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放开我!”夭夭累得已经无力,却还是不甘地用胳膊肘顶了流璟一下。
流璟贴着夭夭的耳后笑,“还动?再动,我不保证今晚还会发生什么……”温热的气息、灼烫的唇霸道地袭上夭夭耳后,让她忍不住轻颤。
这个混蛋……说的跟之前发生了什么似的!
她累、她汗,却不过只是跟他搏斗来着!
他要抱着她睡,她自然不肯;可是这个妖孽跟八爪鱼一般,无论她躲到哪里去,他总能一把抱住她!
“乖,别闹了。我只想这样抱着你,睡吧。”流璟贴着夭夭后颈,喃喃咕哝了一句,带着浓浓倦意。
身后呼吸渐渐寂静绵长,夭夭这才放松下来。挣脱不开他的手臂,只能这样躺着。
心底,却莫名涌起小小的感触。就仿佛春虫喁喁,力道微小却无法抗拒。
他,似乎不同了。
她以为他今晚会强迫她,却没想到他真的只是想要抱着她睡。不但没有过分的举动,身上的衣衫甚至全都完好。若他真是那个传说里荒淫无耻的小王爷,他今晚焉能这般安分?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是世人传说有误,还是,他也给世人使了障眼法?
若真是障眼法,他要隐藏的,又是什么?
天光月色透过门板一丝丝倾泻进来,在床榻间仿佛融成一匹银白的纱帐,罩着他们二人。夭夭只觉周身轻暖。
本是破瓦寒窑,纵然是夏夜里,田野里却也会吹来微凉的风;寒窑里的被褥又已经被娘带走,若没有流璟的怀抱,她恐怕真的会觉得冷……夭夭心下一动:他要抱着她睡,是不是也正因为他知她怕冷?
夭夭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在泪雾朦胧里想起牡丹内人曾对她说过的话。那是她救治了牡丹内人那天,牡丹内人苍白着脸却红唇嫣然,“他不管我生死,他从来没将我放在心上过,可是我却——控制不住地喜欢他。这世上男子,我也经过不少,却从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纵然是假的,我却也痴迷他给的温柔。那温柔就像是月光,能直透心底,直至萦绕一生,让我不舍放手……”
夭夭初时不解,她哪里见那妖孽温柔过?此时却是懂了,就算她的确不知他是真是假,可是此时此地,却真的难以控制心底点点萌生的感动。
在这冷眼的人间,能够有一个人这样对她,就算明知不可能是真,也该感恩。
夭夭闭上眼睛,静静睡去。就算南柯一梦终会醒,却也暂时留着这一份甜美回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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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背景音乐:《半月琴》。】
正文 书院
柳绿山青,流璟揽着夭夭纵马前行。抬头见南山书院,夭夭惊住,“小王爷,你带奴婢来这里干什么?”
流璟一笑提缰下马,“这里山色清奇,又是百年人文兴盛之地。既来滨州,怎么能不来逛逛?”
站在南山书院汉白玉雕起的三层山门前,夭夭还是止住了脚步。曾经都是偷偷溜进书院去,走的都是山壁上的小路,根本不敢从正门进去。
不仅因为她是女孩子,更因为她生为不祥。
夭夭垂首,低声说,“小王爷你自己从正门进去吧,我从小路溜进去。”
“为什么?”流璟垂眸望来。
夭夭努力撑开嘴角一笑,却还是知道自己那笑定然比哭还难看。
“嘁,我懂了。我倒要看看有谁敢不让我秦流璟的人进门!”流璟纨绔习气发作起来,一脚踏着山门柱础,双手叉腰,凤目微眯,“不让你进门,我就拆了他山门!”
夭夭汗都下来了。这还是未来将要登上皇位的人么?这不简直市井无赖小混混?
