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特使的河北粮院副使的李萼,突然对负责陪同的边将仆固俊出声道。
“斗升小民看到的只有皇恩浩荡,部民百姓看到的是熬下去的指望……那些首领渠帅看到的又是什么。矛盾的煎熬么……”
“原来粮草也可以作为克敌制胜的武器……真是开了眼界啊……”
看着城中整齐码放堆成小山一样各色货物,都是在风雪中,以难以置信的效率输送到前方的,饶是仆固俊忍不住赞叹道
“这么多物资,怕是将三河两京那些商户的家底,都扫空了吧……”
他是仆固某只别部的首领,也是大唐的威塞(小)镇将,更是边军小额贷款扶持下的,新作物推广计划的受益者之一。
草原各部固然是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但是作为朝廷头等亲藩的仆固部,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各部皆有人口和牛羊冻毙的消息,幸运的是仆固家很早就搭上了一条内线,通过秘密渠道大量的军用口粮,整车整驼的给送到各帐首领的聚居地,虽然味道实在不敢恭维,但是总算将大规模减口之危,有惊无险的熬过去。
“的确扫光了……”
李萼微微一笑
“有天子买单,枢密大人背书……那些人把历年积压的库存都……嘿嘿”
他却是不肯再说下去了。
数天后,一封观军御史的直奏,送到了洛阳大内的御案前,“范阳罪人石存信及所部六千骑,乞活朝廷……”
……
伏远城,前土谷浑的王宫内,被刻意打扮成大帐规格的华美居室内,象被暴风肆虐过一般。
满地打破的珍贵器皿,被撕扯破破烂烂的珍贵皮毛,一片狼藉中,满脸颓废的少年赞普,醉醺醺的正在用玉石旄柄,抽打一个抱紧脚哀求的侍人,然后将烈酒倒在他的伤口上。
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嚎,让每一个捧壶端盏,站在帐外服侍的人,哭丧着脸如坐针毡一般,一个倚在门边的侍人,脸色一直在变化,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起身离开了。
“他们愿意忠于王家,但是马向的势力实在太大……不敢轻举妄动啊……”
嚎叫的间隙,被殴打的侍人,突然低声道
“不敢轻举妄动,是都被马向期许的土地和人口给蒙了心窍了吧……”
同样醉醺醺的少年赞普,几乎是咬着牙齿,露出这样的声音
“等马向再换一个赞普,他们照样能够效忠王家把……”
“我身边忠心的人就只剩下你们了……”
“少王,请您亲近赤妃……”
侍人再次发出一声大叫后,急促道。
“为什么,难道让她生出子嗣,可以让马向尽快把我丢弃掉么……”
“不,赤妃毕竟是大王的妃子,这是不容更改的事实,她的地位和尊荣同样来自大王。如果没有了大王,她还是赤妃么……而泥婆罗的军队正在大非川附近,赤妃家族的阿健什……”
片刻之后……
“……”
侍女们看见来人大吃一惊,正想低头施礼再通报,却被一脚踹到一旁,只能眼睁睁看着来人闯进宫室中,一片惊呼声中
少年赞普瞪了一眼,几名惊慌失措的古铜色皮肤的天竺侍女,抓抱其中带满头碎辨用金珠束起来的女人,将她狠狠丢在皮褥子的软榻上,一把撕开包括的华美绸布,露出女人娇美的身体来,恨恨的压在上面,让女人迸发出不知道是娇叫还是惨呼的呻吟来。
【长安篇】第五百三十一章 巴米扬的叹息
葱岭高原,崇山峻岭深处,雪山环绕下的拥有一个极其古老的国度。在新都库什山下,乌浒河上游以北之间,大片河谷川泽上建立起来的梵衍那国,
从古老而庞大的笈多王朝开始就,它就建立了自己的城邦政权,新兴的贵霜王朝取代了笈多王朝并征服了这片土地,但是在显赫一时贵霜王朝,被崛起萨珊王朝的弓甲铁骑,残酷践踏在脚下后,梵衍那人又重新从贵霜王朝土崩瓦解的版图上,重新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梵衍那国最盛时国境东西达二千余里,南北达三百余里,西北与护时健接,东南距罽宾,西南诃达罗支,与吐火罗连境。
高原寒烈的气候和众多河谷,蓄养出风俗刚犷的子民和坚韧士兵,融化的雪水,在寒冷的荒原上浇灌出大片的绿洲和农田,绵延不绝的川泽,喂养着如云彩一般的畜群。
位于雪山(即兴都库什山脉)环抱中的屏障,阻挡了大多数方向来袭的威胁。却又留下通达南北的高原山口,让繁华的高原商路,带来了多元的异域文化和源源不绝的财富,在连萨珊王朝消亡了近百年之后,他依旧成功的存在高原上。
