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过程很简单。上个礼拜三晚饭后,百里香挑着两个水桶,下楼去担热水。走到楼梯口旁的女厕所,故意用水桶撞击厕所门,于是花如君大夫就从厕所里出来。百里香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花如君。正巧被花如君身后的冷芬看见。趁花如君接信还未拿稳,冷芬手疾眼快,‘啪’地一掌把信打落在地上。冷芬抢先一把抓在手里,很快送给军宣队队长、人委学习班党委书记项良手里……百里香在信中要求花如君:‘尽快写材料,推翻以前承认的一切问题。至于两个人的关系,没人抓到过,决不能承认……’现在是人脏具获,百里香已无话可说,低头认罪。”
谢大军半躺在床铺上,鄙视地说:“蜕化变质,无可救药!”
王明理带点惋惜的口气说:“为了百里香,军宣队曾给群众做了大量工作,说他战争年代有功,历史上有贡献,要给他改正错误、重新做人的机会……这个事件一出来,群众义愤填膺,一致要求党委要从严处理。军宣队领导震动很大,在省革委会领导面前十分被动。”
军宣队长、人委学习班党委书记项良当面骂百里香:“是不折不扣的、死不悔改的……”
谢大军笑道:“百里香确实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
王明理又嘻嘻一笑:“更可笑的是那个花如君。专案组问她:‘你是怎样同百里香搞到一起的?’她说:‘百里香半夜里叫保姆来找我,说百里香副省长肚子疼,叫我去看看。医生的职责,不容不去。经检查没发现什么严重症候。他却说,肚子里有硬块,叫我给他揉肚子。我按他的要求给他揉肚子,他抓住我的手乱摸,我没有拒绝……’”
经过专案组审讯后,这位昔日仗着百里香势力的花心女士,在疾风暴雨中,顿时威风扫地,落花流水了。
王明理、谢大军两人,正说得热闹,咚咚咚又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原人事局老局长章文彩。只见他怀里抱了个大西瓜,轻轻地放在地上。
王明理与谢大军急忙起身让坐,问章局长从那来。
章文彩局长说,他从干校刚回来。听说小谢他们快走了,特意从干校带回几个西瓜尝尝,也算是送别。因为明天马上又要回干校去,所以今天抽空来看看小谢,顺便嘱咐几句。
谢大军说:“感谢章局长的关怀!文革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谅解。”
章文彩局长却诚惶诚恐地说:“我过去工作中有缺点、错误,批判是应该的。这不能怪大家。文革中大家开批判会,喊喊口号。人事局的干部,没有对我搞过武斗,大家爱护我,体会是很深的。我的压力不是来自群众,而是来自百里香那狗日的,长期以来以势压人,挑动群众……”
当王明理、谢大军谈到百里香最近自暴丑闻时,章局长更加愤慨地说:“百里香这个人是五毒俱全的。多年共事我知道他。我以前常说,有尾巴的驴好认,没尾巴的人难认!百里香,这次变成百里臭了!”章局长的幽默语言,引得三个人一同笑起来。
章文彩局长问王明理:“百里香与花如君的问题,最后到底是咋处理的?”
王明理说:“花如君的问题处理比较容易。开除公职,戴上坏分子帽子,送回原籍。上级很快批准了,人已经送走。比较难处理的是百里香。他与军宣队软磨硬抗,哭哭闹闹。还威胁军宣队项队长,说项的上级就是他过去的部下,要项队长对他客气点,‘否则以后走着瞧!’军宣队让他先到干校劳动改造去!项队长说这个人报复性很强的,这次谢大军入党就被他喑中阻拦了一下。”
谢大军惊讶地注视着王明理——
王明理看看谢大军笑了笑说:“记得一次我和大军到行政处财务上去领工资。姚处长在说笑话,他问大家:‘花是香的,你们说是不是?’大家都笑而不答,谢大军随便说了一句:‘花是香的’这话也对也不对。有的花是香的,有的花就不是,有的甚至是臭的!大家都哄笑了。大军还不知道是咋回事。从大家悄声议论中才明白:‘花’是指花大夫,花如君是百里香的……就为这,百里香怀恨在心,说谢大军到处造谣诋毁他,这才有这次‘纳新’时暗中阻挠谢大军入党的事!”
谢大军摇了摇头,摊开双手苦笑了一下。
章文彩局长恨恨不平地说:“那个支部书记文革发也是个软骨头!百里香既作婊子又要立牌坊,都不是好东西!”
