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书记现在真正是一个单身了。县上的女孩子,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我觉得他从来对你的印象都不错……关键是你应该主动些。”
“我从来也没看出来他有那个意思……再说,人家对象刚去世……我是个女的,怎么也得有点自尊心那!”郑英认真地解释着。
“你也要自尊心,他也要自尊心。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被自尊心捆住了手脚,弄不好机会都一个一个错过了!”巴宗急的直跺脚。
“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习惯如此,许多事情都只好凭命由天了!”郑英自嘲地说。
“什么事都等老天来安排,黄瓜菜都凉了!我劝你还是想开点,放下架子抓紧些。多数男人都是心软的,如果你做到了,他会被感动的!我如果是你,早就做他的媳妇了,恐怕孩子都该有一个了!”
两个人哈哈大笑,你推我搡地在青稞地边上追逐着。
谢大军从前边回来了,章春茂、巴宗、郑英也都到屋内。
洛桑、次仁多吉早已把酥油茶烧好,大家一起喝茶聊天。
巴宗先开口道:“谢书记,你前一段时间在县上,听说过总理出国治病的事吗?”
谢大军不加思考地随口答道:“听说中央原打算让总理出国治病,人都到了广州,那‘四个人’风言风语,气得总理决定死活都不出去了……”
章春茂愤愤地说:“真是欺人太甚!”
洛桑说:“总理硬是让那一伙子给气死的!”
谢大军:“此话也仅限于传说,文件中尚未得到证实,随便说说而已。”
“说不说都是这么回事了,现在上边的政策变的太快,下面坐飞机都跟不上!邓小平一会是坏人,一会是好人,一会又是坏人。倒底是好是坏?我看都是人的一句话……我们真的被搞糊塗了!”
“好啊!巴宗,原来你是现行反革命!赶快把她抓起来!”洛桑、次仁多吉都哈哈大笑。巴宗不屑一顾地:“谁害怕你乱扣帽子!”
谢大军笑道:“在党的历史上,各个时期都有坏人,最终也都没有好下场!别着急,时间和历史会告诉人们一切的。”
章春茂也附和着说:“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谢大军说:“好啦,睡觉吧。休息好拿出精神来,全力以赴搞好防雹!总不能行百里者半九十,半途而废呀!”巴宗、郑英笑着站起,回到自已房间去了。
谢大军为防雹夺丰收,时刻准备着。和大家一起捆包炸药包。并严格要求雷管同导火索不能提前连接,注意分开存放。又叫人在预定地点,挖好足够的地洞,以保证适时使用。
有时他带上翻译来到群众新盖起的拱顶房里,坐到他们那简易的火炕上,问问冷暖,天气情况。一位七十多岁的老阿妈,公社有名的改革时期的积极分子,人都叫她狮麦卓玛。
她高兴地说:“住拱顶房比住帐逢好。帐篷里人还是睡在地上,铺盖再多底下也凉。睡在火炕上,连烧茶的烟火都从炕洞里走,炕上白天晚上都是热的。我住在农业点上,再也不用坐在牦牛上经常搬家了!”
谢大军说:“老人家!好好注意身体,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谢大军与洛桑从狮麦卓玛老人家出来,看着群众在农田四周建起的拱顶房,感慨地说:“没想到拱顶房对群众有这么多好处,群众很快就能接受它,只是分散了一点……”
洛桑笑了:“分散一点,也好,方便些。”
“什么方便哪?”
“‘方便’起来方便呀……”说的两个人都笑了。
谢大军带工作组率领群众防雹,每天几乎都处于“一级战备”的状态。他们用爆破的方法,几次打散了光顾青稞地上空的雹云,成功地坚持了半个多月。转眼之间来到九月初,秋收时刻终于到来。不日即可开镰。
想不到就在决定收割的前两天中午,日日提防的雹子,又按以往的规律再次找上门来……
这次雹子似乎来势汹汹但谢大军已是有备而无患,信心十足的。他按以往指定的章春茂、洛桑、次仁多吉各带两个民兵组成的小组,自己也带上一个小组,向预设的防雹点奔去……
各点都迅速齐备后,在谢大军统一指挥下,向雹云一齐开火——
同时射向黑幕的破雹炸弹,在乌云密布阴霾恐怖的天空中四处炸开,犹如天女散花般美丽而壮观。群众欢呼雀跃叫喊不迭。
各处正在连续放炮。
突然,从邻近的洛桑那个点上,由于操作失衡,炸药包向侧面的谢大军点上抛来。
谢大军拉住一个人,向外跑了几步,并按倒他予以保护,连整个身子都扑在了对方身上。亏得炸药包提前爆炸,有惊无险。起来一看,被谢大军压在身底下的原来是郑英。
谢大军一看笑道:“跟着我,很危险的!”