独特的地理环境,也让这个国度处处依旧充斥着贵霜王朝时代,键陀罗文化的风格和痕迹,却又完美的融合了来自天竺本土和曾经宗主安息萨珊人的文化,从中发展出拥有自己特色的高原文化奇葩。
作为虔诚之国的象征,在罗烂王城东北山阿,梵衍那人修造了高百四五十尺阿立佛石像,又在东边释迦佛立像,高百余尺,号称金色晃曜,宝饰焕烂。让每一个出现在山口尽头的旅人和过客惊撼莫名。
而在城东二三里伽蓝(寺庙)中,历代梵衍那人倾尽资材,建造了巨大的佛入涅磐卧像,用来供奉着佛祖涅磐后,散之八方的佛牙舍利和金轮王牙,还有阿难陀大阿罗汉使用过的铁钵,被称为佛国三宝。
历代国王皆在此设无遮大会,上自妻子,下至国珍府库,皆倾而舍之,复以自己之身为施舍,让王子即位,以示虔诚。是以上行下效,群官僚佐,世俗百姓,就僧酬赎,无处不尽虔诚。
自从天竺上座部佛法开始进入衰微的时代,许多地方只能以密宗的形式,在地下保持薪火相传,这里就成为西域佛教的学术圣地,无数来自北天竺和河中信众朝拜的浮屠之土,无数的大德高僧经过这里,接受当地慷慨的供养和资助,才重新踏上旅途。
但是在这一刻,最早从《魏书》开始,就出现在汉地史书中,被称为范阳国的佛教国度,曾经在中土高僧法显的《佛国记》和唐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都有过详尽描述的遍地虔诚之国,也终于迎来了他们最后的日子。
这片被无数旅人和过客,赞誉为泉池澄镜,林树青葱的人间乐土,只剩下一地的残垣断壁和哀号的幸存者,无数异族人正在肆虐在废墟上。
从王城出发,装满珍宝和极尽恭谦祈求的文书,前往呼罗珊的队伍,并没有任何消息,却迎来带来死亡和杀戮的不速之客……
由于背叛者的出卖,梵衍那人最后的据点,据崖跨谷,北背高岩,周长长六七里,曾经号称满城佛邸,三千珈蓝圣地的罗烂王城,也已经变成一片死亡和火焰肆虐的人间地狱。
在罗烂王城东北山中,遍布佛窟与僧侣的巴米扬大峡谷中,已经挤满了前来避难的百姓和贵人,混杂着常驻留在此地 的数千名僧侣和弟子们,无数人聚集在洞窟的佛龛和造像前,一边对着着王城的方向不停的哭泣流泪,一边顶礼膜拜大声祈祷。
山谷的尽头,那些追逐而来的异族士兵,将一个个装满油脂的皮囊,丢进房屋和洞窟,然后不分男女老幼贵贱,发出凄厉的哀号和焦臭……
“我主至高……”
这些来自呼罗珊的士兵们,高喊着狂热而虔诚的口号,破坏和焚烧所能见到的一切。
“净化这些邪恶的偶像崇拜者……”
他们连那些精美异常的石像也不放过,不论已经存在或是正在建造的,被挖掉贴金和宝石后堆上柴炭焚烧,让华美的浮雕文饰泥彩在火焰中爆裂剥落,最后只剩下被熏黑的坚硬石丕。
他们还毫无敬畏之心的在佛龛上泼洒污物,捣毁古老的壁画,焚烧经卷,用铁锤凿裂石壁,试图推倒巨大的佛像,直到发现无可奈何才作罢。
他们大多数并不是真正的穆斯林,甚至都还是刚刚皈依的异族人,却比那些传统意义上的阿拉比亚人和非阿拉比亚的穆斯林,更加的凶残和暴虐,对于这些新附的信徒来说,似乎没有比杀戮和破坏,更能体现自己对真主的虔诚。
……
我们已经攻陷了这个国家所拥有的五座城市,烧毁和掠夺了大部分的村庄和畜群。
虽然我是作为征服者的一员,踏上这片土地的,满心都是赞颂真主荣光得到传扬的欢欣,但还是和那些士兵一样为那些当地人的巨大无匹的人工造物所震撼,那些异教的阿鲁黑们是用怎么样的力量和意志,凿空了整座山崖,在里面雕琢出这些与山峰比肩的造像。
这两座两座巨大的异教造物,一座是用靛蓝渲染成衣衫,一座火一样的褚红色,难以想象光是为了渲染它们衣物,就花费了多少珍贵的颜料,露在外面的皮肤是金粉一样的颜色,用琉璃和玉石镶嵌成的巨大眼睛如晨星一样的高高在上俯视大地,每天太阳升起后折射出的光芒,让每一个进入它视野的人,只有剩下畏惧和震撼。
东西两座巨大造物身后的石壁上,是密密麻麻供养者和工匠的洞穴,里面同样充斥大大小小的偶像造物,像迷宫一样的被连接起来。
很多阿鲁黑,是抱着经卷,口诵福德,面带安详的将自己封闭在在充满火焰的洞窟里,方佛这种死亡是一种祝福。
