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补阳之术,会练壮阳丹药……”
“嘘……”朱十三赶紧做出噤声的手势道:“小祖宗哎,咱们乡间野外说的荤话,可不能带进京来,不然是要倒大霉的。”说着自己也小声笑道:“不过确实是这么回事。”
道教主张长生不老,甚至肉体飞升,但更加妙不言的是,按照邵元节、陶仲文等人的理论,养生是不必节欲的。相反,如果掌握了房中秘术,还能起到采阴补阳、延年益寿的作用。这实在是太对皇帝的胃口了,毕竟长寿固然重要,但如果必须禁欲,活那么长又有什么意思?所以道教战胜佛教及其它养生流派,成为嘉靖帝的独宠,也就顺理成章了。
但对于沈默的问题,朱十三也没法回答,只能推测道:“也许小陶没有认真练功吧。”
沈默微微点头,没有答话,朱十三以为他失去了谈性,便也闭上嘴。
他却不知道沈默这个截搭题高手,已经跳跃性的想到了嘉靖帝头上。
既然皇帝修炼房中术,那为什么据说独居玉熙宫三年之久,清心寡欲到连宫女都不用呢?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投奔了赵文华的罗龙文,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力气,去找鹿莲心了……
寡人有疾,不避近臣,近臣者唯严嵩矣。而赵文自然要为乃父分忧了,八成是这样的!
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第三一四章 蓝道行
把思路理顺,后果想明白,沈默觉着自己可以会会那位小陶公子了,便欲起身搭讪……谁知竟被人抢了先。
“陶公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全当贫道是放屁吧!”却是那邋遢道士不知何时离开座位,正在一脸谦卑的向陶良辅道歉,那小意的模样与他那粗豪的外表形成强烈反差,让人看着就可乐。
但陶公子却不觉着他可乐,恼火道:“你这人烦不烦啊,再敢纠缠我,我……就要报官了!”他边上两个随从却没有像沈默想象的那样,起来恶狠狠道:“小子,想找事儿是吧?”而是老神在在坐在那里吃饭,连头都不敢抬,仿佛怕极了那邋遢道士。
但邋遢道士又怕陶良辅,只听他那道歉之词滔滔不绝,说的极为顺溜,显然是熟能生巧了。
陶公子郁闷之极,却又拿他无可奈何,竟然堵着耳朵跑掉了,两个伴当赶紧跟上去。老堂倌在后面问道:“还记账么?”
“记账记账。”楼下来不耐烦的回答。
老堂倌点点头,看一眼桌还剩七七八八的饭菜,再看一眼邋遢道士道:“还打包么?”
邋遢道士本追了两步,闻言颓然的站住,郁闷道:“打,不打我吃什么?”那老堂倌便将陶良辅三人那桌的饭菜,收拾出来,装到邋遢道士随身的饭钵里。
沈默突然感到有些心酸,同样是人,有人就可以锦衣玉食,浪费无度,有人却要吃别人剩下的。
但道士粗豪的外表下,显然没有一颗满不在乎的心,他对沈默的目光十分感冒,撇嘴道:“看什么看,吃完饭还赖在这,耽误人家做生意怎么办?”
沈默不禁被逗乐了,心说这太有意思了,既然小陶子跑了,那跟他聊聊也无妨笑道:“对不起,道长可否移驾过来,让在下陪个不是?”
道士警惕道:“不行。”
“为什么。”沈默差点没咬着舌头。
“京城里骗子太多。”邋遢道士愤愤道:“俺来了不到三天,便被骗光了身上的钱财,所以才落到这般田地……”
沈默招招手道:“过来坐下喝着茶说。”
邋遢道士便一边走过来,一边控诉道:“所以俺得出个结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说完一屁股坐下道:“要和你们这些人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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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十三瞪大眼睛看着这道士,不知道他是真傻是装痴。
沈默却笑道:“我叫沈默,也是第一次来京城,还请……哎,你叫什么?”
“蓝道行。”那道士说完便捂上嘴,呜呜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沈默也不戳穿他,笑道:“原来是蓝道长,听你的口音像是山东人吧?”
“东海崂山上清宫掌门,”蓝道行道:“座下弟子。”
“原来还是名门之后。”沈默肃然起敬道:“失敬失敬。”
“客气客气。”蓝道行谦虚几句,一阵心酸道:“你别看俺现在这么邋遢,落魄,想当初俺在胶东的时候,比俺师傅都风光,远近百里的大户人家,遇到没法弄的麻烦事儿都找俺呀,俺不是骗你的,都有从济南跑八百里去崂山找俺的。”说着一副好汉就提当年勇的神情道:“俺们那人都说“北京有陶天师,山东有蓝神仙”,这可不是俺自己吹的。”
“那么牛的话,还来京城作甚?”朱十三不信道。
“俺这叫入世修行,懂不懂?”蓝道行吹胡子瞪眼道:“来这红尘里打滚,是为了修心的。”但情绪明显低落下来,便起身道:“不和你们这些饱食终日的扯淡了,俺现在可饿的紧,要回去吃饭了。”
沈默赶紧挽留道:“何必去吃那些残羹冷炙,咱们自己叫菜好?”便对老堂倌道:“好酒好菜尽管上,今日我俩与蓝道长相见是缘,定要一醉方休,对不对呀,十三哥?”
