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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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历史小说] 官居一品 作者:三戒大师 (起点vip2012-6-30完结)- 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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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阳夫人不敢说话,因为她怕一开口,这口气便泄了,直接见了阎王,便直直盯着严嵩。

  严嵩知道不是,又问道:“那定然是鸿儿、鹄儿了?”那是严世蕃的儿子,他们的孙子。

  欧阳夫人依旧不眨眼,显然还不是。

  严嵩想了半天,道:“难道是必进?”欧阳夫人的弟弟,娘家唯一的亲人。

  却还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严嵩这下猜不透了,但更确定,夫人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只好问道:“你到底还有什么心事儿?”

  欧阳夫人终于开了口,声音无比微弱,严嵩得靠在她耳边,才能听得到:“什么……时辰?”

  “什么时辰?”严嵩环顾屋里,却找不到计时的东西,因为他讨厌西洋钟报时的声音,听起来就像丧钟一般,所以都让人搬得远远的,但现在要看时间了,却一下抓了瞎,只好扯着嗓子问外头道:“严世蕃,现在什么时辰了?”

  严世蕃已经听说了今天的庆贺仪式,也知道了杨顺路楷被同时押解进京,对于这种荣耀属于徐党,耻辱属于严党的恼人状况,他简直快要气死了,感觉浑身燥热,在屋里一刻也呆不住,大半夜的还在外头转圈圈。

  听到老爹的问话,他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道:“已经过了子时。”

  “已经过了子时?”严嵩一下子兴奋起来,像个小孩似的手舞足蹈,兴奋的对老伴道:“你八十了,你终究还是撑到八十了。”

  看到他笑容,欧阳夫人笑了,满足欣慰的笑了,如释重负的笑了,那一笑,便如六十多年前,那个山花烂漫的日子,她在窗前拈花微笑,引得一个穷书生为之倾倒,便化成一段甲子姻缘……

  得一夫君如此,此生了无遗憾。

  严嵩正兴奋不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便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妻子,却见她已经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睛。

  严嵩颤抖着伸出手,试了试她的鼻息,果然已经气息全无,魂归西天了。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妻子之所以撑到方才,不是为了要见谁,而是想坚持活到八十岁,让他没有遗憾,稍减悲伤……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严阁老紧紧将妻子的身体抱在怀里,先是默默流泪,然后泪如雨下,最终嚎啕大哭起来……他本以为妻子熬过八十,便算是喜丧,自己可以不再难过,但真的到了这时候,悲伤还是如潮水般卷来,因为他猛然发现,妻子在时,自己就有爱人、有朋友、有知己、有伴侣,但面在妻子一去,自己就什么都没有了,虽然身处无数人的安慰中,他还是感到无比的孤独……

