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洛阳·风
作为东都洛阳也有皇城,在东城内列置社、庙及省、寺、监、府、卫、坊、局等百司文武班子,当然品级和规格都要比西京长安低一个档次,只能在都畿道的范围内发号施令。相比大小层次相套的,洛阳城由宫城、皇城、东城、都城(外郭城)等几个城组成分割格局,周回六十余里,宫城之北是居住妃嫔的曜仪城、圆壁城。东城之北是积贮粮食的含嘉仓城。
含嘉仓城东西长六百一十二米,南北长七百五十二米,面积四十六万多平方米。仓窑约四百余座。据记载,天宝中贮粮共五百八十余万石,将近全国主要粮仓贮粮总数的一半。高仙芝、封常清之死的重要理由,就是他们将洛阳仓城的粮食,全部散掉、烧掉,以不落如叛军之手。
太子小白正在城头的弛道上,看着这座天下第一大仓,一天天的重新丰盈起来,无数民夫象蚂蚁一样,抢在霜冻起来之前,将来自四面八方的粮布盐油输送进仓。
姚、李等官员四出促农,抢种豆粟等晚粮,还是收获了一季的作物,死城一样的洛阳,在个各地融汇而来的填户下,重新焕发了生气。
澄净天蓝下,仿佛一切都已过去,一切即将重新开始。 建宁李倓走上来,轻轻拍拍他的肩膀,说道:“阿兄不必担心,老大素来谨慎,她们定有妥当安置。”
小白点头,低声说道:“倓,你可否记得太宗武德九年之事。”
李倓思索顷刻,答道:“武德九年,突厥颉利可汗南下入寇,兵逼至此,太宗皇帝单骑与颉利会于咸阳桥上。此乃我唐室奇耻大辱,然太宗皇帝英明神武,采用劝降、反间计、毁其稼禾、大军讨伐诸策,四年后终报此仇,俘颉利,灭东突厥。”
小白道:“太宗文治武功,千古无人能望其项背。不想百年基业,势易时移,你我都险些做了不孝子孙么?……李元帅出边为百代计,一劳永逸定疆三十载……”
他顿了顿又说
“我既在这里,少不得要为他做些事情的……那些物议。不理会也罢。”
李倓爽快的应道
“阿兄,既然这么说,我断是支持你的,放心,我好歹也是个军容观察……那些侉噪的家伙,接交给我吧。”
“凡地有牧民者,务在四时,守在仓禀;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故,四维张则君令行……政之所行,顺逆皆在民心,古今皆通其事啊”
太子小白深有感触的突然念出一段。
“……”
“殿下说的有些高远了,属下听的不明白”
神武军将军管崇嗣在一边瓮声道。
大家都笑了起来,这位管大将军是出名的浑人,当初西北那位陛下第一天登基上朝,他就搬个位子直接在皇帝的对面坐下来,为御使李勉所弹,以至于成为一时笑料。正因为他这种除了带兵打战,其他都大大咧咧的性子,皇帝陛下才放心让他独领御前三军之一的神武军。
“这是管子说恒公称霸春秋计,可是你先人的手笔……”
开声是不远处另一员六学博士孔令旗,他因为筹办洛阳分学,新近才来东都的。只见他轻轻笑笑解释道,
“说的是,凡有国土治理百姓的君王,务必要掌握好四时农事,确保粮库充盈。国家富裕,就会引来更多的百姓,是为商道。合理地善用土地,百姓就会安居乐业,是为农本。
两下相成是为国家发展的正途,当黎民都达到温饱了,才能懂得遵守礼节了。当百姓能够丰衣足食,不用可以教化,也就会明白荣辱得失了。君主的言行举止合乎法度,亲朋就可以相安无事。国家之四维的礼义廉耻也能得到很好发扬,君令就可以更好地施行。”
“那位经济学提倡的并农重商之说,虽然出自诸葛政略,据说也是源自《管子》法把。”
另一位深紫袍别玉带宰相装束的颜真卿,开口道
“不错,《管子》说开后世百家之源,后来居圣的孔、孟、旬、老、庄,乃至孙子,皆引其渊源……重农励商,以流通兴国之说,也是出首自《管子》一家之言……”
孔令旗回答到。
“所谓:有市兴,无市则民乏也……关而几不征,市正而不布,是为养民财法……“
“不是说君子德以泽及天下……不事财货,不与民争利么……”
一位明显是传统洛派的年轻官员,疑问道。
孔令旗这位圣门之后,只是笑了笑道
“所谓以德治国,不是以品德治国,君子可以教化,但不可以齐民,不然满天下企不尽皆大德君子了,仅仅期望靠官吏百姓自发地道德良知来实现国泰民安,那是一种妄念执想……,当初,圣人门下七十二弟子,还多有事商贾货殖以养家,何尝有见拒斥为功利铜臭呼……