郑英却扬起头来说:“我不怕!”
身旁的区委书记德钦,公社书记才旺等人,都颇有意味地笑了。
谢大军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忙笑道:
“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大家越发哄笑了。郑英的脸已经红到脖根了……
冰雹再次被驱散了,太阳也快落山了。巴宗第一个跑回到房间里去烧茶。
人们还在地里整理东西,轻松地议论着,这次冰雹过后,天晴了。不等冰雹再来。我们也收割完了。
谢大军与洛桑等向生产队长才旺、布琼下达了明天立即开始收割青稞的指示。才旺高兴地一下跳起来说:“我们早就想收割了——那是在一个礼拜前。当然,我们也知道,等了一个礼拜,现在收割是最好的!下边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谢大军带着工作组同志们,迈着轻松的步子,向住处走来。
离房门口还有几十米远,就听巴宗带着哭韵喊道:“不好了,毛主席逝世了!毛主席逝世了!啊——拉布钦毛主席……”
谢大军、郑英、张春茂、洛桑、次仁多吉风了似的向屋子跑来。
一进门便听到收音机里播送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
毛泽东同志,在患病后经过多方精心治疗,终因病情恶化,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时十分在北京逝世……
巴宗、郑英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坐在地中间炉子对面的卡垫上,神情呆滞……
洛桑次仁多吉眼含泪花静坐在右手火炉旁。不时下意思地往炉子内加块干牛粪。
谢大军、章春茂,极力控制住盈盈欲滴的泪水。都一动不动地靠在自己的铺盖捲上。
悲哀的情绪控制了一切。没人想去喝一口茶,抽一口烟,空气似乎凝固了,气氛异常沉重。
谢大军在控制调整着心情的同时,想着总得向大家说点什么……思来想去,觉得一切都离不开现实。
谢大军强忍悲痛,用低沉哀婉的口吻说:
七六年以来,国家所发生的一连串大事情,让我们的心一直平静不下来……
想到毛主席生前,曾有过一句话教导我们——同志们!地球照样要转哪!
周总理、朱委员长、毛主席三位领导人,在八个多月里相继去世,实在是让我们悲痛难挨!这些领导人的去世,对我党我国我军我国各族人民,对世界上一切爱好和平的人民,无疑都是不可估量的损失!他们的去世引起我们极大的悲痛是自然的……但是,我们决不敢沉湎于哀痛中不能自拔呀。全国人民还要继承老一辈开创的未竟事业继续前进,我们岂能例外!要迅速擦干眼泪、振奋精神,继承遗志,坚守岗位沿着革命的道路走下去!
不要忘记,除了领导人的不幸离开,还有各种天灾人祸不断袭扰我们——想想看,现在国家所处的形势,我们千万不能没有冷静的头脑,更不能失去前进的方向和动力!
谢大军自己也哽咽了,无法继续说下去。终于让积在眼泡中的泪水,自然流了出来。他珠泪涟涟,悲不忍睹。
章春茂也擦擦眼泪说道:
“说到天灾人祸,真就邪了。三月八日吉林市郊北,下了陨石雨。主体落在靠山村,有壹顿多重,成了世界之最。碎石散落约有五百平方公里的面积,幸无大害。七月二十八日的唐山、丰南大
地震就不行喽,死亡二十四万,重伤十六万多人,损失惨重!今年老天爷也跟我们过不去……”
章春茂说:“所以,我们大家都不要哭了!睁大眼睛看着,竖着耳朵听着,要不了多久,还要有事情发生的……要沉住气才行!”
悲悼之后,大家自动镇定情绪,恢复正常。开始喝茶……饭后散去,各自休息。
谢大军悲痛之余,想到此时的国家政治混乱,经济衰退到了崩溃的边缘。天怒人怨,真有“世界末日”来临之感。激动之至,翻开笔记本,以悼念毛泽东等一批领导人去世为题,写诗一首,以抒愤慨,诗曰:
星崩隕雨靠山飞,
地陷唐丰国欲摧。
日殁中州天地暗,
辰昏乱世众生悲!
工作组日日辛劳,帮助群众,抢收抢打青稞,整天累得要死。一个来月过去,昨天总算大功告成。
今天早饭后,大家怀着喜悦的心情,一边品着酥油茶的浓香,一边闲聊试种青稞、秋收等感觉。
忽然,电波传来爆炸性消息——
……以华国锋等人为代表的党中央政治局执行党和人民的意志,采取断然措施,对江青、张春桥、姚文元、王洪文实行隔离审查……
那“四个人”——“四人帮”被打倒了!春雷一声,喜从天降!人民刚从大悲之中走出,又突然转入大喜,悲喜交加,几乎快要发疯了!
