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会有事情发生……记住母亲一句话,人不可以树敌太多,敌人太多就没有人会帮你,但人也不能无敌,人一旦无敌,就离死亡之期不远了。”
前一句话说的是赵洵,他太会树敌了,连长公主本人都打算消极对待他了。
后一句话则是告诫,有时候敌人是自己存在的价值,这句话若有朝一日张纤能登上皇后之位,自然便会懂了。
☆、82暗黑郡主
第四十九天的收法事的活动;宣告了曾经一度受人喜爱的太子赵珏,正式退出了这段历史,他的遗体葬于皇陵之中,至此之后;尘归尘;土归土。
在这场最后的祭奠仪式上;张纤见到了憔悴的陈卿依;这位可怜的少女在短短时日经历了人生的重大变故;不止失去了心爱的人;还与太子妃之位失之交臂;同样也因为这样的缘故;她的未来亦十分黯淡;所谓的前太子的望门寡,又有何人敢娶?
也许她还顾忌不了那些未发生的事,太子的死几乎摧毁了她的意志,虽然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悲痛,不让身边的人为担忧,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羸弱的身体让人不得不担心她随时会昏蹶过去。
陈卿依站在人群之中,每个人都用同情的余光注意着她,她仿佛没有察觉,兀自追思着曾经的点点滴滴,伤到深处,纤瘦的身子颤了颤,仿佛摇摇欲坠一般。
就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下去的时候,有个人从身后过来扶住了她。
陈卿依回头一看,竟是昭荣郡主……不,是公主,昭荣公主张纤。
张纤看着陈卿依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
虽然这位才册封不久的公主曾经对她充满敌意,但她们两人也因太子的关系仿佛有了某种联系,此刻张纤握住了她的双手,奇异的让她有了一种不用孤独承受的安慰,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伏在张纤的肩头痛哭了起来。
张纤用手指指尖抹去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安慰的抚着陈卿依的后背。
这一对曾经的对手之间已经没有了仇恨,有的只是两个人对同一个少年的记忆,那是她们过去的一部分,意义非凡。
待到收法事的仪式结束,陈卿依就被家人接回去了,临别之前她告诉张纤,很快她将要离开安阳这个伤心的地方,回到韶西去,她很高兴在回去之前,能和她成为朋友,这是太子生前,她向他承诺过的事。
“我们是朋友吗?”张纤不太赞同陈卿依对这个角色的定位。
“如果不是朋友,为什么会彼此安慰?”陈卿依反问。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所以才走过来,再说让你在我肩膀上哭不能算是对我的安慰。”
陈卿依望着她,终于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第一个微笑,她展开双臂拥抱住了张纤,尽管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张纤往后退了一小步。
“那现在算不算呢?”陈卿依含笑抱住张纤,在她耳边道:“太子告诉我,不要相信你说的话,你是个口不对心的人,但常常你做的会比你说出来的更加打动人,我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现在懂了。”
陈卿依闭上眼,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太子的音容笑貌,她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他比你以为的更加了解你,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你……再怪他了。”
过去种种,又岂是一句话能道尽的呢,张纤嘴巴张了张,最后吐出一句:“……我没有怪他。”
陈卿依松开了她,拉了拉她的手,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留下张纤在原地,若有所失。
而在她望着陈卿依的背影发呆的时候,墙角处占了另一个人正在远远的看着她。
每个人心中都有所谓的坚持,所谓的底线,所谓在乎和在意的人,也正因为有了这些牵挂,人们才没有变成面目可憎的模样。
赵荻看着张纤,如同在逐渐沉沦的时候看到的一抹希望,孤单的时候感受到了一丝温暖,这莫名的牵引,让他既渴望又心酸。
陈卿依走远了,就好像一出戏落幕,有人谢幕之后离去,在安阳城这片舞台上,不属于这里的人将会离去,属于这里的将会一直在这里。
张纤回过头来,正好看到了赵荻。
赵荻站在墙角默默的看着她,然后转身,走进了身后的巷子里。
张纤看了看周围,大臣和诰命们相继离开,母亲还未从大殿里出来,没有人注意到她,她想了想,牵了牵裙摆,若无其事的向着那边的巷子走去。
张纤顺着宫墙与宫墙之间的小巷穿梭,越走越偏僻,当她再次经过一个拐角,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捂住她的嘴,将她抵在了墙壁上,将她吓了一跳。
张纤的背后是冰冷的墙壁,她的嘴被捂着,瞪着眼看着那人。
赵荻低头,用额头抵着张纤的额头。
“公主?”赵荻嘲讽的笑了起来:“本王的妹妹?”
