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海盗这个行当,他有着惊人的天赋,且极具组织才能,而且十分精于海上作战。在倭寇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所以不久便脱颖而出,队伍也越来越大。又联合起陈东、叶麻子两支倭寇,组成了一支联合抢劫部队……乃是朝廷最为头疼的几大倭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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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加紧了攻击,城上也一样豁出了性命……他们都很清楚,五千倭寇围城数重,整个海盐县已若釜鱼阱兔矣。若不齐心戮力,誓死守护,城中的父母妻子又安赖以存也?
虽然战力逊于倭寇,但我们却有地利,仗着居高临下,明军占尽了便宜,滚石檑木、弓矢滚油不停歇的倾泻而下,一直打到深夜倭寇也无法攻上城头。
城下地徐海愤怒了,他决定出动自己的王牌——由五百名真倭组成地决死队。事实上单比指挥能力,他不一定比俞大猷、汤克宽、卢这些明军精英将领强。之所以总是能取胜,除了来去如风,无守土之虞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手下有一帮子冲锋在前,从不怕死,打起仗来不要命地真倭。
这个年代的日本列岛,正处于传说中的乱国时代,分成三四十个小国,你来我往打了上百年,可以说是全民皆兵,没有不会打仗的。
日本就那么巴掌大点地方,所以有大量落败的武士、平民逃到海上,延续他们祖先的光荣传统,开始在明国沿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经验丰富,武艺高强,下级组织严密。比起承平二百两的江南明军来,可谓极具战斗力。
但他们本身也存在很大缺陷,那就是基本上还处于半开化状态,脑袋还不太灵光。杀人放火这种力气活当然不在话下,但动脑子、耍心眼就太为难他们了。所以在嘉靖以前,倭寇虽然不停骚扰东南沿海,但因为严重缺乏上层的组织协调,与一般海匪无异,无非是你抢我抓,也没出什么大乱子。
直到徐海这样有实力有脑子的中国海盗出现,那些真倭们才算是找到了组织……因为跟着他这种熟悉内陆环境,精于组织协调,善于指挥作战的中国海盗抢劫,总可以用最少的代价,得到最多的战利品。
日本人提着脑袋当海盗,还不就是为了抢到更多的金银财宝,并且有命将其花掉吗?现在终于找到可以带领他们实现这一目标的头领,自然将其奉为权威,誓死效忠……是的,徐海身边的亲卫多用日本人,因为用着比明国人还放心。
在徐海看来,这些真倭便是自己手中最厉害的武器,所以当进攻受阻时,他毫不犹豫的集中起大部分日本人,命他们混在人群中,趁夜色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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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到这里,沈默继续在纸上写道:“真倭人数虽少,却是倭寇主战之力!其虽缺乏上层之统一领导,但下层组织力量之严密,令人瞠目结舌。”这些话是他准备写给领兵将领们看的,所以写的尽量直白细致:“吾在各地亲见,无论作战宿营,倭寇之小头目对下属,均可施以极严格之纪律管制,其同进共退,配合严密,远超我军矣。若论倭寇为何每每以寡敌众,吾推其为第一要素。”
写着写着,他又回到了那个杀声震天的夜晚……
汤克宽经验丰富,早就料到倭寇会乘夜色偷袭,他命令城上举火如昼,将城下照得亮如白昼。又命令各甲长手持铜锣,一发现倭寇攻城,便敲响警锣,便全城一齐呐喊,便铳炮络绎而发。
守城军民又以索悬木坠于城垛外,一旦有登堞而上者,立即放松绳索,巨木轰然砸下,纵使倭寇身手再敏捷,也无法躲闪……砸完后再收紧绳索,又将巨木悬起,待贼再来时复用。
就是在这种严密的防守之下,竟然还有有悍不畏死的真倭从各处蚁附而上。
汤将军已有严令在下,失垛而生还者战之!军民也拼了命,他们用长将倭寇捅下去大半,甚至抱着立足未稳的倭寇堕落城下而死。终于等到预备队上来,险险打退倭寇的进攻。
见倭寇来攻时,多负门板以防矢石。汤克宽又令军民取来一二百斤中的大石,置于没有木的城垛之上,转等倭寇攀墙过半,便推石下之,效果与檑木一致。
军民浴血整夜,终于使徐海连夜拿下城墙的想法化为泡影。之后的进攻便一日不如一日,虽然他连杀数名头目也无可奈何。