朱十三只好道:“那是。”他知道沈默必然是在打这个道士的主意,虽然他并不觉着,这家伙有什么用处。
“那俺就不好意思的叨扰了……”蓝道行挠挠头道:“是这么说吧?”
“就是这个意思。”沈默爽朗笑道:“实话跟道长说吧,我已经足足有一百天,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沈施主太客气了,贫道只不过稍施“舒心诀”,只是小手段而已,”蓝道行肃穆道:“就算这一顿的餐费吧,你不必再给钱了。”
朱十三现在也觉着,这个道士可爱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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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一会儿好酒好菜上来,蓝道行咽口水道:“那俺就不客气了,俺知道你们都吃了。”沈默两个苦笑着点点头,便看他吃的满嘴流油。
等到四五杯酒下肚,蓝道行便面红耳赤,有些飘飘然起来,嘴巴便跟没了闸门似的,开始吹嘘起他的高强道法来:“想贫道曾在上清宫学过多年的道法,倒不是夸海口,就算我那师傅也不如我。”
听他开始自吹自擂,沈默两个也在一旁不住的夸赞附和。等再有两杯酒落肚,这道士酡颜更甚,嘴里更是信口开河道:“鄙门上清宫,那道法委实是高深莫测!随便学得一门,就可受益终生。”
“不知道长最擅长什么呢?”沈默不动声色的问道:“是炼丹画符,还是呼吸吐纳……”
“都不是,”蓝道行神秘兮兮道:“我最擅长的,是扶鸾起乩。”
“哦,果然是一门好法术啊……”虽然没表现在脸上,但沈默确实有些失望,如果说有什么可以和马吊的风靡程度相比,那无疑就是扶乩了。
所谓扶乩,便以箕插笔,使两人扶之。然后由扶乩人拿着乩笔不停地在沙盘上写字,口中念某某神灵附降在身。所写文字,由旁边的人记录下来,据说这就是神灵的指示,整理成文字后,可以预测吉凶,再根据神的指示去办。
从西汉开始至今,此风演愈盛,到现在已经成为士大夫闲暇时的重要娱乐,沈默就亲眼见过数次扶乩,虽然搞不明白其中的原理,也不敢断然否定鬼神之说。但是这玩意儿会的人太多,已经成了烂大街的玩意,怎么用来奇货可居?
但蓝道行的下一句话,让沈默的想法,实现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只听他慢悠悠道:“我会请紫姑神起乩……”
话音一落,就连朱十三也肃起敬,为什么呢?因为所有的乩神里,公认是紫姑神最准。那这位有着美好名字的神祗,又是何方神圣呢?答案是管厕所和猪圈……其实只说厕所就可以了,因为农村的猪圈就是厕所。
但要小看这厕所。内急的时候找不到厕所,比肚子饿了找不到饭馆还严重。所以紫姑的乩语最灵。蓝道行会降紫姑,自然本事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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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只有那些与神有缘的灵体,才能请动神祇;能请紫姑神,那就更是万中无一了。”朱十三不解道:“这么好的徒弟,你师父怎么舍得让你走呢?”
“俺觉着师傅年纪大了,便让他将掌门的位子交给俺,他好享享清福,抱孙子什么的。”蓝道行醉眼迷蒙道:“结果他就把俺赶下山了。”
惹得朱十三捧腹大笑他“活该”。
蓝道行怒道:“俺是一片孝心,却被你们这些人当成了驴肝肺!”
沈默摇摇头,正色道:“我知道你是一片孝心。”
“知己啊……”蓝道行便不看朱十三,只跟沈默说话道:“小哥你来这儿,好像也是等那个小陶吧?”沈默发现他双目清明,口齿清晰,哪还有半点醉态?
