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跟我走吧!”焦英一拨马头,转身出了营地。监军太监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尖声叫道:“谁也不准出去!”众官兵仿佛被打了鸡血一般,跟着他嗷嗷往外冲。
“去你妈的大头鬼!”长久的怨气在这一刻爆发,可怜的太监被当成了陈洪的替代品,遭到了猛烈的辱骂,然后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上,然后无数只脚从他身上踩过,将他深深的印在这片热土中。
何心隐看了连连摇头,道:“虽然很给劲,但我不认为这是一支能打仗的部队。”
“现在要做的不是打仗”,沈默笑道:“而是干活,有这些人足矣。”两人便跟着往江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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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距离江南岸,不过一里地而已,转眼便到。沈默和何心隐到那里时,焦英已经向他的“弟兄们”交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果然引起了浓重的危机感,都惶急的望向沈默和何心隐,因为“老大”告诉他们,这两个人可以救大家。
“大人,这里四千多弟兄,包括我,全听你指挥了!”焦英对沈默抱拳道。
沈默点点头,轻声对他道:“我来分配任务,爵爷指定人选,可好?”
“没问题。”危难面前,焦英完全配合道。
“好!”沈默提高声调道:“诸位,我们的目的地是对岸,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建起一座浮桥来!”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道:“时间就是生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知道了……”大人您吩咐吧……”官兵们七嘴八舌的回应道。
这时候沈默也不好强求什么,道:“出三千人,去混堂司、酒醋面局、尚膳监、浣衣局驻地,将其将运水车全部取来!”看来这段时间卧底没白当,对内监各衙门里的什物,了解的一清二楚。
“听到没,快去!”焦英立刻打发他的副指挥使,带人去办此事。
“要是不给呢?”副指挥问道。
“就抢!”沈默杀气腾腾道:“只要别把运水车碰坏了,别的都无所谓!”
“得令。”副指挥使笑逐颜开道。
“慢!”沈默沉声道:“给我办事,从没白干的!最先把车椎回来的一百个,每辆奖二十两银子;之后的二百个,奖十两;再后的五百个,奖五两!再往后的,没钱。”关键时刻,必须要漫天撒钱了,不过现在能用钱解决的,就不算什么问题。
气氛转瞬便热烈起来。“好嘞!”副指挥使闻言大喜,高声招呼弟兄们道:“兄弟们,开抢去了!”官兵们嗷嗷的去了,转眼便消失的没影。
“好家伙,就没见这帮家伙这么积极过。”焦英笑道。
“这招叫乾坤一掷,威力无比,”沈默假装擦汗道:“只是用完后让人感觉虚脱。”眨眼间便许出六七千两银子,换别人直接吐血了。
剩下的一千人来人很沮丧,只恨自己怎么跑慢了,结果被老大硬生生拦下来。
“不要急,你们也有赚钱的机会。”焦英安慰他们道。
对他这种慨他人之慷的做派,沈默都没时间鄙视,点头道:“有,而且有机会得到更多。”众人登时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为他效劳。
“你们看看身后的汉江。”沈默道:“觉着能游过去的,站到我右边。”虽然都是北方兵,但游泳是很多人的爱好,且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三百多人站了出来。
沈默知道这些人里,一定有滥芋充数的,但时间不等人,只能先向他们讲解,待会儿要做的事情,说完便吓得一百多人灰溜溜退回去,倒让沈默放心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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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又有一彪人马赶到江边,原来是太仆寺少卿徐琨,带着沈默跟他要的东西赶来了,其实在去见焦英之前,他就已经让三尺给徐琨带话,只用一句“如果还想让你家兴盛平安,就赶紧备齐东西,送到江边。”徐琨是徐阶的堂侄子,为了他叔、为了他家,都不会懈怠的。
不过官僚机构的办事效率就是低,估计徐琨也没用什么“乾坤一掷”,所以拖到现在才来。
沈默顾不上责怪他,沉声问道:“都备齐了吗?”
徐琨点头道:“我办事,你放心。”
“那好……”沈默指着立两根竹竿的地方道:“这里是何大侠,刚勘探好的下桩点,将两根桩木下在这里!”那话是对武骧左卫的士兵说的,自然少不了物质刺激,道:“只要这两根桩能坚持到最后,每人赏一百两,”说着语气一转,冷冽道:“要是中途松了,你们就给它陪葬吧。”这些兵士之所以被焦英选出来,是因为他们以前下过桩木,知道如何才能承担重负,可见焦英很胜任这份差事。
开始打桩的同时,沈默吩咐徐狸道:“把绳索取来。”徐棍便将一车成捆的缆绳送到了什么面前,太仆寺掌车驾、运输,才会有这些东东。
“这是最粗的了?”沈默问道。
“架浮桥就是这种。”徐琅道:“如果长度不够,我可以现场给你接”,说着问道:“这段江面多宽?”
