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将军也很有礼貌地朝沈默拱拱手。跟着唐顺之走了。
“还挺记仇呢。”见他再也没看自己一眼。徐渭笑骂一声道。
沈默摇摇头,轻声道:“文长兄,别老让人下不来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徐渭摸摸胡子拉地嘴巴道:“管不住这张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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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从徐渭家搬回去,沈贺的病就好了大半,但老家伙仍然赖在家里不去衙门,显然是前一段时间当差给累坏了。
门外经久不息的人群,终于散去了,但沈默知道他们只是由地上转为地下,只要自己一出现在门口,必然又会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所以他老老实实在家看书,直到二十八这天,他突然坐不住了。
先是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踢了那棵大树两脚,然后又转进屋里,盯着黄历看了好一会,最后才仿佛下定决心道:“老子两世为人,不能输给徐渭那个情种!”
说完便去换衣服,不过他没有穿自己最喜欢的月白长袍,而是换上了一件新作地淡蓝色衣衫。
见他似乎要出去,沈安凑过来道:“少爷您要去哪?小的给您备车去。”
“哪凉快哪待着去。”沈默没好气道:“我自己出去转转。”他心中有鬼,自然不愿带着这个大嘴巴出去。
沈怏怏道:“少爷,您是不是嫌弃小的了,我是您的跟班哎……”
“等你有个跟班的样子再说吧。”沈默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老老实实做你的杂役吧。”说完便扬长而去,只留下沈安蹲在门口,满脸沮丧的自我反思。
轻车熟路的,从邻居家的院子里出去,沈默这次地目的地是城隍庙,先在几家店里,买了些人参鹿茸、银耳燕窝之类的滋补品,好几包穿成一串提着,到了广场西侧的义合源铺。
看着重新门庭若市地义合源,沈默自豪了一阵,便转到后街上,敲响了这家店的后门。
开门地正是给他送包袱的小伙计,一见他便欢喜道:“沈相公,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
沈默笑笑道:“上次我说从杭州回来后,就来探望冷掌柜,你将话带到了吗?”
小伙计一面把他迎进去,一面陪笑道:“那哪敢忘啊,早带到了。”却见沈相公的目光,早已经飘到院子里的那辆油壁香车上,便伏在他的耳边道:“您来的真巧,我家大小姐前脚刚到。”
沈默面露惊讶道:“真是太不巧了,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别呀,”小伙计赶紧道:“让小地进去通禀一声。”过一会便出来上次的三个朝奉,一见果然是沈默,齐齐纳头便拜,口称“恩公”,沈默赶紧将三人扶起,笑道:“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几位休要如此称呼在下。”
三人却郑重其事道:“若不是恩公大义相助,我们几个非得身败名裂,上吊自杀不可。”“对,您地恩情我们是一辈子都会铭记在心的。”说着便簇拥着他进了屋。
一进去他便望向里间那微微抖动地门帘,直到闻到浓重的药味,沈默才回过神来。便见明显消瘦了许多地画屏,扶着病怏怏的冷掌柜起来,要支撑
着给沈默行礼。
沈默抢先一步将他扶起,轻声道:“大叔切莫如此,”便对画屏道:“快快扶大叔躺下。”
画屏快速抬头看他一眼,便赶紧低下头去,依言扶着父亲靠在个大枕上,便悄然退到了一边。
沈默便与那冷朝奉嘘寒问暖……因为那次上吊,冷朝奉落下了个咯血的病根,一直缠绵病榻,最近些日子又有厉害的趋势。
沈默问大夫说怎么治,画屏小声道:“请遍了绍兴城的大夫,都说只能好生将养着,过个夏就好了。”说着满面忧愁道:“眼看着夏天就要过去了,谁知却益发不好了呢。”
沈默不是医生,除了安慰几句,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不一会儿大伙便无话可说,一屋子人坐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场面十分的尴尬。
沈默这次来,其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将殷小姐送回来时,便有意无意的对她说:“自己会在二十八这天,来探望冷掌柜。”当时将问题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她也愿意过来,两人便可以再见个面。可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虽然与她仅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帘,可画屏,冷掌柜,还有三位朝奉,就像一座座越不过去的大山亘在那里,让他看不见也摸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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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再哑巴下去就太失礼了,沈默便强打起精神来,轻声询问殷家最近的状况……作为宝通源大船上的幸存者,问这个自然不失礼。
三位朝奉不敢胡说,只好求助的望向画屏姑娘。画屏轻声道:“还好吧,小姐让把死难者的名单统计出来,要一家家的赔偿。”她说的虽然轻描淡写,可沈默却能体会到,殷小姐正在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冷掌柜叹息道:“人家都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可殷家时代为善,我家小姐更是以扶贫济困为己任,可怎么非但不见好报,反而却摊上这种事了呢?”