所谓国之德,乃是善政之德,就是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厚其生,就是改善其生活;输之以财,遗之以利,就是为百姓提供创造财富的便利;宽其政,就是宽捐薄赋简明刑律;匡其急,就是急百姓所需,广行振养救济;振其穷,既减少贫苦……”
“经济一门与政治之说相成,其根基在于唯物之法,所谓唯物,不在功利,在于明识辩事,善于发现万物因循之理……以最简明易直之道,求事半功倍之成效……所谓物理、化学、数术之道,皆不出天道万物之循理,辟鬼神而见天机……唯世间求大道尔”
听得他的释义,小白颇有些赞许的点点头。
却见另一头,洛阳苑内监宁之远,小步喘着气爬上的城道来,靠近身边轻轻道
“殿下,议税的新章程已经出来了……”
哦,
小白一楞。
作为河北的变化,他是深有感悟的一员,要说河北最有钱的是谁,不是官府,也不是那些依靠战争抄掠发家的将士,而是那些做飞钱的商人,大量的财物经他们手消失不见,大量继续的兵粮物资在他们的周转润滑下,源源不绝供给官军,很讽刺的是,他们在地方的信用,甚至比朝廷的还要好用。许多人也是第一次发现,不用按照传统的惯例,大量征发民力物力,也能达到相应的目地,甚至效率会更高,
既然有这个本钱,朝廷又要用他们的能耐的时候,适当的姿态就不可避免了。因此东宫拒绝了这些人巨额的献金,所谓在商言利着是天性,从不会去那种亏本做的事情,仅仅以国家大义,指望他们平白无偿付出也不现实。
就如那位大人所说的,就算做好事也要体现出有好的结果来,最起码让其他人有可以看得到的回报,要不然都没人去做了。或者是名或者是利,或者是能让子孙荣耀的东西,起码让人觉得做了没有白做。
议税这个真是新鲜的名目,就在这个环境下诞生了。
河北要维持三大军的作战,实际上财政是就地供应,各地交纳的钱粮赋税,连同淮南、河南、河东三道解送的赋税,都是通过水路汴渠到达卞州,转陆路先缴到洛阳的含嘉仓城,由朝廷的度支转运大使登记造册,再转招讨行营配发出去,以供应河北道的安西北庭、河东、朔方,以及外道的河南、淮西、永平、宣武军节度使的衣粮,西北朝廷只在纸面上完成一个入库和分配的程序。朝廷在西北推行税制归一,也波及到河北。
但是这个时代商业税,就没这么简单了,因为商人到处行走流动的不确定性,让收税的具体操作变的很麻烦,城市里的坐商,还可以通过集市和店铺来收取管理费、占地费的厘金市钱,但是众多的行商,就只能通过设置一个个关卡来收取过路费。
但实际上效果并不好,还严重影响了正常流通,成为一个那历代难治的积弊。这也是历代统治者重视农业而轻视商人的原因之一,因为农民的人身关系直接与土地绑在一起,农税只要有土地和产出在那里,你就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相对统治起来,管理和榨取的成本比较低,也比较容易。
但是对商人的身家和财产就不好界定了,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按照管定九等户中高标准,收他们的人头税,如果商人不满意治下,就会移走财产大举出逃,造成地方的萧条和紧缺,再加上作为历代的官府,并不希望自己的治下,有太多这样的不确定因素。
于是一边有组织的抑并打压限制这个阶层,一边有意思的宣扬商人囤积居奇、为富不仁之类的负面化,也就不希奇了。要知道,官士农工商的五民阶级中,官是特权阶层,士包括文人和军人是国家暴力机构和文化阶层的重要组成,哪怕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和定居城乡中工匠,都比商人地位高,也更好管理和剥削。
而另一方面,
商人最大追逐利益化的本能,也很容易让他们成为社会舆论和道德层面谴责的焦点和对象,因此这个时代的商人是一个发杂的矛盾体,因为用商业聚拢财富的捷径,让他们比别人获取更好的享受,但另一方面社会地位的低下的传统,又使他们有了相当身家后,随时想摆脱这个身份,购买土地转换成农民阶层高级模式——大地主,或者直接捐官进入统治阶层。
河北现在虽然残破不堪,特别是洛阳,在前年被河北联军军士大肆焚掠;“死者万计,火累旬不灭,所过虏掠,三月乃已。比屋荡尽,士民皆衣纸”;“宫室焚烧,十不存一。百曹荒废,曾无尺椽,中间畿内,不满千户”。