王明理说:“这次百里香丑闻出来后,军宣队项队长也不再惧他。在专案组与百里香说话时,当面狠狠地说他是货真价实的、死不改悔的……说豁出乌纱帽不要了,也要严肃处理。”
三天假后,调干们如期归队,一个不少。又休息了两天,出发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西北大厦二楼大礼堂内已经布置好会场。舞台大幕的横幅上缀着金色的八个大字——“欢送援藏干部大会”。
会场里三百多位调干及其部分家属、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基本上是座无虚席。
会场气氛凝重。没有大声喧哗,偶尔也能听到送别的眷属同亲人的交谈。那时高时低若有若无的悄声细语,向人耳畔播散着依依惜别的情感。个别孩子们稚嫩的尖叫声,更加深了那种蝉噪林静,鸟鸣山幽的氛围。
组织部门安排,今天省革委会主任、省委书记,暨军区首长等领导将接见、送别入藏干部。
省革委会金主任是从外地调来的。据说,他是一位身经百战的老红军。长征路上过关斩将,功勋卓著,是一位大名鼎鼎的勇士。
省委书记则是本地人,文革前的老干部。是成立革委会、党委时,仍然就地重新结合的领导,在群众中颇有威信。
金主任、福书记等领导一出现在台上,会场内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首长们也拍手还礼。
端坐台下前排位置的谢大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饱受风霜之苦、久经血与火的洗礼、有着传奇式经历的将军。
谢大军注意到他在坐下时,是用臂力带动自己的那只残肢,似乎让人立刻感到当年在战场上拼杀的英姿与豪迈气慨。
谢大军仔细端详着这位战将。他中等身材,粗布戎装,鲜红的领章映衬着一副
亦庄亦谐略带严肃的面孔。特别是那双能洞穿一切的黑亮的双眼,眉宇间英气逼人,有着看一眼足使人肃然起敬而经久难忘的气慨。
省革委政工组组长王国栋来到金主任和福书记身后,俯首低语后,直起身来走到话筒前说:
“省革委会金主任和省委福书记,在百忙中来看望大家,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表示由衷地感谢!首先,请金主任作指示!”
金主任面对热烈地掌声,还未讲一句话,首先向大家颔首致意。他谦恭地说:“应该说声谢谢的,是我们!”他接着言简意赅、豪情满怀地讲了些心里话,他说:
“你们以革命者的大无畏精神,挺身而出,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从全省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组成了一支生机勃勃的援藏大军。从即日起奔赴新的祖国西南边陲。你们以实际行动,表明了你们的坚强与勇敢,你们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不久,你们将登上那号称“世界屋脊”的雪域高原,经受长期的更加特殊的考验。相信你们将不辱使命,在建设保卫祖国新西藏的伟大事业中,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接着,省委福书记也发表了热烈洋溢的讲话,他谦虚地表示:
“你们的革命行为使我深受感动,我要学习你们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然后,他客观地介绍阿里的情况,并向干部们提出殷切地希望:“西藏阿里民主改革已整整十年。坚持在那里工作的同志,长期奋战在艰苦、困难的环境中,他们已经做出了巨大的奉献!限于人力和物力,他们身体健康受损,有的家庭关系甚至紧张……但是他们仍毫无动摇地坚持着。你们的前往,将为西藏的革命和建设事业,增添新鲜的血液,你们是新的生力军!阿里的党、政、军、民正以热切的心情翘首盼望着你们……你们到那里,要与当地民族同志搞好团结,互相学习、互相帮助,比赛着干,看谁做的更好!赛革命、赛团结,我这个书记赛的还不够,希望你们入藏的干部,要争作民族团结的模范!
你们就要奔赴战斗岗位,让我代表全省人民祝你们——
一路顺风!”
热烈的掌声淹没了一切……
金主任、福书记从主席台上走下来,和前排的干部们说话问好。
当福书记握住谢大军的手时,忽然眼睛一亮说:
“你是小谢吧!记得为战备疏散的事,你找过我……”
谢大军深深佩服福书记的记忆力,忙回答说:“是的!我为战备疏散工作中的矛盾问题,曾经找您请示过工作,您当时给予了有力的支持,麻烦您了……”
“什么麻烦,你的工作也是我的工作。我是省战备领导小组负责人,应该依靠、支持你们才能搞好工作。你在战备疏散中,讲究工作方法,不搞强迫命令,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福书记又用力握了握谢大军的手,才慢慢放下,点头离去。
政工组大组长王国栋,在前边不断招呼,分开众人。两位领导在他的引导下,在热烈的掌声和欢声笑语中,依依不舍地走出会场。
首长离去后,王国栋宣布休息一小时,告别亲友按时登车出发!
