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太想了,在从来不反省自己吕窦印看来,他的人生便险些毁在那父子俩的手里,至今在家里极没地位……不仅把所有小妾都卖掉,晚上还要给老婆洗脚,就连儿子都不像以前那么尊敬自己了。在他看来,这都是拜那对父子所赐,所以便答应了那些人的合作条件。
那些人派出一叫郑堂的中年书生,假扮成他的西席先生,实际则担任双方的联络,向吕巡按传递那边的命令,也向那边传递吕巡按搜集到的情报,并约定长期互惠互利下去,而不是就这一次便算完。
郑堂给他的第一个指令,便将钦差办案的卷宗全部拿回来。虽然不知他要干什么,但吕窦印还是照做。郑堂仔细翻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终于如释重负对吕窦印道:“看来没有审出任何危险的东西。”
吕窦印有些不满道:“原来是只为了你们自己,我说郑先生,你们是在耍我吧?”自从被沈贺狠狠削了面子,他现在变得极端敏感而不自信,总感觉别人会耍自己似的。
郑堂笑道:“东翁不必如此,我现在就给你个最想要的消息,准保你抢下这次钦案的头功,坐地升官!”
吕县令这才来了兴趣道:“先生快说,不要卖关子。”
郑堂呵呵一笑道:“我找到胡宗宪账册的下落了。”
“哦,在哪?”吕县令紧张问道。
“巡抚衙门的西溪别墅,”郑堂不爱卖关子,直截了当道:“在后院的二楼书房里……”话音一落,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声,郑堂登时变了脸色,霍然起身道:“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明显清瘦许多的吕小姐,端着个托盘垂进来,轻声道:“爹爹,您忙起来又忘了吃早饭,娘亲让我给您送过来。”说着才看见还有一人,忙歉意道:“不知先生也在,女徒弟给您再端一份来。”
那郑堂面色闪烁不定的打量她半晌,道:“算了吧,我不吃了。”
吕小姐暗暗松口气,笑道:“不吃早饭那能行呢?对身体不好的。”
“先生不吃就是不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啰嗦呢?”吕窦印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出去吧!还有,以后来书房时记得敲门。”
吕小姐乖巧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八六章 火烧眉毛
自从徐渭这个碍事的来了,殷小姐便回绍兴了,是以现在陪着沈默的,不再是温香软玉,而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老爷们。
吃过早饭后,沈默要去行辕当差了,对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徐渭道:“吃完饭出去转转吧,别整天憋在家里。”
徐渭摇头道:“时间宝贵,我得好生温书,”说着咬牙切齿道:“这次再考不过你们,我,我就改名叫徐文短。”
“要劳逸结合啊。”一边带上官帽,沈默一边笑道:“出去走走,效果更好。”说完便出门去了。
待沈默走了,徐渭乱吃点东西,便想做几道大题,谁知感觉奇差,写出来的文章臭不可闻,气的他将笔往桌上一搁,终于决定出去走走。
他心不在焉的到门口,却正碰上一个俊俏的小后生,匆匆进来,不留神便撞了个满怀,徐渭不由惊得往后一蹦,待看清来人后,不由失声道:“吕小姐……”
一身男装吕小姐羞红着脸,低头道:“先生……”
徐渭心里这个百味杂陈啊,挠着后脑勺强笑道:“方才纯属意外,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我不是故意要撞你的。”
吕小姐急得跺脚道:“先生还提……”说着话锋一转道:“沈大人在不在?”
徐渭登时笑脸凝固,讪讪道:“婉儿,我的劝你两句了,有道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他都已经定亲了,你又何必多情总被无情扰呢?”
“不是那么回事啊。”吕小姐焦急道:“我有重要消息要告诉胡大人,但巡抚衙门不让我进,先生快请沈大人帮帮忙,晚了就大势休矣了。”
“他已经去巡抚衙门了。”徐渭问道:“到底什么事?”
“他们发现巡抚衙门的账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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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小姐一句没头没脑,让徐渭吓了一跳,一拍大道:“我这就备马!”便跑去后院,从马房中牵一匹大红马,连鞍具都来不及挂,就翻身上马,伸手下来道:“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吕小姐脸一红,本能便要拒绝,但一想到事急从权,自己又是一身男装。便大大方方的将手递给他。
徐渭一使劲,便把小姐拉到身后坐下,沉声道:“抱紧了,好了么?”
