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他,他凝视他,除了风吹动草地的声音,就是彼此的心跳声。
最终,他闭上了眼,摆出妥协与认命的姿态,看着这样子的他,他没由来的想发火,然而他眼角流出的清泪瞬间便让他满腔的怒意烟消云散──
他双手捂住脸,发出嘤嘤地悲泣。
〃错了吗?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当皇帝,不应该归降,不应该继续活着──还要一错再错吗?好累,好累啊,难道连死都做不到了吗?〃
他久久无语,最后慢慢拉开他捂住脸的手,看到了他满脸的泪水,于是他默默执袖一点点拭去。
〃想去哪里,我带你去。〃他看着他无光的眼睛,低声说。
他却只是把双眼合上,什么都没有说,一副很累,很累的模样。
21
子夜歌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不知何时上了城楼,等到发觉,冷风已经扑面而来。
眼前广袤琼宇,陌生至令人心伤。
伸手迎向故国的方向,一点一点,似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何时能回!何日能回!何年能回!
无时无日无年,醒来泪洒面,梦断肠。
被风吹冷的身子被纳入一个火热的怀抱,沾泪的脸被抬起,他望进一双深邃霸气的黑眸中。
〃怎么哭了?〃深沈的声音响起在耳边,他倔强撇开脸。
〃飞沙进了眼。〃
〃那要吹出来才行。〃脸又被抬起,那坚毅的唇眼见就要贴近而来──
他用力推开他,呼吸急遽:〃皇上请自重。〃
他表情更为深沈,倏然拽住一边的他按至梁柱上,宽厚有力的身体轻易便包围住他纤细的身躯。
〃朕不自重又怎样?〃抬起他的脸,他用力瞪住他,〃朕是皇上,朕欲怎样没人敢拦!〃
一语惊醒,他涩然苦笑,放弃挣扎,纵然,心中万般不愿。
他抱住他,随意踢开一间房,丢他在地上,随后覆了上来。
他不懂,自己一身瘦骨,何以能够吸引男人──
已不若青倌美貌与年轻,甚至怯懦,不懂谄媚,不懂迎好──
坚硬火热的器官强行撬开他干涩窄小的地方,被迫撑开至撕裂般的痛苦折磨他,双手在地上乱耙,牙咬住下唇,几欲咬出血来,只因,真的很痛。
好不容易总算进入,他已经是大汗淋漓,然,对他而言的酷刑才是刚刚开始。
当那火热的部位在他身体里抽动,把身体劈成两半的痛苦令他痛不欲生。
痛苦在加剧,他终于忍无可忍,晕眩过去。
当他醒来,已是一身清爽躺在柔软大床上,男人不在,他挣扎起身。
察觉的宫女悄然进来,轻声道:〃违命侯有何吩咐?〃
〃回府,我要回府。〃虚弱吐出两字,他站起来为自己着衣。
〃奴婢马上叫人准备马车。〃
这名宫女走了出去,又有几名宫女走进来,为他更衣,他问,几时了。
回违命侯,寅时了。有人答。
寅时,他愣了,没想过他居然昏睡了整整一夜。
皇上呢?
皇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叮咛过您醒来有何吩咐都要照办。
已经不止一次了,似乎从某天开始,那个男人不再拥他睡至天明,都是夜半就离开,只要他醒来就送他回府。
原先以为他腻了这个游戏,然,又不像──
违命侯,马车已经备好。有宫女入帐内欠身低语。
嗯。轻轻颔首,穿戴完毕的他缓慢走出屋外。
马车驶到宫门边上时,停了片刻,等候宫门开启,疲惫不堪昏昏欲睡的他睁开双眼。
当马车再次行驶,他揭开车帘。
已经是次日清晨,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
然,当看到站在外边的挺拔身躯,他的心有些涩。
他知道,他恨这个男人,比谁都恨。
恨他污辱爱妻,恨他强占了他──
然,恨,不知何时淡得快要找寻不到。
为何?他也不知。
每当他守在宫门外等候他,每当他含着不安分的笑逗弄他,每当他目露怜惜轻轻抱住他──当他执起他捂住泪眼的手,低声问,想去哪,我带你去时,他心中只有无限疲惫。
想躺在他温暖的怀中,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去听。
只想,只想,长眠不醒。
22
如同往日,他上了马车,无声无息把他疲惫不堪的身躯轻轻抱入他宽厚的怀中。
不知是不是站了很久的缘故,他的身体很冷,然,这样反而使他倦得麻木的身体感受到异样的舒适──
当然,这些,他都不会告诉他。
今天、怎么会这么晚?
他小心翼翼地声音响起在耳边,他闭眼不答。
很累。。。。。。?
是啊,很累很累。累得不想张开眼,不想说话,不想去想任何事情。
得不到他的回答,或许看到他脸上的憔悴,他不再做声,拥着他沉默。
车轮子辗在地上的声音在清静的早晨尤为响亮、清脆,累得连动一指都懒的他枕着他的肩,听着马车声,渐渐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一只大掌在摩挲他衣服中的皮肤,轻轻柔柔地力道抚摸着他,让他觉得很是舒服,不禁让身体更贴近这只手,想得到更多温柔细心的爱抚。
然,这只手悄然滑下,来到那不久前被入侵至肿痛的地方,欲图潜进──
他倏地惊醒,睁开眼睛,他对上了他炙灼黑暗的眼睛,莫名其妙的怒火,他伸手竭力一掌挥到他脸上。
〃啪!〃响亮的声音和着车辙声,刺耳非常!
