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单从郡主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就可以听出她品行高洁,这种恶心的话题仿佛说出她的嘴都让她无比膈应,她又转了话题,又道:“那一日,在建安城内,市集上有人闹事,场面混乱,有人掳走了本郡主,而那主谋,便是韩郡守的儿子韩肥……”
交代案情就交代案情,谁不会啊,不过可能是看她能流利的说出这么长一段话,而中途没有哭很是难得,几次韩冲出声想要辩驳,都被吴大人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张纤交代的这些事情,韩冲早有准备,其二弟韩让特地去了建安,韩让掌管安阳城中巡逻和缉拿匪盗,善于诱供,屈打成招。
因韩肥当日行绑架之事,并不会跟那些小喽啰一个一个交代清楚,不过是请了几个领头的,带着人办妥,所以涉案虽多,也不是个个都知道主谋是谁。加上又在韩冲的地头上,韩冲再无能,在儿子死后到案发的这段时间,也足够他把那些人控制起来。
韩让一到建安,便入刀俎放到了鱼肉身上,或收买,或威逼,总之弄到了所谓的“证据”。更有许多涉案人悄无声息的消失掉了。还有伪造郡主尸首的时候,是丢在南都郡以外的山里,被当地人找到的,但尸首上的首饰等证物,也是从一开始就交到了韩冲手上,没有经过登记的。
但如果以为这样,韩家人就能颠倒黑白,那么就太天真了。
韩家这次对上的是昭荣郡主张纤,张纤是长公主的女儿,长公主历经两朝而不衰,总有些非常见识。
涉案人多了,难免漏网之鱼,丰娘和费家在郡主失踪之后就开始追查,也弄到了几个人证藏匿起来,虽然因下手的速度不及韩冲,但大鱼没有,小鱼倒是有几条。
不知道谁的主谋?不要紧,威逼利诱屈打成招这种事,又是不是韩家专利,咱也会,谁说被阴谋陷害的,就不能反过来陷害回去?九分真一分假,总比十分假靠谱吧。
壮士,你就去吧,安家费咱们有的是,把你的家人弄来,你的老娘,我们养,你的妻儿,我们来保护,你不去,灭你全家的口,你去,最多死你一个,为了你的老娘和嗷嗷待哺的孩子,不要大意的去吧——
昭荣郡主徐徐道来,将那韩肥做的恶事道出,亦能列举有“人证”和“物证”,光看表面证据,还真分不出真假出来。
吴大人沉默了半响,好吧,各执一词。人证都已经牵进了大理寺,逐一上堂问话,那些人不管是哪一方的证人,此番作证都是抱了必死之心,威吓逼迫,果然无一改口。
同一桩案件,却有不同的证词,必然有人说谎,审案时,遇到说辞出现漏洞的,吴大人免不了会用点刑。
这个时候,景王和长公主,还有张纤和韩冲,四人避在后堂,与前堂只相隔一扇镂空的隔板。
当然,照理来说,这样是不合规矩的,耐不住一位长公主和一位王爷的强势插…入,长公主连被告都弄进来了,原告就跟着进去了。
四人在后堂安静的用着茶点,而前堂则是哀鸿遍野,惨叫连连。
韩冲心不在焉,竖起耳朵关心前堂的问答;景王不甚在意的吃着东西,仿佛比起前堂发生的事情更加在意面前茶点的味道;便是长公主,也是安安静静,举止文雅的用着茶,甚至唇角勾着一抹处变不惊淡然的微笑。
张纤想了想,手捧热茶,闭上眼睛,佯装闭目养神。
吴大人的审问持续了一段时间,最后却听到前堂竟然有人撞死在墙壁上,也没用人招认。就是吴大人本人此时也是心寒,到底要逼迫人到什么程度,才会让人宁死也不敢翻供。
这里面的人有人涉及了郡主失踪案,有的人的确恶迹斑斑,其中也不乏有人心知肚明,被事后灭口和因陷害郡主被判死罪,其实对他们并没有多大区别。真正让人感到悲哀的是,在两方权贵的角逐中,他们都是牺牲品。
甚至他们的牺牲,也换不来一丝怜悯,也许只会换来家人的平安和一笔不菲的安家费,也许,只是也许。
一干人等都拖了下去,关押进牢房,刑头都是熟手,弄得皮开肉绽都没伤到性命,除了那个撞墙的,其他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往往,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精神的摧残。
折磨他们肉体的是吴大人,可是摧残他们精神的,又是哪些人?
