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的地方,她会轻轻地笑。
她一声不吭,肖仁却有点不自在。即便阿榆只是新认识的小姑娘,这种情形,他也看不惯她拘谨地坐在一旁。展怀春在吃喝玩乐捉弄人做生意上真的很聪明,谈情说爱上简直蠢到家了。就他那点心思,他以为谁不知道吗?偏他还觉得自己掩饰地很好,平白无故冷落人。
有心想跟阿榆说两句免得她呆坐无趣,肖仁借低头时悄悄扫了一侧一眼,目光在她细白小手上顿了顿,最终没能开口,改而扭头看向面馆里面。里面伙计来回来去,端碗收碗,不知何时能轮到他们的。
看着看着,渐渐出了神。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肖仁不知道。
尼姑庵初遇,他觉得小尼姑憨憨傻傻又勤恳懂事,很招人疼。展怀春告诉他尼姑庵里的龌龊,他情不自禁想帮她,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希望看一个单纯姑娘沦落风尘,就像眼前一瓣快要落入泥沼的雪白梨花,但凡触手能及,都会忍不住接住它。后来他又去了几次尼姑庵,晌午她起身把她的饭菜让他,黄昏里她跪在香堂形单影只,最后是晚上,大火漫天,她在展怀春怀里昏睡,不谙世事。
待她成了展怀春身边的丫鬟,她在他眼里渐渐不是尼姑了,成了普通姑娘,单纯纯善,让他忍不住送她回去,送了,无意瞧见她脸红的羞涩模样,像是一朵花骨朵在他眼前盛开。他有些慌地走了,快要绕过路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她也回头看他,夕阳里面容朦胧不清,但她纤细的身段,入了那晚他的梦。
醒来后,他有种想要多见见她的冲动。
肖仁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或许有点吧,很淡很淡,不是书里说的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但他知道什么叫兄弟,他跟展怀春一起长大一起胡闹一起被长辈骂,比亲兄弟还亲。
她是展怀春先认识的,是展怀春想办法救下来的,是展怀春先喜欢的,他怎么能跟他抢?
所以最近他不怎么去展府了,见不到就不会再往深里陷,时间一长总会收心。
“来了。”伙计高声吆喝菜名,拉回他思绪,肖仁笑着坐正,看对面自己的妹妹。
三个大人都是满满一碗面,份量十足。肖灿灿没有面,因为她已经吃过不少东西了,肖仁怕她撑到,只给她叫了一碗面汤,再从自己碗里挑两柱面过去,这样就够她吃的了。
小丫头边吃边玩,大眼睛好奇地瞅来瞅去,最后笑着夸阿榆:“榆姐姐吃饭的样子真好看,小口小口的。”
不约而同的,展怀春和肖仁都朝阿榆看了过去,一个笑着盯着,一个很快便收回视线。
阿榆涨红了脸,越发不敢吃了。
展怀春常常跟她一起吃饭,知道她怕羞,怕一会儿旁人都吃完了她跟着放下筷子,便故意引肖仁兄妹说话,等阿榆吃得差不多了,他才低头吃面,还喝了几口汤,是最后一个吃完的。
付完帐,四人起身。
阿榆是第一个,但她没能离开,低头一看,衣摆被木凳上面镶嵌凳子腿的地方卡住了一角。正要弯腰去弄,旁边还没离座的男人忽然低头,用他喜欢拿折扇的手帮她。灯光里,他头顶玉冠浮动着柔光,他……
“多谢肖少爷。” 在肖仁抬头前,阿榆及时退开,低头道谢,声音微不可闻。
肖仁随意笑笑,绕过她去接妹妹:“你二哥跟阿榆还有事情要做,咱们去那边放河灯。”
肖灿灿乖乖让他抱,没忘了邀请展怀春:“二哥你去吗?”
展怀春并没注意到对面两人短暂的牵扯,笑着摸摸她脑袋:“不去了,二哥有点累了,这就回府了,你们去吧。”说话时没有看肖仁。
肖仁也没有拆穿他,彼此叮嘱两句便抱着妹妹走了。
展怀春目送他们兄妹走远,回头对阿榆道:“天黑容易出事,咱们回去吧,明天早点带你出来逛。”其实他还想再逛逛,却担心再碰到肖仁,那可就有口说不清了。
阿榆脑子里全是肖仁低头帮她的动作,因为紧张也没有心思逛了,点头应下。
看过大少爷送的那本书,她才知道什么叫喜欢,知道,却也不是很懂。
男人喜欢一个人,会对她好。
她身边,展怀春和肖仁都对她好。
对她最好的,是展怀春,他也说过那样的话,展怀春应该是喜欢她的吧?但他是少爷啊,是县城首富家的二少爷,就像书里的那个少爷,他的妻子应该是跟他相配的大家闺秀,她这种丫鬟再得他喜欢,也只能做个姨娘。展怀春或许现在会喜欢她会对她好,但他终究会娶一个美丽的姑娘,然后全心全意喜欢对方。
阿榆不敢喜欢展怀春,她好像也不喜欢他。这人好看是好看,温柔也会温柔,但他脾气太坏了,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朝你发脾气。阿榆不喜欢这样的人,她想找一个一直对她很温柔的人。
就像肖仁。他没有送过她吃的穿的玩的,但他很温柔,笑容灿烂如春风。展怀春嫌她笨,肖仁会好言安抚她。她在街上遇到坏人,是肖仁救了她,还送她回去,今日又是帮她,很小很小的一个动作,她心里却很暖很暖。这样的男人,他对妹妹那样好,对自己喜欢的姑娘肯定也会很好吧?
