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何堪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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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何堪哀-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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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对于这些学问,的确只知道一点皮毛。当时我只是根据几本外国文的书籍转译一下,编了一些讲义。现在看起来,是十分幼稚,错误百出的东西。”又例如,宋庆龄1959年曾为常州瞿秋白的母校觅渡桥小学(原名冠英两等小学堂)题词:“希望小朋友们学习瞿秋白烈士和其他革命先烈忠于党,忠于人民的革命精神。做个党的好儿女。”(6)然而,在《多余的话》一开头,瞿秋白就告诫后代不要向自己学习,他之所以写《多余的话》,原因之一就是防止后代向自己学习:“不幸我卷入了‘历史的纠葛’——直到现在,外间好些人还以为我是怎样怎样的。我不怕人家责备,归罪,我倒怕人家‘钦佩’,但愿以后的青年不要学我的样子,不要以为我以前写的东西是代表什么什么主义的。所以我愿意趁这余剩的生命还没有结束的时候,写一点最后的最坦白的话。”在《多余的话》中,瞿秋白曾对着过去的党内“同志”说:“你们去算账罢”;又说:“历史的事实是抹煞不了的,我愿意受历史的最公平的裁判!”对于瞿秋白的账究竟应该怎样算,才能被瞿秋白认为是“历史的最公平的裁判”呢? 
  2002年12月4日夜注释:   
  瞿秋白的“名誉(6)   
  (1)顾顺章的被捕,引发了轰动一时的所谓“顾顺章事件”,这不仅因为顾是中共要人,更因为他的被捕极富戏剧性、传奇性和“笑料价值”。其时负责中共中央特科工作的顾顺章,是为安排和护送张国焘到鄂豫皖“苏区”而从上海到武汉的。送走了张国焘,本就应隐密地回到上海。然而,顾某不仅曾是烟草公司的工人,还曾经是一个不无知名度的“魔术师”,此前曾在汉口登台表演过。此番旧地重游,又是在完成了重要任务后,顾某技痒难耐,一时间变戏法的冲动压倒了中共要员的角色意识,竟又登台表演起来,被人认出,于是被捕。(见夏衍《懒寻旧梦录》,三联书店1985年版197——198页)。 
  (2)见《陈独秀被捕资料汇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1页。 
  (3)见王观泉《一个人和一个时代——瞿秋白传》,天津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41页。 
  (4)广东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21页。 
  (5)转引自林勃《关于〈多余的话〉的评论之评论》,见《瞿秋白研究》第四辑。 
  (6)见《瞿秋白研究》第五辑。     
  从瞿秋白到韦君宜:两代“革命知识分子”对“革命”的反思之一   
  两代“革命知识分子”对“革命”的反思之一(1)   
  一 
  公开出版的韦君宜《思痛录》(1)之十《当代人的悲剧》,是韦君宜为丈夫杨述写的悼文,其中说道:“他(杨述)是做青年工作出身的,对中国的青年运动颇有点看法,认为由于中国的特殊情况,产业工人的力量一开始很薄弱,革命主力部队由农民中产生,因此知识青年在革命中的作用比西欧国家大得多,应当充分估计,不能照抄西欧党的看法。他认为历来写的党史中对阶级力量的分析都对此估计不够。但是就这一点看法,应该说是学术见解吧,因为不符合党一贯发布的宣传方针,他就只是零星透露,从没有系统发表过,也不写一篇像样的文章。直到临死前半年,才在脑子已经不好使的情况下,在共青团举办的青运史研究会上作了一次远远没有说透的发言。”在中共1949年以前的“革命史”上,知识分子其实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没有大批的青年知识分子在不同的时期投身于中共领导的“革命”,这场“革命”要取得最终的胜利是不可想象的。但由于毋庸多言的原因,在1949后的中共“革命史”叙述中,是没有多少知识分子的地位的。知识分子出身的杨述虽认为这是一种“不公正”,但却不敢大胆地说出历史的真实和自己的想法。这其实也不难理解。作为中共宣传部门高级干部的杨述,在如此重大的问题上不能不与“正统”的理论保持一致。 
