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听老叔的。”朱大看看弟兄们,便对沈默道:“您说吧,要我们做什么?”
沈默点点头,正色道:“不把陆太保……我师兄遇害一案查清楚,你们锦衣卫就永远洗不脱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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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个案子,你们怎么看。”虽然锦衣卫还没证明他们的清白,但依然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沈默很重视他们的意见。
朱大看看朱九道:“老九是六扇门出身,让他向老叔汇报吧。”
朱九闻言起身道:“老叔借一步说话。”
沈默也起身,朝众人抱拳道:“那我先失陪了。”便在一阵“老叔请便。”的恭送声中,跟着朱九仓皇逃离了正堂。
两人来到朱九的值房中,朱九还是一口一个“老叔”的请他上座。
“还是叫大人吧。”沈默摇头笑笑道:“老叔听着真不习惯。”
“都听老叔的。”朱九笑道,其实管个后生叫叔叔,他也不习惯,便改口道:“大人,您有什么疑问,尽管提出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好,”沈默点点头,抛出早就想好的问题道:“按那本日记记载,我师兄应该是死于鹤顶红中毒,而且是急性的,但你有证据证明这一点吗?”
“要证明这点,有一个方法最管用。”朱九看看大都督府方向,缓缓道:“但是我不能说。”
“我知道你的意思,”沈默道:“除了开棺验尸,还有别的什么办法?”这年代死者为大,何况死者生前就是个大人物,更是没法轻易开棺。想一想,轻声道:“比如说,验一验剩下的丹药。”
“那必须在剩下的丹药中,至少找到一粒含有鹤顶红的药丸。”朱九道:“这法子本来倒也可行,但物证都被东厂番子搜去了,就算现在要回来,也很有可能被动手脚了。”
沈默沉吟片刻道:“你是说,现在只有我师兄的遗体,还是真实可信的,其余的证据都没用了吗?”
“至少在大都督的死因上,是这样的。”朱九点头道。
“那就开棺!”沈默斩钉截铁道:“有什么问题我来解决!”说着朝他嘿然一笑道:“是不是早就等着我这句了?”
“呵呵……只要证明这一点,后面的事情就好办了。朱九只是笑,显然是默认了,赶紧接着道:“宫里还存着不少龙虎丹,大人只要派人去检查一下,便可确定是否有鹤顶红的成分,如果有,就是道士们的责任,若是没有,那就说明不是皇上赐给丹药的问题。”
“那嫌疑人的范围,便可缩小为,有条件接触过那盒丹药的人。”朱九继续自信的推断道:“那丹药可是皇上御赐,大都督服用的,可不是想碰就能碰的。”说着两手一摊,一脸无奈道:“就连我们这些大都督的亲信手下,都无缘见那“仙丹”一眼。”便屈指数道:“除了送丹的太监,就是大都督的亲近家人有可能接触到了……”
“亲近到什么程度?”沈默追问问道。
“至亲的人……”朱九压低声音道:“自由出入大都督的内书房,也没几个人!”
第九卷 鬼哭神啸朝天号 第五八零章 反应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默回到北镇抚司的同时,嘉靖皇帝醒过来,且屙出五彩斑斓之物的消息,也传到了京城许多消息灵通的人家……
景王府中,面目狰狞的景王爷,背着手在屋里焦躁的踱着步子,地上还有些破碎的瓷片,显现着发泄后的痕迹。事实上,若不是袁炜在场,他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
他为什么这么生气?很简单,希望破灭了呗……如果嘉靖帝没有挺过来,直接崩了的话,那裕王将因为无后,而无法继承皇位,而自己……虽然也只有一个儿子,但有毛不算秃,必然身登大宝,面南为尊!
所以这些天来,景王一直在虔诚的祈祷,父皇此次能终偿夙愿、羽化成仙……其实何止是他,整个王府中都弥漫着兴奋的气氛,期盼着鸡犬升天的那一刻,有好阿谀的太监,竟然已经准备好了全套的龙袍冠冕给景王。
景王对这件礼物甚是喜欢,他虽然不敢光天化日下出来,但在私底下、内室里,却不知试穿过多少次……
然而沈默带李时珍进宫为皇帝诊治,将嘉靖从濒危中拯救过来;再参照司礼监两大太监同时惨遭发落,足以证明皇帝已经恢复了清醒,这次飞升失败了……
这消息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景王好梦破灭、怒火中烧,开始在家里乱打乱砸,若不是袁炜及时赶到,还不知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
袁炜摆摆手,示意宫人们全都退出去,劝慰道:“王爷,您可不能这样啊!”
“这个老不死的!”景王爷狠狠啐一口道:“害老子白高兴一场!”
