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娘见丈夫还不把目光收回来,气得剜他一眼,揪住他耳朵道:“就知道看仙女,却从不看我这黄脸婆!”
“痛!痛!痛!”老船夫只好被老婆牵到船舱里,打扫卫生去了。
夫妻俩说笑半晌,却没看到自己女儿——那有着乌黑大辫子的渔家姑娘,俏丽的脸蛋上,悄然挂着两串泪珠,晶莹剔透,美丽又带着淡淡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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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若菡终于抛却矜持,与丈夫紧紧相拥,身心完全为他开放,热烈的回应着爱人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亲吻……有道是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新婚几日后便分别数月呢?
“相公,抱紧一点嘛!人家真怕这是一场梦哩!”激动的缠绵后,若菡才想起车子行在闹市区,虽然羞羞的停下动作,却不舍的让丈夫放开,撒娇似的在他怀里扭动着,那娇憨可爱的小模样让沈默爱不释手。
看到她小女儿的模样,沈默促狭劲儿又上来了,笑眯眯道:“说不定就是一场梦哩。”
若菡撅一撅娇艳欲滴的小嘴,突然伸出葱管般的小手,掐了沈默的胳膊一下,问他道:“疼不疼?”
“我又不是木头,”沈默笑道:“当然疼了。”
“那就不是梦了……”若菡轻拍着胸口,一脸如释重负道。
“好啊,小妖精,竟敢戏弄为夫!”沈默伸手去挠她的痒。
若菡最怕这手,一边咯咯笑着扭动着娇躯,一边连声求饶,为了让他停下,“好哥哥、亲老公”都叫出来了。
沈默心里毕竟是装着事儿的,也就特别有分寸,闹两下便停下了,将她揽在怀里道:“来了几天了?”
“让我想想,”趴在他怀里,若菡小手撑着粉颊道:“今天第五天了。”
“对不起,”沈默一脸歉意道:“让你陪着我为那些事儿操心。”
若菡轻轻捂住他的嘴巴,柔声道:“夫妻本是一体,当然要有难同当了。”说着坐起身子,攥起粉拳在沈默面前晃晃道:“而且这几天,我收获很大呦,已经基本上把两家的底细摸清楚,也替你约见了,咱们今天就可以过去。”
对于现在的沈默来说,时间就是金钱都不足以形容了,应该说是时间就是生命!闻言大喜过望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你不生气就好。”若菡拍拍胸脯道:“还怕你不喜欢女人自作主张呢。”
“哪能呢,”沈默大手一挥道:“我们是夫妻齐心,齐力断金!”
“这样抛头露面的事儿,我可不愿多干。”若菡掩口轻笑道:“怎么说人家也是个五品宜人了,是要有范儿的。”她是个知进退的女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
沈默笑道:“没事儿的,咱家不兴那套。”说着转回正题道:“咱们先去哪?”
“漕帮。”若菡轻声道:“没有人想到咱们能打漕帮的主意,这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说着看看沈默道:“漕帮的日子很难过,你看怎么帮帮他们吧?”
“哎呀,我的夫人,你就别卖关子了,”沈默苦笑道:“说说你的意思吧?”
“你不是大老爷吗?”若菡媚眼如丝道:“大老爷不发话,小女子哪敢胡言乱语。”
第六卷 春风又绿江南岸 第四零二章 谁说女子不如男
在马车上,若菡将筹划细细讲与沈默,沈默笑道:“你这意思,是待会儿让我撑场子?”
“当然了,”若菡掩口笑道:“男主外,女主内,人家躲在背后出出主意就行了,可没有冲锋陷阵的能耐。”
沈默知道她非不能,只是不愿抢自己的风头,笑笑道:“还是一起上阵吧。”
若菡甜甜笑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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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时,若菡已经换成了与沈默一样的装束,都头戴方巾,身穿直裰,脚踏粉底黛靴。只不过沈默的直裰是宝蓝夹纱,她的则是月白色,两人并肩走在一起,真似那一对相携出游的同窗好友!
若菡装模作样的朝沈默一拱手道:“沈兄请。”
“贤弟请。”沈默也似模似样的点点头,与她让一下,两人便一起往松江漕帮的堂口走去。
走在路上,沈默不禁暗暗比较一下,发现自己媳妇穿起男装来,好看是好看,当真称得上是面如冠玉、目似朗星,但没有那“陆绩”高挑的身材,因而神采气度上还是要略逊一筹的。
正在胡思乱想间,听若菡轻声道:“待会到了,千万悠着点,漕帮规矩道道太多,不知哪句就惹到他们了。”
“全凭贤弟做主了,”沈默嘿嘿一笑道:“愚兄我就跟着看个热闹吧。”
若菡给他一个美好的白眼,小声道:“最后还是得当家的做主。”
说笑着到了漕帮的大门口,粉墙黑门,青砖铺地,不见丝毫张扬,但觉简约肃穆。门口站着两个穿短褂的壮汉,看到两人仪表不凡,不敢怠慢,双手抱拳道:“朋友,有何贵干?”
