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可真是下死手了,雷州在广东与海南岛隔海相望,是可怕的蛮荒之地,去充军的基本上都回不来。
这次终于让嘉靖满意,朱批二字——准了!
于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独眼严世蕃,终于因为贪污了八百两巨款,被判处流刑八千里。 罪名出奇的轻,惩罚出奇的重。此中真意,也只有此中人才能体会。
判决立即生效,下一步就是把监外候审的严世蕃抓捕归案,然后送到南海边去钓鱼了。
但遇到个大问题,谁去向小阁老宣布?谁去把他抓捕归案?严世蕃凶名远扬,淫丄威日久,此刻虽遭了难,可他爹和他的同党还安然无恙,谁敢说日后不能东山再起?三法司的长官你看我,我看你。竟谁也不敢去他家抓人。
可他们都知道,此事不能拖太久,久则生变!于是最后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弹劾严世蕃的邹应龙!让这小子去,实在是合适不过!
于是胡植找来了邹应龙,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他,邹应龙倒是答应的痛快,道:“我弹劾我抓人,正是天经地义的!”于是请了圣旨,点齐一百兵丁。便要往严家开拔。
何宾见他往北走,赶紧叫住道:“严世蕃不在严府,他住在什刹海别院。”
于是队伍拐弯,直扑什刹海!
严世蕃早年嫌在家中约束太多。因此在什刹海选一风景优美之地,营建奢侈园林,收集天下美酒、广蓄绝色美姬、好过那种酒池肉林的糜烂生活。
原本他娘病危时,严世蕃搬回了府中,然后就一直没回别院;可前些日子,跟老爹又不对付,又被严嵩撵到了别院中,索性就日夜笙歌。召集狐朋狗友,开那无遮大会。倒也比在家里痛快百倍。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失去警觉。还是把罗龙文留在家里,命他一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报过来。可这下他可失了策,罗龙文虽然得他的宠,但毕竟是府上新人,根基耳目还不深。一旦老爷子下令,不准把消息透露给他,他很容易便被瞒住了。
等罗龙文终于得知,官府要抓人时。邹应龙已经点兵出发了。他赶紧策马狂奔,直奔别院,终于在邹应龙到达前一个,见到了正在享受美姬裸身按摩的演示法师呢。
“东楼,大事不好,官府奉旨来拿人了!”罗龙文急声道。
严世蕃懒洋洋道:“捉拿谁?”
“就是你啊!”罗龙文高声道。
美姬们一听,登时惊得花容失色,下手便没了轻重,把严世蕃的那话儿拧的生痛。严世蕃疼得一下子坐起来,一脚踹出去一个,捂着那里道:“都他妈滚下去!”于是美女伶人弄臣,全都屁滚尿流的下去,只留下满地的狼籍。
严世蕃扯一块床单把下身一围,浑身肥肉颤巍巍站在地上,面露凶光道:“他妈的,还敢抓我!老子捏不死他个暴球!”遂高声道:“严甲!”
“在!”便有个身长八尺的铁塔壮汉,从外面带着风冲进来,抱拳道:“主人有何吩咐!”
“点起别院里的弟兄们”。严世蕃目露凶光道:“到前院集合,任何人都不准放进来!奶奶的,倒要看谁能动老子一根汗毛!”
“是!”那严甲高声应下,便带着风冲出去,扯着嗓子重复严世蕃的命令,然后外面喧哗声起,一片兵荒马乱!
不一会儿,严世蕃也穿好了衣裳。在罗龙文的陪同下,来到了前院。等待前来抓人的官差。便见护院们已经在门前列队,这都是他收拢的亡命之徒,绝对会把来犯者砍翻在地的。
谁知下一刻,这些人便退却了,分开了,让出了一条通道来。
严世蕃气炸了肺,咆哮道:“老子怎么嘱咐你们的!谁敢上前,杀无赦!”
“钦差你也敢杀!”只见邹应龙高举着金黄色的圣旨,一脸庄严的走了进来。所到之处,所有人都让出去路,没人敢稍加阻挡!
看到自己人望风披靡的惨象,严世蕃的胖脸,霎时间惨白惨白。他终于知道,原来自己的威势权力,不过是狐假虎威,如今老虎发威了,他这只狐狸的末日,也就到了!
第十卷 莫道浮云终蔽日 第六四九章 下狱抄家
邹应龙高举着圣旨,闯入严世蕃的别院中,在那金灿灿的圣旨下,一干家丁护院,如滚汤泼雪一般消退。只有那严甲,觉着如此愧对小阁老,便抽出单刀,挡在严世蕃面前,瞪起一对牛眼道:“俺家主人有命,谁也不准上前!”
“奉旨,锁拿严世蕃归案!”邹应龙的目光越过这莽夫,落在严世蕃的身上道:“你想抗旨吗?”