  谁还会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你?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对于真正相爱,却又阴阳相隔的爱人来说,死,是亡者无尽的遗憾,生,是生者永恒的痛苦。

  ~~~~~~~~~~~~~~~~~

  严嵩这一哭,立刻惊动了外面守夜的儿女子孙,众人一下子从瞌睡中醒来,待分辨清楚,果然是严嵩的哭声后,便都意识到,老夫人终是归西了。

  于是哭声震天响起,全府迅速进入哀恸状态。

  严世蕃紧紧闭上眼睛,面色一阵青红皂白,自言自语道:“来了,终究还是来了……不,我绝不能离开北京,绝不能……”

  “爹,”严鸿凑过来,小声道:“赶紧换衣裳进去,得抓紧时间给奶奶小殓了。”所谓小殓,便是为逝者净身整容,穿上寿衣,这个必须马上进行,因为过不了多久,死者便会四肢僵硬,没法再从里到外的穿衣服。

  主要的步骤,自然由孝女和孝妇进行,但到最后的寿鞋,一定是孝子来穿,这样老人才会走得踏实,走得没有遗憾。

  严世蕃木然的被人伺候着,换上了不缝边的白色粗麻布衣服,腰上系了麻绳,脚上穿了草鞋,这便是孝服了。但他心中充满着怨念,根本没法悲伤起来,就那么浑浑噩噩的跟着儿子过日子内室。

  严嵩双眼红肿,被孙子扶着,对严世蕃道:“你娘对你的嘱咐,你可千万没忘了。”

  “知道了……”严世蕃有些不耐烦的点点头,便接过姐姐递过来的一双蓝色的绣鞋,要往老娘脚上套。因为这个仪式禁止说话,所以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可就在这时,屋外传来“铛铛”钟表报时声,除了老严嵩,没有人在意。

  但很快,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严嵩身上,因为他那张充满悲伤的老脸,此刻已经满是诧异。

  场面又一下安静下来,只听严嵩一字一句道:“到底现在是什么时辰?”

  他二女婿赶紧跑出去,看了看坐在偏房中的自鸣钟,回来禀报道:“父亲大人,是子时刚过一半……”

  “把钟抬过来!”严嵩面色阴沉的可怕,众人只好照办,赶紧出去将那口两尺高的自鸣钟,抬了进来。

  严嵩看那表盘,便见粗而短的指针,仍指着十二点的方向,分针也不过是稍稍走了数格,用西洋人的说法,也就是才过了几分钟而已。

  他指着那表盘,双目喷火的望着严世蕃道:“你不是告诉我,子时已经过了吗?”

  严世蕃无所谓的撇撇嘴道:“我是看天猜时间,谁能猜得那么准?”

  “我叫你看天!”严嵩勃然大怒,抄起手边的暖炉,狠狠丢向严世蕃。

  严世蕃正木着呢,没来得及躲避,便在一片惊呼声中,被那黄铜内胆的暖炉砸中了额头,登时鲜血直流,痛得他哇哇大叫,捂着被砸上的地方怒视着老爹道:“我不过是看错了时间,你至于要我的命吗?”说着一指边上的母亲道:“就算要打,也不能当着我娘的面吧?”

  他不提他娘还好点,一说便彻底激怒了严嵩,只见老头子须发皆张,猛然拍下桌子道:“你还有脸提你娘,若不是你不看钟就信口开河,你娘就能活到八十了!”

  一听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严世蕃一下子瞪起眼来,大声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让你娘最后的努力付诸东流了,知道吗?”严嵩怒视着严世蕃道,他此刻心中的郁闷,绝不是任何人能体会的,夫人用尽所有的潜能,终于支撑到了深夜,为的就是能活到八十岁,让他一直以来的努力没白费,然而因为严世蕃的随意,早报了半个时辰,结果导致欧阳夫人还是没能完成目标,永远的完不成了……

  但严世蕃根本没法理解这种奇怪的逻辑,他只知道自己的头上鲜血直流,胡乱的用块汗巾捂上,气不打一处来道:“差了不过一个时辰,那么讲究干什么?”

  他这边生气,那边的老严嵩却被气得险些翻倒,哆嗦的指着严世蕃,对严年道:“把这个不孝子给我赶出去!他娘白疼他一辈子了!!”

  严年只好上前,小意对严世蕃道:“少爷,您先下去包一包头吧,出血多了会伤身的。”多会说话啊,给了严世蕃一个完美的台阶。

  严世蕃猛地一甩衣袖道:“走就走,别求我回来!”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当时谁也没明白他的话,直到给老太太小殓完了,才发现,她的两只脚上还没穿鞋呢……

  严嵩大骂一声:“逆子啊,逆子……”竟气晕过去。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一三章 壬戌三子

  天道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严府中沉吟在一片悲恸中,却不影响别人该睡觉的睡觉,该喝酒的喝酒。

  方居寺胡同,吴时来宅中,他和董传策、张翀三人,又聚在一起喝酒。一碟花生米、二斤老白干、三两猪头肉、四样小咸菜,便能从傍晚时分,一直对付到子夜。

  三人中的张翀,白日里跟着部堂大人参加了迎接凯旋的仪式,在那里绘声绘色的讲述当时的盛况:“刚才说到外面,再说城里更是热闹非凡。那叫一个烟花齐放,香雾绦绕。爆竹、起火、冲天炮,如同开了锅的稀粥似的响成一片……天街上那叫一个人流如潮,挥汗如雨啊;老百姓挤过来,拥过去,声声呼叫,如狂如醉。我在京城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

  听得董传策十分后悔道:“早知这样,出去看看就好了。”

  “亏着你没去。”张翀笑道:“简直是太挤了,就为了看沈状元一眼,一个个全都臭汗淋漓、哭爹喊娘,道边为过年扎的花架子也全都被挤踩得稀烂,不知道有多少人受伤哩。”

  董传策羡慕道:“咱这辈子要是能这么一次,就是减寿十年都值。”