但是另一方面的商业活动,在百废待兴的重建中,却是另一种畸形的繁忙,江南的稻米、布帛、河南的谷物、木材、铁器,随着蓬勃发展的节点式海运,大量涌进河北。在这种情况下,洛阳方面想开源节流,增收节支,做更多的事情,少不得和他们这个群体打交道的。
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
只是洛阳方面用了比较温和的方法,由东都留守出面,召集最有实力商人的代表,公议一个相对合理的报税的比例,以废止各地关卡层出不穷并且标准不一的抽税为条件,约定今后将以货物的价值,直接向洛阳交税一次就足以畅通无阻。
并且在洛阳大市门口鼓楼下,勒石为碑,算是破天荒的对商品流通过程中增殖和附加衍伸的税目,有了一个明确的界定。
当然实行起来还有不少问题和反弹,而且这么做,多少有些回避唐律中“应输课税回避诈匿”“监临官僦运租税” “输给给受留难”等条,但现在正是非常时期,战争中因为朝廷鞭长莫及,各地权设制度遍地开花,象永王那样子公然截流朝廷贡税算是一大典型。朝廷有意收权地方,象财赋、兵备、职事的泛滥,一些过度性措施,也不是不可容许的存在。
而且通过明文约法确确实实为洛阳方面,建立了一个增收的稳定来源,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提高效率,减少损耗的成本的手段,商人最大利益化的本性和官府最大限度榨取价值的本性是冲突的,要知道偷税漏税的问题,就是号称制度完善现代文明,也无法杜绝的东西。
……
孔令旗的解说还在继续……
但这一刻,太子小白仿佛觉得自己成了那个真正的小白,当然不是那种做在电脑前靠打P聊天,无知且无谓的口放阕词,跟风人云亦云的超级典型网络生物读者小白,而是一代春秋霸主齐恒公——公子小白。
“我的管仲和鲍叔牙又在哪里呢?”
他的眼神变的迷离,已经飘移到风起长安的那个方向。
……
南沼营中,正在巡视军营的王子风迦异,心中一动,突然看见周围蛮族兵突然丢下手中的食物和武器,离开温暖的火堆,纷纷骚动起来,手舞足蹈、四下乱窜,有如中了魔一般,口中念念有词,奔走相告,
“祖神显灵了……”
“是蚩尤大祖……
他抬头看去,只见东面的天空星星洒洒的划过了点点流星雨了,刹是壮观,古人传说彗星是蚩尤的战旗,哪怕是南荒也有类似的传说。
“彗星凌空,昭示我军必胜之局……”
连身边亲帐的军头也面露喜色。
“军心可用啊’
他的话音未落。
就闻,更大的欢呼声,各种口音和语言的鬼哭狼嚎,在南沼人的营地中此起彼伏的蔓延开来。
第三百三十二章 成都·火
很快他就发现,这并不是幻觉,那些拖着长长尾炎的星星真的在动,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流星雨一样的火球暴打在南沼人的营地上,接二连三的爆溅出一团团升腾绽放的死亡与毁灭之花。
流星雨的夜空之下的另端,是另一番景象。
“前进……前进……前进”
“回家的路就在前面。”
“禁卫军,有进无退……”
“万胜……”
无数个不同的声音和口号,在空气中震荡轰鸣,相互鼓励打气,汇集一个坚定不移的渴望和意志,同时在几个方向汇成了一股铺天盖地的洪流,成千上万汗湿淋漓的人和马,喘息间喷吐的白烟,在并不算寒冷的秋夜空气中,甚至形成了一片看不到边的氤氲。
“我的将旗将与你们同在……”
许下了豪言壮语之后,我裹挟在这滚荡的铁流中,忍着在马背上翻江倒海的感觉,尽量稳住颠簸抖荡的快散驾的身体,这就是连日轻装强行军的代价。
进入成都平原来,一边行进一边战斗,三天遭遇大小十一战,解围九城,收编过万,丝毫不停,只留下征集牛马夫役的联络人员,象巨轮一样碾碎一切遇到的租碍和抵抗。
当初我在蜀道上被颠的七荤八素的,自此发下宏愿,一定要把路修好了再走,没想到这么快有噩梦重演了。看着前面渐进如星河一样的漫天营火,一切就要结束了。
槊队、刀牌手,陌刀阵,一层层包裹着突击的箭头,轻装的射声军簇拥在一辆辆战车左右的,一边奔走一边射击,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火力倾泻到敌军的营地中,然后抽出护身的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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