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国通向北的驿路上车马尘土飞扬。兵马辎重与商贸队伍相偕而行。
大秦国与北燕的关系日益紧张,却并没有阻住向北的商人们的脚步。北燕地界内出产的东珠、人参、貂皮、药草、春水秋山玉,全都是获利丰厚的商品,让商人们宁愿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要北上。
更何况,一旦大秦与北燕战事起,必定边界多时不开,若不趁着此时多积攒些货物,来日怕连卖的都没有。
路边小客栈里,一行人正打尖。是一行三人,三个年轻的男子,俱是面目秀逸。但是人们的目光还是会被其中一人尽数吸去。夕阳余晖罩在漫天尘土里,天地仿佛都是一片昏黄,唯有那男子一身红衣,在天地之间独独耀眼。长眉斜裁入鬓,凤眸慵懒含笑,一弯红唇妖冶万端,望向人的目光却似乎含着孩子般的澄澈。
天地扰攘、万丈红尘到了他的襟边,便似乎被隔断。仿佛有无限水汽从他身子里氤氲而起,让他没有混入这个每个人都面上挂满灰尘的混沌世界。
是流璟。
当然,他之所以独独吸引人的目光,不光是因为他一身红衣、俊美万端,还有其他理由——这不,小店靠角落里一张桌上,就有位背着身儿的客官忍不住嚷嚷起来,“这谁呀这是!满身的蒜味儿,还偏往人多的地方凑,还让不让人吃饭了?”说着挥手招店家,“你赶紧把那人赶出去啊,坏了老子胃口,老子今儿这顿饭钱不给了!”
店家为难地望望流璟,又望望那位背身儿的客官,“哎哟,这是怎么说的。小的明白这味儿是冲鼻子了些,可是毕竟这行路的人身上又是灰尘又是汗的,自然难免有些重味儿……”
扬尘天光里,隐隐听得见刀剑出鞘的虎啸龙吟之声。俱是精钢好刀剑,流璟身边的青龙卫自然也全都易装跟从而来。
店小二的脸都白了。
角落里那客官却似乎没一点觉悟,奇怪的是就连那红衣公子竟然也是红唇挑起,含一抹笑依旧垂首喝他的面汤。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味儿重其实倒不是他的错,可是他满身蒜味儿还穿成这样出来招摇,那就是他的错了!看着是位绝代佳公子,可是一闻着他身上的味儿却让人想吐,这不是让人用自己的鼻子否定自己的眼睛吗?”那位还不罢休。
一位化装成普通商旅的青龙卫实在按捺不住,起身提剑在手就想冲过去。
经过流璟身边时,却被流璟一把攥住手臂,“这位仁兄别激动。这世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看那位仁兄身量矮小,自然气量也就小,此时看来应该不是女子,便是小人了。”
“噗……”几位与事无关的过路人喝着面汤一口呛到。
【10点前后第二更。】
正文 72、断袖
角落里那位耸了耸肩,扔几枚铜钱在桌上,起身便走。
流璟一笑,便也起身跟着走,还不忘了回头瞅一眼角落里的铜钱,含笑对店小二,“她的铜钱多了两枚,正好将我的面汤钱也付了!”
前头那小个子客官似乎身子哆嗦了下,赶紧疾步再向前去。
流璟的随从们忙不迭掏钱各自付账,这当口流璟早已跟着那小个子客人走出了店门去。
满街扰攘,人仰马嘶,流璟径直含笑跟在那人背后,全然不在乎灰尘染脏了他银红的衣袍。
那人疾,流璟便加速;那人放慢,流璟便装模作样看风景。
那人几番想办法却也甩不脱流璟,索性停下脚步,却并未回身,沉声问,“蒜味儿公子你还想跟着在下到什么时候?在下绝对没有断袖之癖。”
那人特地赶在一众商队歇脚的地方大声说这话,惹得周围商旅都是一顿大笑。便也难怪,流璟过于俊美了些,难免让人联想到断袖之癖上去。
流璟倒也不以为忤,“敢情你是喜欢女人的?”
“是又怎么样?要你管!”
流璟涎着脸凑上去,低声问,“喜欢女人也得有资本——你拿什么喜欢?女人喜欢的那话儿,你有么?”
“你!”前方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回身挥拳便打。
流璟笑嘻嘻握住那人拳头,低头轻声,“还生我的气?我不过是将你留在宫里,结果便被你弄得我风雅绝代的北苑郡王一身蒜味儿,还被你当众说我断袖惹得人家哄堂大笑的……还不解气呀?”