他被打懵了,他被自己的举动吓住了,他捂住一边的脸不可思议地瞪他,他举着发热发麻的手全身颤抖。
〃李重光!〃他咬牙切齿地叫着他的名。
他不知打哪来的力量用力推开他,不顾一切的跳下缓缓行驶中的马车。
〃你敢跑,你还敢跑!〃他怒不可遏的声音响起在身后,他跑得更快。
连他都难以想象,身体早已经疲惫得连动都难,居然还可以跑得这么快──人求生的本能么?有点讽刺的玩笑!
他自认已拼了命在跑,仍是跑不过发了狂在追的他,当他的手臂被追上的他箝制,硬是扳过他的身体面向他时,原本愤怒的他却愣住──
〃怎么哭了?被打的人明明是我。〃
是的,他的确在哭,不知何时,泪已满面,心如刀割。
他承认,他做不来皇帝,难道这样,就表示他连一个男人也做不成了吗?!
为什么他必须要承受这些事情!
做皇帝不是他自愿的,归降是因为迫不得已,妻子被别的男人污辱也只能眼睁睁,包括他自己被男人压在身下都得咬牙承受──
他的命运,他可悲的命运,从来都被人掌握,然而他自己呢,他能守得了什么,掌握住了什么!
哭、哭!哭又有何用!
泪不过是水,水消失为烟,然后烟消云散,最终,什么都没有──
然,悲伤痛苦的感情仍然只能化为泪。
倾尽心中那愤懑的,不公的,伤绝的,连身体都快要破灭的痛。。。。。。成为一颗颗什么都没有的泪。。。。。。
〃莫哭,莫哭──〃
他叹息着,把落泪不停的他抱进怀中,让无数的泪珠被他华贵衣裳承接,尽数落入他的衣服上。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他的声音如此温柔,让他一时间,忘了对他的恨,只想就这么停靠在他怀中。
〃莫哭、莫哭──〃
他仍在低语安慰,然,他的泪仍然落个不停。
忍了好久好久的泪,不知为何,只在他面前流下。
〃莫哭莫哭,不会,再让你哭──〃
哭到累了,甚至晕眩时,他低誓般地声音在他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前,响起。
23
王继恩悄然无息地走进御书房,不动声响立于他身后。
他或许认为他没发觉他进来了,因为他依然埋头批阅奏折,他也或许不知道,他一直在等他。
〃送出宫了吗?〃一边批阅奏折,他一边问。
〃回皇上,违命侯已经出宫。〃
不愧是服侍他多年的人,没头没尾的话,他居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那就好。〃
把批阅好的奏折放置一边,他想起了不久前还与他温存的那个人。
也不算是温存吧,因为他的模样看上去如此痛苦与无奈──
他知道他的行为伤害了他,但他真的情不自禁。便如那夜,他们畅饮美酒,他向他倾吐国家大小事的操劳,他一旁静静聆听,直至夜半。
最后,他说,良辰、美酒、佳人,今日皆在,实乃一大乐事!
他望着饮酒微醺的他,疑道,佳人?
他向他走近,指着他,说,佳人,你便是朕的佳人。
不是不胜酒力,酒在肚中烧,情在心中燃,一切皆是欲罢不能。
不顾他的惊恐,不顾他的抵抗,那一夜,他强占了他,虽有歉疚,却不愿停止。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想要他。
第一次见他时,是在江南,那个美丽富饶的地方。
在那离骚客汇聚的楼阁,他一枝独秀,品饮江南小酒,填诗与客往来吟对,身边佳人秋波暗投,却不搭不理,兀自畅饮畅欢,好不自在。
他问了无数人,此人是谁,众人皆摇头说不知,只知他号锺隐。
锺隐、锺隐,当年一面,你不过是个才情横溢的诗客,我也不过是个矢志从军的男儿──
风云变幻,谁也想象不到再见他时,他已是南唐君主,李煜。他却是后周禁卫军统领。
那日一面,倾情无数,如此地位相见怕是难如登天。
想见他,为见他,他做了一个世人皆惊的决定,当皇帝。
为了当上皇帝,他可以舍弃尊严,可以不顾世人唾骂,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引兵至开封迫恩主周世宗其幼子恭帝禅位,驻军宋州,建国号曰宋,定都开封。
而后他着手进行统一全国之大业。确定了先南后北、先易后难的战略方针,即〃先取巴蜀,次及广南、江南〃。灭亡了各自割据、实力较弱的南方诸国。
其中,南唐早已畏其军力臣服于他大宋,当他谕其主李煜入朝,煜称身染重疾推辞。他盛怒之下派曹彬南伐,煜降,终是来到了开封,他的都城之中。
原想只是如此便足够,至少他已能每日见他,然,当他出现在他面前,一切坚持如此不堪一击。
他自知,现在的李煜已经不是当年吟诗畅欢的锺隐,如今的他,背负了太多的无奈与悲凉,一肚忧愁,忘了该怎么笑。
但如今的他,是他的臣子,他的违命侯──是他一个人的──
或许已不若当年一般的喜悦自得,但他仍然可以吟诗,用他好听的声音吟着风花雪月的诗。
只要他依然在他的羽翼包围之下,在他的怀中,哪儿也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