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失手打碎了一个茶杯,便被娉婷郡主下令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墨兰哭着对夭夭说,其实娉婷郡主这是在打她,因为知道墨兰与她要好……
花艳芳这边就更加凄惨些。不但园子里伺候的人被减少,更是全都换过一批素日跟她有过节的,花艳芳每日情形可想而知。
花艳芳一脸憔悴坐在光影里,发髻蓬松,“郡主不会放过我。就算小王爷也不会管我;我能依赖的人,只有你了……”
花艳芳哭着奔过来一把抓住夭夭的手臂,“夭夭你不能不管我!你都救了牡丹内人,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被郡主逼死!”
“这一定是个阴谋!小王爷一定早知道了你我在监视他,所以他才放任郡主这样欺负我!他是想,借郡主的刀杀死我。这样一旦我死了,外人只以为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没人会想到这其实都是小王爷他的阴谋!”
“夭夭,他也同样不会放过你……”
夭夭一讶抬眸。
花艳芳清泪垂落,“常家,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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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夜。
京城通往南越国方向的驿路上,雨帘如幕,倾天遮地。却仍有一列车队急急而行。车上挂着的琉璃瓦片灯笼在幽夜里放出黯淡的灯光,像是苍茫海中的萤火,仿佛随时一个巨浪涌来,就将被吞没。
这样的雨夜,却又有马蹄声传来。那马蹄声更密更急,像是细密的刀刃切碎雨声。
“快,快些!”
“是,已经最快了。这是盘山路,道边就是悬崖,又是天黑路滑,着急不得啊!”
“常宽,别催了。吩咐下去,各自戒备吧!该来的,总归躲不过!”车上一个老者沉稳命令,正是常云鹤的父亲常冷河。
结束三年丁忧,常冷河官复原职,返回官任的路上,却没想到从出京城便遇着有人追随。今晚雨大风急,正是杀人良机!
阎王三更来催魂,又岂能幸运活到五更!该来的,便来吧!
蹄声骤紧,雨幕里刀剑一片片寒光恍如拍着萤光双翅的蝶,翻飞起落,跳着死亡之舞。
暗夜里,就连曾经鲜红的血竟然也是暗黑的。一蓬蓬溅起,又跌落;正如一个个曾经鲜活的身子,在雨幕里倒下,再也起不来。
“禀主人,共二十一人。”红衣人的嗓音在夜色里格外冷静,仿佛杀人不过是最寻常之事。
为首红衣、红锦蒙面的男子目光一寒。卡住常冷河脖颈的手指不觉再度加紧,“你藏起了你儿子?”
“哈哈,哈……”常冷河费力地喘息着,却仍得意在笑,“以为老夫猜不到你们所为何来!告诉你们,你们终究是晚了!血淬桃花……我儿他,终究娶了花家那丫头了!”
正文 警告
“小王爷,奴婢有事求你借一步说话。”夭夭站在流璟房门前,望正在下棋的流璟与娉婷郡主。娉婷郡主显然是棋落下风,为了抢夺流璟手中的棋子,连笑带娇地已经滚到流璟怀里去。
夭夭出言的刹那,娉婷回眸望来的目光寒凉如刀。
夭夭却根本不在乎。还有什么样的威胁,能比常家二十一条性命更沉重!
二姐说,常家人曾拼死抵抗。常大人死不瞑目,手里还攥着一角红衣和一块青龙卫的腰牌!
青龙卫的腰牌可以证明杀他们的凶手是秦流璟,其实那一角红衣才更重要!
别人或许不知那一角红衣代表什么,她却知道!——定然是木头人,常大人拼死想要警示世人的便是:秦流璟正是木头人的主人,京中怪病皆是秦流璟的阴谋!
她其实早就听见了秦流璟与邱长天的对话,可是她却全没留意!
她其实分明有机会有机会救下常家二十一口,可是她没有,没能!
妖孽祸国,都是秦流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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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璟挑眉,放开娉婷,“什么事,说。”
夭夭便也笑,“小王爷,奴婢请小王爷借一步说话。”
上一次她这样对秦流璟说话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牡丹内人一个毫不留情的大嘴巴;此时她知,也会是同样的下场。只是,她不在乎。
所以,当娉婷郡主凛冽的耳光甩在她颊上,夭夭反倒笑靥如花,“郡主,手疼了吧?一个耳光扇下来,疼的绝不仅是奴婢的面颊。”
“你!”娉婷郡主气得粉面含霜,“贱。婢!”