若菡拱手朗声道:“两位请了,兄弟我赴马五爷的约。”
“哪个马五爷?”一个壮汉问道。
“三只眼,水上飞,华亭青浦遮半天!”若菡道。
“敢问您老?”壮汉动容问道。
“承继前业,人衍家富。”若菡道。
两个壮汉对视一眼,一个转身进去禀报,另一个请两位进去大厅吃茶。
沈默各行各业都有“春点”,也就是杨子荣跟座山雕说的那种黑话,有遮人耳目的意思,也有故弄玄虚,分辨同类的目的,不过对他来说,都像外文一样,听不懂只好装哑巴。
若菡怕他气闷,小声道:“各行各的切口,要是不会说的话,对方就不把你当自己人,会很麻烦的。”
沈默点头笑道:“这我知道,”说着有些担心道:“待会若还是满嘴行话,我岂不抓瞎?”
“不会的,”若菡给他的安心的眼神道:“跟他们说明你是“外行”,就会改白话了。”
沈默这才放下心来,打量着这十分宽敞的漕帮大厅,一如门脸一般的简朴,除了当中的香案,堂下的两遛交椅,就只有墙上那副画像,和一副对联了。
画像上是一个凶悍的和尚,袒胸露乳、胡须胸毛都很浓密,还反手拿着月牙铲,沈默心说这是鲁智深吗?当然他不是毛头小子,不会随便胡说八道的。
若菡见他在看那画像,小声为他解说道:“这是达摩祖师,漕帮弟兄供奉的祖师爷。”
沈默暗暗伸下舌头,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再看画轴两侧的素白对联,赫然写着“凡事百善孝为先;慷慨好义其本善。”两行字,将一个以“忠孝节义”为核心凝聚力的江湖帮派,十分光鲜的刻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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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看那副对联,一阵爽朗的笑声从堂后传来,沈默两个赶紧起身,便见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身穿青布长袍,生得矮小而沉静的中年人出来,有经验的一看就知道,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
“马五来迟。”那汉子笑着过来,一抱拳道:“殷小哥久候了。”
“恶客上门,”若菡抱拳还礼道:“叨扰当家的。”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马五爷哈哈一笑道:“谁还遇不到大沟深坎的?!”说着看沈默一眼道:“这位朋友是初见,还没请教?”
“这是兄弟的上排琴。”若菡笑道。
“引见无大小,请教分高低。”马五爷仍然盯着沈默道。
沈默心说我怎么回答啊,只好笑道:“五爷您好,在下是个外行,不敢冒充在帮……”
他这算是自我介绍了,若菡便接着道:“我大哥虽是“空子”,但只是隔行,若有海子还需他拿铁。”就是说拿主意的还是沈默,便分出了两人的主次。
“原来是位外场朋友。”马五爷缓缓点头道:“坐!”便大刀金马的坐在上首,等两人坐定了,他把沈默好好打量了一下,道:“朋友在学还是在官?”江湖人眼睛毒,真实身份是瞒不过的。
“在官。”沈默淡淡笑道。
“官居何职?”
“苏州同知。”沈默微笑着,语气没有半分变化。
“哦……”马五爷不禁动容道:“您老姓沈?”
“沈拙言。”沈默点头道:“苏州人氏。”
马五爷看看边上的若菡,恍然大悟道:“我真是糊涂了,早听说殷家大小姐嫁了状元郎,还用得着瞎猜么?”他当然知道若菡的性别,之所以嘴上叫“殷小哥”,不过是不说破,照顾双方的面子罢了。
若菡微微脸红道:“正是我夫君。”
“失敬失敬。”马五爷起身重新见礼,道:“沈大人白龙鱼服,过江来松,所为哪般?”
