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已经秘密南下,但按照既定的内容,我的替身还在襄阳大张旗鼓的摆出一副强硬的架势,和永王的人一边交涉,一边打嘴皮官司,这就是所谓的瞒天过海声东击西的手段。
“世上传闻,他与你的族人,有些干系,奴还打算过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听到这里,我仅仅一笑而度之,这显然是那位兵部尚书梁宰搞的东西,说我有可能是他家远在海外的分支,当然,我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在事情明朗之前,大家还是难得糊涂。
我轻轻摸了摸脸,没有什么异样。
说实话,当初她派人问我,是否与我本人的身份,有所联系时,着实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我的化装出现了什么破绽,要知道这可是龙武军从那些下九流的人士中,所能找到最高明的手笔了。
这个时代已经有易容这种东西,不过不是武侠小说里那种人皮面具什么,其实就等于一种深度的化装书,通过药物和材料,可以效果更持久而已,主要是通过改变面部的一些显着特征,比如皮肤更黑一些,光泽更粗糙一些,脸颊瘦一些,眼窝深一些,这个些因素综合起来,就足以让你熟悉的人,看起来更象另一个人而已,就算因为以外因素脱落,也与本人差距不会太大。
经常成为一些高明的骗子和大盗的脱身保命的手段,随着这些所谓奇人异士落到龙武军手里,很快发现了更大的价值,龙武军经常有一些谍报和刺探,化装侦察、刺杀、破坏的任务,因此这种改头换面的手段,被集中起来,进一步被研究和改良。
她想做皇供的生意,就与我有大干系,所谓皇供,是老皇帝到成都后,才兴起的一种生意,由于大部分土贡被废除,改成招标采购后,有很多人都想成为皇室的供应商,他们当然不会真的指望靠这门生意赚钱,不过要打点上下相关的内官,甚至还要自己掏钱贴进去,以达到物美价廉的效果,为的就是这么个皇贡商人的身份牌照。当然大宗的日用项目,已经被赵合德那些剑南北京的商人,近水楼台捷足先登了,剩下一些特产的小项,才是竞争的对象。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了这个牌照,就代表了信誉与实力,敢和天下第一家的皇帝做生意,这不是谁能都有的气魄和资格。因此,无论是求贷,还是赊帐,都有很多人愿意提供优惠的条件。但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资格,她的家族或许在江陵地方上是名望,但是在那些京都出来的贵人眼中,和一个乡下的土财主,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有人暗中给出了建议和门路,她希望能够通过拿到这个牌照,而走出困境,不过需要大量的金钱来铺路。需要折现和变卖掉一些东西,不过在她这个情形下,估价也不会太高。
对方显然抓住了她的心理,正在这种情形下,哪怕其中可能蕴藏巨大的风险,为了这个救命稻草,多数人也会去博一把的。当然这么做,可能最后的一击。
“如果我说这是一个骗局,你相信不相信”我耸耸肩说“我从襄阳过来……也算见过那位”
说实话,谁能比自己对我更熟悉,又更能了解。
“你……”她好容易平复的表情,终于再度被惊疑和诧异给打破。
“不要这样看我,当初我们只是路人而已,你不能指望我什么……”我做出一副很无辜的样子说“至于后来,你从来没问我的事情,我也不想打听的你的事情,更不会去做那多嘴嫌人的角色”
“贵府上不是书商么?”她还有些迟疑不决,显然这个消息对她太重要了。
“拜托,谁都知道,西州梁族是做西北路行商的,我这一房族人也不少,光靠卖书早饿死了……这东西只是做来玩玩而已”
“那……”
“那位大人那里,也有几分情面,不过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五年之内的皇供生意,早就被人占满了,除非谁愿意把自己的份子让给你……不过这种可能性”
“我就知道……只是想不到她也会……”
她的表情再次迅速暗淡下来,埋首在我怀前,很有一种被出卖的伤感。
“如果你不觉得的我在乘人之危,侵并你的家产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