流璟微微皱了下眉尖,“娉婷,你先出去。”
娉婷恨恨而去。
流璟慵懒斜倚紫檀椅上,指尖撑住额角,“说。”
夭夭迎着流璟的目光走到流璟眼前去,垂下头,靠近流璟的耳畔,“别以为你做的事,能瞒得过这世上所有人去。我不会让你得逞。常家二十一条性命,不会白白死去。”
“不许你再动云鹤,否则我一定会将你的一切阴谋都昭告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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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璟笑,那眸光却点点寒凉下来,“你这是要做什么?用他来向我示威,用他来告诉我——即便我夺了你的身子,你的心里也只有他,是么?!”
流璟霍地站起,一把揽住夭夭的腰,将她压在几案上,“信不信,我在这里,便要了你!”
夭夭笑,并不抗拒。她晶眸流转,宛若琉璃,“奴婢当然信。小王爷就算在这里杀了奴婢,甚至分尸挫骨,都没人敢说半个字!”
流璟挑起红唇,凤目慵懒,“常家人,本是该死!他们活着,只会祸患更大。可惜,这件事我却还没来得及做——如果我早知道你心里恋慕的那人便是常云鹤,我倒真的会为此而杀掉他……我不在乎用最残酷的方式!”
正文 木人
“哈,哈……”夭夭笑起来,却只觉一股寒意从心底爬起,“小王爷,你在推卸责任么?是你做的事,为何不敢当!就是你派人杀了常家二十一口,你竟然还在我眼前狡辩!”
流璟凤目一凉,唇角的笑却更加邪魅。他索性垂下唇贴住夭夭颈侧,“那你又能怎么样呢?杀了我?我知道你有这个胆量,可是你要想想你娘啊。这个天下,能救你娘的,只有我的血。如果我死了,你娘该怎么办?难道你忍心,看着你娘咳血而死?”
夭夭闭上眸子。这个妖孽始终抓住她的软肋!
就算他以她自己的性命相要挟,她也不怕;可是,她舍不得娘……
流璟狠狠吻下去,沿着夭夭的颈侧直达耳珠。灼热的温度与他舌尖灵巧的诱引,将她的神智一丝丝抽离。他笑,嗓音惑人地沙哑,“傻瓜,这个世上就算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可是你却不可以。你只能站在我身边,你只能无条件支持我。我要你的心,我要你身心之中都只有我……”
他灵巧的舌尖吮着,却又转成牙齿,在夭夭颈侧警告般轻轻一啮,“你是我的,你必须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否则,就像那常云鹤一般,我不介意杀光每一个被你藏进心里的男人,以及他全家!”
“别逼我,动杀机。”流璟的唇再度深深吻下去,带着齿尖毫不留情的咬啮。销。魂却又刻骨疼痛。他的唇印过夭夭被娉婷打的面颊,咕哝一声,“疼么?”
夭夭心里狠狠一颤,别过头去,“没事,不劳小王爷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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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没事,夭夭脸上还是肿起。夜里越发疼痛,娉婷那尖利的指甲将她面上刮破了数处。
无法入眠,夭夭只觉自己仿佛蛛网中被越缠越紧的小虫,深深陷入流璟掌中,无力逃生。
空气中忽弥漫起浓郁的花香,像是浓重的雾气压来。夭夭心里莫名一动。王府花园里种植的花草,那些香气夭夭都了若指掌;这一阵莫名来的香气却是陌生。
夭夭哪里还能顾得上脸颊的疼痛,披了衣裳便推门奔出来。
夜色深宁,空气之中除了越发浓郁的花香,更有一种奇异的声音——就像数十张脱了铆的木板凳在一起摇晃开,嘎吱、嘎吱,由远及近。
那样奇异的木头摩擦声,夭夭猛地想起木头人!
夭夭急忙顺着那木头声奔去,那个方向正是花艳芳居住的蔷薇苑!
——秦流璟终于按捺不住,要杀死二姐了吗?
夭夭拼了命向前去——前方,白雾弥漫,香气悠荡,就在那浓香稠雾之间,渐渐现出几个红衣人的身影。俱是猩红长斗篷,幽深的风帽,他们听见声音转过身来,每个人的身子都仿佛一把枯木,那掩在风帽里的面孔就更是一副骷髅!
夭夭惊得站住,大喊,“你们主人想要惩罚的人是我!不许伤害我二姐!”
木头人们仿佛被夭夭说动,齐刷刷僵硬地转过身子来,举起干枯的双手,便向夭夭扑来!
夭夭惊叫着,出来得急,身上一点香都没带着,她只能拼命向前跑……
既然是那妖孽指使的,那么他定然会施了法术在王府中设下结界。没有人会听见她的尖叫,没有人会来救她……
她越跑越慢,感觉到身后的衣衫已经被木头人的爪子勾住!
她该怎么办……谁会来救她?
她终于激怒了秦流璟,她用揭穿他来威胁他,终于让他决定了要痛下杀手了吗?