说罢,赵荻松开手,张纤得以解脱,她推开赵荻,白了他一眼,道:“圣上的旨意,我又能怎么办?”
赵荻伸手,捏过张纤的下颚对着自己,挑眉问:“但是他阻止不了我们对不对……妹妹?”
说完低头欲吻,谁想张纤用力把头扭开,避开他。
赵荻心中一冷,意识到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正觉得身上冒寒气的时候,只听张纤幽幽道:“今天不行,今天是阿珏的‘七七’。”
今天是阿珏最后一场祭奠仪式,出于对死去的人的尊重,他们不应该这样,赵荻这才回神过来,默默放开了她,后退了一步。
“对不起,我的确不该……我只是,只是有点难过。”赵荻连连道歉,又后退了几步,靠到了张纤对面的宫墙上。
这个巷子很窄,不过六七步宽,赵荻了无生气的低垂着头,身子靠在墙壁上慢慢往下滑,最后坐在了地上。
“阿珏离开的太突然了,他本来不用死的……我只是觉得难过,这个时候父皇又封你当公主……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需要安慰的人不止是陈卿依,也不止是张纤,赵荻的心里埋藏了一个对谁也不能说的秘密。
“……整件事情失控了,或者说从来不在我的控制中……”
赵荻不顾身份的坐在地上,因为靠着宫墙,所以头向上扬起,他的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抬起,将自己的眼睛捂住,整个人十分疲惫。
他想起了很久之前,一个充满愤怒的小姑娘和一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在树林里掩埋宫女尸首的事情,那时候的张纤说的至少有一点没错,说一句谎言,必将以一百句谎言掩饰,做错一件事情,也必将做一百件错事弥补。
他不在乎说更多的谎言,做更多的错事,但那个人是他的亲弟弟,他的弟弟和他不一样,是一个不该死掉好人。
突然感到手背上覆盖着一片温暖,赵荻回头一看,张纤已经坐在了他的身边,背后同样的是靠着那片斑驳的宫墙。
“大家都很难过,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对不对?”张纤看了赵荻一眼,她的手正覆盖在赵荻冰冷的手背上,那温暖的手温如同可以传递一样,正在感染着赵荻的内心。
“事情也许失控了,那就对了,因为没有人可以真正的主导一切,你不行,我也不行,其他人同样不行,还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张纤微微一笑。
她的微笑很淡,很自信,又带着点儿恶意的嘲讽,不管如何,若是看到她的笑容,就让人觉得任何事都不必担心了。
“代表着一切还未定局,我一直坚信一个道理,只要能顽强的活下去,总会有希望的。”
如果想要战胜一个注定赢不了一个对手,唯一的方法是爱惜自己,健康饮食,合理睡眠,多吃谷类和蔬菜,心胸开阔,戒酒少欲……当然这是无法战胜对方的,但是能让自己能够活的更久,只要比对方活得更久一点,就算赢了。
太后老了,皇帝病了,景王的未来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只要他沉得住气,怎么算他都是活得最长的那一个。
当然也不是绝对,有时候无病无痛也未必能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这正是景王赵荻所担心的,不过还有个人比他更担心。
就像是之前所说的,没有人能完全操控大局,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人生总是充满太多变数,却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长公主闭门锁户,不与他人来往,她的态度让皇帝感到欣慰,却不知自己到底错失了什么。
曾经何时这位帝王也是一位年轻有为,一腔壮志的青年,到底是什么让他一步步失去了最初的坚持,变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现在已经没人有兴趣知道了。
连日以来,皇帝多次召景王赵荻到宫里侍疾,作为皇帝的长子,景王自然责无旁贷,就算不受召,他也得日日上表请求侍疾,表示自己的忠心孝心。
可惜皇帝心里是不喜欢他的,他不上表,皇帝会斥他冷漠寡恩,上表,皇帝会猜测他别有居心,虽然皇帝后来还是召了景王来侍疾,那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动不动打翻汤药,或者嫌弃冷热,或者训斥一番,或者劈头盖脸一阵痛骂,叫他滚出去。
传开了去,也没有大臣敢上表要求请封景王为太子了。
这一天,景王在御前再一次受到斥责,当他被泼了一身汤药,狼狈的退下去的时候,他在门口看到了带着宫女过来的太后,太后看到他的样子,摇叹气,叫他快点回去换衣裳。
太后既没有表现得很担心,也没有表现的视若未见,就和以往一样不近不远,不亲不疏。
景王称是,抬头与太后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匆匆低了头,告退。
是的,只要能活到最后,总会有希望,可是如果性命捏在别人的手上,希望又会在那里?