袁炜闻言变色道:“您怎么如此说话?这要是让人听见了,会惹多大麻烦啊!”说着叹口气道:“这不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态度啊……”
“什么儿子?父亲?”景王本来也自觉失言,但听到袁炜的感叹,一下子勃然大怒道:“打我记事起,见过他的次数,一只手便数得过来,对子女从来不闻不问不说,有了孙子还不给起名?天下有这样的父亲吗……”
“噤声!”袁炜的脸色都变了,焦急万分道:“殿下,今时非比往日,必须谨防祸从口出啊!”说着起身指着外面道:“原先有陆太保在,他是个仁厚之人,哪怕有什么事情,他也本着息事宁人,不往上报,所以我们说话能随便点。但现在他死了,锦衣卫和东厂转眼敌对起来,谁也不知道他们为了争宠,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师傅太小心了吧?”景王已然软了,却还嘴硬道:“我这内宫之中,尽是心腹之人,谁也不会出卖我!”
“唉,还是小心为妙……”袁炜道:“厂卫经营京城超过百年,他们的根有多深、枝有多密,谁也不知道。”说着压低声音道:“不要以为这几年他们事迹不彰,便忘了他们的可怕……微臣年轻时,曾与几位御史,于暗室密谋上书参劾严党。但第二天偶遇陆太保,他跟我笑着打招呼,然后像拉家常一样问我:“你昨天夜里喝酒了吧?””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但袁炜还是一脸后怕道:“我当时就懵了,茫然的点点头,他便问我客人是不是有谁谁谁?吃了是不是什么什么菜啊?所问丝毫不差,然后与我告别。唬得我魂飞胆丧,回去便取消了这次上书,至此不敢参与任何倒严的行动……”
景王果然被他吓住,张嘴结舌道:“那那……我以后注意就是。”心说得让他们把那些碍眼的东西处理掉。
见他面露悔改之色,袁炜还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便欣慰道:“王爷能从善如流,将来定能成大事的。”如果让他知道,景王私底下连龙袍都穿上了,不知会不会直接气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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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怎么办?”景王道:“父皇病了孤不能探视,但现在他痊愈了,却不能装作不知。”
“王爷高见,”见景王难得说出句人话,袁炜很是欣慰道:“您请备一份滋补品,贵重与否倒在其次,关键是心意到了就行,然后我再为您写份贺表呈上去,皇上看了定然会很高兴的。”
“师傅要亲自动手,那太好了!”景王闻言雀跃道……很多不了解内情的人,都以为严嵩是大明第一马屁高手,殊不知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身为后起之秀的袁炜,已经超越了严老前辈,成为当仁不让的天下第一。
袁部堂此盛名绝非浪得,举一个最近的例子,今年二月钦天监报发生日食,因为皇帝是天子,所以各种自然灾害,都认为是上天对天子的警告,其中又以日食月亏尤甚。人们认为,天子失德则日食,刑律混乱则月食;为回应天变,朝廷应实施“救护之礼”,即所谓的“日食修德,月食修刑”。
所以发生了日食,便被认为是皇帝失德,要举行隆重仪式,击鼓行礼,并纠正错行,也就是皇帝得检讨自己,然后还得写个检查,向老天承认错误。所以这是哪个皇帝又不愿遇到的情况,何况是嘉靖这种好面子又怕麻烦的皇帝。
恰好那次是日偏食,时间也比较短,群臣为是否按例救护争论不休。时任詹事府洗马的袁炜便阿从圣帝意,上疏道:“陛下以父事天,以兄事日,群阴退伏,万象辉华。是以太阳晶明,氛蓤销烁,食止一分,与不食同。臣等不胜欣忭……”大意是,原本今天该发生日食,但让我们高兴的是,因为皇上您太优秀了,所以才食了十分之一,相当于没发生日食,所以不用救护了……
本来很烦的嘉靖皇帝,见此疏龙颜大悦,通体舒泰,连呼三声“大善”,便准了袁炜的所请。不久,袁炜被擢升为礼部右侍郎;不久,升为左侍郎,最后在年底升为礼部尚书。不到十个月时间,便从区区正五品,升为正二品大员,连升了六级,堪称近年之最。人们都说,除了机缘巧合之外,跟袁大人的青词写得好,马屁拍得好,有直接的关系。
现在马屁圣手袁炜要亲自捉刀,让景王爷怎能不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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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还有景王更高兴的呢,当听说嘉靖转危为安后,如释重负的裕王爷,流下了幸福的眼泪。话说自从嘉靖开始昏迷,他便撇下宠爱的李氏,一头钻到正妃陈娘娘的佛堂,整日里跟她一起虔诚念佛,祈祷父皇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生性仁厚的陈娘娘大为感动道:“王爷真是个孝子啊!”
