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纤依着他,望着天边那朵她看着像馄饨而他看着像羊的云,那朵云被风吹远了,又飘过来了一朵新的云。
慵懒的午后,树叶被风吹得发出轻微的沙沙的声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在地上,那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完全忽视了散布在四周北狄王安排保护张纤的北狄勇士以及赵荻带来的随身侍卫。
这两个只要在一起就让其他人完全没有存在感的气场实在是太讨厌了!
…
北狄王和大昭皇帝之间势必达成了交易,才得以让张纤安然无阻的随他回到大昭,而这段时间,王世子靳格烈始终没有露面,大概是已经深受到了北狄王的约束。
对于他,张纤仍然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情,而这种错综复杂的感情,则因为王后赵氏的到来变得更加的错综复杂。
赵氏是来送张纤的,她对张纤有恩,她一而再的帮助让张纤对她十分感激。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子相视而笑,各自拉住了对方的手,就好像她们之前确实存在着友谊一样。
的确如此,某种程度上,她们仍然可以将这份友谊维持下去,只要她们之间不再存在阻碍。
“裕荣,谢谢你做的一切。”张纤真心的感谢道:“这对你一定也不容易,你是最好的朋友。”
“这是我应该做的。”赵氏笑了笑,因为她也是有私心的,心中有愧,于是移开的目光,道:“张纤,答应我一件事。”
“嗯?”
“不要再回来了。”
“……”张纤满以为裕荣会让她答应什么,却不想是这个,有些错愕的道:“……这是当然的。”北狄对她并不是什么好地方,她大概也不想再来了。
赵氏见她似乎还不明白,眼睛四下看了看,赵荻正在十步之外的地方和北狄王寒暄,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于是犹豫了片刻,压低声音道:“我说的是,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来了。”
这下,张纤听出了一些莫名的意味,奇怪的看着她。
赵氏咬了咬嘴唇,有些话,必须捅破才好,她道:“张纤,你知道北狄王百年之后,我将归于何处吗?”
她不等张纤回答,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北狄的风俗和大昭并不一样,当北狄王百年之后,除了继位者的生母封为王太后,北狄王其他的妃子都将和王位一起,归于继位者继承。”
她顿了顿,道:“即便是王后也不例外。”
“什么?怎么能这样?”张纤吃惊了,这不是乱伦么?等等,继位者?张纤猛然想起,北狄王的继位者,不是靳格烈么?
赵氏苦笑,道:“在大昭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却是北狄千百年的习俗,无法改变,也就是说,将来我很可能成为靳格烈的妃子……甚至是王后。”
赵氏说着,细心的观察张纤的脸色,只见她的脸色果然变了变,便知道,在她心目中,并非完全没有靳格烈的位置。
被靳格烈那么深爱的女子,两个人间的纠葛又那么深,虽然张纤选择了赵荻,但是,作为一个正常人,在感情上,的确无法将他像普通人那样对待了。
“……是吗?”张纤半天才幽幽道:“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却和我有关系,张纤,你不知道我在北狄过着一种什么样子的生活……有些事情发生了……我知道你和靳格烈有一段难以磨灭的过去,但是他现在已经变了,他不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赵氏勉强笑了笑,咬了咬下唇,道:“在你来之前,他做了一些事情……引诱了我……而当你出现之后,他的态度改变了……这对我有失公允。”
张纤顿时明白了赵氏的意思,她松开了与赵氏相握的手,愕然的看着她。
“……他不应该这样对我。”这些让赵氏感到羞愧的事情,当说出来了之后,相反坦然了许多。
“我不奢望你能理解我,但是……我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所以,请你不要再回来了。”
如果她再继续纠结在这件事里,赵氏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么样的事情,她不想变成那样的局面。
赵氏和张纤互相看着对方,赵氏挺直了脊背,无惧张纤的目光,这是她的路,已经没有了选择,如果没有了张纤,靳格烈也同样没有选择。
只要她不再回来,只要她不回来。
这是最后的时刻,整个队伍整装待发,赵氏没有道理和立场欺骗张纤,而这件事又十分的让人难以接受,她们一言不发的望着对方,就在这个时候,从马车后窜出一名北狄侍从,找到了张纤眼睛一亮,向张纤和赵氏行了礼,禀道:“公主殿下,王世子殿下想见您最后一面。”
赵氏和王世子之间的事情,其他人都不知道,因此这名侍从受了王世子的命令过来传话,好容易找到了张纤,也未曾想过要避开王后。