  “唉,谁说不是呢。”张翀感慨的摇头道:“沈拙言不过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比咱们还晚了两科,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势力、机遇,一个都不能少。”董传策道。

  两人正聊得热乎,那边从开始就不大说话的吴时来终于憋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吓得两人一哆嗦,都望向他道:“我说老吴,你吃炸药了还是咋了?”

  “唉……”吴时来重重叹口气道:“我是恨啊,今天这份荣耀,本该属于我们才对。”

  “属于我们?”两人不由失笑道:“你没喝多吧?”

  见两人压根不信,吴时来脸上挂不住了,愠道:“本来就是,你们别不信。”说着起身进了内屋,不一会儿拿出个牛皮袋子来,丢给二人道:“喏,你们看,我一个月前就有这个。”正是张居正扔到他家的那个袋子。

  两人好奇的打开纸袋,凑在一起看里面的东西,看着看着不由吃惊道:“这是谁给你的?”

  “不知道。”吴时来摇摇头道:“但这里面的东西,可一定是真的。”

  “那是,现在都证明了。”董传策点点头道,张翀又问道:“有这个东西,你怎么不早给我们看?”

  吴时来当然不能告诉他们,自己已经独自上书了,只是不知被通政司的什么人给扣下了,所以没能上达天听。如果被他俩知道真相,一定会怪自己不仗义的,便撒个谎道:“唉,当时那情况,眼看着严党要重遮天了,我哪敢拿出来捅这个篓子,祸害二位贤弟?”

  说着重重叹口气道:“谁成想风向一转,竟成了现在这模样,我是后悔死了,你们尽情的怪我吧。”

  “事已至此,说那些还有什么用?”两人已然信了他的话,道:“只是下次有这种事,不管干不干。都要提前说一声!”

  吴时来点点头,闷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其实,这次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两人提不大起精神道:“杨顺路楷已经锁拿进京,许纶也引咎辞职了,咱们再像别人那样跟风上本,只能徒惹笑尔。”

  “咱们兄弟以豪杰自许”吴时来道:“却在这蜗居中蛰伏三年,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怎么个一鸣惊人法?”两人问道。

  “你们想,许杨路三人不过是爪牙帮凶,首恶严家父子仍安然无恙,逮治那三人虽人心莫不称快。却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能真正解黎民于倒悬、救百姓于水火!”

  “你的意思是?”两人吃惊道:“弹劾严家父子?”

  “对!”吴时来高声道:“边臣搜刮军饷,贿赔内阁当权有罪,而内阁当权受贿,与之狼狈为奸同样有罪。进而论之,根子还是在严家父子一手包办官员任免的恶果!”说着端起酒碗,饮一大口,嘿然道:“说起那严家父子,老贼整日里媚上邀宠,其恶子严世蕃竟潜入西苑内阁直房,批答六部百司的奏章;依仗他父亲的幌子、招权示威,指挥大臣,奴视将帅!大肆贪赃枉法,财货堆积如山!跑官要官之人剥民膏以赠严氏,攫官帑以送权门!有此子在纳贿钻营之风不止、才能正直之士辟易——”说着把碗里的酒饮尽,刷得摔碎道:“除恶务除其本,不弹劾严嵩父子,光弹他的爪牙,又有什么用处?”

  他的慷慨陈词,让董张二人也激动起来,加之本就有了酒,全都血脉贲张,大骂严家父子一顿。便细细琢磨起那牛皮袋里的材料,想要找出弹劾产家父子的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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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分看那材料,董传策分到最后一摞,待看到最后一页时,瞧见了张居正的留言“不为私怨、但为公愤,只劾杨路,莫问他人。留得青山、才有柴烧。”二十四个字,不由犯了踌躇道:“给你材料的人说,莫问他人,是不是不让我们弹劾严家父子啊?”

  张翀拿过来看看道:“这话咱们该不该听呢?”

  吴时来是看过这句话的。但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闻言沉吟片刻道:“事易时移,当初的情况,和现在又有不同,当时严党气势正盛,不问首恶、保全自己,无可厚非;但现在吴鹏、鄢懋卿、欧阳必进、许纶、杨顺等严党骨干全都或罢或逐,他们是大败亏输、势必如明日黄花、败亡只在朝夕了!”说着哼一声笑道:“就要趁他病、要他命、这时候弹劾严家父子正是火候!”

  张翀轻声问道:“万一,要是没弹倒呢?”还有半句“我们不就反受其害了?”不言而喻,董传策也望着吴时来。

  “怕什么?”吴时来慨然道:“男儿在世,就当建功立业、名垂青史!我们都已经三十多快四十了。再等闲,只能空白了少年头!”说着一挥手道:“你们要是不干,我就自己来!成了败了都算我一人的!”

  两人被他一激,都不落寒碜道:“瞧这话说的,怎么就算你一人的?是啊,我们相约以身许国。同生共死,当然要一起干了!”

  “那好,我们分头上书。弹劾严家父子!”吴时来伸手道:“成了,大家一起建功立业;败了,咱们也名垂青史!”

  “好!”董传策也伸出手,搭在吴时来的手上,张狮有些犹豫道:“我还是想问一句,如果失败了,咱们会怎样?”两人便露出讥笑的神色,道:“怕死就别参加,好生过你的安稳日子就是。”

  张翀脸涨得通红道:“我只是放心不下家中老母,万一咱们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老人家可怎么办?”

  “这你放心!”董传策笑道:“我老家有几百亩薄田,虽不大富,帮你奉养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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