吕小姐只好双手抱住他,红着脸道:“好了。”
“驾!”徐渭便策马冲了出去。
骏马驮着两人,奔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徐渭的骑术竟出奇的精湛,速度很快,却总能巧妙躲开行人,一路如风的便到了钦差行辕所在的大街上。
此时行辕的正门大开,两队持刀士兵从院中开了出来,骑马在前面开路的,正是一身便服的吕巡按。
徐渭赶紧以手遮面,吕小姐则缩着身子躲在他的背后,两人一动不动的等着队伍从面前经过,见没有被吕窦印发现,才长松口气。徐渭小声道:“你牵马在这等着,我去找沈拙言。”便翻身下马大摇大摆的往里走。
门卫拦住他道:“干什么的?”
“混账东西!”徐渭声色俱厉道:“连我的路都敢拦!我是你们新来的吕大人!”
门卫确实知道昨新到一位钦差,但时间太短,还未曾谋面,便被他唬住了,不仅放行进去,还一个劲儿的道歉。
徐渭便径直入内,正好碰见往外走的沈默,一把拉住他到路边,低声道:“那些人是去搜账册的!”
“原来如此!”沈默失声道:“我说今天怎么神神秘秘呢!”看见有人牵着马进来,他便一脸焦急的快步过去,劈头盖脸的骂道:“怎么才到啊,部堂大人都等急了!”
那人被他骂蒙了,喃喃道:“我,我……”
“快去吧,不然小心部堂棍杀了你!”沈默恐吓道。
吓得那人完全忘了自己的任务,赶紧牵着马往里走,却被沈默一把拉住马缰道:“部堂要见你,不是见你的马。”
“可是……”那人畏怯道,他已经被沈默彻底咋呼晕了。
“有我给你看着,还怕丢了吗?”沈默不耐烦的挥手道:“快去快去!”
那人道声谢,便将马交给他,迷迷糊糊往二进的正厅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寻思道:“尚书大人找我这个马夫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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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诳到一匹马,沈默翻身上去,对徐渭道:“在哪?”
“西溪别墅。”徐渭低声道:“还是通知胡宗宪吧,咱们就别趟这趟浑水了。”
“他出城巡视去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驾!”沈默便一夹马腹,箭一般的冲出去。
“等等我!”徐渭也跑出去。
见他俩都跑了,铁柱一跺脚道:“跟上去。”他们家大人改坐轿了,所以卫队也没有骑马,都是步行上下班。
待他们跑出去,大人和徐先生都已经不见踪影,铁柱大吼一声道:“弟兄们,撒丫子了!”便带几个护卫,抄小道往西溪跑去。
他们在这无忌惮的骚动,自然引起了钦差卫队的注意,卫队长快速去正堂禀报钦差大人。赵贞吉正被那马夫问得一愣一愣,听得禀报才回过神来,跌足道:“糟了,原来沈默是严党的人!”他原本以为,沈炼的学生理所当然与严党不共戴天,所以一直对沈默缺乏警惕,现在才知道什么事情都不能想当然,不然一定会坏事的!
“快,带上全部人马,一起出发!”赵贞吉然起身道:“也给本官备轿!”
“是!”卫队长拱手出去,赵贞吉也端着官帽往外走去。
“部堂大人,那俺呢?”那马夫执着道:“您到底要怎么安排俺呀?”
“你爱去哪去哪,就是别再让我看见你了。”赵贞吉抓狂的咆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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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与徐渭一前一后到了西溪别墅,门房看见是沈大人,赶紧笑着迎上来道:“大人您又回来住了。”
沈默点点头,沉声道:“关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便匆匆走了进去。
徐渭跟着后面往里走,门房小声问道:“怎么了这是?”
“让你关你就关!”徐渭不耐烦道:“想让你们家中丞完蛋,只管开着门。”
门房赶紧把门关上,还上了三道门闩,紧张兮兮回头问道:“中丞大人怎么了?”却不见两人的踪影。
沈默和徐渭快步来后院,径直了那座二层小楼,谁知上面已经有人……只见此间别墅的管家,正在翻箱倒柜,四下寻摸着什么。
突然见沈默两个上来,那管家也一阵错愕,干笑两声道:“大人怎么来了……我我,我正在打扫卫生呢。”
沈默笑道:“我将一本很重要的程文遗落在这,所以过来找找。”
“这尘土飞扬怪呛人的,要不您下去等会。”管家强笑道:“待会我就收拾出来了。”
“不用了,我们帮你一块收拾吧。”沈默两个挽袖子,若无其事的靠了上去。
见他俩从左右上来,管家面色一紧,拔腿便要逃跑,却被两人从左右伸腿,登时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虎扑过去,一个按住他的手,一个浑身上下摸索起来,很快摇摇头:“没有!”
“看住他!”沈默沉声道:“我来找找!”便在书房里认真寻找起来。
正在四下翻找呢,却听外面有人惶急道:“大人,有人砸门,说是钦差衙门的!”
