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世间,怕是没有什么不在改变。
昨日心中的景致,今日眼前的事物。。。。。。
他也在变,心中身体上,都在慢慢改变──变得更为悲凉、无望。
窗,不时何时开了一条缝,眼角的余光望见,原本秋意正浓的窗外景物,已然被寒雪冰封。
什么时候,下雪的,他竟不知──
眨眼,又是冬,然已有几月不曾见的妻子此时,她可安好?
手,还会被冻伤吗?
下雪的天,总也不能习惯的她,会生病,要呆在炉火的房中才行。
生病时的她眼睛总是红红的,哭过般,令人看着心疼,这时候他都会陪在她身旁,哄她,安抚她,吟诗给她听──
想见她,突然、突然很想她──分开的每日都在想,此时想得更炙烈,他们自成婚以来,从来不曾分开这么久,从来不曾啊──
忽然,妻子就在眼前,对他笑着,柔柔轻笑。伸出手,他想碰触她,想把她拉回来,可,伸出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拉回那火热的被窝中。
〃怎么了?〃
男人在他耳边沉沉地低语,才睡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更为深沈更为低哑,仿佛源自那无尽的让人不能挣脱黑暗,让他又惊──又有点情不由己的被蛊惑而沈陷。
他被拽回他厚实火热的怀抱,不着一缕的身子贴着他,滑腻的不光是皮肤,还有昨夜情欲留下的余韵。
他拥住他,结实有力的手在他单薄赤裸的身体上不安分的抚摸──
摸到他凸起的胯骨,他说:〃瘦了。〃
顿了下,又道:〃听下人说,最近你都吃不下饭?不合口?那朕把宫里那些江南的御厨叫来,给你弄些江南菜吃,好么?〃
他的话,随着他温柔地吻落在他的额上。
看着他深邃而浓情的眼睛,心,还是肉长的,他的温柔让他感动,又同时在想,他的温柔,给过多少人?
他终于正式娶妻了,成为皇帝后,娶了大将的女儿成为了妻子,虽说这是奉先皇的旨意成婚的,但他终于还是有妻子了。
他隔三差五的就来这里,不去陪妻子吗?
难道娶她,只是为了权益?没有兴趣没有感情,所以不理也没关系?
如果是,那他的妻子,也是个可怜的人──只是他政权统治下的一颗棋子──
然,他又何尝不是他手中的一颗注定只能牺牲的棋子?
知道先皇对他有意,便先夺得他,然后故意激怒先皇,把病尚未痊愈的先皇气得再次病倒,接着就是稳操胜券等待先皇去逝,自己坐上皇位──
诡秘阴险的男人,连他给的柔情在他看来,都深藏祸心。
现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已经坐上龙椅,统治着大宋广袤的江山,那么,他还来折磨他做什么?
是嫌折磨他还不够吗?还是说,先前他留给他的两掌耳光,让他记恨至今,仍然不肯放过他,要让他继续痛苦──
〃在想什么?〃他一直的无声,让他抬起他的脸。
他不言语,只是静静注视他,静静地──
〃你这眼光,就像在诱惑朕──〃他低笑,目光更深更沈──
他没有──他只能在心里反驳,因为他的唇被他堵上了,用他的唇。
他的舌在他嘴里蠕动,扫过每一个地方,手亦然,又开始不安静起来,摸着他的身他的腿,还有他的臀间那昨夜被占据得疼痛的地方──
他的舌在他嘴里搅动,气息也紊乱起来,他知道,这是他情欲爆发的前兆。
他畏惧,却不能逃,也逃不掉。
悲哀的,承受着,悖德的关系。
41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相见欢》,李煜
春天林中的红华很快凋谢,时光流逝太匆匆。无奈,只因早晨有寒雨,晚上又吹风!
忆往昔,心爱的人流着惜别的眼泪,令我心迷醉。这情意何时才能再相遇。人生从来都是多遗恨,就如水流永向东!
只一人坐在那落花的庭院,只一人对着冷清吟相思遗恨的诗,只一人──
头顶上的梧桐开始发芽了,抽出的嫩叶被昨夜的寒风吹落无数,剩下的,仅是顽强的枝叶──
停留在枝头的叶,它们可以熬过寒雨风吹,却终究避不过在秋天,落下的命运。
他就这样看着它们成长落下,落下又发芽──
一次又一次。
总是在不停的更替。
而人呢?
身边,昔日一直陪伴他的人,此刻不在。
转眼已是半年,深在宫中的她却杳无音讯,每次问那个男人她怎样,他都只说:〃很好,很好──〃
不见,岂知她有多好,不见,又能好到哪儿去?
不见,她是否也如他般,任这相思满溢,溢到心伤──
如今,只能静静地坐着,孤单的只剩一人。
一缕冷风吹来,吹落无数花叶,吹凉他孤寂的本就冰冷的心。
男人又来了,分别七日后,带着一身倦意出现。
他是一国之君,他清楚他有多忙,那为何又要抽空前来?