“三十丈。”沈默答道。
“那就不用接了。”徐琨道:“足够了。”
“很好。”沈默对准备下水的二百人道:“水性最好的二十人,先把一根绳索运到对面。”于是有二十个浪里白条蹦入水中,一同肩顶着那根绳索,往对岸泅渡而去。
沈默又命人将桩木运过去,在对岸用同样标准打桩。
就在这时,第一辆运水车被抢回来了,欢呼声登时响成一片,让徐琨感觉好是奇怪,怎么跟中奖了一样?紧接着,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数不清的运水车,被相互较劲的军士们争先恐后推了回来。
焦英见那运水车,车厢长六尺,宽四尺有余,高三尺,因为本就是内廷用来装水、防火的,因为设计巧妙,使用方便,此次皇帝出征,便尽数调用,不仅用来装载清水,还用来装别的东西……大多是大太监们借机捏刮来的土特之物……
一共有八百辆之多,因为原本是用来装水的,密封牲自然不必考虑,更难得的是,这些车厢都是制式的,长宽高完全一样,而且上面还有盖儿,无疑大大减少施工难度,不由大喜道:“真是些好东西,这就下水安装吧!”
“不!”沈默在决定架设浮桥后,早就在大脑中反复推敲,统筹计算,尽量找出最省时的步骤,这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吧。
沈默的架桥方法是这样的,先在汉江岸边,把四个车厢联成一段浮桥单元,然后衔尾徐行江中,组拼成桥。
这样能使众多的人员同时操作,大量作业在江岸进行,自然大大的提高效率,加快速度。
为了减少江流对桥中段的冲击力,沈默还让徐琨取来了重三、四十斤的铁坨子,系入江中,权当下锚了,这些宝贵经验,都是跟精通此道的俞大猷闲聊时学到的,想不到此时有了用武之地。
他的指令虽多,但有条不紊,在焦英的配合下,可以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清楚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加上不计成本的金钱刺激,江南边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工地,人们齐心协力,要创造一个奇迹。
但就在这一片人声鼎沸之中,沈默听到突然身后一片混乱,急忙上马观看,便见大营中已经炸了锅,人们慌乱敏叫喊着,奔跑着,完全没有组织,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彻底乱了套!
显然上游开始决堤了,超量的江水转眼漫过原先的河道,往下游奔流而来,只是沈默他们所处的江岸边地势高,反而还没感觉到。
沈默看着还差三分之一才完工的浮桥,沉声对焦英道:“爵爷,这里就托付你了,记住一条原则,桥没架好之前,任何人不得通过,有胆敢乱来者,杀无赦!”顿一顿,解释道:“乱兵肯定会发现这条生路,不用鲜血让他们清醒,局面会转瞬不可收拾……”
“我知道了。”焦英点头道:“你要去哪里?”
“回去”沈默低声道:“皇帝还没过来呢,我们就算逃过去,还不是死路一条?”
“那我回去,”焦英道:“这时候多危险啊!”
“我熟悉情况,还是我回去。”沈默道。
“放心吧,我保证他的安全。”危急时刻,何心隐也不怪腔怪调了,道:“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做保镖了。”
沈默哈哈一笑,一挽缰绳道:“这里用不着那么多人了,给我一半兵马!”
“人当然有,但还得你鼓鼓劲。”焦英立刻将组装完车厢,正在江边休息的人马集合起来。
“没什么好说的。”沈默对众人淡淡道:“我们是去救皇上,现在军营里很乱很危险,要是我死了,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了……”众人绝倒。
“不怕死的跟我来!”沈默打个唿哨,一勒马缰,战马人立着转了个身,前蹄落地时,正好面对着大营的方向。
第十一卷 严东过尽绽春蕾 第六九二章 夺帝
六月北京城就像被烧透了的砖窑,到了晚上还是处处干燥、处处烫手,街上的柳树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层灰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懒得动,地上泛着炽人的热气,狗趴在树下拼命的吐舌头,骡马的鼻孔张得特别大,像是在问,为什么晚上还这么热?
