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欢颜本来也不愿意去和那些人虚以委蛇,便是乐得清闲,每日里绣绣花看看书打发时间,日子过的逍遥自在。
两日之后,展欢歌那里听闻她受伤便急匆匆的递了帖子过府探望。
展欢颜对她没有芥蒂,马上递了回信。
次日一早展欢歌就来了,她穿一身浅粉色的春衫提着裙子跨进门来,走的颇快,发间簪子上的璎珞跳跃,十分的俏皮可爱。
只是这一天她的情绪似乎不高,眼神颇有几分黯淡。
“欢歌来啦!”展欢颜见她进门便要起身。
“大姐姐你带着伤呢,赶紧坐着别动!”展欢歌连忙快走两步将她拦下。
展欢颜也不勉强,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
“大姐姐,都是我不好,那天要不是我丢下你,你也就不会伤着了。”展欢歌握着她的手,一脸歉疚,说着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心里自责的厉害。
“傻丫头,你可别哭鼻子,要不别人还当是我欺负你了呢!”展欢颜笑着拿了帕子去点她的眼角,“是我自己走路的时候不小心,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说傻话,我以后可就不敢再同你一起出门了呢!”
展欢歌本来是要哭的,见她笑的灿烂也似是受了感染,忙是吸了吸鼻子,强辩道,“谁说我要哭了,我也是因为关心大姐姐你,你还不领情。”
展欢歌很仔细的问了一遍展欢颜的伤势,确定不会留下后患这才放心,可她自己间或却总在眼底现出几分愁容来。
展欢颜想着她八成是因为刘氏的事,便道:“对了,那天说是婶娘人不舒服,这几日可是好些了?”
果不其然展欢歌脸上的笑容瞬时就淡了下来,犹豫着搅了搅手里的帕子道,“大姐姐你那天不是问我娘为什么精神不好吗?她那是心病,被气的!就在上个月大伯父的寿宴上,那天你们府上不是来了好些的亲戚客人吗,里头有一个大伯母的远房表妹姓佟的,前半个月那女人突然找上我们家,说是——说是——”
展欢歌到底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有些话难以启齿,羞愤的满脸通红:“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她说是我父亲在寿宴那天醉酒去偏房歇息的时候办了荒唐事儿,我父亲自己也说不清楚,再加上又和大伯母的娘家扯上关系,母亲为免落人口实只能让人进了门。可偏偏那女人又是个不消停的,进门没几天就闹的鸡飞狗跳,又生了个狐媚子的模样,几次三番的找茬可把母亲给气坏了!”
展家的大房和二房之间本来就有猫腻,现在江氏还把娘家的表妹往展骧房里塞,如果是有意为之,那便是故意给刘氏添堵的。
既然二房已经被单独分出去了,江氏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隐情?
展欢颜略略失神,展欢歌已经气愤的继续说道,“那天咱们不是去了锦绣坊挑料子嘛,后来我母亲先行回府,那佟姨娘说是去大门口接我母亲的,结果不知怎的就给摔了,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场面上乱的很,她就是一口咬定是我母亲身边的桂妈妈动了手脚,哭喊着不依不饶的。我们家里又不是没有姨娘和庶出的子女,就为了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我母亲何至于如此?那天偏巧又是在大门口,事情闹的很难看,父亲最后气的狠了,便叫人把桂妈妈打杀了。桂妈妈可是我母亲的乳娘,我母亲急怒攻心,就晕过去了,这会子还卧床不起呢!”
展欢歌说着眼眶就红了。
在展欢颜的印象里,她二叔展骧是个十分沉稳内敛的人,比她父亲要明智的多,万不会为了一个妾室对结发妻子的刘氏这样的不留情面。
而且刘氏那人,又怎么会是个好欺负的主儿?
“你也说了,当时是在大门口,二叔当是不想被外人议论才不得已吧,那佟氏再怎么也横竖不过是个妾,婶娘大度,还能亏在她手上不成?”展欢颜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安慰展欢歌道,“而且长辈的事不是咱们管得了的,你就别自己在这里生闷气了,回去好好劝着婶娘一些,她养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嗯!母亲也是这么和我说的,可我就是气不过才和大姐姐说道说道的,你可别嫌我烦。”展欢歌道,不好意思的笑笑。
“怎么会?你也是心里憋屈!”展欢颜道,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这会儿她总算知道心里那种隐隐怪异的感觉到底从何而来了。
还记得前几天在马车上的时候她也问过展欢歌同样的问题,话茬却被展欢歌的奶娘给截了,按理说那齐妈妈是贴身伺候展欢歌的,万不该离她左右,可是今天却没有跟着一起过来。
那么,她可不可以认为,其实是刘氏有意为之,故意让展欢歌来向自己透露出这些消息的呢?