“家里的长辈,有意思想在南方打开局面,如今朝廷大开边市,以筹军用,只要有足够的本钱,都可以买到出关的许可,象丝瓷茶纸这些东西在北路和外域都很好卖,你家都有所出产把,我本来是不管这些事情的”。
“但如果你缺有经验的人手和流动的银钱,倒可以叫来帮忙一二,算做临时雇给,事后可以用物产支付作价”我摊了摊手“不过要写个周全的章程,明晰责权,还要有行会的见证,所有人员使用,要按价值收费……”
“也就你这人……还好于我这小女子斤斤计较……”虽然口中娇嗔这么说,她明显松了口气,作为一个困境中的女人,对这些涉及财产的东西,还是相当敏感的。所谓奸情恋热,并没有完全影响她的理性和判断。
这才是我欣赏并亲近她的理由,我家的产业越发巨大,一些东西必须掌握在亲密的人手里,但符合我的审美胃口,有头脑又懂得经营的女子实在不好找。
世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平白好事,无故的付出,只是为了图谋更大的东西,起码这是一个听起来两利的合作,就算有所反复,至少不会让她的局面再恶化到哪里去,所谓的章程,虽然这东西象征意义更大与实质,但也只是一个让人安心的保证。
当然从另一个方面说,江陵位中心的荆楚一带,出于永王的关系,一直是下线的一个空白,某些事情需要恰当的时机,所谓的乘人之危和雪中送炭也许之在一线之间。
继续温存了一会,我在这房间里已经腻的足够久了,起身来稍稍摇开窗楹,让轻清的穿堂风和斜射的班驳光点变换着透进来,就听到被惊起沙沙的脚步声。
一袭青色的裙角和消失在墙角的月门边上,居然还有人听墙角。
“看来你家也不怎么清净啊”
我转过头来,对方的手已经伸到她家里来了。
……
虽然如此,她还是收缩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产业,遣散了一些仆人,又从乡下调来一些资格最老的老仆留在身边。至少要让对方觉得她已经无计可施了,一些东西才会从幕后跳到台前。
两天后,
“从北边过来的,说是先生的家人”新任门房的通报。
我出来的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
“主人”激动而沙哑的声音。
那是我熟悉的少年铁摩勒,他穿着我的行头,只身跑了三百里,杀死十七名追击者,最后跳进汉水,游到公安城去报信,回来的时候,是带着整整一团的童子军,
“辛苦你了”我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中千言万语不足道之,虽然只是一次意外,但他表现的忠诚和能力,已经足够让他担当起更大的责任。
“听说公子在南边出了些事,管家特地让我来听侯使唤”
说话的是另一位英郎消瘦的年轻人,虽然他看起来不怎么年轻,虽然斜向贯穿左右的伤疤,破坏了他脸部的轮廓,但看到他,我不由张大了嘴巴喊出一个名字——“南八”,
他们怎么把这号牛人给派来了,他不是正在养伤么,这可是位三进三出叛贼大军如自家菜园子的传奇人物,稚阳城下的最后一战,他率领百多名团练兵,以一己之力,拖住一整队的安氏胡骑两个时辰,同时也伤的极重几乎垂死,直到我从洛阳的战地医疗团,组织了一个专家组才救活过来,继人称打不死的刘昌周后,成为另一个传奇。
他显然察觉到我的心思,笑了笑说
“某这身皮囊好的很,断然不会辜负公子的事”
“恩,那就拜托你了”,我也没有矫情,有这位号称千军万马也闯得的牛人在,必要的时候,比一小队军队还管用。
“主人”脆脆甜甜的声音,从南八身后冒出来,咋吧着大眼睛,紧紧抓住我的衣角,象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可怜巴巴的望着我,我顿然大晕,这群家伙,怎么把小红线也打包过来了,虽然把她容易引人犯罪的容貌修饰过了,但他们不知道一旦有什么事情,这些妇女儿童都是行事的累赘么。
“这是崔管事的主意,公子少不得贴身侍侯的人。”南八再次笑了笑,“他特地让某传话给大人,只要公子尽早拥有子嗣,我等也不用特别为主上的时不时野马脱疆的行经,去操这个心思了……”
“我靠”,南八果然是豪爽之极的人物,根本不用理会我这个权贵的脸色和心情。
第二百八十三章 四海南奔似永嘉
安东都护府,卫乐州都督府北境,军旗林立,无数光头披甲的士兵静静的列队等待,那是刚收服的保定军,在他们前方,无数杂色袍服的番部士兵,执盾衔刃的如山如潮的淹没一个正顽抗的山城,残破的城恒缺口,就象一只裂嘴咆哮的巨兽,拼命的吞噬着血火和生命,但显然可以看到冲天的烟火,一点点的在中等略小的城池中蔓延开来,少数完好的城头上,无数残破的人体,象垃圾一样从燃烧的城楼上抛洒下来,甚至已经看听到城中妇女儿童的尖叫和哀鸣,象浪潮一样,从烟火最浓重的地方,飘出来。