沈默轻声安慰几句,又问自己可以帮上什么忙,画屏小声道:“奴婢不知道。”
有四大金刚在座,沈默就是想对画屏表示一下关心,说句“你瘦了,可得保重啊”之类的都不可以,不由一阵阵胸闷气短,便流露出告辞之意道:“说了这会话,大叔也累了,几位档头也要上工了,我就不在这打扰了。”
四大金刚却不让了,非要留他用饭,四朝奉道:“凤引楼的席面都叫了,公子就赏个脸吧。”沈默只好跟着三个朝奉,往正厅用饭去了。
如同嚼蜡的吃完了一顿上好佳肴,沈默又略坐一会,便起身告辞了。
与冷掌柜打声招呼,三位朝奉便把他送出去。从院子里经过时,沈默见已经没有了油壁车,心里便一阵阵难受,谢绝了他们的派车相送,怅然若失的走出了这条后巷。
一出去便见到一辆油壁车停在不远处。见他出来,车上一个面生的丫鬟快步走了过来,沈默的心脏竟然不争气的漏跳几拍……对于身体的这种反应,他自己都觉着好笑,心中自嘲道:“沈默啊沈默,你终于长到发春的年纪了。”
那丫鬟过来,朝他福一福道:“我家小姐说,多谢公子相助敝号之情,些许薄礼,聊表谢意。”说着便将一个漂亮的竹篮奉上,里面装得是一篮时令水果。
沈默望向那辆油壁车,便见珠帘无声掀起一角,露出一张似诉衷情的俏脸,朝他微微点头,旋即就消失在珠帘背后了。
沈默心中一动,道声谢接过来,望着那辆车远远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找辆车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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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梯子回到家中,沈安便迎上来,满脸堆笑道:“公子太客气,虽然您上午说的有点重,但那都是为小的好,用不着还买水果安慰我。”
沈默缩手把果篮收到身后,歪着头看他半晌,看得沈安浑身发麻,摸着小脸蛋道:“公……公子,你这么看我……干嘛?”
沈默这才摇摇头道:“没事,就想看看“自我感觉良好”六个字是怎么写的。”
沈安登时又被打击蔫了……
第三卷 谁人试手补天裂 第一五六章 府学
转眼便到了七月初一,府学开馆的日子,一大早沈默便在沈安的陪伴下,带着学具书籍,往绍兴府学宫去了……当然这次走的是正门。
绍兴府学位于城南投醪河畔,本朝迭有兴修,以致现今占地百亩,壮丽宏伟,又聘有名儒为师,乃是公认的浙东诸第一。每年都有通过三级考试的本府俊才,负笈来游,成为一名人人羡慕的府学生。
当然如沈默这般,以三试三魁的成绩考入的,更是如明星一般引人瞩目,刚刚走到学宫门前,便有一群等在门口的同年,一齐朝他拱手问安道:“师兄早……”
这些都是一船同去杭州考试的,现在齐刷刷的头戴儒生方巾,身穿宝蓝色直儒袍,却是都换成了生员服色。沈默与他们的穿着大致相同,只是一般生员的儒衫用绢,他却用绸,腰上悬挂的玉佩也较同年高一个档次,这当然不是他爱炫耀,而是院试第一就得这么穿,这是规矩。
其实按理说,小三元者应该在头巾边簪花一支,沈默觉着像媒婆,高低不答应,他老爹才怏怏取下来道:“可惜啊可惜,别人想带还捞不着呢。”
与一干同学重见,沈默竟升起恍若隔世之感,不由连连拱手道:“险些就见不到诸位了。”
众同年也唏嘘道:“若是知道会遇上倭寇,当时说什么也留下来等师兄。”
沈默便呵呵笑道:“若是知道会遇上倭寇,当时说什么也会跟你们一起走。”登时引得一片大笑。
众人便众星捧月般拥着他往里进,纷纷笑道:“现在坊间传说,师兄大展身手,一个人杀了几十个倭寇,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就是啊,师兄成了英雄,快把当时的情形讲给我们听听,让我们也身临其境一次。”沈默摇摇头,笑而不语,
一路上碰到地新生,看见沈默便自动伫足,站在道边施礼道:“师兄。”待沈默回礼通过后,才跟在他后面往前走。只要是同年入学的,不论年庚,无一例外……要说不喜欢这种前呼后拥的感觉,那他就太虚伪了。
就连那小书童沈安。也在一群书童中挺胸腆肚。神气活现。仿佛自己是书童中地老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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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新生进了学宫大门。只见面前广场上摆了一溜铜盆。
大伙知道这是入学仪式开始了。便安静下来。由站在那边地司礼训导指挥着。依次在盆中净手。然后往鞋子上和帽子上掸了点水花。算是象征性地完成了“:i洗”。以表示对圣人之地地尊敬——府学宫之所以称为宫。因为供奉着孔子。所以府学又叫做孔庙。