两人焦急的对视一眼,徐渭一拳捣在管家的太阳穴上,登时将其击晕,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慢慢找!”
便从墙上抽出宝剑,快步下楼去,领着那慌了神的门房往前院去了。便听外面一片鸡飞狗跳之声,仿什么人打成了一片。
徐渭顺着梯子爬上墙,往外一看,原来是沈默的卫士们赶到了,和钦差卫兵厮打成一片,好在双方知道对方不是敌人,是以没有拔刀,只是拳脚相加一时倒也没有出人命。
沈默的卫队已经锤百炼,收拾这些老爷兵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将吕窦印带来的人全部打趴下,连吕巡按本人都没有幸免……沈默的亲兵都深恨他,此时哪能不趁机收拾他一顿,几番拳脚下来,便将吕窦印揍得不成人形,姥姥都认不出了。
就在沈默这边大获全胜的时候,远处腾起阵阵烟尘,钦差赵大人率领大队人马也赶到了!
第四卷 不为青史为苍生 第二八七章 沈拙言
一看到赵贞吉的身影,徐渭便知道大事不好,从墙上跳下来,拔腿往后院跑去。
钦差衙门的兵将别墅团团围住,沈默的卫队拼命抵抗,无奈好虎架不住群狼,还是被人纷纷打倒在地,睁睁看着大队的兵丁冲了进去,很快控制了院子,并将那栋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
卫队长往上一看,见楼上里似乎有烟冒出,急忙抢先冲了上去,便见桌上搁着个火盆,盆里一团黑灰,已经只剩余烬了。
只见浙江巡按沈默坐在桌边,朝他微笑道:“你晚来一步。”
卫队长怒吼一声,便要上前去拿他,却听沈默不慌忙道:“本官是浙江巡按,办案钦差,你考虑一下后果再说……”
卫队长闷哼一声,硬生生收住身形,劈手掀翻了火盆,弄的满屋子飘起了黑灰。咬牙对两边人道:“看住他!”便怒气冲冲的下楼禀报去了。
得报之后,赵贞吉黑着脸进了院,步履沉重的走上楼去,冷冷的逼视着沈默,良久才一字一句的问道:“账册呢?”
沈默掸掸衣袖上的灰烬,淡淡笑道:“满屋子都是,您没有看见吗?”
望着满地的灰烬,赵贞吉出离愤怒了,他哆嗦着指向沈默道:“你,你,疯了吗?”
沈默耸耸肩膀,表示对这个说法的抗议。
“为什么要这样做?”赵贞吉向前两步,逼视着沈默道。
沈默摇头笑道:“你是钦差我也是钦差,你没有资格审问我,我也没有义务告诉你。”
“休要张狂!”赵贞吉怒冲冠道:“我这就上书陛下,革去你的功名官位,重重治你的罪!”说着气得冷笑连连道:“倒要看看你那些同党,会怎么救你!”
“不,你错了。”沈默面色平静道:“我沈默无党。”
“无党?”赵贞吉好笑道:“那何要烧掉账本?”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沈默摇摇头,微笑道:“您尽管上奏吧,一切听凭陛下裁决。”
赵贞吉面色一阵狰狞,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我现在就要搜!”
卫士们便将屋子从里到外,仔仔细搜了一遍,最后在一副大理石挂画的后面,找到了一个暗格,但里面已经空空如也了。
看来果然让他烧掉了,赵贞吉怒一声道:“给看好他,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见他!”说着瞪沈默一眼道:“沈拙言,咱俩等着瞧!”便气冲冲的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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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新关上,又是一次无比激烈的战斗,明军在付出惨重的代价后,终于打退了倭寇的一拨强攻。
这一仗是那样的惨烈,作为主力的狼土兵死伤六百多人,官军的部队也有三百多损失,乃是本年最重的一次。胡宗宪也在战斗中被流矢划上了胳膊,起先战正紧浑没在意,现在再看伤处,已经肿胀起来,且有黑血流出。
随军的医官是一名三四十岁,短须布衣,相貌清瘦的大夫,他看过胡宗宪的伤处,皱眉道:“是草头乌。”
被他扯动伤口,胡宪丝丝吸着冷气,强笑道:“不要紧,反正有先生在。”
那大夫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李时珍是华佗再世啊?”虽然这样说,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不含糊,麻利的帮他处理起伤口来了。
胡宗宪将一截小木棒含在口中,痛的面色发白,汗珠滚滚也坚持着不叫出声来。
就在这无比的煎熬之时,亲兵带着个信使跑过来,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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