夜凉如水,景王披着一身寒气,脑中想着日前谢三带来的那一句话:
“……王爷,这件事外人急不得,最终还是要看您的选择,到底如何,您自个要想清楚。”
每一次的最后,他们都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同样也让他知道,他们做的,不过是帮他完成心愿罢了。
他的心愿是什么?
当然是,今夜,他的父皇能够顺利驾崩。
☆、83暗黑郡主
护国长公主赵清意识到有人在混淆视听;利用自己分散了圣上的注意力是从那天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开始。
她注意到宫内的布防变动了,仅是几个宫门护军就增加了一倍有余,这说明圣上在防备,严守家门;防的当然是外贼;后宫之内;一干老弱妇孺;于他自然是不必要防的。
各地封王;三年来朝;今年正是各位王爷来朝的一年;也因圣上病体未愈而取消了。各处正常的兵力调动也都被驳回。
圣上按压下一切;所以主动权还在他手上;赵清自己就在宫外,也是防备的主要对象,但赵清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实最大的危机不再宫外,而在宫内。
她的皇兄将她作为一个威胁,而处处防备针的时候,其实正好中了别人的圈套,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她没有及时作出警示提醒,任由他发展下去。
也许是受够了被针对,受够了被怀疑揣测,受够了谨小慎微,所以她没有选择和她的皇兄站在同一条阵线上,反而遵照皇兄所期望的那样蛰伏起来,闭门锁户,不与外界相通。
相信在圣上倍感欣慰的时候,绝不会想到,她这样对别有用心的人来说,实际上是另一番含义:长公主赵清坐上观,撒手不管了。
不管什么?当然是不管圣上了。
长公主具有女人独有的细腻狡诈,她的手段是许多惯于大开大合的男子犹不及,尤其是只要她蛰伏,朝堂里不少官员也不会贸然出头,这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时机宛若流星,稍纵即逝,既然连赵清都表明了不插手的态度,于是太后觉得,她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实在是对不起自己多年的隐忍。
这一天,太后安排好了一切,掐着时间带宫女去探望圣上,宫女的手里,捧着一个匣子。
然后在殿门口遇见了被赶出来的景王赵荻,今日圣上宣旨着景王侍疾,太后是知道的,因此没有按着进药的时辰来,而是慢了半刻钟。因为但凡景王来了,圣上必不会按时服药,定是要折腾一番。
果然景王被泼了一身的汤药,幸而太医署送药也是掐着点儿,汤药熨热而不滚烫,不然景王可要烫到了。
“你这孩子,怎么弄得浑身都湿透了,哎,快回去换衣裳吧。”太后叹了叹,又念了声阿弥陀佛,把手心里的佛珠拨了一颗。
景王点头称是,阴霾的目光向上一挑,正与太后心照不宣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见了礼,转身离开。
太后等他走了,在宫女桂儿的搀扶下,迈进了殿内。
里头的太监正在收拾打烂的瓷碗,见了太后来了,纷纷行礼,太后叫他们各自做各自的事情,然后就到了赵洵的身边,细细的问他感觉如何。
太后是先皇的正宫皇后,当年因无所出而将他和长公主赵清养在身边,若说母子情分也不假,当年若不是太后几次护着赵洵,赵洵早就被先太子害了。(太后也曾小白花,救了一个仇人,害了一家亲人,后宫女人历练不容易啊)
后来因太后的娘家卷入了先太子一事,故而被赵洵清算了,但看在太后的份上,赵洵还是留了情面,没有对谢家人赶尽杀绝。
赵洵对太后一直很好,固然有感恩的成分,但更大的原因在他自己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需要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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