裕王笑纳了正妃娘娘的赞美,心中却苦笑道:“受之有愧呀!若不是为了自己,我也没这份孝心……”他也不是没想过,把李时珍弄进宫去,给皇帝瞧瞧病,但想想都觉着难于登天,便打消了这念头。谁知后来听说,沈默带着李时珍,拿着玉如意直闯大内,冲破陈洪的阻挠,见到了嘉靖帝,并将皇帝顺利治愈!
“江南,单骑救主也!”这是高拱见到裕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
“是啊,”裕王激动道:“上天待孤不薄,赐我高师傅和沈师傅,你们就是孤的左膀右臂啊!”
听裕王将沈默提到与自己同等高度,高拱稍稍有些不舒服,但很快被兴奋之情掩盖,笑道:“沈江南的确是赤胆忠心,大智大勇,想起原先我还质疑过他,便觉得十分愧疚……”
裕王闻言感同身受道:“是啊,孤何尝没有误解过沈师傅呢,可他毫无怨言,只用实际行动证明……”
两人把立下奇功的沈默好夸一阵,当然也只是夸奖而已……以两人现在的地位,根本赏不了他什么,这让知恩图报的裕王和豪爽大方的高拱,都觉着的很是愧疚,只能相互期许道:“等将来,等将来……”
这才进入正题,高拱道:“虽说缓过了这口气,但咱们丝毫不能放松,景王那边的袁炜,可是个借题发挥的马屁高手,借着皇上康复的喜事,还指不定做出什么花样文章,让皇上龙颜大悦呢……”
裕王闻言着急道:“若是咱们没点表示,不能跟他旗鼓相当,那就不好了”
高拱颔首道:“王爷所言极是啊”,说着眉头微皱道:“尤其是陛下经此一厄,说不定在立储之事上,便会出现松动……
裕王这下更着紧了,抓着高拱的衣袖道:“那可如何是好,我还没有儿子呢!!”
高拱轻声问道:“还是没有好转吗?”当然问的是裕王的身体。
“李太医说,最早也得明年夏天。”裕王神色黯然道:“前些年大不注意了,这会儿一时也调不过来。”
高拱叹口气,越过这个恼人的话题道:“时间对我们非常重要,要让陛下看到王爷的好,认为您比景王更合适,这样才会给我们时间。
“可您又不是不知道。”裕王沮丧道:“孤想见父皇一面都不易,怎么看到我的好?”
“所以就要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机会!”高拱沉声道:“比如说这次,名正言顺的恭贺圣躬安康,我们就得赢了他们才行!”说着又有些心虚道:“至少不能输……”
“那么……”裕王挠挠头道:“请师傅们每人写一篇颂词,咱们找篇最好的送上去。”
“不妥不妥。”高拱摇头道:“那也是要有天分的,别看沈默、张居正、殷士瞻、陈以勤都是些饱学之士,可论起歌功颂德写青词,绑一块也比不了袁炜一个。”
“那怎么办?”裕王不由丧气道。
“所以咱们得靠别的路子取胜。”高拱说着便沉吟起来,但他长于决断,计谋稍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让臣再回去想想,王爷也问问了几位师傅,看看他们有没有好主意。
“问问沈先生吧。”裕王一拍大腿道:“他肯定有主意的!
“不妥,”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高拱想也不想便拒绝道:“江南现在查案子呢,那也很重要,这事儿就不要让他分心了。
“好吧……”裕王顺从的点点头道:“那孤改天问问另几位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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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不能久留的高拱送走,裕王闷闷不乐的回到后宅,听到那熟悉的木鱼声,便习惯性的便往佛堂走去。紧紧跟在后面的冯保,看看四下没人,状似不经意的问道:“王爷,还去佛堂啊?”
他语气中的稍稍不耐,提醒了心不在焉的裕王爷,闻言恍然道:“是啊,父皇都已经康复了,我还来干什么?”说着调头便走,径直往李氏的跨院去了。
冯保也紧跟在他后面,唯恐让陈娘娘知道,自己拐走了她的男人。跟着裕王走出好远,他才敢回头看看那佛堂,心中暗道:“谁让您老向着孟冲呢,我只能另找靠山了。”他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出身,识文断字、知书达理,按说有着远大的前程,可不知什么原因,被李芳发配到这裕王府来;起先因为他是上面派下来的,王府总管孟公公对他倒也客气。
但日子久了,随着他越来越受王爷宠爱,孟冲便对他也越来越不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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