“扑哧儿”,那人终于笑开。满面的尘土终究掩不住一双灿星般的眸子,正是换了男装的夭夭。
“是呀,奴婢还忘了道喜郡王,如今正式袭爵郡王,再不是奴婢嘴里小王爷、小王爷地随便叫着了。”(亲王之子爵号为郡王,世袭爵位的子嗣会在亲王死后晋为亲王。)
流璟挑了眉看夭夭言不由衷地讨好,“知道自己是奴婢就好。你主子我什么时候同意你跟着一起北上而来?还有没有点规矩?”
夭夭一笑嫣然,“既然郡王殿下将奴婢留在了宫里,那么奴婢现在便可不听郡王殿下之命。”
“你敢!”流璟笑着捏紧夭夭手腕,“北地寒冷,过了燕山,中秋之后便会落雪了,你不该去。”
夭夭一笑,“不该的事儿多了。皇上还命郡王殿下奔赴柔然大漠呢,谁能想到郡王殿下居然敢改道朝着北燕来了!难道不怕皇上知道了,治你个欺君之罪?”
“嘘……”流璟笑着急忙捂夭夭的嘴,“行行,我带你去还不行;我的姑奶奶,你可别嚷嚷了!”
夭夭笑开,回眸望驿路上喧腾征尘。许多的事情再不必说:她是如何混出宫来,他又为何要留她在宫中。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陪他一路北行。
就算他该死,她也要让他死在她眼前。她无法忍受身在万里之外,遥遥传来他的死讯……
【11点前后加一更。】
正文 73、逃宫【小蓝鲜花加更4】
流璟当街挽着夭夭的手,转身回客栈。
路边商旅见了便乐,“哎哟,那小哥儿方才还说自己不是断袖,怎么这没半刻的工夫便被那红衣公子给说服了?啧,倒也难怪,那么俊美的公子,本就是男人女人都无法抗拒的。”
夭夭听见急得甩手,却反倒被流璟十指交。缠。流璟含笑垂首,“我放开手,将你留在宫里;谁让你自己又跑回我身边?之后若发生任何事,只要你自己负责。”
夭夭咬牙,“既然抗旨改道,郡王你总该形色谨慎些,怎么还能穿成这样子,唯恐天下人不知道?”
流璟转眸望官道上川流不息的车队人影,轻轻言,“即便我易容更装,你以为他便不知道了?”
夭夭没听清,仰首望流璟,“嗯?你说什么?”
流璟一笑掩去,“没事。只需届时带回柔然国书,功过相抵,便没事了。”
夭夭轻叹,“这样自信一定能带回柔然国书?”大秦建国百年来,柔然从来没有递国书称臣过,他们是大漠上纵马驰骋的自由民族,怎么会轻易驯服?
“嘁,也不看我是谁。况且身边还跟着你,我总不能让你看扁了我。”
拿回柔然国书事关大秦社稷安危,事关流璟能否顺利登上皇位,他却只说,不能让她看扁了他。她一人目光又如何能与江山社稷、至尊皇位相比?
流璟带夭夭回客栈,廊檐下白衣男子黯然垂下头去。夭夭心中不忍,轻轻走上前,“姐夫……”
正是常云鹤。
常云鹤任北苑主簿参将,此次流璟北上,自然要亲自护送。
云鹤抬眸,细细将夭夭容颜望入眼中,“这一月不见,你在宫中可好?还是瘦了,眼有阴影。睡不好么?”
夭夭只觉眼底酸涩。若是当初,云鹤如能这样温柔相问,她一定会觉得这世上所有的困难都是无物;可是如今,错过一步却似乎便只能相距更远,再回不到当时心境。夭夭摇头,“没有,是一直在忙着制香。”
一个月的时间,她做出了发派给各州县的香药,每晚只有两个时辰合眼。为的就是在八月十五之前完毕,好能赶上流璟。
“傻瓜。”流璟握紧夭夭指尖。她什么都没说,他却竟然是懂了的。
明面上流璟一行只有三人,除了流璟与云鹤之外,另一人便是邱长天。长天的父亲邱印风是河北节度使,长天跟着自然方便行事。
皇宫。
皇帝冷冷望段贵妃,“你将她赶出宫?有何事要你都不禀报朕,便这样做?”
段宝珠含泪,“皇上息怒。臣妾不过是惩治个本宫里的宫婢,怎就让陛下震怒若此?她打碎了臣妾供奉的摩侯罗孩儿……皇上,臣妾求子乃社稷之大事,却都被那丫头搅了,难道她罪不当死?臣妾将她赶出宫,已是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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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4、搜身
皇帝拂袖而去,掌事宫女夏可宜忧心轻言,“娘娘……为了一个奴婢而激怒皇上,这未免唐突。”
段宝珠收起眼泪,冷冷一笑,“留着她在身边,后患更大。难得她自己明白事理,主动来跟本宫说明白,说她根本没有媚主邀宠的心,否则本宫又岂能留她命在!”
