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彻底撕破脸了,连一点面子都不给张居正留了。谁人能甘受此等侮辱?
“混蛋!”张居正七窍生烟,把那笺纸撕成粉碎,一个挺身跳起来,恶狠狠的摔出一连串荆州乡骂,一张从来都讲究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俊脸,变成了紫红色,那狰狞的面目,是游七从未见过的。吓得他赶紧跪地,头都不敢抬。
其实魏学曾把事情搞砸了,高拱让他来这趟,不是为了刺激张居正的。或者说,要一面争取,一面警告,目的是阻止他继续给冯保出谋划策,也算念在多年同志之情,给他一条生路。
然而魏学曾火气上来,炮筒子性格发作,哪里还知道什么叫委婉客气?说出来的话刺耳无比!读书人又叫体面人,就是把面子看得比天的人。你这样一番羞辱,比杀他全家都让他难受。张居正勃然大怒,发了平生最大的一场火!把书房中能砸的坛坛罐罐全都打了个粉碎,却还是觉着羞愤难当,当即颤抖着右手,写了回信让人马上给魏学曾送去:‘此事仆亦差人密访,外间并无此说,今公为此言,不过欲仆去耳。便当上疏辞归,敬闻命矣!’这些谣言我专门派人查访过,外间并没有这个说法,现在你这样说了,我明白了,谣言就是你造的。你如此造谣,不就是想赶我下台吗?好的,我这就打报告辞职,遵你的命,好了吧?!
还是怒气未消,他对游七道:“我到现在,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并没有加害高公之心。可笑我还在为昔日情谊所困,但现在你也看到了,他们已经彻底撕破面皮了。一旦冯保完蛋,我必继之!”
“老爷说的是。”游七恨恨点头道:“那些清流恨不得冲进后宅,把您揪出来似的,这哪是对同僚的态度,分明已经把咱们当敌人——魏学曾送来的,分明就是战书啊!”
“既然如此,那就战吧!”张居正面上再没有一丝软弱,坚硬如刀道:“看看到底是你死,还是我活!”只要赢了这一场,不仅可以除去高拱,而且自己可以凭着并肩战斗的友谊,与太后、司礼太监结成铁三角,到时候还怕沈默个球?
“把吕大侠找来!”他下达了第一条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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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是张居正早就有除去高拱的计策,而且还不是自己想出来的,只是他觉着这招太过歹毒,所以一直压着没让进行。
但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成王败寇,胜负高于一切!
天色全黑下来之后,吕光出现在张居正的面前。谁也不知这位大侠是怎么进来的,但他就是这么出现了。
“您终于下决心了么?”吕光看着冷硬如铁的张居正道。
“高拱欺我太甚!我岂能引颈就戮!”张居正的声音,亦是无比强硬道:“既然他亡我之心不死,那也不能怪我不择手段了!”
“早该如此!”吕光大喜道:“我在京城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今日。”
“只是不管成败,”张居正看着吕光那张豪气顿发的面孔,轻轻一叹道:“自此你就要亡命天涯了。”
“这个太岳兄无须担心,我进京以前,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吕光浑不在意道:“某常读《史记》,恨不能生在春秋之世,一见荆轲高渐离。太师待我全家恩重如山,现在正是报效之时!”
“哎,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张居正亲自斟满一杯酒,奉到吕光面前道:“我不是太子丹,也不说那些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话,因为我不是让你去送死,只要把事情做好,然后改个名字,天下之大,任你来往。”
“多谢!”吕光点点头,接过来一饮而尽,掷杯于地,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送走了吕光,张居正回到书房中,掀开东厂的侦缉册子,目光落在被他用指甲划过的一段话上:
“二十五日,登极礼后,高拱于首辅值房中,与门生韩楫、雒遵、宋之问言道:‘皇帝才十岁,如何治天下,还不是旁人说什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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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不是写书,而是起章节名。大政变这个名字,最多再用一次……另外,今晚没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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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八章大政变之鹿死谁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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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九日,平旦。
为了避免弹章在司礼监过夜,不给冯保暗箱操作的时间,高拱的言官大军没有依照常规,昨日下午将手本送通政司,而是选择今日一早才送到。
通政司也是高拱的班底,自然甘愿充当信使,宫门一开,便将第一攻击波送到司礼监——以工科都给事中程文。十三道御史刘良弼等担负先锋;紧接着,吏科都给事中韩楫、礼科都给事中陆树德等先后跟进。弹劾冯保奏疏,雪片般集中到通政司,再转到司礼监时,已经是上午时分。而冯保因为要侍奉小皇帝念书,虽然知道有情况,却一直走不开,直到过午把皇帝送回乾清宫,才仓促赶回司礼监。
回到司礼监,闻讯赶来的徐爵早在值房里候着了。两人便关起门来拆看那些弹章,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股栗腿软:
原来高拱手下的先锋官们各司其职,精确冲击,对冯保展开全方位的清算——程文是工科都给事中,因此弹劾冯保窃取内库材料,大兴土木营造私宅之事。刘良弼是御史,因此弹劾冯保进淫诲之器、邪燥之药以损圣体,害死了先帝之事!韩楫是吏科都给事中,因此攻击冯保掌司礼监一事,他的奏疏说:
陆树德是礼科都给事中,因此弹劾冯保僭越一事,他的奏疏说:‘一侍从之仆,乃敢立天子宝座。文武群工拜天子邪?抑拜中官邪?欺陛下幼冲,无礼至此!’