梵衍那人的抵抗,也在这两座巨大的造像周围达到的了顶峰,无论是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孩童,尊贵的或卑贱的,贵人、官吏、僧人、工匠,学徒……用他们的身体作为屏障,堵死了通向内部经室地道路,因为居高临下的劣势,用烟熏和火攻都无法奏效,连那些最凶残的乌罗护游牧人,也禁受不了被抱住身体以上跳下山崖的惨烈损失,而请求我们的埃米尔,向里面的幸存者提出宽恕的条件……
作为尊重他们坚定意志的代价,埃米尔特许他们可以带着所能拿起的随身物品离开这里,我是抱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心情,观望着这一切,看着那些蹒跚而出的人群,我忽然产生了一丝动摇,真主或许降下他的怜悯的对的。
但随后的现实打碎了我的期望,协议只有脆弱的片刻,就被那些乌罗护游牧人给撕毁了,他们随即就追上了逃难道路的人群,用刀和鞭子驱赶恐吓他们,等到他们精疲力竭倒在河滩上,再用马轮流踩死,据说这是游牧人特有的复仇的方式,他们甚至用经卷点起的火堆烤灼那些可怜人……
当我小心提出,纵容这些牧马人的行为,是否违反了先知关于遵守誓约和给敌人予以尊重之类疑义的时候,这位埃米尔大人只有一句话就让我彻底闭嘴了。“真主的仁慈和宽容,只属于穆斯林……”
真是这样么,我的心情很奇怪,当少数那些有身份的幸存者被抓到埃米尔面前,逐一砍断手脚,丢进燃烧的洞窟时,我突然难以遏制的产生一个念头,难道不能让这些人悔改皈依真主的荣光,以获得救赎的机会么。
但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在藩国中不恰当的言行我被告发,在上级接受了严厉的审问和斥责,几乎一般他们要把我送去苦役的地方……但因为我家族的属于一个尊贵姓氏分支的影响,最后仅仅是让我尽快结束军中的职务,踏上巴格达的归程……
后来我才知道,泰伯里斯坦的总督,和东部埃米尔们的想法是一至的,这些作为当地最具有影响力的阿鲁黑和他们的追随者,是必须被从肉体上消灭的,以作为整个地区的警告和威慑……
阿巴斯王朝曼苏尔时代,随军诗人兼书记官阿罗布。艾普哈《泰伯里战记》残篇。
……
“还是晚了……”
峡谷的山崖之上,另一些裹着斗篷和武装刚刚赶到的人,对着肆虐在峡谷里的惨案,正在争执。
“我们再赶过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另一个人
“杨参事,你这是什么屁话……”
一只铁制护手重重的砸在地面,一个光头的粗悍骑手,几乎是抓着他的衣襟,对着火光点点的方向吼了起来。
“那里,慧彦大师他们还在坚持啊……”
“我们的任务,是考察列国的地理风情,收集当地的情形……为大都护府提供对策”
杨参事依旧面无表情的开口道。
“而不是将宝贵的力量,消耗在毫无胜算的冲动上……我们并没有介入地方纷乱的准备”
“大都护府已经没有余力对我们提供援助,外域对策委员会,也不会认可我们的行为的……”
“如果不做些什么……我恐怕死了也不会安心的……”
领队突然开口道。
大漠的风沙和高原的霜雪,已经让当年的法兰克少年——赛特,成长成为一个俊朗强健的青年人。
自从那位大人给了一个宇文的姓氏,并告诉他,其实他的祖先是来自一个古老皇族的分支,一个曾经当任过前王朝的执政官(太师),叫做宇文拓的男人。同时也给予了他人生新的目标和意义。
一袭人高的大剑,无数马贼和沙盗、悍匪的头颅,让塞里斯白鹰的名号,在西域的百姓和豪杰,乃至那些城邦的君王中也声名赫赫,,同时也拥有了一群名为鹰之团的追随者。
“就让我任性一次……你就回去说,我已经发疯了”
赛特斩钉截铁的说道。
“这样的话,我也只好陪你发疯到底了……”
杨参事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突然翻身上马,拿起弩弓压上弦,轻描淡写地道。
“虽然是郭都护让我配合你……”
“总不能让我灰溜溜的跑回去和都护说,我是丢下自己的搭档,独自苟且偷生跑回来的……”
说道这里,杨参事望着火光的方向,习惯性的眯起眼睛
“那些是乌罗护人,之前在东边打过交道的,说不定可以想些法子……”
……
数个时辰后,峡谷中呼罗珊人的临时营地上,充斥着乱哄哄的声响,那些正在搜刮和焚烧洞穴的士兵,在急促尖锐的召集号声,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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