丹桂说他喜欢她……
那刚刚,他也是因为喜欢她才帮她的吗?
阿榆忍不住回头看。
街上人头攒动,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她慢慢低下头,怅然之际忽的明白一件事。就算肖仁喜欢她,就算他是她喜欢的温柔男人,她也不能喜欢他,因为肖仁身份比展怀春更高……
“怎么垂头丧气的?不想回去?”连说了几句话没有得到回应,展怀春终于发现了阿榆的异样。
“没有,少爷咱们快走吧,我怕豌豆自己在家害怕。”阿榆忙掩饰道,暗暗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懊恼。她现在是展怀春的丫鬟,就该安安分分当个丫鬟伺候他,等他放她出去了,找个老实敦厚的男人嫁了就是。或许那人没有这些少爷有钱也没有他们好看,但他跟她是一样的人,没有身份高低之差。
展怀春很是吃味儿,不满地哼了声:“一只狗知道什么叫害怕?早睡着了。”
阿榆没有跟他辩解,虽然她很想说豌豆跟他这个少爷一样会害怕打雷。
两人慢慢溜达回了展府。
此时刚过一更,府里各处点着灯笼,远处街上有隐隐约约的喧哗。展怀春突然舍不得这么早就跟她分开,直言送她回去又说不出口,便道:“我跟你打赌,豌豆现在肯定睡着了,不信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少爷还是回房歇息吧,天都黑了。”他最喜欢欺负豌豆,阿榆怕他过去了,豌豆就算睡着了也会被他弄醒。
展怀春当然不同意,坚持要去常青园看狗。小道上路还是挺暗的,阿榆劝了两回男人不听,便闭了嘴。
月光如水,拉长两人的影子。展怀春略微落后几步,眼睛好像长在了她身上,看她头顶小帽子,看她耳垂看她侧脸,不舍挪开。从前天热天冷,他会嫌自己的院子距离大门口太远,但此时此刻,他真希望常青园能够再远些。
眼看再转个弯就能看见常青园门口了,展怀春突然快走几步拦在阿榆身前,指着花园那边道:“对了,你还没有看过晚上的湖景吧?走,我带你去看,中秋月圆,湖边赏月景致最佳。”说完不给阿榆拒绝的机会,直接朝那边走了过去。
阿榆只得跟上,想想湖边月景,心中也很是向往。尼姑庵晚上不许出门,以前中秋,她最多就是趴在窗前多看两眼月亮罢了。
听到她跟上来,展怀春又放慢了脚步,等她一起走。
月光姣姣,不用灯笼也看得清楚,但展怀春还是时不时提醒阿榆,怕她摔了,直到来到岸边。
秋夜有风,湖水并不平静,持续拍打着堤岸,湖中央一轮明月也被风吹出了波光粼粼。
天上静月高挂,水中碎月浮动,是阿榆见过的最壮丽的秋景。
“如何?没有白来吧?”展怀春站在迎风处,替她挡风。
阿榆望着湖面点头:“真好看。”
展怀春笑着看她眼中湖光月光:“还想再多看看吗?”
风很大,但阿榆依然点了头。
“走,咱们去船上看。”水榭边还拴着双篷船,展怀春示意阿榆跟他一起走过去。
“我扶你。”湖上风波较大,到了船前展怀春径自握住阿榆的手,拉她上去。船摇摇晃晃,阿榆也没心思想别的,紧紧拽着他胳膊。展怀春喜欢这种感觉,故意走到朝南的船篷才停下。里面有榻榻上有薄被,展怀春松开阿榆,扯过被子走到船篷门口,也不管船板脏不脏,直接裹住自己坐了下去,惬意地靠着一侧门楞赏月,浑然忘了身后还有个小丫鬟。
“少爷?”阿榆震惊地看着他。
“哦,挡着你出来了。”展怀春回头看她一眼,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让出地方好方便她出去。
船口风更大,吹得他冠上垂下来的带子猎猎作响,阿榆不是很想去那边,可左右都有厚厚的帘子遮着,什么都看不见,往后走她怕自己晃下船去,不走就只能看展怀春的背影还有一点点湖水。犹豫半晌,阿榆还是决定过去了,她来船上就是为了赏月的啊……
船摇摇晃晃不稳当,阿榆扶着榻慢慢往展怀春那边挪,最后大步迈到展怀春一侧,扶着门楞探头出去。
“啊……”才探出去,阿榆赶紧捂住脑顶,帽子差点被风吹走。
“坐下来吧。”
展怀春等她半天了,趁她急着捂帽子,猛地将人拽了下去,将阿榆按在他两腿中间坐着。她惊慌失措,展怀春却已迅速扯过被子捂住两人上半身,顺势用肩膀把两边被角都压在门楞上。被子里面她想挣扎,展怀春双手连着她胳膊一起抱住,下巴垫上她脑顶替她压帽子,在她误会之前低低地道:“阿榆别怕,我只想跟你一起赏月,风大,这样盖着被子咱们就都不冷了。乖,你看前面,好不好看?”