雒遵是吏科给事中,因而弹劾冯保掌司礼监一事:
‘先帝甫崩,忽传冯保掌司礼监。果先帝意,何不传示数日前,乃在弥留后?果陛下意,则哀思方深,万几未御,何暇念中官?’
这是用的最合逻辑的论法。惟一的谜底,固然是既非先帝,又非今上,而只是冯保矫诏!
看到那些言之有据、凌厉如刀的指控,把他过往所作的犯警之事,全都有凭有据的揭露出来,冯保任是见过再大排场,也吓得肝胆俱破。
‘玩大了,这回真的玩大了……’他一下瘫坐在那张套了九蟒朝天杏黄座套的太师椅上,马上面白如纸,额头冷汗直流,如果这些指控被李娘娘看到,自己还打什么悲情牌?直接要酿成大悲剧了……但如果全部压下,百官不忿要求面奏皇上,他一只好虎怎么能架得住一群狼啊!
抗也抗不过,压又压不住。他都后悔死,当初听张居正的,把司礼监的大权交出去。现在成了待宰的羔羊,还没法找李太后去说理,这高胡子真是稳扎稳打,杀招缜密,让自己在绝境之中束手无策,只有乖乖等死!毒,实在是太毒了!
边上的徐爵也是看得心惊肉跳,他是冯保多年的心腹,对其所作所为了若指掌。这些奏章上所谓的‘四逆六罪三大奸’,虽然不乏夸大其词之处,但绝大部分都有根有据。如‘私进淫诲之器’,就是他负责出面采购的;‘陷害内官监供用库本管太监翟廷玉致死’,也是他动到手。如果坐实了,哪一条都得让他爷们凌迟处死。
并且身为东厂的实际负责人,他还知道程文、陆树德、韩楫这些人,只不过是马前卒罢了,高拱手下的那些侍郎郎中、佥都御史、寺卿詹事之类的中坚力量,自然也没有闲着……韩楫等人的奏章还没上,这些人就已经开始四处串连,要求同僚一起讨伐冯保。不管心里怎么想,但百官在概况上都是支持的。只等着言官们铺好路,便一起策动,将冯保完全埋葬了。
“干爹没必要太过忧心,”徐爵只能抚慰道:“如今您的圣眷正隆,皇上和太后须臾离不开您,那些言官弹劾再多有什么用?”
“哪里那么简单。”冯保揉着太阳穴,面色灰败道:“概况上看是这个理,可是咱们都小瞧了李娘娘。先帝在时,她历来都不干政,给了咱们个好糊弄的印象。但昨天为父终于知道,她并不是轻易女流,心中大有不成猜度之处,不会为了我这个奴才,牺牲太多的。”这种话换了平时,他是万万不会说的。
冯保前思后想心乱如麻,徐爵也在一旁替他操心着急,但两人已是束手无策,只剩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何不让还是张居正想想体例。”徐爵替他说出来道:“他总比咱们主意多。”
也没有另外体例了,冯保颔首同意,让徐爵带着那些弹章,迅速出宫去找张居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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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风云变色之时,人们会失去平素对自己的点缀和伪装,露出心灵深处最本真的原形。泰山将倾,才见庸者无能,祸乱滔天,方显英雄素质!
傍晚时分,徐爵仓促呈现在张居正面前时,已是汗流浃背,口不克不及言。
张居正让游七与他凉茶喝,然后问徐爵吃过了么?徐爵摇头苦笑。
张居正便让游七为他准备酒菜,见他一点都不慌,徐爵倍感无力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哪还有心思吃饭,您知道外面产生的事儿么?”