正文 骨笛
就在此时,夜空中忽然扬起一阵奇异的笛声。不似一般笛声般清澈,反倒是尖利高亢,就像是一根根尖针,能直直刺入人的脑海,让人根本没办法自主脑子里的想法……
夭夭痛楚得双手捂住脑袋,想要阻住那奇异笛声入耳。却根本就不管用。
香气浓雾里,那些红衣木头人似乎也都痛楚难当。他们也如夭夭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甚至还在痛楚嘶吼。那本来已经捉住夭夭衣襟的木头人,更是痛楚得蹲下去,哀哀嘶嚎。
夭夭努力向声音来处望,只见假山石上有一人身披红衣站在银色月光里,双手擎一管骨笛,一双凤目仿佛燃着赤红火焰,狠狠盯着那些木头人。
夭夭惊住。竟然是秦流璟!
他在指挥那些木头人惩罚她么?他的愤怒是因为那些木头人没有听从他的指令,没有能顺利杀掉她么?
夭夭只觉心底一片苍白。果然如那妖孽所说,如果他想杀了她,她根本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别说那些木头人,即便只是几声笛,她都已经恨不得撞墙自杀!
夭夭冷笑,索性放下双手来。
那些木头人也全都站起来,吱嘎、吱嘎向她走来。
——又能怎样,不就是一死?!
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再去看看娘……
嘎吱、嘎吱……夭夭闭上眸子等死,却意外听见那僵硬的声音经过了她身边,并没停留,向更远去,直朝大门。
夭夭猛地睁开眼,却见白雾袅袅,那些红衣木头人竟都已远去,渐渐地不见了踪影。
抬眸再看假山石上,红衣的流璟依旧轻轻吹着骨笛,眼神一刻没有放松,始终盯着那遥遥远去的木头人。
他为什么遣走了木头人?
他为什么又放过了她?
良久,直到最后一缕白雾、最后一缕异香全都散去,流璟方停了手中骨笛。凤目潋滟向她望来,黑瞳幽深,“没事了。”
夭夭颤抖起来,“你派人去蔷薇苑,你想杀死我二姐!”
流璟眯住眸子冷冷凝住夭夭,“你以为,是我?”
“难道不是你?!”方才的恐惧,与这些日子积压而来的担忧,全都一股脑爆发开来,“是你这个妖孽!你将怪病传进京城,你吸了那些人的生气,你又将他们全都变作你的工具!如果不是你,这个世上还有谁会做这样龌龊的事!”
“龌龊?!”流璟挑眉,眸光寒凉,“你用这样的词来说我?”
“是!你就是龌龊!你是龌龊的妖孽、该死的妖孽!”
夜空幽寂,花香黯寥。流璟咬牙转身便去,捏住骨笛的指节泛出青白。
夭夭怔住,却还是大喊出来,“我警告你,不许再加害旁人!如果你再害人,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流璟疾步前去,夜色里红衣一转猛地转过头来,“好!我等着你——杀了我!这一次,你定要让我,先你而死……”
正文 帐香
段相府邸。夭夭头戴帷帽,玄纱低垂掩住容颜,跟了丫头从后门悄然而入。
“夭夭,你的香果然与众不同!牡丹真为我介绍了位好合香师!”段相的三姨太绿珠嗅着香,心醉神迷,“牡丹可好?”
夭夭含笑,“牡丹内人一切都好,就是惦记三姨太。”
绿珠与牡丹曾经同为江南红极一时的女伎,同被段相买来。绿珠成了段相的三姨太,牡丹则被送进北苑王府,成了段相巴结秦流璟的工具。
通过牡丹内人,夭夭得以进入相府来,见到这位三姨太。
绿珠神色一黯,“本来好好得宠的,却忽然失了宠,更差点丢了命。牡丹真是命苦。”
夭夭也轻叹,低头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数枚香丸来交给三太太贴身丫头琥珀,“这是给三太太贴身带着的香丸。天热了,不用再带着熏香炉,便将这香丸贴身用帕子裹着,用体温熨帖了,自然有香气。”
夭夭再拿几枚香饼出来,将一枚投入榻边的錾银镂空富贵鸟的熏炉里去,细细焚了,待得时刻到了,方展颜笑对三太太,“三太太可知‘帐中香’?”
三太太面上一喜,“便是李后主与小周后颠鸾倒凤之时必用的那种香?”
“是。”夭夭一笑点头,“那香已失传,只是见书里有零散记录的,却都不成法。我试了多种配料与制法,现在终于得了。”
“真的?!”三太太喜得便凑到熏炉前去,细细嗅入。不过片刻,即面如红桃,喘息之间早已微微娇意,“这香究竟怎样个制法?”
夭夭一笑,“取沉香一两,细研了;再取鹅梨十枚,研了取汁。然后将沉香细末与鹅梨汁放于纯银的盏中,再将银盏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