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之诰知道大军马上要出发,哪里敢留,亲送沈默出了中军帐。
两人来到教场上,马芳那里已经整军完毕,尽管反复筛选,还是有七千健儿愿意跟随,可见马王爷的号召力,确实非同凡响,连老杨博都拉住不。
王之诰有些肉痛,他原先觉着,能有三四千跟着就不错了,没想到却翻了一番,几乎把他营中精锐拔净了。只是大话说在前头,哪好再反悔?只能默默承受这份内伤。
马芳请督帅指示,沈默说有你马王爷在,我不担心士气,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打点行装,卯时到安定门前待命。
马芳领命而去,让部下抓紧时间备好马匹、武器、粮秣,他是宿将了,这些自不消人操心。
离开宣大军营,沈默沉声问道:“他在什么地方?”
“三十里外的马河村。”胡勇回报道:“镇抚司出动全部人手寻找,把他能去的地方找遍了,最后才在那个旮旯里寻着他……据说那是他三房姨太的四舅老爷家,也不知去那干嘛。”
“鬼知道。”沈默夹紧马腹道:“头前带路”
“驾”一行人策马奔驰,官道平坦宽阔,跑得倒比白日还快些。
天蒙蒙亮时,马河村到了,锦衣卫的早等在那,沈默看到了陆纶和朱十三,是的,正是陆炳的二公子,陆纲的弟弟陆纶。
两人迎上来,恭敬的行礼。
沈默扶住他们,道:“竟让你们忙了一夜。”
“应该的。”陆纶一脸感激道:“要不是师叔你的神机妙算,我们陆家这次肯定要被清……”
沈默一抬手,阻止他说下去,沉声道:“以后这种话烂在肚中,传出去大家都要完蛋。”
陆纶咽口吐沫,小声道:“这不没别人吗?”
“自言自语也不行。”沈默瞪他一眼,对朱十三道:“十三哥,哥哥们都各赴天南海北了,你得多提点他点儿,省得不知什么时候,祸从口出,连家也败了,咱们怎么跟我那老哥哥交代?”说着又瞪一眼陆纶道:“多跟你哥学学吧,他这几年,比你长进多了。”
“大人息怒,二爷最近春风得意,您又是他世上最亲的人,难免有些大意。”朱十三连忙陪笑道:“对吧,二爷?”
“是极,是极。”陆纶小鸡啄米的点头道:“我以后都注意。”
“嗯……”沈默点点头,继续训话道:“别以为当上指挥使就了不起,这次把皇上的亲舅舅顶下来,你道他们能善罢甘休?还不夹起尾巴来做人。”
听到这茬,陆纶的态度终于端正,默默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是的,现在的锦衣卫指挥使不再是朱大,也不是陆纲,而是陆纶这已是一系列复杂角斗后,能达到的最好效果了……众所周知,锦衣卫的头领人选必须忠心可靠,所以皇帝一般会选择自己最信任的近臣担当。哪怕隆庆这种甩手掌柜也不能免俗,登基之后必然要将原先的班子换个遍,安排上自己信赖的人手。
这对陆纲和十三太保来说,无异于大难临头,作为知晓太多秘密的特务头子们,一旦离开本职,等待他们的不是退居二线,而是灭顶之灾。
好在沈默早就未雨绸缪,陆炳一共两个儿子,陆纲是长子承袭父爵。陆纶虽是次子,但老子的地位太高,竟也有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荫职,按说也可以进镇抚司,但沈默偏偏要把他安排进裕王府,充当一名侍卫……当时景王和裕王之争,还没有分出胜负,裕王府还是个门可罗雀的冷衙门,哪有在镇抚司里当个肥差,一班叔叔大爷照应着快活?
加上裕王一直讨厌特务,对陆炳更是深恶痛绝……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陆炳奉命监视二王,在他们家宅中安插了很多眼线,随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报告皇帝……只要他们稍有非分之举,必然遭到皇帝的痛斥、甚至惩罚,害得兄弟俩噤若寒蝉,连自己王妃都不信了。遭受这种非人折磨,当然就把陆炳当成罪魁恨上了。
见沈默要送自己去裕王府,陆纶哭喊着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道:“您老杀了我也不去”
“起来。”沈默拿出当叔叔的威严,沉声道:“你当你爹还在世上?谁还看你撒泼打滚?”