刘氏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估计也早就看出来了她和江氏不对付,所以——
她这便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想要拉拢自己过去作为她的同盟吗?
可是现在她在忠勇侯府都还没有站稳脚跟,傻了才会明着去和江氏作对,所以这话也不过听听就算了。
展欢颜心里想着,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而展欢歌自然也不愿背后议论自己的父亲,遂就点头岔开了话题。
展欢歌在墨玉斋呆了整天,一直陪着展欢颜一起用了晚饭才恋恋不舍的回去了,之后便是隔三差五的就往这里跑。
对于这个天真烂漫的堂妹,展欢颜的确是喜欢的紧,有她陪着,在家养伤也不觉得那么闷了,不过在那以后她却再没问过二房那边的家事。
日子过的飞快,待到六月初,展欢颜的脚伤已经好利索了,而她外公裴献也交代好了临阳方面的事情正式居家迁移回京,并且得了皇帝的旨意,于六月初十在府邸设宴,届时百官道贺,替齐国公一家洗尘。
帖子自然也递到了忠勇侯府。
有皇帝的旨意,足见他对齐国公的礼遇,这也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齐国公在朝中的地位。
这样大的宴会可是走关系通路子以及结交权贵的好机会,但凡是能搭得上关系的人家都想尽办法弄一张帖子赴宴,就是一向谨慎持重的刘氏也亲自上门,想要借着展欢颜的和裴家的关系带着展欢歌一起去见见世面。
横竖不过是点小事,展欢颜便点头允了。
刘氏在墨玉斋坐了好一会儿,一直在暗暗打量着展欢颜的神色。
她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所以当时的确是有意让展欢歌透露出她和大房这边不睦的消息来,本来以为有了这一重示意,展欢颜应该就会主动找上她去的,毕竟这个丫头在江氏手底下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是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展欢颜这里却是丝毫没有动静,甚至让她一度怀疑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这个丫头其实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
刘氏心里揣着小九九,想说什么,又有顾虑不敢贸然开口,这样又坐了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待她走后,张妈妈进来收拾茶具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口道:“大小姐,奴婢怎么瞅着二夫人今天好像有心事的样子,几次都像是欲言又止呢!”
“有么?我倒是没注意呢!”展欢颜道,漫不经心的继续打量着花绷子上绣了一半的香包,吩咐道,“欢歌明日要与我同去齐国公府赴宴,下午的时候她会过来,今晚就宿在我这了,你去收拾准备一下吧!”
“好,奴婢这就去安排!”张妈妈应着,她虽然看不上展欢颜和展欢歌之间亲近,但是在展欢颜身边伺候的久了也知道这位大小姐说一不二的脾气,所以并不敢说什么,顺从的去办了。
因为展欢歌爱吃点心,中午展欢颜又特意叫人吩咐厨房多做了几样备着,却不想展欢歌还没来,午后倒是先把裴云英给盼来了。
门房的婆子来报的时候展欢颜还很是吃了一惊。
自从上回裴云英匆匆过来忠勇侯府之后,展欢颜本来还想找机会私底下再和他见上一面的,可是第二天他就有公干离京去了。
“快请表哥进来!”展欢颜沉吟一声,放下书本,回卧房重新换了身衣服出来的时候裴云英已经在厅中等着了。
桌子上放着新沏好的热茶汤,可是他却未曾落座,而是负手立在窗前一盆海棠花前面。
展欢颜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看着他的这个背影,她却是觉得他像是有很重心事的样子。
“表哥!”展欢颜皱眉,轻声的唤他。
裴云英闻言,肩膀微微一震,然后转身露出一个笑容:“颜儿!”
一如往常般温文儒雅,温和而熨帖的笑意瞬间就温暖了心房。
展欢颜不知道他两个月去办了什么差事,但是相较于上次见面,他似乎瘦了些,肤色也不似那日见他时候的那般白皙,当是日晒雨淋辛苦不小的。
“表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展欢颜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笑容,走过去道,“上回你过来的时候没能和你好好的叙话,后来想着去找你的时候却听说你奉旨出京办差了,刚刚我还在想,明日去外祖父那里能不能见到你呢。”
“上回有急事,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裴云英笑笑,目光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一遍,眼波越发的温和柔软起来,“我听二弟说你前段时间伤着了,这会儿可是好利索了?”