“一身公服,全套排场,不便与江湖朋友相见,”沈默微笑道:“但我不亲来,就显不出在下的诚意,所以贸然上门,请当家的海涵。”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江湖人也最不愿跟公门中人来往。沈默知道只有丝毫不拿官架子,才能让对方少些戒心。
但那马五爷却道:“必有见教,江湖上讲爽气,你直说好了。”
“好,当家的爽利,我也不能藏着掖着。”沈默点头道:“我是来求援,也是来救援的。”
“怎么讲?”马五爷不动声色道。
“您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处境。”沈默道。
“有所耳闻。”马五爷点头道。
“我也知道你们漕帮现在的处境。”沈默又道。
马五爷一笑道:“我们漕帮的处境平平淡淡,跟沈大人是没法比的。”
这是反话,但沈默并不在意,他淡淡一笑道:“其实是五十步笑百步,没有什么区别的。”
马五爷呵呵一笑道:“大人说是就是吧。”显然已经洞悉对方的来意,不想趟这浑水。
若菡这时道:“五爷,我知道您是苏松漕帮的总瓢把子,凡是都得先为手下上万兄弟着想,所以不愿惹了那帮人。”先把对方的借口堵死,再接着道:“但您要是再想深点,就能发现,若真是为上万兄弟着想,就应该跟我们好好谈谈了。”
“哦,是么?”马五爷笑道:“夫人让我怎么想?”心里存了拒绝的念头,这下连称呼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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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帮大厅中,达摩狼眉竖目,气氛不算融洽。
若菡却很喜欢这种带着火药味的气氛,只有在这种环境中,她才能尽情发挥自己才智,而不必刻意的藏拙。快速分析一下场上的变化,她决定单刀直入,便正色道:“据我所知,这几年来,松江漕帮的处境十分困难,每年都要拿出大笔钱来贴补帮众,东挪西借,寅吃卯粮,积累下来的亏空十分巨大。”
马五爷干笑一声道:“敝帮是有些局促,但还周转的来……”
若菡却不依不饶道:“若真如五爷所言,怎会有那么多运军、役夫、粮户逃亡呢?”说着冷笑一声道:“我亲眼所见,漕帮的弟兄已经十停去了四停……就连绍兴城里,都有不少操着松江口音的苦力呢!”
见对方是有备而来,马五爷没必要再躲闪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低头嘿然道:“嗯……江南倭寇作乱,许多地方都免了钱粮,唯独咱们漕运全征本色,不得减免。”说着抬头看一眼沈默道:“我现在是走投无路了,胡言乱语也不怕您生气……”
沈默笑笑道:“但说无妨,今日莫要把我当成官儿。”
听了沈默温和的话语,马五爷不由对他好感顿生——这也是若菡主打先锋的原因,她要自己当恶人,把好人留给沈默做,既顾及了丈夫的体面,又让马五爷像这样不知不觉对他产生好感。
只听马五爷道:“当官的俸禄太少,都靠钱粮耗羡过日子。现在朝廷免了许多地方的钱粮,耗羡自然无所出。所以他们便把漕运视为肥羊,巧立名目,聚敛滥征,加耗杂派,层出不穷。”说着一脸愤恨道:“这就相当于,原本大家一起挑的担子,全都压到我们漕帮一个人儿身上,负担比原先重了二三倍,有些地方是甚至四五倍。”
马五爷长吸口气,面色忧郁的接着道:“这世道是没活路了……本来运户的运费、运军行粮,还有修船费,全是由我们承担,遇到风涛漂没,帮里还得负债赔纳,就算我们漕帮浑身是铁打得多少钉儿?根本帮不过来。”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道:“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活活逼死,家破人亡吧?所以要逃就逃,我也没法拦着。”
沈默飞快的看妻子一眼,给她个赞许的眼神……若菡的眼光确实厉害,一下从无数目标中找准了危机中的漕帮,洞悉了漕帮的危机,所以才得以一击中的,迅速破除了对方的防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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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谈判双方回到了同一条线上,沈默终于可以表达自己的观点了:“五爷,你肯不肯听我说几句?”
“啊呀,沈大人您这叫什么话?承您的情来看小人,那是天大的情面。”马五爷收拾心情,对沈默道:“您有指教,我求之不得,怎问我肯不肯听你多说几句?莫非嫌我骄狂?”显然已经没了起初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那是我失言了。”沈默温厚笑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漕帮的问题牵扯数省,无数个衙门,我一个小小的同知,没法从根本上解决。”
“呵呵……”马五爷心说:“你要是说自己能解决,我立马把你轰出去。”
只听沈默话锋一转,沉声道:“但是我有法子,可以让贵帮的困境大大减缓——贵帮的问题是负担太重,入不敷出,”沈默微微一笑道:“解决之道无非是节流与开源。现在节流我没那本事,但开源还是有的。”
“哦?”马五爷的胃口终于被吊了起来,道:“愿闻其详。”
“您知道我现在,除了苏州同知之外,还有个什么官职吗?”沈默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知道,市舶提举司提举。”马五爷道:“不过好像至今没见您的市舶司开张。”
“呵呵,是啊。”沈默笑道:“虽然朝堂上形成了决议,但在地方上,遭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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