最大的一面旗帜下,顶盔贯甲全身披挂的罗先,只是别着头冷冷的看着一切,这些年激烈跌宕的戎马生涯,多次困诸死地徘徊养出来威福自专,仅仅是眼角的余光,也让人觉得发自骨子里的冷彻。
不时发出只言片语的命令。
“按照惯例,先登城的那一团,优先挑选战获……老人全部杀掉……所获男子儿童折价收买……所有女子事后,统一随军支派”
相比之下,同样在军中,前呼后拥之中的另一员大将薛嵩,则要笑容可鞠,也意气风发的多,轻轻拍着一架巨大的机架。
“登州镇已经运来的攻坚的车炮,还算犀利把。””
“总要叫这些两面三刀的家伙,尝尝天朝的愤怒”
“不然,总以为自持有渤海人的撑腰,就可以据拒一方,却不知道这渤海小国,比当年之高句丽,又当如何”
“正是”
“薛军侯说的是”
那些簇拥着他的藩姓首领们,哪怕是再笑不出来,也不敢放在脸上,只是忙不诛的表忠心,百般巴结的贴着小心,为他的每一句话,不管违心或者不违心的,都操着生疏和并不剩余的汉话,表示出相应的恭敬和赞叹。
这些人,有来自安东本镇新城州都督府的,以善出山兵着称的白山部、也有素来亲善朝廷的辽城州都督府、哥勿州都督府、建安州都督府,精通渔猎为生计的汩咄部、来自卫乐州都督府的半牧半猎的安居骨部、甚至还有打扮的象一只行走的人熊一般,远自冰封冻原的越喜州都督府的号室部……
因为高丽旧地屡叛不止。自唐高宗总章二年(669)四月,‘徙高丽户三万八千二百于江,淮之南,及山南,京西诸州空旷之地,留其贫弱者,使守安东。‘将大批高句丽的王室贵族和官宦富户,迁往中原江淮地区,使其置于汉人的监视下,只留下一般平民和贫弱者,高句丽这个国家和民族就已经不复存在,而高丽旧地就为这些附属于高句丽的土着藩部所踞。
薛嵩突然转头抛下一香饵,
“朝廷已经回书,有意重新划分郡治之属”
“什么?”
这话却顿时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在那些人中间喧哗起来。重新划分郡属,那不是要重新分地盘了,这可是名正言顺扩充势力和人口的机会,朝廷的官封虽然只是一个名义,但却可以用来攻打仇家,吞并别家财产牛羊子女的理由,虽然还只是一个极大的画饼,但也足够让人的心思活跃起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有人看到危机,自然也是另一些人的机遇。一些人高声的吵闹起来,当场就要争取自己的权益,而一些人眼色相互转起来,或许夜里改去中军大大帐里秘密拜访一二了……
至于薛嵩,自有他自得意满的理由。毕竟,谁能想到,当初一只纯粹是置死地而击的偏师,会发展成如今的规模和局面。
得到安东的消息后,在金钱和功名的润滑下,那些负责协军的南方商人,焕发出惊人的效率,依靠海路源源不决输送来士官兵员和武器具装等的支援,这只深入敌后孤军以朝廷的正统大义和薛氏的号召力,就重驭轻,控制了安东三镇残余的军队,清点军户收并精壮,并以此为基础,一路攻城掠地扫荡那些叛离割据的羁縻州,一个引大部正攻,一个率轻骑策应,军势就如滚雪球的壮大。
自从安禄山范阳起兵,朝廷消息断绝,都护马灵察被诱杀以平州,安东诸将群龙无首而被裹胁出战河北,或败死、或被杀、或失踪,或沦位阶下囚,竟然只得他一个得幸免。
都府也自此元气大伤,对地方的控制大弱,安东九府四十州,开始陷入动荡不止,各地豪强藩落纷纷乘事而起据以一方,大举投附正炙手可热的安禄山者有之,看好朝廷暗通曲款的亦有之,首鼠两端,坐等估价者更有之,乃至是积年的私怨,相互攻战不止。
后有留守王玄志召集旧部杀而反归朝廷,却已经无力平复整个安东的局面,只能控制小半之地,后来王玄志一死,候希逸出河北,安东的局面就基本失控了,再加上渤海、契丹、奚、室韦等外族的渗透和侵并,在一些远州往来不绝,安东之属虽名为在唐,其实已经四分五裂,糜烂之极。
因此,二将在安东站稳脚跟后,本待袭取范阳后路断其外援,却发现正逢一个难得的良机,史氏兄弟内乱无暇东顾,河东元帅李光弼引军大举攻打契丹,各族惕然,渤海亦陈重兵于边备,短时内无暇插手安东。
薛嵩本来就是审时度势胆大无忌的人物,而罗先是常常置诸死地而决生的,改变了原来的计划。
做出一副要碾平安东数十州的强硬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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