街上看不到纳凉的人,因为外面比屋里还热,人们宁肯在屋里,富人用地窖里的冰块、穷人从井里打上冰凉的井水,想尽一切办法消暑。就这样,还有不少人热得中了暑,或是发痧,甚至被活活热死。整个城市陷入一片沉闷的寂静中,就连知了也热的不愿开口。
“啊……”一个痛苦尖叫的女声,划破寂静,响彻裕王府的夜空。
后府寝宫中,雕龙画凤的大床上,锦被散乱、玉体横斜。头发散乱的李妃娘娘,满是汗水的上身,大汗淋漓的向上挺着,一只右手死死握住陪伴她的苏雪的手臂,在经过九个月多的孕育后,她终于今天临盆了。
苏雪被抓得生疼,可能胳膊已经破了,但她毫无所觉,一边给李妃擦着汗,一边不停的安慰道:“一会儿就好了,再坚持一下,你就要做妈妈了……”
“菩萨保佑、祖先保佑,会平安的、都没事的……”在李妃下身接生的嬷嬷也是急得满头大汗,连声道:“王妃,往下使劲,往下使劲啊!!”
李妃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一缕缕贴在额头上,虽然已经面色苍白,筋疲力尽了,还是咬紧了牙,呻吟着努力往下用力。
那痛苦的呻吟和喊叫声,一声声传到寝宫外室,让素来安静的裕王忧急如焚,背着手在屋里转来转去,把对面陪伴他的张居正几人,晃得都有些晕菜了。
殷士瞻终于憋不住,轻声安慰道:“王爷,娘娘是足月生产,定会母子平安的,您不要太急……”
“唉,莫非是上天降罪于孤?”裕王停下脚步,一脸难过道:“三个有身孕的妃子两个小产,李妃战战兢兢熬到足月,竟又是难产……”说着看看桌上摆的自鸣钟,闭眼道:“已经两个钟头了。”
殷士瞻一愣,张居正接过话头劝道:“王爷宽厚仁慈,孝顺节俭,上得天心、下体民意,老天只会保佑王爷,也会护佑王妃母子的。”
裕王点点头,又叹口气道:“我还担心父皇和高师傅、沈师傅他们,也不知道现在怎样了,千万不要遇到什么不测啊……”三天前,王府收到沈默的急报,告诉他们严世蕃的事情,至于伊王的异动,更是于一个月前,便知会了,要他们早做应变。
但是裕王并不是监国,只是以皇子身份留守京师,换句话说,除非皇帝突然驾崩,否则他没有任何权利,也只能干着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些事情转告徐阁老。
徐阶立即八百里向皇帝示警,密令京畿守军一级战备,并要求河南巡抚对伊王府属地加强监管、卫所军队紧急集中,在洛阳附近举行大规模军事演练,以震慑某些人的不法之心。
但谁都知道,大明的卫所军已经糜烂了,根本指望不上……
不安的感觉笼罩在三人心头,他们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窗棂之外,那遥远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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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城县,天上的雨丝毫不见停歇,披着雨衣的严世蕃,站在汉水上游的高地上,望着倾泻而出的洪水,放肆的哈哈大笑起来,甚至压过了大水的轰鸣声。
罗龙文打着伞,眺望着远处王师军营方向,啧啧有声道:“那里应该已经乱成一团了吧……”说着心悦诚服道:“东楼公,您真乃神机妙算,就是诸葛再世啊!”
“哼哼,”严世蕃得意的脸上肥肉乱颤,指着罗龙文看的方向道:“这世上最厉害的还是智慧,让陈洪那种蠢材指挥,他就算有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陈洪这个蠢材,果然跟东楼公猜得一模一样,提前一天就到了樊城。”罗龙文道:“您怎么猜到他会加快速度的?”
“那家伙是一等一的势利自私鬼。”严世蕃桀桀笑道:“见自己大权在握,肯定不想和我合作,而要独吞胜利果实的……所以我故意用个假圈套骗他,正好把这个真陷阱掩盖住!”
“东楼公妙算无敌啊!”罗龙文又赞一句,说着有些可惜道:“只是您为何不把堰口都打开,要是那样的话,大水骤发,保准把他们都冲去喂王八……”再看看后面的上百艘沙船,上面尽是手持刀枪火统的武士,他不禁摇头道:“再把这些人派出去,就可毕其功于一役了。”
“不懂了吧?他们全死了,咱们以后的日子就困难了”,严世蕃显摆的笑道:“这个战场我研究了半年,现在的水流方向、还有速度,都是经过测算的,方圆三十里内,全都是洪水,谁都跑不出去。”说着在胸前比划一下道:“以这个水流,到天亮时,应该到胸口这么高,正好把那些人全都困住了、吓破了胆。”说着一挥手道:“到时候咱们再引舟过去,谁想获救,就必须先发誓效忠,岂不比杀了更爽?”又仿佛对自己道:“还有景王,必须找到他,没有他的话,我拿什么压住伊王那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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