原因他不敢多想,害怕想太多,伤得会更多。
男人的目光很深沈,是本来就如此,还是见他时才如此──
〃又瘦了。〃男人的声音低缓,于夜中,昏黄的烛火中,有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无声无语,任他抱他抚他吻他。
〃想吃什么,跟朕说。〃厚重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一向只发号命令的声音,温柔起来如此让人难以招架。
他没有说他想吃什么,只睁着眼看他。
岁月,在男人脸上留下的是睿智,与深刻。眼睛中的世界藏得更深了。
〃到底怎么了,这么看朕?〃男人失声笑了,然后又愣了──
他突然吻上他,第一次。
不是如此就结束了,他主动奉上的吻如同火星溅在浇油的干柴上,一发不可收拾。
男人把瘦得轻盈的他抱到床上,脱去他的衣与自己的衣。
吻他、抚他──深深地占有他──
他发出细细的声音,在有些冷的夜冒出薄湿的汗,双手用力抓住床单,眼睛流出清澈的泪,双腿情不自禁地缠上男人健硕的腰身──
他们就像火一样,不停的燃烧,一直到烧成灰烬──
最后,男人紧紧缠着他,躺在他身上用力的喘气。而他,很快就宁静了,一直迷茫的眼睛开始流溢些许,微弱的光芒──
张开有些干裂的唇,他对身上的男人低语:〃皇上,让微臣的夫人回来吧。〃
男人身子一僵,倏然翻身起来,一双含冰的眼眸直直盯住他:〃原来,你如此讨好朕,是为了让朕答应让她回来。〃
他无语,只是安静地望着他,带着些许的乞求。
男人不再看他,起床穿衣,不吭一声地甩门而去。
看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好久,他缩起赤裸的身子,发出声声悲泣。。。。。。
42
独自莫凭阑。。。。。。
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命人把违命侯新填的诗抄了上来,看完后,他目光更黯,把写着诗的纸揉成团丢往一边,然后立刻有人拣起,丢弃。
已经有一个月不去见他了,他的一切情况,都是由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说什么,他吃的更少了,更消沈了,瘦了──话也少了──
他想逼死自己不成?!
每次听见,他都恨恨地一拳打在桌子上。惊动了一干人等,皆跪在地上惊呼皇上息怒──
想去见他,亲眼见见。
然而又不愿去见他──一想到他心里只有他的妻子,他便恨──
没想到送走了匡胤,此刻又来了郑国夫人──
如果郑国夫人消失了,还会有谁出现占据他的身心?
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真正只属于他一人──
〃皇上。。。。。。〃
一人,悄声来到抚头沈思的他身边,不用抬头,他便知道此人是谁。
他是王继恩,先皇死后,他仍然是内侍总管,不同的是,他的服侍对象变成了他。
为他做事这么多年,王继恩已经对他的心事了若指掌。
阴鸷易疑的光义之所以留下他,是因为知道他对他的忠心──
知道是知道,但不会完全信任,因为人的心,是会变的。
此刻的忠心,不代表永远的忠心。
〃皇上,让郑国夫人回去,您便不会如此烦心了。〃计策颇多,心思缜密的王公公意义深长地对他说。
〃哦?〃他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尖。
〃过些时候便是七月七日七巧节,违命侯的生辰正巧是那天,若是您现在让郑国夫人回去,他一定会感激您──〃
〃然后?〃
〃或许对您,他便不会那么反感,也能较轻易接受您。〃
〃但,若是让那女人回去,他们不就多了时间相处,反而让他们更如胶似漆?哼,朕不觉得这有什么好。〃
〃皇上,您没听过情人间的相处容不得一粒沙的话么?〃王公公不急,反而低声一笑。
〃什么意思?〃他侧目看他。
〃──皇上,郑国夫人,还不知道您与违命侯的真正关系吧?〃只是弯腰欠身,然王公公话里的话,让光义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两个原来如此,足见他的激动,想来,经王继恩的点醒,他已经知道怎么除掉──郑国夫人──
不,是让她主动退让。
43
是夜,又是寂寥的夜。
坐在楼阁中,满腔的愁苦倾吐不出,也仅能无语空坐。
秋风庭院藓侵阶。
一任珠帘闲不卷,终日谁来?
无人来,只有人去人散。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一声叹息一声秋与愁──
展开书纸,执笔沾墨,然,笔停在纸上,迟迟不落。
才知,不止道不出,连想把心中那愁苦的心境描绘出来,都做不到──
放下笔,站起来,只点一盏灯,屋里比屋外还暗。
推窗而开,冷风迎面──
屋外有月有花有风,比屋中还热闹,苦涩一笑,屋中只有他一人。
对月静静沈思,不久后,他坐回椅子上,再度执笔,写下一句:
春花秋月何时了?
略一思忖,又低下头写。
往事知多少。
小楼昨夜又东风。。。。。。
下一句,下一句──怎么也写不下去。
抬头对月,他凝眉苦思。
此时,屋中吱呀一声,进来一人,他惊愕转头一看,震惊地站了起来。
〃夫人?!〃
〃夫君!〃
一见是他,面色憔悴的郑国夫人含泪奔入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