陆纶愣住了,想不到沈默说出这种绝情的话来,要不是父亲临死前,让他们发誓,像对待父亲一样对待沈默,他早就要翻脸了。虽然强压住火气,但仍把不快摆在脸上道: “叫侄儿到裕王府去当差,那还不是把侄儿往绝路上送吗!你不知道裕王恨我爹啊”
沈默冷冷道:“你也知道裕王恨你爹,看大明这气数,皇位迟早是裕王的,等他继承大统之时,就是你陆家家破人亡之日。”
“那,那怎么办?”陆纶才一脸担忧道。
“怎么办?置之死地而后生你爹得罪了裕王,但那是奉命行事,换了谁都得这么做。可你爹后来,更是暗中保了裕王不知多少次,这可不是谁都会做的。裕王不知道,所以恨你爹。裕王很重情,趁着你爹去世,我把你爹为他做过的事儿说了,他已经知道自己误会你爹了,还问我能为你爹做点什么。我才把你推出来,说你爹希望能让你服侍裕王一辈子,以赎清当年的罪过。”
“裕王其实是不太愿意的,但碍着我的面子,还是答应了。”沈默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陆纶道:“你记住,去了要夹着尾巴做事,忠心不二,只听不说,真正让裕王和他府里的人重新看待你……别看你哥哥继承了你爹的官位,可等到裕王入主大内的那天,还要你来保护陆家,和你爹的那班老部下。”
陆纶是个聪明孩子,听明白了师叔的话,可他仍然担心道:“我一个外来户,又是个不受待见的,怎能让王爷推心置腹?”
“别忘了你是谁的弟弟……”沈默淡淡道:“裕王府上没有自己的势力,等于聋子和瞎子,一遇到事情就抓瞎,所以我才把你派过去。”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给裕王当耳目?”陆纶瞪大眼道。
“嗯。”沈默点点头道:“裕王这个人,心软,但是个明白人。只要你对他忠心耿耿,他必然会把你引为心腹。”
“忠心?”陆纶道:“怎么个程度?”
“他就是你的天。”沈默淡淡道:“关键时刻,我、你哥哥,还有你那些叔叔伯伯,都可以出卖。”
“使不得,使不得……”陆纶连连摆手道。
“不然他怎会放心,把锦衣卫交到你手里?”沈默目光幽深,声音低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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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抱歉,临时事情太多……
第七七九章 战正酣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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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所料不错,作为王府最紧缺的人才,陆纶很快得到了裕王的重用,更是因为在嘉靖病重期间,忠心耿耿的表现,又得到了裕王殿下的信任。但这样,还不能保证他可以接掌锦衣卫,因为毕竟他家在锦衣卫的根基太深厚,把哥哥换成弟弟,也不过换汤不换药,纵使皇帝觉着无所谓,也难免小人嚼舌根,难以服众。
但不要紧,沈默还有第二招——‘以退为进’,在裕王登基之初,时任锦衣卫指挥使,并禁军统领的陆纲和他麾下的十三太保,便一起上书请调,说得十分诚恳——文官尚且‘一朝天子一朝臣’,我等先帝鹰犬,不宜再把持陛下耳目爪牙,望求去,以全名节。
一群特务求名节,这真要把人笑掉大牙,但隆庆皇帝很是欣慰的。虽说都知道新君继位,必有一番新陈代谢,可能知天命,主动放弃权位的有几个?更让皇帝感动的是,他们竟主动要求赴九边刺探军情,为驱逐鞑虏效力。
甘愿放弃京城的安逸生活,去边疆苦寒之地报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操?要是大明的文武都这样,那我这当皇帝的还愁什么?隆庆的心彻底软下来,假模假样的挽留了几次,见他们去意已决,才依依不舍的答应他们的请求。于情于理,皇帝也不能亏待他们,可隆庆穷得自己都揭不开锅呢,没法赏赐金银财帛,只能利用自己的权力,封官——不同于文官那么麻烦,封几个武将,皇帝还是能说了算的。于是把陆纲他们一律官升一级,从事军情工作的一切经费,皆由锦衣卫支出。
而对情报工作重要性,已经有了一定认识的隆庆皇帝,也不能任由京城锦衣卫的架构一下就瘫痪了,所以他命十三太保留下两人,襄助继任的指挥使大人,协理锦衣卫事务。
至于指挥使的人选,最后能落到陆纶头上,也还有些运气的成分,因为原先皇帝属意的,是自己的亲舅舅——就是那位杜康妃的弟弟,已经被奉为伯爵的杜仲,无奈那老哥实在不是个能办事的,接连办砸了好几个差事,还搞得内部怨气冲天,实在难堪大任。隆庆这才想到了陆纶,且用陆纶有两个妙处,一来,显得皇帝能容人,没有把先帝的重臣打落尘埃;二来,原先那些大头目虽然不在了,但想来小头目、小喽啰们,还得给陆家的儿孙个面子,调度起来也得力。
现在虽然还是皇舅爷担任锦衣卫大都督,可最紧要的南北镇抚司,却落在陆纲手中,避免了一场大清洗,相信只要过了皇位继承的动荡期,陆家便又能安稳一朝了。所以陆纶对沈默的感激之情,也就可以理解了。
而沈默为了让双方的联系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除了定期有密信传递,掐断了其余一切往来走动,要不是这次的事件,陆纶还找不到机会,向他道一声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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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这种事,让下面人办就好了。”沈默教训二侄子道:“你不该亲自跑一趟的。”
“师叔难得差遣一次。”陆纶陪笑道。
沈默笑笑,问道:“人在里面?”