这真是个不好把握,更不好掌握的人啊。沈默不由暗暗道。口中却道:“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你一直瞅他,就抢在你前面起来了。”蓝道行不无得意道:“俺是个很会抓机会的人啊。”
“你来北京也是为了抓机会?”沈默给他倒茶道。
“那是,”蓝道行也不装傻了,抓起盘里软绵绵的艾窝窝,塞到嘴里道:“这个真好吃,就是有点塞牙。”便道:“实话实说吧,我就是想让我师父看看,……上清宫掌门算什么?我要做邵元节、陶仲文那样的天师!总领天下道教,然后命令我师父,重新收我入门墙,并把掌门的位子传给我。”
蓝道兄真是执着啊,虽然这份执着有点绕……
第五卷 京华烟云雪满天 第三一五章 扶鸾起乩
这是个最坏的年代,这是个最好的年代。
前者是对大明朝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建国一百七十年来,从没如此煎熬难过;后者是对大明朝的道士来说,建国一百七十年来,从没如此风光过……
嘉靖皇帝是如此的迷恋长生,如此的宠爱道士,几乎将所有能给的,都赏赐给了三清门徒们。道士们所得的隆恩重典,甚至要比之前一百七十年的总和都多,更是树立起了邵元节和陶仲文这先后两代天师。
先一位龙虎山上清宫道士邵元节,封天师,授礼部尚书衔,钦命总领道教,赐紫衣玉带,封妻荫子,父母皆受荣禄。现一位接替他的同门师弟陶仲文,更因为屡有大功,赐一品服,封少师少傅少保,其荣耀已经到达了人臣的顶点。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在二位成功人士的吸引下,无数人梦寐成为道士,已经是道士的,梦寐成为第三位天师。于是无数人挤在各地道观门前,请求收纳门墙,从事道士这份十分有前途的职业;无数道士离开自己的道观,从各省聚集到北京,请求陶天师收纳门墙,成为天师接班人……之一。
而我们的蓝道行,便是怀揣着接班陶仲文的梦想,从山东老家到了京城,可到了北京才知道这池水太深,这里能人太多,随便一个道士都会好几门法术,他这个只会扶乩的乡巴佬,登时相形见绌,根本入不了陶天师的……徒弟的法眼,别说拜他老人家为师了连给他当徒孙都不能。
无奈之下,他便想出了曲线救国的路子,准备通过陶仲文的子孙上位,经过一番费尽心机的打探,他终于探听到陶天师唯一的孙子,长期眠花宿柳于勾栏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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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俺就来了,也顺利的见到了他。”蓝道行郁郁寡欢道:“起先他听说俺想跟他混,还是很高兴的到他准备试试俺的本事……”
“啊……那肯定是你失手了吧?”朱十三道。
“那怎么可能?”蓝道行吹胡眼道:“俺出道二十年,请神上千次,还从没一次失手呢,那次也不例外。”
“那是为什么?”沈默笑道:“有个预测这么准的跟班,他应该很愿意才是。”
“问题就出在太准上了!”蓝道行看看边上。再没有别人才压低声音道:“我把那小子的难言之隐给测出来了。他当时就跟我翻脸了。”
“什么难言之隐?”沈默明知故问道。
“就是那个……”蓝道行说着伸出食指,先挺直弯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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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事倾诉完毕,蓝道行也吃饱喝足了,拍拍肚皮道:“得了,看在你们请我吃饭又听我倒苦水的面子上,我就免费给你们各起一乩吧?这可是挥泪大酬宾啊,在山东,可是四十两银子一次呢。”说着竟然从背上取出便携式的沙盘乩笔,尽显专业风范。
沈默也想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本事,便对朱十三道:“十三哥先试试吧。”
朱十三笑道:“中。都可以问什么?”
“家事国事,大事小事,皆可以求问。”蓝道行笑道。
朱十三挠头想一想道:“那我就问问,我那个……”
却被蓝道行摆手止住道:“不要说出来,说出来就显不出俺的本事来了。”
这下两人的胃口便被吊起来了,因为一般起乩的乩童都要求乩者先将要问的问题或用口说出,或写在纸上,然后乩童再根据求者的问题,请示神灵,记录下来,予以解答。
但这蓝道行竟然不问对方要求什么,显然更加高级,更能让人相信他真的是与鬼神相通。
只见他从袖中抽出一张黄纸,递到朱十三面前道:“把你的问题写下来,折好,不要让第二个人看到,否则便不灵了。”
朱十三便依言写就,将那黄纸折成方形,递还给他。就见蓝道行接过来也不看,近用指头一弹,那张纸竟然乎的燃烧起来,转眼焚化成灰烬。
“我已经将你的问题,送给紫姑娘娘了,现在就请她下凡解答!”蓝道行说着在耳边簪一朵大红花,向北方作揖道:“子婿不在,曹姑亦归,小姑可出!”声音忽近忽远,极为神道。
两人瞪大眼睛望着他,只见不一会儿,蓝道行便以宽大的袍袖捂住面,浑身筛糠似的战栗起来,看起来确实像被什么附体了。
就在两人的注意力被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