“小王爷,快别这样。奴婢没关系,反正这么多年早习惯了走那山路,熟得很。”
“不,这一次咱们就走正门。”流璟挑眉而笑,无赖,却又无比耀眼。
前方山路上走来一队人。流璟挑眸而笑,“啧,真是有缘。”夭夭抬眸便怔住:青山碧树里,云鹤一袭白衣静如昙花。
“常兄,别来无恙。没想到山间路窄,你我都能相逢。”
常云鹤眸光掠过流璟向夭夭静静望来,夭夭知道躲不过,只能走上前打招呼,“姐夫。”
“你大姐的骨灰已经入土为安,你放心。”
“姐夫节哀。”夭夭垂下眼帘,绞紧手指。
常云鹤这才抬眸望流璟,“请恕草民有眼无珠,前次不识小王爷庐山真面。草民给小王爷问安了。”
流璟邪佞一笑,“还是常兄有自知之明,承认了自己有眼无珠,倒比那些甘心被障眼法蒙蔽的蠢人聪明着些。”
“参见小王爷。小老儿远迎来迟,还望小王爷恕罪。”山径上又行来一位老者,须发皆白,行走若仙。正是南山书院山长、滨州大儒左知贤。
“小王爷莅临敝书院,自是蓬荜生辉;只是这个女子不宜入内。”
“说吧,怎么才可能让进?我不信这世上没有划不出道道儿的事。”流璟望左知贤邪邪一笑。
恭立一旁的常云鹤忽出言,“山长,记得开山祖师曾立下规矩,凡能对出祖师绝对中三条者,便可正门相迎。”
夭夭一慌,下意识扯住流璟衣袖。
流璟却朗然一笑,“为你,我无所不能。”抬眸望左山长,“请出对。”
左知贤捋髯一笑,挥笔写下: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好。
夭夭一看就晕了。
【正如著名的东林书院后来衍生出东林党人一般,古时著名书院因人才辈出,都会渐成一派朝堂势力。所以流璟此行,实有深意哟。】
正文 绝对
流璟接过笔来,望夭夭启唇一笑,随即落笔挥就: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左知贤某中闪过激赏,击掌而赞,“对得好!种花对调琴,聆雅音又闻花香,确是我等读书人欣羡之境。”
左山长这样说,一旁的众弟子则调调种种地分不清了。常云鹤凝望秦流璟,轻声念诵:“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好;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上联一二六读'tiáo',其余读'diào';下联一二六读'zhòng',其余读'zhǒng')
夭夭只觉心跳。这样的绝对,蒙是蒙不上的。必是真才学,更要才思敏捷。
左山长扬眉一笑,朗声吟,“出门一瞧,数十里图画屏风。请看些梵字僧楼,与丹枫翠柏相间:红的为红,白的雪白;青的靛青,绿的碧绿。”
应时应景,却是长联难对。夭夭只觉掌心都是汗,回望流璟。
流璟登上高石,仰首环望青山静水,轻轻一叹,“归台再想,几千年江山人物。四溯那朱门黄阁,和白屋蓬扉接壤:名者争名,利者夺利;圣者益圣,庸者愈庸。”
此言一出,众人皆静。左山长白眉挑起,“此等才情襟怀,小老儿敢不钦佩!”
两副绝对对下来,左知贤已对流璟刮目相看。左知贤笑,“小王爷,最后一联,还让小老儿的弟子献丑吧。”
“云鹤,为小王爷出最后一联吧。”
云鹤眸光滑过流璟,落在夭夭面上。夭夭只能暗暗以目光哀求。
常云鹤垂下眼帘去,望腰间剑柄上垂下的三尺红缨穗在翠色山风中摇曳。
夭夭的心都颤抖了起来。那穗子是她穿给云鹤的,这多时日早已是旧了的,他却还戴在身上,不肯稍离。
又何必?既然一年前已经决定选择了大姐,又何必还带着这旧了的穗子,看那一段褪色了的红……
常云鹤幽幽抬眸,“风云三尺剑。”
夭夭听见心里豁啦一声开朗下来,“这个简单,赶紧对一个吧。”忍不住眸含着感念望常云鹤。这一联比起前两个当然是简单多了,真是多谢啊。
“简单么?”流璟深笑,山间林木翠碧荫影落入流璟凤眸,染出一片幽色,“这一联才最难。不过,我总归不会输给他!”
流璟稍一沉吟,长眉轻扬,“常兄,下联有了:花鸟一床书。”
风云三尺剑,花鸟一床书。夭夭忍不住心底暗暗喝了声彩。这下联不但全都合情应景,更是以书香宁和化解剑气风云,气度境界上更是超越一层。
常云鹤黑瞳愈深,却也还是坦然一抱拳,“佩服!小王爷,花姑娘,正门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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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小气
南山书院的一切,夭夭自然都是熟门熟路。流璟大咧咧扯着她挨个教室进了,挑最好的座位坐着聊天,甚至连前方夫子的椅子也坐。
多年的咫尺天涯,曾经只敢悄悄扒着窗子遥遥望着,今天竟能全都亲自体验,夭夭自是笑得像个孩子。
一圈逛下来,夭夭终还是立在课室窗外,看着檐下那一块被磨得油亮的石头,咬紧了唇。
却不过片刻,夭夭还是在山间清澈耀眼的阳光里灿烂笑开,“小王爷你看,这石头发光发亮,可都是我的功劳呢!”
流璟挑眉,“你就是每日坐在这石头上偷听人家念书的?”
哪里只是坐在这里偷听?她还每日踏上石去霸着窗棂偷偷看常云鹤读书的侧影……
夭夭忍住难过,努力地笑,“是呀!书非借不能读,艺非偷不入心,所以事实上,”夭夭压低嗓音,“我一文钱都没花,却比他们当中不少人学得还要好!”