原来是夭夭开诚布公与段宝珠谈过,她说为了在皇宫里活下去,即便自己不愿,恐怕也要费尽心机去讨皇帝之欢;夭夭自己又是会做香的,到时候想要邀宠自然不是难事。夭夭答应再帮段宝珠多做媚香,唯一的条件是要段宝珠找理由将她赶出宫去。
一举两得之事,段宝珠自然不会拒绝。
段宝珠含笑望原来供奉着摩侯罗孩儿的那个神龛。那东西冷冷瞪着她已有多日,无论她将它扔在哪里,甚至想要砸碎,竟然都做不到;一到夜半,火里水里的那人偶都会完好归来,坐在紫檀神龛上冷冷望着她。
竟难得,夭夭扬手便砸碎了它!纵然因此而有血光之灾,便也都报应到那奴婢身上,再与她段宝珠无干。
。
越过燕山就是北燕地界。燕山横亘,滦河纵切燕山形成天然峡门,称为喜峰口。想要越过燕山进入北燕国境,喜峰口是必经之地。
喜峰口前北燕士兵严格检查汉人,不论北上作甚,每队只限三人通过。
流璟低头解释,“北燕怕混进探子和士兵去。三人以下做不得什么。”夭夭皱眉,流璟、她、云鹤、长天,已是四人。夭夭低声,“别告诉我,你要把我丢在这。”
流璟朗声一笑,回眸望长天,“你回吧,记着摆好酒、多找几个桃花女来为我接风。”
长天一笑便也抱拳告辞,云鹤在天光云影里眯着眸子望长天与流璟彼此对视的四眸。
北燕士兵皮裘亮甲,正挨个搜过往汉人的身,以防他们身上藏着兵器。轮到夭夭,北燕士兵的眸子里便多了几丝色迷迷,本该摸向夭夭腰的手,滑向了夭夭圆润娇俏的臀。
夭夭惊得险些叫起来,却被流璟不着痕迹拉开,流璟主动拉住了那北燕士兵毛茸茸的大手,“哥哥,摸我吧。我细皮嫩肉、风姿绰约,比她可强多了!”说着还翘起兰花指,媚眼儿眨眨。
夭夭明白流璟是在帮她,却还是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云鹤则不动声色静静望着那北燕士兵,看他瞪着流璟的眸子渐渐便目光迷离,傻傻笑着,“好,好。走吧,走吧。”
流璟转眸回来,眸光里仿佛笼着桃红水雾。
云鹤知道,那北燕士兵已是疯了。不出两天,纵不暴亡也会变成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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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5、警告
过喜峰口,已是北燕大草原。扬眸远眺,天青草碧、清河澹澹。虽然没有中原内地富庶繁华,却也别有桃源宁和。
夭夭一路向前,却总感觉身上被一线目光刺着,忍不住回眸去望——市集扰攘,身着皮裘、头上结着发辫的北燕人人群中,立着一位老妈妈。老妈妈面色黧黑,无数褶皱间藏着一双精芒四射的眸子;她穿着奇特,仿佛是各色花布条系成的长裙,看上去破破烂烂。
夭夭以为是位老乞丐,叹息了声走上前去,将几角碎银子放进老妈妈掌中,“买几个饼吃吧。”
老妈妈枯木一般干瘦的手掌轻轻一颤,抬眸望后面跟上来的流璟和云鹤,“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已经没用了……看看你们,一个是有形无魂,一个有魂无形,一个是形魂皆灭!何必还来?”
夭夭惊得回首去望流璟和云鹤。流璟皱眉,云鹤的目光掩在兜里的阴影里,看不分明。
“老妈妈,我们可都是形魂俱在的。”夭夭努力笑起,指了指地上,“看,我们可都有影子的!”
人越老越迷信,夭夭以为老妈妈见他们是南人,误会了什么。
老妈妈摇头,拄着拐杖离开,边走还边说,“何必放不下?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能得到时不想求,想求时却已失去。”
夭夭愣在当场,只觉心尖风云掠过。却,捉不住只光片影,心有所悟却根本不知心上究竟在盘桓着什么。
老妈妈在说什么?
流璟却凝望老妈妈背影,目光里根本没有夭夭的痛苦与迷惘。他只静静说,“老妈妈您误会了。我此时所求,已非曾经所求。”
“公子,您在说什么?”进入北燕,夭夭不能再称小王爷。
流璟一笑,“走吧。”说着回手一指他们方才走过的喜峰口,“别光顾着看前面,别忘了回头看看身后。喜峰口处有卢龙塞,据说此地可是北方龙口。”
夭夭闻声回眸望去,原来横亘燕山被滦河纵切开,留下喜峰口之后,又被古今统辖此地的官府倚山修成要塞。千百年来,这里已经成为中原通向东北的必经之路,是古来兵家必争之地。
远远望去,要塞墙壁环形盘住喜峰口,倒真的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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