听到前面声音结束,张纤松了一口气,抬头一看,正看到景王赵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有嘲讽之意,大约是笑她猫哭耗子假慈悲。
同情和怜悯,在什么事情都不能做的时候,本身就是一种虚伪。
如果想要不那么虚伪的话,至少要像长公主那样,淡然处之,那才是真正优雅的方式。
昭荣郡主,想要成为真正的贵妇,恐怕还有许多东西要学呢。
张纤正要向赵荻回瞪一眼过去,突然听到外面吴大人道:“带嫌犯呼烈儿上堂。”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都冤枉我。。。哪里有虐女主。。。韩冲固然死不足惜,但素人家就算是要死,不可以垂死挣扎吗,然道什么都不做,等着被关进大牢去砍头?配角也是很可怜的好不好,种族歧视 = =
☆、第四十七章
作为重要的证人;呼烈儿在最后被带上堂来。
因相传这家奴与郡主之间有私,吴大人不免多看了几眼,果然是人高马大,猿臂蜂腰;相貌英气;若非是血统混杂;以及身份低微;相信会是不少女儿家的如意郎君。
呼烈儿垂首而立;吴大人的问话一一作答;条理清晰;言辞有力;不免让吴大人又高看了一眼。
他所说皆与之前昭荣郡主所说相符;坦言自己为了护主而杀人,只在错手,并非有意为之。
高大人点了点头。
这案子的关键已经不在谁杀了人,必然是这家奴杀了人,关键则在于,究竟是因私情而杀人,还是护主杀人。
如果是前者,昭荣郡主和他的家奴势必受到严惩,如果是后者,那么韩郡守则麻烦大了,因为还涉及诬告和他的儿子绑架郡主。
自呼烈儿上堂之后,张纤的表现未免有些不淡定,虽然她仍然是闭目佯作养神,但是绷直的身体和微微握拳的手,总让人感到她有些许的紧张,也许是因为刚刚动了刑的缘故,张纤自问,若是对呼烈儿用刑,她是否能克制住,她保证过他不会有事的。
正在心里紊乱之际,突然一双柔软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背上,她抬眼一看,是她的母亲长公主。
长公主只用了一个告诫的眼神,就让张纤意识到自己到底表现得明显了一些。而这里,除了长公主,她,赵荻和韩冲四个人,还有大理寺的差人在旁边伺候他们的茶水。
张纤吸了一口气,从长公主手中将手抽出,端庄的坐好。
让张纤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大约是顾忌到长公主的缘故,呼烈儿并没有被用刑,若是当着长公主的面,折磨呼烈儿,逼迫承认和她的女儿通奸,那么这事儿干得也未免蠢了一点。
案子审理到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第一天过堂,吴大人心里大致有了底,便宣布今天到此为止,约莫是准备留点时间整理案情。而呼烈儿,则要被收押进大理寺的监牢之内。
呼烈儿作为杀害韩肥的凶手,案子没有判决,本就该收押在监,之前不过是长公主从中作梗,才没有抓捕,如今案子已经正式立案,当然需要关进大牢。
呼烈儿听了,也没做一词,只是抬眼看了后面的那扇隔板一眼。
张纤固然不愿让他被关进大牢,但也知这是无法避免,心下很是不平,于是在吴大人宣布此案隔日再审的时候,她突然道:“等一等。”
说罢起身,从后堂走到了前堂,长公主见状,不觉皱了皱眉。
吴大人见了张纤,问:“郡主有何话要说?”
张纤想了想,幽幽道:“……吴大人,本郡主要告状。”
“郡主,一案归一案,即便你要告状,也需得此案结案才是。”
“可我要告的,正与此案有关。”张纤缓缓道:“本郡主一告南都郡守韩冲诬告之罪,二告其子韩三宝绑架本郡主,三告……三告韩冲意图谋害本郡主,本郡主在回安阳的路上遭杀手追杀,九死一生,正是韩大人的手笔。”
张纤颔首,轻轻俯身,咬字清楚:“请吴大人为本郡主做主,严惩主谋。”
大家可以想象吴大人的心情吗?
吴大人已经很憋屈了,一般案件都是他派官差去收罗人证物证证词口供,这一次事发地在建安,他在昭荣郡主养病其间也派官差去了解过案情,但很难有什么实质上的东西被发现,他能找到的还没有原告和被告手上的多。原告被告皆非常人也。
今日在一团迷障中分辨半天,也累了,此案看起来很是飘渺,其实他差不多已经嗅出头绪,只是以他的办案经验来看,这类型案子,圣上也许还有自己的想法,正想留点时间写折子请圣上示下,突然来这么一出,他要接着审吗?真是没什么比下班的时候接到工作更讨厌的了。
所以说,权贵什么的,最讨厌了。(~~o(》_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