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背影越行越远,我忍不住叹口气,自知躲不过,也只能跟上。这时,有人从身后递给我一根木棍,我回头看去,竟是许久未见的小四。我笑着看那根显然是才从哪里捡来的木棍,对正缩着脑袋躬身站着的小四道:“你怎么在这里?”
“公子让我来跟着小姐。”
原来是桨生。
我点了点头,也并未多想桨生让小四来这的原因,只拄着“拐杖”跟着连之尧一行而去。
长郡临江,江南素来梅雨季节都有汛期,朝廷历来都有拨款赈灾,然而今年已入秋,肆虐的洪水冲垮了堤坝,又带来瘟疫,一路而来也都未见几个百姓,江南的鱼米之乡长郡,已是满目疮痍。
到了堤岸旁,沈华指着还在奉命将装满沙子的石袋一袋袋摞在堤坝上,可汹涌的潮水还在一波波袭来。
人力怎么跟天斗?
此时,沈华对连之尧道:“自军队到了这里,已是不眠不休一直在筑坝防汛,可收效不大,前日一场大雨将这些天来的努力全部冲垮,末将只能带着弟兄们再筑堤坝。”
连之尧的眉头一直微微皱着,他负手立于堤坝上,放目远眺,半晌后才道:“这边的地形图和水利走向图可有绘制好?”
“找了几个先生已经在日夜测绘,直到王爷到了要看,待回营就立即呈上。”
此时,我头晕的厉害,小四跟在后面又碍于男女之别不敢上前来扶我,我只能使尽力气抓住堤坝上的沙袋,稳住身形。我叹口气看向连之尧,只见他也在看我,却见我抬头又将眼神放在浩瀚汹涌的潮水上。
“弟兄们,本王和楚妃奉吾皇之命,携天子隆恩来长郡为民祈福,朝廷会用最好的人力物力来保住长郡……”
眼前越来越模糊,沙袋似乎有了很多影子,不断在眼前晃荡,我拼了吃奶的力气想要看清自己手中抓着的沙袋,却发现沙袋的影子越来越多……
“嘭!”
我听见自己身体坠地的声音,唔,好痛……
后来,说书先生说:楚妃因忧心长郡百姓疾苦,带着成王夙夜不眠赶往长郡,但奈何体弱,又看长郡百姓在水灾和瘟疫中民不聊生气急攻心,终于在长郡堤坝晕倒,虽有神医在侧,但还是烙下病根云云。
彼时,我坐在茶楼中,听了这段手中的茶杯抖了抖,险些倒在桌上,却只见对面的人笑得无比欢愉。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事实上,说我体弱不堪长途跋涉劳累是对,说我带着成王忧心百姓,实在……言过其实。我虽身为丫鬟,却从未干过重力活,所以这次晕倒纯粹是累的。
醒来时,我已躺在温软的床上。我盯着床顶白色的帐幔发了好一会呆,才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直直往床边来。
我张嘴欲言,可说出口竟是嘶哑无比的声音,此时,帐幔已被掀开,我见了来人,指着自己的喉咙立马红了眼眶。
来人正是桨生。
他拉下我的手,柔声道:“别怕,你这是累了太久,又没有怎么喝水,所以伤了咽喉,将养段时间就好。”
是了,从骊山到长郡,一路上我喝不惯河水,只有渴的不行才会舔上几口河水。
有桨生在,这等病痛自不算什么,我放宽了心,也肯喝他喂我的药水。喝完我才觉得奇怪,我是皇妃,桨生却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进我的房间喂我药,这种情况太过奇怪。
仿佛看懂我的疑问,桨生放下药碗,笑道:“我估摸着你该醒了,让小四把伺候的侍女给引开,来跟你说会话。”
我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桨生。
桨生此时却悻悻然道:“我被招来治瘟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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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虽然昨天没有人理我,但是我还是想继续。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第十四章 高人治水灾
第十四章
桨生和治瘟疫?
在我素来的观念里,除了像我这样的自己人,桨生从来只给毒药不给解药,只做毒不救人,这又是为何?
但桨生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过于纠结,只为我掖好被角默默坐在一侧,好一会后才摸了摸鼻子道:“月儿,如果我得偿夙愿,就和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你说好不好?”
我略怔了怔,心中虽觉得黯然,但也是意料之中的,也就轻轻摇了摇头。
桨生是我这一生中最信任的人,我知他对我的那份情谊,如果可以选择,我是愿意与他找个地方共度一生,没有什么烦恼。可是,连这么不奢侈的愿望,也要为他莫名其妙的靠后,我不喜欢那种不稳定。
我的反应似乎也在桨生意料之中。他向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情绪又一向埋得比较深,除了像我这样的自己人。他只苦笑了下,摸了摸我垂在枕上的长发,道:“月儿,你还是那么固执。”
我不是固执,我是无法理解,为什么活在世上,不能简单一点,只要身心愉悦就好?