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倭寇毕竟不是铁的军队,三天后便登船扬帆,离开海盐,往乍浦去了。
第三卷 谁人试手补天裂 第一六七章 不速之客
寒风夜雨中,所有人都依偎在火堆边睡着了,沈默却依旧沉浸在回忆之中……
三个月来,像海盐保卫战这样可歌可泣的场景实在太多了。
他还记得在海宁县时,发现这里虽然处于倭患重灾区,却几乎从无倭寇光顾。经询问才知,原来半年前,城守张铁动员全城军民,先将护城河挖深,再取土筑起高一丈五尺的附城土墙,又在土墙上下猫竹签、铁菱角等物,使倭寇几次进攻都碰得头破血流,只好敬而远之,不敢再尝试。
在这里沈默知道了什么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他还记得在金山时,一群被官军围剿的倭寇,藏匿于一山洞之中,义侠吴寿之只身冲入,一把秋水雁翎刀,连诛十余名倭寇,将其尽数赶出洞去,为洞外的官军一一擒获……但吴大侠也因身被数创,回来后便不治身亡了。
在这里沈默知道了什么叫“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他还记得在处州时,指挥使丁仅及其子尧时极善将兵,麾下多勇士,且器械精利,以红布缠头,号曰“红头军”。丁氏父子与一般谨守城池的明军将领不同,他们每每主动出击,直捣贼巢,不仅杀敌甚多,获利也颇为丰富。
沈默到时,适值红头军再次出击,丁仅邀他同去,沈默欣然前往。途中丁仅分配六十人守船,那六十人却一齐跪地告曰:“吾辈愿杀贼,不愿守船受怯名!”沈默壮其言,提出代替他们守船,丁仅便遣之杀敌。结果作战时这六十人悍勇无匹,冲锋在前,余众从之,遂大胜还。
在这里沈默知道了什么是“匹夫之志不可夺”。
沈默还记得,将军有一亲兵黄猛者,力绝人,勇冠三军。先从卢公守浙东,与贼战于普陀山。黄猛被围数重,身中数十枪,不死,突出重围。贼亦知其名,谨避之。后来黄猛带伤继续从征,犹杀六贼而死……
在他身上沈默知道了什么叫做“男儿到死心如铁”!
他还记得倭寇犯温州时。官府采取地战略是“闭门守城。放弃乡村”。以至于“旷野独匪民。弃之如弃草”。然而有生员吕正宾者。毅然率兄弟及同窗数十人出城。组织乡镇百姓保卫家园。他们利用熟悉地形地优势。将倭寇引到一处沼泽。待其陷入之后。再撑竹排而出。用弓箭射杀。
得胜返城之后。吕正宾将缴获地一把最精美地倭刀送给沈默。沈默以诗相谢曰:“解刀赠我何来者?断倭之首取腰下。首积其如刀有余。书生也可横叱咤。”
这一段段感人至深地故事。有军有民有官有兵有商有儒。拜倭寇半年来地疯狂蹂躏所赐。大明军民地血性开始复苏了。这让沈默坚信不疑。大明还没有无药可医——那么药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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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抽出吕生所赠地那柄倭刀。鲨皮地刀鞘握着十分舒服。在火光中地映照下。整个刀身便似一泓寒水。让人不寒而栗。
这种刀地质量极为精良四日,沈默记得有一次官军将一个倭寇堵在条死胡同里,十几个官军攒枪刺之。本以为定然可以一击成功,谁知那倭寇猛斫一刀,竟然将十数支长枪一齐砍断,明军一下子成了空手,被白白伤了好几个……好在那些士兵勇敢能战,冲过去将那倭寇抱住,五六个人才将其制服。
沈默听说这武士刀的制作十分复杂,要使用很多种不同材料,千锤百炼而成,造价十分地昂贵。但兼具韧性和硬度,每一把都可以称得上是宝刀……
反观明军所用的武器,全部是由各地府县制造缴送,规格参差不齐,质量也极为糟糕……比如说在嘉靖十年左右,江南各军其实就已经以鸟铙为主要兵器,但在真正与倭寇全面作战后,各地所造的鸟铳铳管时常炸裂,以致于士兵提心吊胆,不敢双手握铳,其精度也就可想而知。所以今年抗倭,官兵们宁肯重新使用弓箭,也不用威力大得多的鸟铙。
其实本朝并不是没有这方面的能工巧匠,但是他们都在北京蹲着,专门为皇帝地禁卫军制造精美的甲冑和兵器。至于真正需要这些东西地边防士兵,却只能穿着衬以小铁片的棉布祅,或者由纸筋搪塞而成的“纸甲”,拿着切菜都嫌钝的刀,去对抗这样精良的武士刀。所以沈默觉着“若论倭寇为何每每以寡敌众,可推其为第二要素。”
正在胡思乱想间,突然听到外面有亲兵低喝道:“什么人?”
大堂里登时乱作一团,亲兵们纷纷起身,一半跑到沈默这边,将巡察大人团团围在中间,另一半则在铁柱的带领下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铁柱转回道:“大人,有个女的晕倒在外头了。”
沈默轻声道:“死了么?”