张居正点颔首,高拱为避免冯保存中不发,早叫人将其‘四逆六罪三大奸’,抄成揭帖遍发京城各衙门,舆论业已轰动,他自然也获得了手本。
“我家主人还有救么?”徐爵嘶声问道:“请您务必如实回答。”说完便巴巴地望着这位冷面相公。
这时天色黑下来,很难看清是什么脸色,但很快游七便将灯火点起,屋里又亮如白天了。
徐爵看清了张居正的脸,上面分明写着‘愤怒’和‘决绝’!他不知道,白日里看揭帖时,程文的奏疏上,有一句话又深深刺痛了张阁老:‘如有巧进邪说,曲为保救者,亦望圣明察之!’如果有人试图用花言巧语迷惑圣听,为冯保解围,请皇帝明察!
这是在说谁?谁都知道!
昨天魏学曾的字条,好歹还是你知我知,不为外人道哉。今天程文的奏疏,却是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说他张居正和冯保有勾结了!
什么‘巧进’?什么‘邪说’?你们蓄势多时,一日俱发,这不是在朝堂上公然上演泼皮闹剧么?
高阁老啊高阁老,你一肚子的才干,都用到了这种处所么?这江山的边关,流遍了郊原血,这如螗的国事,刚刚底定,乃是何其不容易!为何不克不及精诚团结,共同辅佐幼主呢?一定要斗个你死我活么?
这可是你无情在先,那么就别怪我无义了!
拿定主意后,张居正终于开口问道:“贵妃娘娘和皇上知道了么?”
“还不知道。”徐爵一脸不安道:“但事情闹得这么大,瞒是瞒不住。要是被人先捅到乾清宫去,那我家主人就完全难看了。”说着苦苦央求道:“张先生,您快给我家主人拿个主意吧。”
“那是自然。你先喝点水,填饱肚子,今晚还有的你忙。”越是这种时候,张居正却越显得镇定随和,给了身边人莫大的抚慰。
待徐爵也镇定下来,张居正才缓缓问道:“兵法云‘知己知彼’,我们在朝堂上是扳不回来了,但这不代表我们一定会输。局势到了这一步,守是守不住了,只能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打咱们的?”徐爵有些不睬解。
“他们想决战于庙堂,我们却要全力决胜于后宫。”张居正目光阴沉,缓缓道:“嘉靖时官场有谚曰‘内阁的云,宫里的风’,意思是尽管内阁势大到,可以黑云压城城欲摧,可是一旦宫里的风起,就能把云吹得一干二净,还我们一片朗朗天空……虽然现在皇帝还小,但有二位娘娘在,想要起风反而更简单。关口是,要让二位娘娘下定决心!”
“可是李娘娘认为高拱是先帝钦命的顾命大臣,加上高胡子各式奉承,她更是难以割舍。”徐爵苦着脸道:“上次我家主人照您的话说了,可是娘娘还是将信将疑,不肯轻易获咎高胡子。”说着便将昨日在乾清宫东暖阁中产生的事讲述一遍。
张居正听了,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李娘娘的心还是向着冯公公多些。只要李娘娘认定了他是忠诚可靠的,就算弹劾他的人再多十倍,也只能是起反作用。”
“这点自信我家主人还是有的。另外弹章都好说,只是刘良弼那道,一旦让李娘娘知道了,我家主人怕会欠好过。”刘良弼弹劾冯保‘进淫诲之器、邪燥之药以损圣体”这正是李娘娘最恨的事体。
“真有这种事么?”张居正问道。
“这个么……”徐爵先是有些为难,但这关口还是救命最要紧,没法再为主人遮丑了,便颔首道:“不瞒先生说,昔时我家主人在乾清宫任管事牌子的时候,皇上常命他到坊间秘密采购一些房战器具;后来我家主人还从古书上描了些样子,让宫外的匠人打造,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竟然把样式流出去了……不过坊间虽有谣言,却是捕风捉影,并没有实据。”
“那就只能死不认账了。”张居正压住心中的厌恶,为冯保谋划道:“还是那句话,守是守不住了,只有攻出去,让李娘娘自己做选择。”
“怎么攻?”抡起搞阴谋,徐爵也是行家里手,自然一点就通,马上请教起具体步调来。
张居正让徐爵附耳过来,将早就谋划好的三条计策详细告知,听得徐爵这个特务头子暗暗咋舌,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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