大哥人头落地吗?!”
韩让闻言,也是一窒,他为人虽然心狠手辣,但却是极顾念兄弟妹之情,韩家兄妹幼年父母双亡,都是靠老大韩冲拉扯长大,故而才对其深信不疑,正为难之际,又听韩冲急声哭道:
“这些年里,地方上的孝敬,我也往安阳送了不少,两位弟弟官路上的打点,我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些也就罢了,昔日父母去时,弟弟妹妹都还小,我一人赚钱养家,在肉铺当学徒,什么苦活脏活累活都干,逢老板心情好,赏我二两肉,我也都不舍得吃,包回家分与弟妹们吃,还记得有一年冬天二弟你病了,我在铺里偷了几根带肉的骨头想回家熬汤给你补身子,叫人发现,打得皮开肉绽……二弟啊,难道这些你都忘记了吗?如今大哥是做错了事,可看在一场兄弟的请份上,救救大哥吧!”
那时候韩冲也不过十三四岁而已,就要一人养活三个弟弟妹妹,没爹妈的孩子少不得受人欺负,常常就是韩冲护着他们,跟人打得头破血流;家里缺粮少米,他一个人出去偷偷干苦力;自己省吃俭用,为的就是他们兄妹整整齐齐的走出去……那种苦日子,万般心酸,不忍回首。
虽然发家后,他们为怕韩冲莽撞,在安阳城里惹祸,才为他谋了外放,但是安阳城里处处关节,韩让、韩进两人出身低微,又是靠着裙带关系入仕,故而在仕途上也颇有不顺,他二人无甚家底,也一直都靠着韩冲在外利用权职捞得的民脂民膏来打点,才能升到今天的官职。
他们的官坐得越大,才能让宫里的妹妹越抬得起头,同样妹妹的分位越是尊贵,他们才越是官路顺畅,而这一切的最终目标,就是指望太子能落马,三皇子能成为太子,日后登基,他们韩家才能真正的扬眉吐气。
韩让被韩冲的一番话说得眼泪直流,幼年的记忆纷纷涌上心头,苦叹一声,伸手将大哥拉了起来,道:“大哥,哎,难道以为二弟就是那等没有良心的人吗?对大哥见死不救?”
“我们兄妹一直苦熬,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真正的扬眉吐气,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大哥被治罪,弟弟们受牵连事小,只怕三妹也会受圣上怪罪,更别提阻碍了三皇子……”
韩让想了想,大哥被治罪,他们怕是也逃脱不了牵,而且也已经得罪了长公主……
“所以,大哥就只有死路一条吗?!”韩冲绝望了。
韩让扭过头去,不忍看他。
韩冲苦笑,退了一步,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咬了咬牙,闭上眼——
韩让回头,突然见此状,急忙阻止,去抢他的匕首,喝道:“大哥,你——”
“是大哥愚笨,落到这种地步,还连累了你们,我……让大哥死吧……大哥一把年纪了,不想受那牢狱之苦,断头之刑。”韩冲哭道,不肯放手。
韩让不忍,两人便僵持。
“二弟,让我去吧,我只恨,我好恨,我化作厉鬼永不超生也不会放过那个害死宝儿的凶手!”
韩冲恨意滔天,想到自家兄弟也不肯帮他,又为此绝望之极,当着韩让就要寻死,也是因为他心底到底是怨恨的,这会韩让如若一放手,他便要引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