  如果知识分子在中共“革命史”上起着极为重要作用的说法能够成立,那就能逻辑地引申出这样的结论:那一代代投身于中共“革命”的知识分子,对这场“革命”负有重要的责任。 
  这场“革命”,其道路是十分曲折的。而投身于这场“革命”的知识分子,命运也大多坎坷乖蹇。于是,就有了投身“革命”后的知识分子对自己人生道路的反思,而这种对自身人生道路的反思,又必然或直接或间接地成为对当初的政治理想的反思,成为对这场“革命”本身的反思。这种反思是弥足珍贵的。 
  从现有的资料来看,中共历史上最早做出有价值的反思者是瞿秋白,他那篇《多余的话》实在是有深度的反思“革命”之作。瞿秋白之后,特别值得注意的反思,是陈独秀做出的。陈独秀在生命的最后几年表达的那些“最后的政治意见”,是对自己以往政治观念的清算,更是对包括苏联“革命”在内的已有“共产革命”的冷峻反思。陈独秀和瞿秋白都是第一代中共党人,且分别是第一任和第二任中共领袖。他们的反思如果能及时地为“革命者”所聆听、所领悟,那此后的中国将会少许多腥风血雨,此后的历史将会避免许多曲折和灾难。万分遗憾的是,这第一任和第二任中共领袖对“革命”的反思,却长期被遮蔽、被误解、被批判,同时代和后来的“革命者”,非但不能在他们的反思上磨砺眼光,从他们的反思中获取智慧和教训,相反,却把他们的反思视作他们的“罪证”,却让他们的反思成为他们人生中的“大污点”。 
  由于性情气质和做出反思时生活处境的不同,瞿、陈二人的反思也表现为不尽相同的方式。瞿秋白的反思主要是基于自身投身“革命”后的感受,并且始终不离这种感受,未对“革命”本身的方式、目的进行纯理论性的追问,这可姑称之为“感受型反思”。陈独秀则主要是对“革命”本身做一种理论性的思考,是对原有的“革命”理念进行究诘,这不妨称之为“理念型反思”。 
  在二十世纪,作为一个投身了中共“革命”的知识分子,要对“革命”本身进行反思,是异常艰难的。瞿秋白和陈独秀,都是在生命的最后阶段,除却了一切利害与荣辱的考虑之后,才迈入这种反思之境的。正因为这种反思的艰难,正因为这种反思需要有非凡的胆识和勇气,所以,尽管投身“革命”的知识分子为数众多,但深刻的反思者却并没有大量出现。不过,瞿秋白和陈独秀这两个第一代中共党人的反思,也并没有成为绝唱。在他们的下一代“革命知识分子”中,也有继承了他们的反思精神和反思路向者,最具代表性的便是韦君宜和顾准。韦君宜1936年加入中共,顾准1935年加入中共,在中共的代际上,可算第二代人。韦君宜的反思也更多地是萌生于自身的“革命经历”,是叙写自身对“革命”的感受,在这个意义上,可说韦君宜接通了瞿秋白的反思方式。顾准则是对“革命”进行一种十分具有学理性和思辨性的反思了,在这个意义上,则可说顾准延续了陈独秀的反思路向。本文先论说从瞿秋白到韦君宜的“感受型反思”,从陈独秀到顾准的“理念型反思”将另文论说。 
  二 
  中共党内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是促使瞿秋白和韦君宜这类知识分子对“革命”进行反思的直接原因。怀着满腔热忱和忠贞投身“革命”,却被怀疑、被歧视、被残酷地凌辱和无情地打击,最终使他们不由得生出“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悔恨。 
  1935年2月23日,瞿秋白被国民党军队逮捕,1935年6月18日被杀害。5月17日,知道自己死期将至的瞿秋白,开始写《多余的话》,5月22日完成。“文革”期间,瞿秋白因为这篇《多余的话》而被认定为“叛徒”,自己的墓和常州母亲的墓都被砸。“文革”后,中共中央为瞿秋白恢复了“名誉”,将瞿秋白的《多余的话》视作“叛徒的自白书”者,似乎已没有了,但对《多余的话》到底想表达什么,却仍难有一致的看法。林勃的《关于〈多余的话〉的评论之评论》(2),对“文革”后关于《多余的话》的不同看法做了评介。从林文中可知,对《多余的话》大体有以下几种理解。   
  两代“革命知识分子”对“革命”的反思之一(2)   
  一、从勇于自我解剖的角度,基本肯定《多余的话》。这类论者认为《多余的话》是一个共产党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对自己做出的严酷的反省和批判,因而也表现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勇气。这种观点也将《多余的话》视作反思之作,但反思的对象是作者自身。最早表达这种理解的是陈铁健发表于《历史研究》1979年第三期上的《重评〈多余的话〉》一文。陈文指出:“《多余的话》是一个活生生的、内心充满矛盾的、襟怀坦白而又心情复杂的人,在临终之际所作的一篇自白。它不仅无损烈士的革命大节,相反,它以罕见的自我解剖,深刻地表现了瞿秋白的内心世界的种种矛盾:它既有长处,也有弱点;既有令人夺目的光辉,也有使人不爽的灰暗。