待洗过干净之后。便在那训导地带领下入池、跨壁桥。到了府学正殿孔子殿外。到这之后。大伙又一次在阶前重新列队。才在训导先生地引领下。进入了正殿之中。
大殿内地至圣先师像两侧。已经站满了往届地生员。站在最前面地是生。人数最少。仅有四五十人。其中第一排便站着那诸大绶;中间地是增生。人数有二三百。最后面地是附生。人数与增生同。已经站到偏殿去了。
中间的孔子像前,则站着十几位四十岁以上,八十岁以下的儒学训导,便是满屋子生员地老师了。
那引路训导命新生站在大殿中间,面朝至圣先师像站好,然后便匆匆去后堂报告去了……沈默被安排在第一排,左边两个是陶虞臣和孙,右边两个则是另外两位五魁。
过了一炷香功夫,便听一声叫唤道:“知府大人到!”
包括那些个训导在内,满屋子人一齐朝发声的方向躬身施礼道:“恭迎先生!”现在大殿中没有不是秀才地,也就没有跪迎的。
便见唐顺之着一身绯红官袍,在教授大人的陪同下,郑重的走入大殿,在孔子像前站定。
这时,那司礼训导又高声道:“参拜先师!”众人唐知府的率领下,毕恭毕敬的朝孔子像三叩首,然后知府大人和教授、训导起,往届生员也起,只有沈默他们这些新生还跪着。
“诸新生行拜师礼。”司礼训导继续唱道。
新生们便朝立在孔子像前地知府、教授和训导行礼,这才算完成了跪拜仪式。
待众人起身,司礼训导又道:“请教授大人讲话。”
教授大人先给孔子上香,然后对着新生们背一段太祖圣谕,无非是“忠君爱国,刻苦读书,奉公守法,报效君父”之类的陈词滥调,然后才是真正有用地——
他说:“入学后,生员要专治一经,以礼、射、
书、数设科分教。”即是说课程分为四类:一是“礼科”,包括经、史、律、诰、礼、仪等,生员必须熟读精通。二是“射科”,乃是朔望日演习射法,由长官引导比赛。三是“书科”,要求生员练习书法,临名人法帖,每天练习五百字。四是“数科”,要求生员必须精通九章算术。
虽然每科都有课试,并分等给与赏罚,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必须下苦功夫地,只有“礼科”和“书科”,因为这两科涉及科举……书科自不消说,你要是字写得一般,任凭文章花团锦簇,也不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
而礼科更是直接对应将来地科举考试题目——乡试和会试的考试形式基本上一样,都是考三场,每场三天。第一场制义七篇,也就是作七篇八股文,其中从四书中出三题,所有考生必做;从五经的每一经中各出四题,士子各选一经,加起来一共是七道题。
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及诏,诰,表各一道;第三场试时务策五道。这些内容都要在“礼科”中学习,所以此科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而众所周知,能不能在科举中中式,最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第一场,也是七篇八股文,所以对四书五经的教习,依然是府学的重中之重。而在这个阶段,生员们除了必修的四书之外,只需在五经中选修一门既可,不必像之前那样,四书五经一把抓了。
然后教授大人又宣布了上课时间,每月上二十天课,再加上每月初五、二十的时文大考,初六、二十一的经解策论小考,也就是一月说有二十四天在校时间。不过学校并不要求生员务必出勤,但必须参加每月的大考小考,且诸生还需各列功课簿一本。各将每月所读何书,所看何书,或所临某帖,逐一注明,以备掌院不时阅取。
如果在两考中连续垫底,那就有被打入黑名单,上报道学批准降级甚至除名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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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啰嗦嗦讲完一通,教授大人这才喘口气道:“请知府大人训话。”
唐知府也接过一束线香,给孔老爷子上了香,这才转身道:“诸位生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进入府学求学是为了什么?”提问几个新生,有的说是“提高修养”、有的说是“报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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