“四人帮”被打倒的消息立刻传遍了这个小县一个公社的农业点。当然是由工作组传播的。当时群众家里有
半导体收音机的还很少。
在工作组内部大家都欢喜异常。
章春茂笑骂道:
“怎么样?同志们!他娘的‘四人帮’,我早就知道该打倒他们,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巴宗笑道:
“你这个‘三年早知道’算撞对了一回。你倒说说,我们应该怎样庆祝一下?”
章春茂挤挤眼睛道:“怎么庆祝这得问书记了!”
“问啥子书记哟,‘四人帮’打倒了,没那么多清规戒律——只要不违纪、随便你怎么都行娄!”谢大军学着四川腔笑答道。
“好啊!我先出个节目。内地庆祝都敲锣打鼓放鞭炮。我们也放几炮吧!还有些没用完的防雹炸药,也不便带回去。”洛桑笑着看看谢大军。
“行啊!要注意点安全!炸着人你我都负不起责任哪!”
次仁多吉喊叫着:“没问题!”与洛桑两个人一同跑掉了。
巴宗眼睛亮亮地看着谢大军道:
“书记啦!次仁多吉、洛桑他们放炮庆祝去了,我们怎么样也随便随便庆祝一下呀!”
“啊!想唱歌跳舞呀,好啊!我没意见。只是我可唱不好的……”谢大军不假思索地说。
鬼精灵一样的巴宗笑嘻嘻地说:
“唱什么?书记啦!只要我会的,你们说吧。我先唱一个,大家轮流来。”
章春茂点点头说:
“阿佳巴宗唱个《逛新城》好不好?”
谢大军、郑英齐声说:“好!好!”还用劲鼓掌欢迎着。
巴宗说《逛新城》一个人唱没意思!得两个人唱才行……
章春茂说:“我唱的不好,给你搭个配角不知行不行?”
郑英抢先说:“好!太好啦!老章会唱的,我听他唱过。”
巴宗果然把章春茂拉起来,在地当央走起台步,放开嗓子唱开了:
雪山升起了红大阳,
拉萨城内闪金光。
……
女儿哟,哎,等着我!
……
阿爸呀,噢,快快走!
……
看看拉萨新面貌……
噢,呀呀呀呀呀!
巴宗唱的欢快,台步灵巧;章春茂装出老态拐拐跳跳足够热情。非演员的表演往往更俱夸张性,笑的郑英前仰后合,谢大军则连声叫好,热烈鼓掌……
“书记啦!该你们的啦!该你们的啦!”巴宗边喘气,边叫道。
“我们唱什么?”谢大军认真地问郑英。
“书记说吧!唱什么都可以——只要我会唱的。”郑英的脸都红了。
巴宗向章春茂挤眼睛,示意他快出主意。
章春茂说:“那就唱新疆的《亚克西》吗!”
“《亚克西》我听过,唱不来!”郑英说。
巴宗眼珠一转鬼点子马上就来了,尖声喊道:
“有了!有了!唱个《敖包相会》最合适了!”
章春茂使劲地拍手,嗡声嗡气地说:“好!好!!”
郑英与谢大军的小合唱《敖包相会》终于羞答答地开始了……
这时门外不时传来放炮声和年青人的欢笑声。好奇的老人小孩,试着把头伸进门来看干部们唱歌。
次仁多吉在院外放炮,洛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青年们在院子里一起载歌载舞了。室外美妙的歌喉和有节奏的舞步踢踏声深深地感染着室内的每一个人。巴宗首先坐不住了,强拉着郑英、章春茂出去了。
谢大军不会跳舞,一个人留在屋内。虽然听不懂民族歌曲的内容,但从那反复有力的“欻!欻!欻!”的旋律中,他读懂了群众的心声。他明白群众是富于激情的,是欢快的,是开心的!
他不经意地拿起笔在纸上谱下两句他喜爱的旋律:
身为县委副书记的谢大军,一想到党和国家终于清除了这些害群之马,中华民族永远是伟大的,他内心的兴奋就无法形容。颇有一点文采的他,心潮澎湃,豪情满怀,挥笔写下了一首词《破阵子》一吐为快:
作浪兴风问鼎,人妖鬼蜮厮争。四怪结帮谋窃国,残害功臣众震惊。云遮天欲倾。
吕后攫权难学,黄梁梦断三更。群丑山崩今势去,灭世欺天铸罪刑,死生皆臭名!
写完这首词,谢大军的情绪方得以平静。他想到,试种青稞已经成功,丰收已成定局。剩下来的事就是如何总结经验教训了,以利明年稳定地发展。但是,当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