光辉是主要的,灰暗是次要的。”陈文是首先对《多余的话》做出基本肯定者。该文发表后,引起了茅盾、丁玲等人的共鸣。丁玲在完稿于1980年1月2日的长文《我所认识的瞿秋白同志》中说:“最近,我又重读了《多余的话》,并且读了《历史研究》一九七九年第三期陈铁健同志写的重评《多余的话》的文章。这篇文章对秋白一生的功绩、对他的矛盾都作了仔细的分析和恰当的评价,比较全面,也比较公正。”又说:“他(瞿秋白)这样把自己的弱点、缺点、教训,放在显微镜下,坦然地、尽心地交给党、交给人民、交给后代,这不也是一个大勇者吗?!我们看见过去有的人在生前尽量为自己树碑立传,文过饰非,打击别人,歪曲历史,很少有像秋白这样坦然无私、光明磊落、求全责备自己的。” 
  二、从“正统”的“革命立场”出发,基本否定《多余的话》。这类论者虽不再明确地认定《多余的话》为“叛徒的自白书”,但却强调《多余的话》是过于消沉灰暗的、是并不值得肯定的,作为“革命者”的瞿秋白,以这样的文字总结自己的一生,是很不应该的。这种观点最初是在反驳陈铁健《重评〈多余的话〉》一文时出现。例如,王亚朴发表于《上海师院学报》1979年第二期的《怎样看待〈多余的话〉》指出:“《多余的话》中,瞿秋白同志在特殊情况下给自己勾划了这样一幅政治形象,过去的历史:‘一场误会,一场噩梦’;现在的状况:‘已经退出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先锋的队伍’;将来的打算:‘只做些不用自出心裁的文字工作,以度余年’,这既不是自我解剖画像,也没有‘令人夺目的光辉’,假若硬是只看现象不看本质,说这是自我解剖,那真是‘罕见’的了。”再如,刘炼发表于《历史教学》1980年第一期的《瞿秋白评述》一文,也认为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作了“许多过火的不实事求是的‘自我批判’,把自己革命一生全部否定了。”“在敌人狱中作这样的自我批判和自我否定是不必要的,也是不应该的。”林勃在《关于〈多余的话〉的评论之评论》中指出,对陈铁健文章最鲜明完整的反对意见,是王维礼、杜文君两位论者发表的。他们针对陈文“光辉是主要的”、“自我解剖”等观点,先后在《历史研究》1979年第三期、《吉林日报》(1979年11月17日)等报刊上发表了三篇文章,提出了反对意见。他们的“基本结论”是:“《多余的话》的主要倾向是错误的,是瞿秋白历史上一大污点,是不足为训的。”虽“不是投降变节的自白书”,但却是“革命同志所犯的思想上、政治上的错误”,“《多余的话》集中地反映出瞿秋白同志思想上的动摇和革命意志的衰退。”“反映出瞿秋白同志在对待革命,对待自己,对待生与死这些基本问题的认识上有严重错误。”因为时势的不同,这类论者虽不再明确认定《多余的话》意味着瞿秋白对“革命”的“背叛”,但从他们的某些论断中,却不难逻辑地得出瞿秋白最终“背叛”了“革命”的结论。 
  三、从政治反思的角度,高度肯定和称颂《多余的话》。这类论者认为,《多余的话》其实有着显性和隐性两个文本。显性文本表现出的是瞿秋白严厉的自我清算、自我谴责、自我批判,而隐性文本则表现的是对王明路线的憎恶、反思和声讨。换言之,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那口口声声对自己的责骂,只不过是一种表象,而实际上他要责骂的是王明一伙的罪恶,是中共党内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关于〈多余的话〉的评论之评论》的作者林勃,便是这种观点的代表。瞿秋白在《多余的话》中写道:“老实说,在四中全会之后,我早已成为十足的市侩——对于政治问题我竭力避免发表意见,中央怎样说,我就依着怎样说,认为我说错了,我立刻承认错误,也没有什么心思去辩白,说我是机会主义就是机会主义好了;一切工作只要交代得过去就算了。”“一九三一年初就开始我政治上以及政治思想上的消极时期,直到现在。从那时候起,我没有自己的政治思想。我以中央的思想为思想。这并不是说我是一个很好的模范党员,对于中央的理论政策都完全而深刻的了解。相反的,我正是一个最坏的党员,早就值得开除的,因为我对中央的理论政策不假思索了。偶然我也有对中央政策怀疑的时候,但是立刻停止怀疑了,因为怀疑也是一种思索,我既然不思索了,自然也就不怀疑。”林勃在《关于〈多余的话〉的评论之评论》中,引述了瞿秋白的这些话后,指出:“这里,‘十足的市侩’、‘最坏的党员’、‘早就值得开除’等严厉谴责都出现了;而内容则更显蹊跷、重大。十分清楚,‘厌倦政治’的秋白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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