“是。”朱十…头道,弟兄们把庄子围了个天罗地网,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嗯。”沈默点点头,道:“你们在这守着,不要暴露。”说着就要策马进庄。
“师叔,还是多带些人吧,待会儿要是打起来,也不吃亏。”陆纶关切道。
“傻小子,就知道打打杀杀。”沈默笑起来道:“他要是真想和我打,就不会躲在这旮旯了。”说完放声胡勇道:“去通报一声,就说故人来访。”
胡勇策马上前,通过庄前甬道,到了大门口,高声道:“快快开门,故人来访”声如洪钟,打破了夜的静谧,引得庄子里一片狗叫。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出声道:“夜深了,不便开门,客人天亮再来吧。”
“那就把门撞开。”沈默淡淡道。
马上有几个侍卫,把庄门前的拴马桩拔下一根,一起高喊着,朝门口冲撞而去。就在将将要撞上的一刹,门开了,外面的人收势不住,猛冲进去,里面的人也被撞了个结实,一片惨叫声中,不分彼此的倒了一地。
胡勇率领其余侍卫,簇拥着沈默进去,马上有家丁拦住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民宅?”
“我是大明礼部尚书,京城保卫战副总指挥,让你家侯爷速速出来见我。”沈默从丹田发声道。
“我们这没什么侯爷。”家丁们亮出兵刃、摆开架势道:“不要再上前了,别怪咱们不客气。”
“胆敢伤害钦差着,杀无赦”胡勇同样拔出了兵刃,暴喝一声道:“让开”
那些家丁迟疑一下,又相互对视一阵,竟真的让出一条去路,放他们长驱直入。
“大人真是神了,”胡勇一边走道,一边小声恭维道:“竟能料到他们不敢动手。”
“更神的还在后头呢。”沈默看看四下,已然到了内宅正房,又不知从哪冒出个管家道:“我家老爷过饮了,恐怕得明天才能醒,大人还是……”话没说完,就被胡勇提小鸡似的拎到一边。
沈默推开正房房门,不禁皱眉,好大的酒气。里面灯火通明,就见一条大汉仰面朝天、呼呼大睡,这么冷的天也没盖被子,看来东宁府侯府的下人,还不如寻常富户家的有规矩呢。
沈默的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吩咐左右不要跟上,自己进了屋,也不打个招呼,就开始到处翻找起来。找了半天,也没寻到兵符在哪里,倒是找到了不少春宫图册。沈默把其中一册拿在手里,走到床前,信手翻开几页,不禁摇头笑道:“原来侯爷喜欢重口味的……”
‘咳咳咳……’话音未落,便引得那踏上让咳嗽连连,险些就醒了酒。但终归是‘醉’得厉害了,只是翻了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
再看床上,赫然多了一枚半个巴掌大的玩意儿,不是兵符是什么?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原来被他压在身下了。
唯恐再有变故,沈默赶紧拿起来,抄在袖子里,抱拳低声道:“多谢了。”
“打个胜仗回来,不然我可惨了……”那人虽然背对着他,说话也跟蚊子哼哼一般,但架不住沈大人听力一流。
郑重的点点头,沈默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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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神机营中军帐中。
经过一夜的激烈讨论,终于敲定了整个作战计划。一众文武虽然一宿没睡,却个个精神抖擞,只等督帅大人分派军令,便要分头行动了。
谁知却找不到沈大人踪影,这下大家傻眼了,主帅丢了,还怎么下令?
这时,就见谭纶走到大案后站定,沉声道:“诸位,督帅有要事出城去了,命我暂摄主帅之位,分配军令不得有误”
这里除了李成梁一个外来户,其余都曾经在谭纶手下听令,所以沈默把大权交给他,当然无人质疑,于是众将轰然而起,肃立领命。
“诸位,这次的的敌人狡诈凶残,兵多将广,战力高超,各方面都胜过我们。”谭纶沉声道:“现在我们以少击多,又是野战,无比凶险,尔等必须严守将令,倘若有一点贪生怕死,或者懈怠迟疑,必会引来全军覆没,到时候,就算我和督帅不办你,朝廷也饶不了你的九族”
众将悚然应下,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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