赵氏仍然盯着张纤,张纤的目光也不曾转移,她沉声一字一句的道:“……你跟他说,我永远不会再见他。”
北狄侍从脸色一苦,只好领命退下,而与之相反的是赵氏的神情松弛了下来,感激的再次拉住了张纤的手。
“谢谢你。”
张纤可以更加大度一些,毕竟靳格烈是她放弃的那一个,如果赵氏喜欢,就让给她好了,可是她仍然十分难受,靳格烈做了那么多事情来证明他对她的感情,不管如何,她都相信了,甚至为此而曾感到愧疚,可此刻她才知道,她受到了愚弄。
也许裕荣说的没错,靳格烈不是呼烈儿,呼烈儿早就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那么告辞了。”张纤再度从赵氏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礼貌而生疏的道:“希望你能够得到你想要的。”
张纤说完,轻轻颔首,转身便离去了,望着她的背影,赵氏知道,她们不再是朋友了。
98第九十八章
回想过往;张纤知道自己做错过很多事,她不该招惹靳格烈,也不该和赵荻偷情,如果追溯得更久一点;那年萧后去世的夜晚;她就不该躲进椒房殿。
但也正是这些过往造就了现在的她;自她回到安阳城;已有半个多月了;这半个月来;大长公主府门庭若市,一切只因为一个月后将要举行的封后大典。
从数月前的神秘失踪,到皇帝亲自将她从北狄接回,再到即将成为一国之后,昭荣公主成了新一代的传奇,最新对她的传闻是,这位皇帝力排众议将要赢取的未来国母,实际上是大长公主和北狄王罗泽的私生女,而爱美人甚于爱江山的皇帝也是为她打开的国门。
不管是褒是贬,已无人再能阻止她即将入主后宫的事实了,就连处心积虑的太后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想必她不用担心自己会晚年寂寞了。
而越是这个时候,张纤越是知道自己不能在行差就错一步,可是她越是谨慎,就越是发现,她的人生真谛似乎就是不断的面对各种挑战,每当过了一道难关之后总会有一道更加艰巨的难关在等着她。
张纤今天妆容恰如其分的展现了她的优点,身穿一袭湘妃色缠枝白莲暗花华裙,露出浅白色绣纹簇锦花边,以嵌珠凤纹金银缎带束腰,身姿纤柔,明媚动人,因仍是未嫁之身,故梳以垂鬓分肖髻,青丝半绾,散发束以垂至斜肩,额间轻点梅花妆,肤如凝脂,目含秋水,果真国色天香,艳丽无双。
莫说是一国之母,便是神仙妃子也当得,但前提是她脸上的笑容,没有怪异的僵硬在她脸上。
“你……再说一遍。”张纤凶狠的瞪着眼睛,她的声音不可名状的尖锐起来,脸上的表情就好像见到鬼一样。
然而她面前没有鬼,只有一个人——太医署医官周行之。
“确诊无疑。”周太医行医二十年吗,不会连喜脉也拿错,他低头恭敬道:“公主殿下,您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但是本宫的婚典在下个月!”张纤尖声道,应该庆幸她一贯小心谨慎,事先清退了下人,外面只有丹寇把守,否则不出半日,半个安阳城都会知道她怀孕的消息,未婚先孕这种事发生在一国之母的身上,可真不好看呢。
“……”周太医无语,公主殿下,这问题真不能质问太医。
“是否应该告知圣上,相信圣上若是知道这个消息,必然是十分开心的。”周太医又道。
开心吗?他会开心吗?张纤愣住了。
既然找了周太医来,自然是心里约莫估出了几分,月事迟了,她也怕发生了这样的事,有孕虽然是好事,是好事,但是……
一个月前,那时候她尚在北狄,周太医只知道那时候赵荻去了北狄接她,却不知在那之前发生的事……
张纤怔怔的瞪着双眼,她的睫毛卷翘,眼睛黑亮,眼中浮现的却是掩盖不住的恐惧……
时光和景物仿佛流转,回到了那一日,张纤在北狄王宫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
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有人在黑暗中哭泣和呻吟,被迷药控制而无力动弹的身体感受着那人给予的冲撞,张纤能感到他们是怎么交缠在一起,身体无法控制的产生了快感,而心灵却越来越绝望。
靳格烈的身体强壮有力,是最禁锢的牢房,他誓要将她锁在他的身体里,血融于血,肉融于肉,就好像这样就可以不再悲伤和绝望,可以不再用理智去思考,只感受对方存在身体里的每个地方。
他托着张纤的身体,强迫她参与进这种感受,而对于张纤而言,这无异于是对自己的背叛。
他的汗水和她的眼泪交织在一起,两具躯体交缠在一起,仅仅只是躯体而已。
……他站在山的彼端,用悬崖上的花的代替对她的思念,不怕用尽了力气,不怕鲜血淋漓,不怕生死一线,可为什么想要靠近的心,却只能渐行渐远。
想要一起走下去,才发现他们的路不是并肩同行,而是擦肩而过。
好,既然她不愿改变方向,那么让他来,也许有一天,她也会明白,这绝望的……爱……
“我不会让你走的。”靳格烈温柔抚摸着张纤的脸庞,用拇指揩去她眼角的眼泪,道:“若早知道你你永远无法被打动,我就不该对你还有期望,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你心里想什么了,因为我不会让你离开。”
“我……不会原谅你的……”张纤泪眼婆娑。
“没关系,谁在乎呢?”靳格烈自嘲的一笑:“只要你一如既往的,像个美丽的瓷娃娃一样待在我的身边就够了,我还能指望什么呢?”