后来,桨生一言不发地走了,我知道,我们再一次为了同一件事不欢而散了。
伺候我的侍女很快回来了,我很快发现,这个姑娘是个极妙的人。她一袭简单的丫鬟服装,然而面若桃花,一双眼睛晶晶亮,大眼睛眨巴眨巴像是会说话一样。她见我醒着看她,也不惊惧,只捂了嘴巴,吃吃笑道:“娘娘你可醒了!那个小四讲得那些笑话快把我冷死了,您要再不醒,我就真的忍不住要发火了呢!”
一想到小四那个别扭的木头模样,我也忍不住笑了。见我笑,这姑娘的心情显然更好,她嘻嘻笑道:“娘娘您笑着真好看,竟比那桃花还好看呢!”
“我叫初一,因为我是初一生的,老爷说了,娘娘在长郡的这些日子由初一来伺候娘娘!”
我很喜欢初一,许是因为她的笑容像极了楚嫣,也许是为了她那明媚的容颜。
因为我素来体虚,虽一般不怎么生病,但一旦病倒,那真正应验了那句:病倒如抽丝。我将养了半个月,嗓子才终于好转,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却让我恨不得再将喉咙弄哑。
那天,初一告诉我长郡的水灾终于治住了,汹涌澎湃的长江水被堵在堤坝之内。初一说的眉飞色舞,虽然半天我也没听明白连之尧是怎么做到的,但仍旧觉得高兴,就起床坐在了这长郡郡守府中唯一的琴面前,手一勾,咏春华调子纷扬而出。
可是历来被洪灾和瘟疫笼罩着的长郡的确不是适合弹奏这样欢快曲子的地方,所以等我兴之所至旁若无人的弹完这首曲子,除了初一惊叹的鼓掌外,也有人倚着房门口不咸不淡的看着。
那人却是连之尧。
他的身边并没有一个随从,仿佛是散步来到此处,可他鬓发衣角处都有些凌乱,显然是外出而归。我想到他可能是治水才回来,也不觉得他的面色有多难看,只用手势让初一倒茶。
然而我一厢热情,连之尧只用了一句话,就终结了。
“商女不知亡国恨。”
我恨恨地瞪着连之尧,他视若不见,接过初一倒来的水,在我房中的椅子上大喇喇坐下,舒服地叹了口气。他闭着眼睛摩挲着茶杯的盖子,好一会才开口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初一急忙禀道:“娘娘伤了喉咙,一直担心长郡老百姓的灾害,没能好好养病,这不,听见王爷您治水成功,可高兴地给王爷您祝贺呢!”
一番话连之尧显然很受用,他看也不看我,只对初一舒缓地笑道:“这才是她作为皇妃该有的行为。”
许是被初一的伶牙俐齿和连之尧的阴阳怪气刺激到了,我竟毫不思索,张嘴便道:“奴家是商女,可攀不上皇家!”
虽然嗓子还是粗嘎嘎干巴巴地难听极了,但我看见连之尧睁开闪着精光的眼睛和初一一脸惊愕,就知道他们两个都听懂了。我心中内伤,我到底是说了什么忤逆的话来着?
这时,小四端着药进来了,他默默将药递给我,然后将右手的东西收回怀中,我一眼就知道那是他从桨生那里替我偷来的蜜饯,心中忍不住默哀,连小四都不支持我了。我一咬牙,皱着眉将桨生熬得越来越苦的药吞下去,愤愤地将晚还给小四。
这时,沈华和沈容站在门外求进。我点了头后,又喝了口茶漱了漱口,随意地拿锦帕擦了擦嘴,索性也坐了下来,对连之尧道:“洪灾控住,成王功不可没,本宫回宫后自会向皇上禀报。”
此时,声音虽还粗哑,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太多。
然而沈华却往前站了一步,对我和连之尧一一鞠躬后道:“此次水灾得治,全仰赖皇恩浩荡,成王睿智,但还有一个功臣,我们不得不赏。”
我本就对成王治水深有兴趣,现听说还有人身居伟功,立即笑道:“说来听听。”
原来,长郡水灾是因为下游逍遥山左峰崩塌,全倾入了长江水中堵住了长江水一半的归处,是以明明没有狂风暴雨,长郡也水灾泛滥的原因。连之尧来之后,将附近的地势都勘察一遍,就想出引流的方式,将长江水往南的几个偏僻的山区建一条小人工河,将河水分摊,这是一条好计,沈华的军队迅速开始掘河。一切进展顺利,然而到了以南三十里地的时候,遇到段燕山,段燕山十之八九是石山,这样一来,人工河生生断在那里。正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那人带着两辆马车的硫磺来了。
按沈华的说法是,那人只用了一个时辰时间就布置好爆破装置,到了今日一早,一拉引子,段燕山生生被劈开一条人工河来,不仅如此,那河还直通到一直不为人知的君山镇,解决了君山镇历来缺水的境况。
怪不得,沈华如此佩服那人。我也忍不住叹道:“这样的人才,是该好好赏赏!”