会场外,客运公司的十多辆大巴、吉普及专门装载行李的车辆,整齐地排在饭店大厦前宽敞的停车场上。车身上帖着红绿标语,车头上还特意挂了彩绸和红花。
围观的群众越聚越多。锣鼓声越敲越大。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记者们的闪光灯,从不同的角度不时地拍照。
楼顶上高音喇叭,播放着高吭、嘹亮的歌曲,让人激情涌动……
太阳啊,
霞光万丈。
雄鹰啊,
展翅飞翔。
高原春光无限好,
叫我怎能不歌唱
……
围在一号、二号车附近的是原省人委、党委的入藏干部们,正和家属话别。
亲朋好友们,谁也不忍心上前去打断他们,都知趣地站在稍远的地方,至少在开车时好上去告别。
人事局的入藏干部纪伯乐的家属华大姐,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拉着女儿,正不停地向老纪述说着什么。老纪只静静地听着,默默地从妻子的怀中接过儿子,紧紧地抱着,一只手也不忘记拉上女儿。
高大的老纪,平时总是喜笑颜开。今天却略带严谨,急切地不时向妻子解释或安慰几句。白皙的脸上,已透出微红。剑眉星眼的男子汉,正舒展着挚爱的情怀。
黄褐璧是组织点名调动入藏的青年干部,分配到人事局的六五级大学毕业生。才刚刚转正不久的共产党员。他中下等身材,长相稍奇特。方脸大嘴、大鼻子。圆眼、笑面,一副天生的机灵相。由于他爱开玩笑、爱斗嘴惹人,即使说不过他,最后也要叫他句“龟儿子”方才罢休。
黄褐璧这次被调动入藏,开始不甚情愿,让媳妇王川妹到学习班闹了两趟,不见效还得服从。能去就好,领导也不再计较。现在入藏干部即将出发,黄褐璧、王川妹两口,百般无奈,只好躲在丁香树下抹泪。
站在人群外圈的人事局干部上官香茗和冷芬两位女同志,在一起说着闲话。
上官香茗不无感慨地说:“这次咱人事局往阿里调干,只有黄褐璧一个。纪伯乐和谢大军却都志愿报了名。原想他们唱唱高调罢了,没想到他们竟是真的。老纪作为老党员,应该带头,就不说了。谢大军这小伙子,说走就走,还真有点男子汉气概!”
“什么男子汉气概!说白了是太单纯。满脑子理想啊、事业啊这些美妙的词汇。他看不到严酷的现实生活,或者说总是把生活看得很简单,整天生活在梦幻中,永远长不大!”
“你小看他了!你看他不成熟,依我说,你这‘老姑娘’是成熟过劲了!成熟得连一个小伙子的手脚也拢不住……”
“不是手脚没拢住,是心没拢住!”
“你没有同他谈过心?”
“我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他无动于衷……还说他‘不愿靠朋友、同志,特别是女同志过日子!’气的我差点同他争吵起来!另外,我觉得他只重事业,前程什么的,根本不重视什么感情。”
“这事,有种说法叫作缘分。你们恐怕还是缘分未到啊!”上官香茗说。
“他这一远走高飞,等他回来给我缘分,恐怕我老的连花轿也上不去了!”
“瞧你说的!”两个人都笑了互相拉扯着说:“谢大军哪里去了?”
也许冷芬早就留意到了,他随手指指说:“他和他的老乡王明理,在大松树下说话呢。”
王明理与谢大军已经说了不少话,地下灭掉的烟头有好几个。王明理还在鼓励谢大军:“这次‘纳新’虽然未成,文革发让杜怀新写了个极好的鉴定,让我看了。本来说让我带来交给你,后觉得还是随档案一起转到新单位去好,鉴定内容都是优点。此外只说了一个暂时未‘纳新’的原因,是因为你父亲当旧警察的历史,没人证明……总之,对你的表现大家没有意见。你父亲的事,到新单位说说清楚,随时可以发展。”
谢大军说道:“说来说去是找借口……你回去对文革发说,我谢大军非常高兴,谢谢他的好意,至于什么鉴定、培养介绍信之类,就不必了!”
谢大军生气地抬起头目视远处,一眼看到军宣队项队长、人委学习班党委书记项良,竟直奔他走来。
项良书记快步来到谢大军面前,一把抓住谢大军的手紧紧地握着。竟像送别战友一样,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大军先开口说:“谢谢项队长、项书记能拨冗相见,请不吝赐教!”
项良脸一红苦笑道:“惭愧的很!我没有给你们做一点好事。我堂堂一个军宣队队长、党委书记,竟连一个党员也发展不了!”
“这不能怪军宣队,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