说着,他从她身上起来披上衣裳,将她扶起,让她靠在他的怀里,小心的给她穿上衣裳。
女儿家的衣裳他不太会穿,略有一些笨拙,甚至指尖在她背后划过的时候还有些发抖,但最终他给她收拾妥当,又把自己也整理了一番,然后将她抱到妆台前,用木齿梳给她梳理长发。
“我不会……原谅你的……”
“绝不……”
他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将她抱进墙角摆放的一口大箱子里。
“我并不奢望。”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遗憾的是,恐怕你的未来将不得不和我纠缠在一起了。”
张纤无力的歪在箱子里看着他,看着他将大箱子的盖子合上,侧边的通风孔可以让她不至于窒息,接着她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然后她被抬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她本该很快就能回家了,而他再一次的夺走了她的希望。
……
一幕幕被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仿佛在一瞬间被唤醒,令人窒息,就算是张纤也有不愿意面对的经历。
时过境迁,她可以只当是做了一场噩梦,梦过无痕,本应该无痕的,可是为什么会有孩子?
“不……”张纤喃喃道:“这件事不要说出去。”
周太医闻言,只觉得昭荣公主的反应十分怪异,突然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月前圣上前往北狄去接昭荣公主,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圣上的……周太医不敢想下去,却下意识的抬眼偷偷打量了一下昭荣公主。
张纤毕竟是张纤,她会请来周太医,本身心里也有所准备,因而强作镇定,从惊魂不定中回复过来,深深的吸了口气,道:“一个月后的封后大典不能出任何状况,本宫不希望这段时间有任何的闲言闲语,本宫要清清白白的当皇后,你懂吗?”
周太医忙道:“微臣明白。”
当朝国母不愿引人垢齿,留下未婚先孕的名声。
“有很多人不希望本宫坐上那个位置,这个孩子……他会成为本宫的弱点,听说不满三个月的胎儿都不稳,所以更不能让这个消息透露出去,今天的事情就你我知道,出了你的嘴,入了我的耳,必然不能让第三人知道,至于圣上那边,我自有安排。”
“是。”周太医明了,在深宫之中很多妇人在怀孕初期时都会隐而不报,怕的就是受人暗算,因而昭荣公主的说法似乎也站得住脚。
“周太医,本宫仿佛记得你当进宫太医很久了,我小时候你就在宫中了。”
“是,微臣是天弘元年进宫当差的。”周太医答道。
“是了,本宫一直觉得周太医的医术了得,太医的官职早已不足以匹配你的能力,日后本宫进了宫,必然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调理身体,一个寻常的太医,又如何能日日伺候在本宫身边呢?”张纤唇角抖了抖,扯出一个笑容:“至少也要太医令才行,对不对?”
周太医深知昭荣公主费等闲之辈,她的手上又握有他的独子和燕太妃来往的证据,就算她不抬举他,他也只能对她俯首帖耳,再说这次的事情,虽然他也怀疑,但他总不能去问皇帝,你和昭荣公主某年某月某段时间是否有行房吧?
他心里也不想事情有蹊跷,不然兹事体大,不管是以昭荣公主或者圣上的角度而言,第一个灭口的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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