“依娘娘所见,该如何赏?”沈容满脸带笑的看着我,眼中尽是促狭。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他当时中了一笑疯癫散的模样。于是我以帕掩唇,略作娇羞态道:“要么,给他喂个毒药什么的,让他一生听命于皇家好了,比如,上次沈大人中的一笑疯癫散就很好。”
☆、第十五章 迫沈容立军令状
第十五章
“依娘娘所见,该如何赏?”沈容满脸带笑的看着我,眼中尽是促狭。不知为何,就突然想到他当时中了一笑疯癫散的模样。于是我以帕掩唇,略作娇羞态道:“要么,给他喂个毒药什么的,让他一生听命于皇家好了,比如,上次沈大人中的一笑疯癫散就很好。”
听见这话,沈容一张原本白皙干净的脸立即憋成了酱紫色,伸着一根手指不断哆嗦,说不出半句话来。
还是沈华皱眉道:“还请娘娘庄重些,这等事情,岂可儿戏?”
沈华太过严肃,显得有些无趣,我放下帕子,可看着沈容那样还是忍不住笑道:“本宫严肃得紧。这样的人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出现了,这说明他原本并不打算插手入仕,我们想要他为朝廷效命,人家又不情愿,那就只有,霸王硬上弓了。”
沈华瞪了瞪眼睛,即使看不惯我的措辞,但还是被我说服,忍了忍才对着连之尧道:“一切还凭王爷定夺。”
连之尧一直沉默不语,这时才终于负手而立,看着门外开得正好的秋菊道:“朝廷亦非强盗,他若真不愿,随他去就是。”
这话倒是我没有料到的,连之尧一贯以来,不是以强取豪夺立业的么?
然而沈容却点头道:“那南风易也的确是奇人,即使不能收为己用,也可以交一个朋友,以后再有这样的时候,别再像这次这样就好。”
南风易,就是那个刻意将长江水引入君山镇的人的名字。
闻言,连之尧只扯了扯嘴角,略作轻笑,道:“他那样的人,你有信心届时能请得动么?”
沈容有些赧然的摇头。我突然,对这个叫做南风易的人有了兴趣。
蓦地,眼前人影一晃,连之尧从我面前走过,往外走去,待行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对我道:“既然身体养好了,也该去疫区看一看,你已经拖了很长时间。”
见此,沈容又恢复满脸笑意,向连之尧拱手道:“臣下愿意带楚妃娘娘走一趟。”
一见沈容的笑容,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长郡城内的疫区被分为四个医庐看护,长郡太守府在西城,所以我们从西城的桐花医庐开始,查看疫情。
桐花医庐很大,只是门前极为萧瑟,仅有一两个用厚厚的衣物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人经过,脚步极快。
我叹了口气,沈容已经将遣人将桐花医庐的门敲开,他递给我一块厚实的巾帕示意我以此捂口。我看了眼门内地上躺着的那许多不断呻吟的老百姓,他们在一起,于是那门内就是一片疮痍。我轻挥开沈容的手,轻提裙裾,往内走去。
沈容跟来,手中也没有什么巾帕。我顿在门口,面前的情境还是让我大吃一惊,我愣怔了好半晌,直到医庐内的管事告诉这些得了瘟疫的人说皇上的楚妃娘娘代皇家来看望大家时,我才反应过来抬手免了这些人的大礼。
他们有的人仍在因痛楚而哀戚戚,也有人用试探的眼神打量我,但无一例外的是,那些人眼中的,是对生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身问沈容:“这连着的三大间屋子里,一共住了多少人?”
沈容略抬眼瞅我,答道:“整个西城,刚染上瘟疫和疫情较轻的老百姓都在这里,约有五百多人。”
五百多人就这么密密麻麻的躺在这,等死么?
沈容见我的表情,又补了句:“里面还有收容了近千人的重病人,娘娘可要去看看?”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眼中竟闪过一丝促狭,仿佛料定我不敢一般。
我忍了又忍,才对管事的道:“带本宫去那些病重的人屋子里去!”
他显然不敢,嗫喏了半晌仍是不愿动弹。我气极反笑,道:“莫不是被本宫赐死比得病死了还要好?”
这话吓得他跪地不起,只敢求饶。我伸手扶额,不愿跟这贪生怕死之人多费唇舌,于是只淡淡地看定沈容。他倒没有迟疑,往前带路去了。
病重的人所在的屋子离桐花医庐前门甚远,我们穿过前面三间屋子,又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