铁柱挠挠头道:“应该是死了。”
“什么话!”沈默皱眉道:“死的活地分不清楚?”
这时何心隐将斗笠带上,轻声道:“我去看看。”不一会儿他便夹着一团东西进来,往火堆边的被褥上一搁,原来是个衣衫褴褛地女子。
见何心隐袖手站在一边,沈默无奈的问道:“到底死了么?”
“快了。”何心隐看他一眼道:“放到火边上烤烤,兴许还能回过来。”说着继续用他那不咸不淡地语气道:“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打发了她身后的追兵吧。”
铁柱恍然道:“不错,看她的样子是被人追赶至此,体力不支晕厥过去的。”
沈默没好气的瞪他一眼道:“那还不准备迎敌?!”
铁柱讪讪笑道:“大人莫怪,卑职脑子还不清醒。”便大吼一声道:“出门结阵!”便有二十名卫士跟随他出去。
沈默对何心隐道:“何先生,请你照看他们一下。”
何心隐点点头,便飘然跟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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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在侍卫的簇拥下,上到顶楼去,推开窗户,顶着寒风往下看。
果然见五个黑影从远处直奔过来,而铁柱他们已经结好了阵势,等待着倭寇上前……几个月来跟着巡察大人东奔西走,他们也看过无数战斗,甚至亲自参加了好几战。早已不是昔日的菜鸟,面对着突然到来的遭遇战,亲兵们都显得很沉稳……
然而没等他们拔刀,便见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从后面掠出,兔起鹘落间,已经杀到倭寇阵中,一柄秋水似的长剑神出鬼没,竟将那五个倭寇堪堪敌住了。
铁柱见势挥军前进,带着手下加入战团。那些倭寇应付一个何心隐便已经很吃力,这些更加支撑不住,顷刻间死了两个,剩下三个转身就跑。何心隐飞出手中宝剑,正中一人后背;铁柱也扔出鬼头大刀,打倒了另外一个。
还有最后一名倭寇,不要命的往远处跑,他速度极快,这会功夫已经跑出老远。
丢下一句“我去追!”何心隐便展开身形,足不沾尘的追了出去,转眼间两人便都消失在夜色中。
阁楼上,沈安不过瘾的咂咂嘴道:“太快了,没看清楚就完事儿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沈默笑骂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到楼下时,便见火堆边的那个女子似乎动了动。他这才打量一下那女子,便见她的衣衫被树枝荆棘撕扯得七零八碎,裸露的小腿上也伤痕累累,虽然脸上沾满污垢,手脚不停的发颤,但看得出是个体态姣好的女子。
“谁有老酒,给她喂一碗。”沈默吩咐道,见沈安自告奋勇,沈默虚踢他一脚道:“去收拾桌子。”沈安小声嘟囔一句,乖乖过去将公子的日记和几页心得细细归拢起来,收拾到竹筒里。
便有个亲兵从酒囊里倒出一碗老酒,在火堆上热了,翘开那女子的牙关灌了下去。不一会儿,她的鼻翼好像开始喘气了,脸色也有点泛红,只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沈默便不再管她,问进来的铁柱道:“是倭寇吗?”
铁柱沉声道:“是,还有个没死的招认说,他们是劫掠慈溪的倭寇,人数有上千呢。”看一眼那火堆边的女子,他压低声音道:“这个女的从他们抓获俘虏里跑出来,他们五个追了十几里到了这儿。”
沈默点点头,轻声问道:“最近的官军在哪里?守将是谁?”
便有专门给他背地图的亲兵,迅速查看一遍道:“回大人的话,是新任宁绍台参将戚大人的部队。”
“戚继光?”沈默轻声喃喃道:“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就在附近了……放飞天火,看看有没有回应。”苦命的铁柱便再一次出去。
这时沈默听到嘤咛一声,便把视线投到那女子身上。
第三卷 谁人试手补天裂 第一六八章 龙山卫
一般来讲,人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应该是茫然望着四周,用迷离的声音道:“水……水……”
但这个女子不一般,她只是嘤咛一声,便紧紧蜷起身子,双手抱着膝盖,既不抬头也不说话。
“不要害怕。”沈默想了想,很俗烂的问一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身子微微颤抖几下,却仍然一声不吭。
一个站在她身边的亲兵愠怒道:“问你话呢,听到了没有?”在这些纯朴农民出身的亲兵心中,给他们饭吃,给他们钱花,陪他们一起吃苦的沈大人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有问不答也不行。
谁知那女子单薄的身躯突然纵起,扑向那亲兵闪亮的刀锋。
变故骤起之下,那亲兵一下子懵了。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沈默暴喝一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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