“你……”严世蕃的脸上一阵狰狞,咬牙道:“你给我让开!”
“凭什么?”虽然一个二品一个七品,但今天圣旨在七品的手里,便视二品的为冢中枯骨、插标卖首者尔。
严世蕃涨红着脸,一拍胸前的锦鸡补子道:“我乃朝廷二品大员,有权觐见皇上,向天子申辩!”
“天子不会见你的。”邹应龙冷硬道。
“为何?”严世蕃瞪眼道:“就是圣旨也拦不得我!”
“哼,我看你真是昏了头,自古至今,有在热孝期间进过宫的臣子吗?”邹应龙一指严世蕃身上的官衣,厉喝道:“你的麻衣孝服呢?怎还敢穿朝廷的官服!”说着一挥手道:“来人呐,除下这不忠不孝之人的官衣!”
“谁敢?”严世蕃彻底被激怒了,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自己堂堂宰相公子,二品部堂,竟被个小小的七品御史呵斥,还要除下自己的官衣,要真是让他得逞了,那自己可就彻底的威风扫地,沦入破鼓万人锤的可悲境地了。
果然,虎病雄风在,他独日一瞪,恰似吊睛猛虎,骇得一众官差哪敢动手?其实,要是没有邹应龙这个傻大胆领着,打死他们也不敢进来。但能色厉内荏的站在这儿,已经是极限了,还想让他们再有什么表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邹应龙架势摆足了,却没得到手下的响应,登时大感颜面扫地,挥舞着手中的圣旨道:“原来你们怕小阁老甚过怕皇上,很好! 很好!”
众官差一听登时大骇,心说这邹应龙可是连小阁老都弹下来了,万一真的得罪了他,那大伙可真没好果子吃了。于是一个个面露不忍之色,小声对严世蕃道:“对不住了,小阁老。”说完便一拥而上 !
当那些官差扑上来的一瞬间,严世蕃已经认命了,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已经被父亲和那些同党给出卖了,他们是要牺牲他来平息皇帝的怒火啊! 不然自己不可能得不到一点风声,不可能如此孤立无援!
他是真恨啊,自己豁出命去为他们遮风挡雨,可他们呢?遇到危险就把自己给卖了,这怎能不让人心凉呢?
严世蕃认命的闭上眼睛,等到遭辱的那一刻,却听一声大吼道:“谁敢!”然后耳边便响起厮打声。他睁眼一看,原来是严甲挡在自己身前,挥舞着手中的单刀,用刀背砍翻了好几个官差。
一时间,官差们挥舞着单刀铁链,竞都不敢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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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点流逝,邹应龙的表情愈发难看,恨恨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给本官请锦衣卫来帮忙!”
听到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严世蕃,终于出声道:“严甲,你退下 !”看来他也不是无所畏惧。
那严甲一边疯魔似络舞动着单刀,一边大叫道:“不退,除非我死了,不然谁也动不得主人!”
严世蕃闻言心中一酸,暗暗感动道:“想不到临了临了,就只有这痴汉还忠于我。”他已经恢复了冷静,道:“严甲,你放心,我死不了,我会被流放八千里,没有你的保护,我是决计走不出多远的……”
严甲闻言身形一滞,胳膊上便被划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就听严世蕃低喝道:“快跑! 在城外等着我!”严甲如负伤的野兽般嚎叫一声,便脱离了战团,撒腿往后院跑去。
那些官兵震慑于他的雄威,竞无人敢上前追赶,只是一拥而上,将严世蕃的乌纱、玉带、官袍全都除下来,仅剩下白纱中单和红色的裤子,还有脚上那双粉底黛面的官靴。
倒不敢再用铁链锁他,只是卑声道:“小阁老,请了。”
严世蕃知道大势已去,再坚持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便回头深深望一眼自己奢华的别院,心头突然涌起一丝明悟,也许今生今世,都再也回不到这梦一般的别院了。
出到大门口,便看到一辆囚车停在那里,为了高级官员的体面,还用黑色的幔布包围着。官差打开车门,让严世蕃上去,他却回头看看邹应龙,道:“你叫邹应龙吧?”
邹应龙面色一紧,低声道:“正是本官,你想干什么?”
“别紧张嘛,只想见识一下,弹劾我的大英雄。”严世蕃笑声渐渐转冷道:“被人当枪使的大英雄,下场一定会很惨的!”