他声音低沉,有种蛊惑在里面,也可能是突然的温暖缓和了她的害怕,阿榆忘了挣扎,抬眼向前看。天上湖中两轮明月都在她面前,夜色模糊了远处的树木围墙,天地间仿佛就只剩了夜空湖水和明月,还有风声,还有,身后紧紧抱着她却一动不动的男人。
“少爷,咱们回去吧?”好看是好看,可这样的姿势,太亲密了。
“阿榆,我知道你喜欢,多看看吧,等你嫁了人,恐怕再也看不到了。”展怀春轻轻往一侧挪,下巴离开她帽子,马上用脑袋抵住帽檐,再微微歪头对她道:“还是怕我欺负你?你不是说相信我了吗?”
他低低的质问就在她耳边,阿榆竟有一种撒谎快要被人拆穿的错觉,心也因此紧张地急促跳动。
“阿榆,你到底信不信我?”展怀春盯着月下她柔美又慌乱的脸庞,嘴唇距离她耳朵越来越近,好想尝。
“信,我信。”阿榆不知道此刻的危险,她只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展怀春真想欺负人,不必如此费事,她害怕什么?
“……那就好好赏月吧,以后,机会真的不多了。”展怀春顿了顿,为不能尝而怅然。
他幽幽叹息,阿榆抬头看月,想到离开这里后就再也看不到这种月景了,忽有凄凉漫上心头。
两个人彻底安静了下来,身体随着乌篷船轻晃。
夜色越来越浓,时间一长,阿榆被风吹得想落泪,闭上眼睛道:“少爷,我有点困了,咱们回去吧?”
“好。”展怀春不敢强留。
只是他正要起身,船身突然晃了一下,随即后面传来脚步声。
“别说话。”展怀春紧紧抱住阿榆,在她耳边轻声嘱咐。
阿榆也听到了,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表哥,你摔疼我了……”
一声闷响之后,对面船篷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只是虽然是抱怨,却别有一种撒娇味道。
“是表姑娘跟大少爷。”阿榆小声提醒展怀春。
“嘘!”因为她歪头往后看,展怀春下巴轻轻贴上她额头,一手也紧张地攥住了她手。
听动静,好像有点不对劲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到底要不要不对劲儿呢?
哭,最近大家都不怎么喜欢留评啊,伤心……
第62章 醋了
在展怀春眼里;大哥展知寒是个很理智的人。单说女色;表妹沈棠从十二三岁就开始对他有那种心思了,擅闯浴室偷看洗澡的事他记得的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展知寒都无动于衷;所以展怀春觉得大哥不喜欢沈棠,更是个名符其实的柳下惠。
大哥书房连那种书都没有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对面声音真的开始不对劲儿时,展怀春马上推开阿榆;然后用被子将她完完全全包住;隔绝冷风也隔绝与他的身体碰触。他抱抱她,在遮住她耳朵之前轻声嘱咐道:“等他们走了咱们就走;你若是犯困,先睡吧。”说完按住被子;紧紧捂住她耳朵,只露出小脸呼吸。
阿榆现在是躺在船板上的,脑袋枕着他大腿。她没有挣扎,因为她也听到了一些动静,觉得沈棠跟展知寒现在大概在说一些私。密的悄悄话,展怀春不想让她听吧?于是她乖乖地躺着。耳朵被他用力按着,中间还有被子,外面的动静能听到一点,主要是呼呼的风声。她看看月亮,看着看着察觉男人好像在看她,抬眼,果然对上展怀春幽幽的目光。他眸子里好像多了点东西,看得她心慌,连忙闭上眼睛。
船身摇摇晃晃,有种别样的舒服,阿榆渐渐睡了过去。
展怀春弯腰,额头搭在自己替她捂耳朵的胳膊上,呼吸急促。
“表哥,表哥,我不了,再也不闹你了啊……”
“好表哥,慢点慢点……”
对面女人的哭求讨饶断断续续不绝于耳,混合着几乎快被湖水拍案淹没的碰撞声音,就连船身随波而起的摇摆晃动,都好像多了种味道。
他不苟言笑的大哥,他举止得宜的大哥,他向来对表妹以兄长自居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