“不过就是崴了脚,早就好了。”展欢颜笑笑,引他落座。
裴云英落后她两步,见她行动自若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的样子这才放心,和她一起到桌旁坐下。
“表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提前一点消息也没有听到。”展欢颜道,递了一杯茶水给他。
“今天一早才刚进京。”裴云英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展欢颜一愣,突然又想起他方才临窗而立的背影,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迟疑着把刚刚凑近唇边的茶盏放回桌上。
她微蹙了眉头看向裴云英,“表哥才刚回京城就急着过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裴云默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一晃,他素来沉稳,可是这一瞬间失神,竟是生生将碗里茶汤溅了两滴出来,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失态,只是眉峰收紧,一时沉默的抬头看过来。
裴云英虽然是武将出身,但却是天生温文尔雅的气质使然,整个人总会给人一种翩翩公子如玉一般的感觉。
见他此时他剑眉深锁看着自己的模样,展欢颜心里就格外的不适应。
“表哥,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不必有忌讳!”展欢颜道。
“颜儿!”裴云英抿抿唇,看着她的脸孔似有千言万语的样子,斟酌了许久的遣词用句才终于开口道,“今日我回府之后听母亲跟我提起,说是昨儿个下午太后娘娘传召她入宫叙话了。”
“嗯?”展欢颜皱眉,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太后娘娘传召舅母入宫?难道是和我有关吗?”
展欢颜的心里砰砰直跳,已经有数,若不是这样,裴云英也不会这么急着来见她了。
“是!”裴云英道,目光复杂的深深看了她一眼,“太后娘娘的意思,似乎很是看重于你,想要聘了你为梁王正妃!”
单太后的赐婚么?果然还是来了!
虽然早有准备,展欢颜的脸色还是瞬间冷凝,沉寂了下来。“颜儿!”裴云英见她脸色不好,眉头也跟着皱紧,斟酌了一下道,“梁王那人你是见过的,无论是从身份地位还是才学样貌上讲——”
“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是我高攀了。”展欢颜未等他说完已经出声打断。
裴云英一愣,这些话他本不想说,真的说出口来,自己都觉得不是滋味。
而现在,他更诧异的却是展欢颜的反应。
展欢颜她——
似乎对和梁王之间的这门婚事并不看好。
“颜儿!”裴云英不由的提了口气,试探道,“难道你对梁王——并不满意?”
“表哥!”展欢颜看着他,却是不答反问,“你今天过过来,是为了这门婚事来做说客的吗?”
“怎么会!”裴云英不假思索的回道,见她脸上一直冷漠而凝重的表情,一颗心也是跟着慢慢提了起来。
不得不说,展欢颜对这个消息的反应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之外了。
“我只是偶然从母亲那里听了消息,就想着先过来给你通个气儿。明天国公府里的接风宴,梁王也会到贺,既然太后特意找母亲过去提了这茬儿,事情就算是已经有了眉目了,我先给你透个底,明日双方若是碰了面,也好叫你心里有数。”裴云英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另外我也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回头母亲那里,我也好知道该如何帮你应对。”
展欢颜心里一暖,她一直都知道,裴云英待她很好,相较于亲姊妹更胜,在如今自己举步维艰的时候还有一个人能这般坚定的站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真好。
“有表哥的这句话,那我便实话对你说了吧。”展欢颜弯起眼眸露出一个笑容,然后紧跟着便是眸光一敛,正色道:“表哥,其实我并不看好梁王,而且——我也不喜欢他!”
她的语气十分坚决利落。
裴云英仔细观察,也觉得她的神色坦荡,并无半分羞赧或是遮掩的意思,看来她是真的对北宫驰半分的旖旎心思也无的。
裴云英暗中舒一口气的同时更是诧异,试探道:“颜儿,你对梁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吗?当然不是!
只是重活一世,她已然将那个男人的一切看透了罢了。
翩翩如玉的伪装也掩盖不住他那副好皮囊下面的狼子野心,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再去给他做一次垫脚石了。
“怎么会?我与他素无交集,又何来误会可言?”展欢颜也看出他的困惑,便继续说道:“梁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兄弟,又是先帝继后所出的嫡子,是当之无愧的皇亲贵胄,天之骄子。他这样的身份,又享有这样的无上尊荣,而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忠勇侯府的侯府小姐罢了,按照常规上来说,别说是做的他的正妃,哪怕只是个侧妃,都未必有资格。表哥,颜儿有几斤几两重,自己看的很清楚。我知道梁王妃的身份有多贵重,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敢高攀。表哥你是知道的,颜儿从来就没有那样攀龙附凤的心思,我想要的就只是能够平平稳稳的过安宁的日子罢了。”
“你的心思,我自是知道的。”展欢颜的言辞恳切,裴云英便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但是不过在转瞬之间他的眸色便又紧跟着深沉些许,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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