“我惨不惨,那是将来的事。”邹应龙阴着脸道:“但你的悲惨,就在当下,上车吧,你!”说着竟一把将严世蕃推倒了囚车中。
咣当一声,囚车门被关上、加锁,在一众官差的簇拥下,缓缓驶离了一片慌乱的东楼别院,向狱神庙驶去。
刑部大牢就在狱神庙后,虽然比锦衣卫诏狱要稍好些,却也好比十七层地狱和十八层地狱,本质上没有不同。
严世蕃这种大人物自然受到优待,住在最上等的牢房里,不仅被褥全新,而且敞亮通透,甚至地上都没有蟀螂蜈蚣。但对于一个时辰前,还在琼楼玉宇中醉生梦死的大官人来说,来到这里便如坠入地狱一般。
在里面失了会儿神,他要求见何宾。负责伺候他的狱卒,赶紧出去传达,过一会儿,回来道;“何部堂出去公干了。”
“甭跟我来这套,”严世蕃鞋也不脱,盘腿坐在床上,道:“你去告诉何宾,要是他半个时辰之内还不出现,老子保不齐说出点什么,让他进来给我做伴。”
狱卒吓得赶紧再出去,过一会儿又回来道:“已经派人去找部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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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一脸尴尬的何宾出现了。
何宾一出现,所有人都退出去,将偌大的牢房,留给两位部堂说话。
严世蕃面色不善的望着何宾道:“真忙啊,何大人。”
“忙是一方面,”何宾讪讪笑道:“主要是这个时候,我得避嫌啊,就怕别人说我来串供,所以才不敢见您老的!”说着还把严嵩抬出来道:“这是老阁老的意思,他老人家说,我们在台上的人安全了小阁老就会安全,才能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哼,真是为我着想啊……”严世蕃吐出一口闷气,对何宾道:“子实,你不要怕。 我严东楼不是个没担当的,不会连累兄弟的,说着嘿然一笑道:“我严世蕃享受了三十多年的极品人生,早就TMD该死了,杀头掉脑袋也不过如此,有什么罪过,我一人全担了就是!”
听他这样说,何宾有些不好意思道:“东楼兄,你放心,兄弟们无论如何都会保下你来的。”
“我找你来,就是要问问,”严世蕃道:“皇帝到底什么意思?你能给我个准信吗?”
“皇上的意思,应该只是想让您离京一段时间。”何宾叹口气道:“可是徐党那些人,都在忙着写弹劾奏疏呢,只怕万一再出个邹应龙什么的,让事情进一步恶化。”
严世蕃的独眼闪着幽幽的光,也不知在寻思什么,少顷,他突然问道:“我爹呢? 是不是在上表请辞啊?他早就想回家养老,这下没人拦住,可是遂愿了。”
“您误会阁老了……”何宾道:“阁老是在上表,但不是请求荣归,而是请求以全部的功名和待遇,换取您不再被皇上追究。”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事儿八成没完,自从被摆了这一道,便是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被动局面,皇帝说不得要一笔笔的算账,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听说老爹竟用一生奋斗的成果,来换自己的平安,严世蕃对严嵩的怨气,终于不那么浓重了,他望着房梁上的吊灯,有些无力道:“没有用的,皇帝的性格我最清楚,哪怕现在不杀我,也不过是为形势所迫,等到过得几年,横竖逃不过这一刀。”
“小阁老怎会如此悲观?”何宾道:“皇上不是暴虐之君,当年杨升庵把他得罪的那么厉害,不也没遭杀身之祸?”
“皇帝不是不想杀他。”严世蕃冷笑道:“一路上的刺客就好几拨,只是保护他的人更多,才让他苟活了下来。”说看自嘲的笑笑道:“我跟杨升庵正相反,想让我死的人太多,恐怕皇帝只需一暗示,就有人跳出来动手。”
“照您这么说,咱们只能等死了。”何宾有些沮丧道。
“错!”见他蔫了,严世蕃却抖擞精神道:“想要我严世蕃的命,可没那么容易!”原来他的灰心丧气,是装给何宾看的,让这家伙知道目前形势危急,只有紧紧团结在他严东楼的身边,才能度过难关,开创美好的明天。
“只要撑过这几年,等景王一登基,咱们翻身的日子就不远了。”地牢中,严世蕃继续给他的手下鼓劲道:“关口是,撑过这段日子去,不能让仇家再穷追猛打了。”
“小阁老,您说怎么办吧。”何宾重重点头道:“我什么都听你的!”
“咱们埋在徐党中的钉子,该动一动了。”严世蕃道:“你赶快派人送信给他们几个,让他们狠狠地参我,不管说什么都行,说得越玄乎越好,最好扯上图谋造反之类的。”
“啊?东楼公,你不会是昏了头吧?这本一上,流放就直接改凌迟了!而且还会祸及干爹……和你全家,”何宾使劲摇头道:“不行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笨蛋,我就指望这一本救命了,怎会自取灭亡?”严世蕃压低声音道:“皇帝这个人绝顶聪明,但有个毛病,就是疑心病太大。这次那些人之所以能把我参倒,是因为他们避开了我父亲,更避开了皇帝,专打我一个,说我受贿贪赃,任用私人之类。”说到这,严世蕃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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