流璟压着心底的疼,一挑大拇指,“厉害!”
树影里,左知贤望面色纸白的常云鹤,“这位小王爷论才情、胸襟、气度,都在人上。云鹤,这一遭朝廷委你重任,你切不可掉以轻心。稍有差池,你会在他手里死无葬身之地。”
天色渐暮,左知贤设宴,流璟却不给面子。一众学子面前流璟傲慢挑眉,“左山长的好意我领了,不过左山长曾经对她的冷遇,我也没法子就当没发生过。左山长就当小王是个小肚鸡肠之人吧,纵然美景美酒,小王却没心情坐在这里与各位把酒言欢!”
夭夭慌得一扯流璟衣袖。
左知贤与一众学子都是满面讪讪。
流璟一笑,“不过左山长与各位兄台自然也不会与小王一般见识。虽然今日不能把酒言欢,但是今日一过,我们之间的梁子就也解了。来日小王定亲自设宴,遍邀众位齐至京畿,咱们再一同把盏论江山!”
世间有关流璟将登上皇位的传言早已人尽皆知,所以一听流璟说“把酒论江山”,一众白衣学子面上齐齐涌起红云来,忙施礼相送。
流璟握紧夭夭的手走下山路去,回首,望月光下白衣寂寥的常云鹤,“常兄,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期。”
常云鹤散淡一笑,“说不定草民极快便将再度拜见小王爷。”
夭夭心里一跳。流璟却只是挑眉洒脱一笑,“好!那小王便洒扫恭候了。”
滨州城中灯火璀璨,流璟握着夭夭的手穿行于人流之间。夭夭兴奋地打量着路两边的货摊,反倒是像头一遭来滨州的外人似的。
她生来不祥,每当她走在街上都像是过街老鼠,她便也渐渐养成了耷拉着头穿行街市的习惯。那种姿势,当然没机会细看街道两边的货摊。
夭夭指着货摊上穿绸戴缎的逼真人偶问,“小王爷,那是什么?”
流璟宠溺而笑,“那是摩侯罗孩儿。”
【为你,我无所不能;为你,我小肚鸡肠。无所不能,通晓天地;小肚鸡肠,心只有你。】
正文 偷桃
“摩侯罗孩儿?”夭夭赞叹而呼,捧着那细瓷的小人偶便舍不得放手。灯火之下,那三寸许的人偶慧眼、小鼻、垂耳、樱桃口,面容俊美如生。除了人偶自身瓷质细腻、雕工精良之外,更是衣冠华美:青罗衣、褐色靴,帽子及腰佩处皆有花纹繁丽的串珠饰品,倒几乎比真孩儿们穿戴还要精致了。
摊贩用手一点那人偶腰上机括,那小人儿竟然眼珠滚动、红唇开合,手舞足蹈着竟似要对人言一般!
夭夭惊呼。流璟笑着丢下锭大银,将架上同一大小的几个摩侯罗孩儿都扫入囊中,扯了夭夭的手笑着向前。
“锵锵锵,我来一招蛟龙出海!”两人笑着沿田野阡陌走回寒窑去,一路摆弄着手脚俱能动弹的小人偶彼此争斗。流璟说是蛟龙出海,但是他手里的人偶简直跟饿虎扑食一般扑到夭夭身上来,流璟还给配着音,“哟,哪儿来这样一个小娇娘?干脆抢回家去,吃掉!”
夭夭笑得无力反抗,任凭那小人儿在她肩上“啃”着,“原来小王爷的摩侯罗是个妖怪!好好的孩儿,怎么还要吃人的?”
流璟操控着摩侯罗,臭屁挑眉,“嘁……原来是个村姑,连这个典故也不懂。锵锵锵……”那小人儿在流璟手中活灵活现一抬下颌,“人家是说——秀色可餐!”
“哈哈……”夭夭在无人的田野里忍不住笑开,操控着手里的人偶反手上翻,“那我给你来一招——”曾经的记忆此时重来,就是在这片田野里流璟对她说,要采尽天下桃花。夭夭抿嘴一笑,“猴子偷桃!”
夭夭本是要讥讽流璟是个猴子,却全然忘记了这四字背后的含义。话已出口,面对流璟暧昧缠来的目光,夭夭后悔得咬住唇,不知所措。
“要偷么?”流璟哪里肯放过夭夭,一把揽住夭夭的腰,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夭夭,要么?”
天地宛若流火,夭夭觉着自己要死掉了。流璟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衫而来,她明白他身子的变化是什么!
流璟笑,狂气潋滟,“夭夭,这几日可快乐?”
夭夭郑重点头。或许该说,十六年来,这几乎是自己在滨州最快乐的几日。
“那是不是也该让我快乐一下?”流璟邪气地垂下头来,唇按捺不住地含住夭夭耳珠。
“给我你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