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君珂捂着脸,拖着纳兰述就上了鸟背——这辈子真的没法见人了,从人到鸟,把人家偷光了……
巨鹄三口两口把獐子吞了,振翅飞起,老头子悍勇非常,看见这么恐怖的东西居然也就愣了一瞬,随即蹭蹭上树,“砍死你!”一抬手就把手中锄头给砸了出去。
锄头在半空飞出一个流畅的抛物线,砰地撞到了鹄腿上,起飞的鹄相对速度较慢,躲闪不及,一声尖叫,一簇鸟毛四散飞扬……
君珂冷汗滴滴而下。
遇上这样的苦主,真是所有贼的悲哀啊……
因为这场不太光彩的意外,巨鹄受了点小小轻伤,导致第二次降落的时候,有点烦躁的鹄竟然看错了方向,降落在了一个小县城。
这个县城正在庆祝当地的一个节日,全城老少载歌载舞,盛装游乐,忽然听见“轰”地一声,像是什么东西重重撞上了城门。
全城百姓骇然回头,便看见烟尘滚滚,城门塌了半边,在弥漫的黄黑色烟雾里,一个巨大的黑影,双翼凌空,缓缓滑翔而来,在黑影的前方,两盏金黄色的“灯笼”冷而灼灼地射过来,像两只高强度作战探照灯……
一瞬的静默。
随即。
“破城啦!”
“敌人杀来啦!”
“大型战车啊!”
尖叫、狂奔、拥挤、踩踏……这个万人空巷的节日,瞬间成了中部小城的噩梦之日,无数人踩在一起挤在一起喊在一起撞在一起,用巨大的声浪和乱嚷嚷的言语表达他们无限的惊恐。
巨鹄翅膀一收恨不得捂起耳朵——好吵!
人家不过一不小心走错门了而已……
君珂趴在鸟背上,眼看一场重大灾难事故就要因为自己的贸然闯入而发生,惊得冷汗涔涔,跳起来一声大叫:“诸信男信女听着!”
这一声用足力气,声传数里,半座城都听见。
人群一静。
“我乃西天佛祖座下神使,受命骑乘西方大鹏鸟巡游天下,查人间苦痛不平之事,今驾临此地,速速参拜!”
纳兰述在低笑,“小珂儿,你是在怀念咱们的初遇吗?”
君珂抽抽嘴角——逃难时要跳大神,拥有一国了,还是要跳大神!
手指轻弹,几枚龙眼大的珍珠飞射,准准落在人群中几个小乞丐身旁。
“神使慧眼,查人间疾苦,收着吧。”她慈祥地道。
众人一看那珍珠,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多人,准确地落在乞丐身边,还颗颗巨大浑圆,本地最大的富户家里只怕都没有,如果不是神使,谁能做到?
抬头看那巨鸟,鸟还是狰狞可怕,上面的男女虽然看不清脸,却衣袂华贵,身形高挑,隐然有出尘之气,说是神仙眷属,当真是像的。
“恭迎神使!神使保佑!”众人去了惊慌,纷纷跪下。
君珂冷眼看着人群,手指一弹,几道金光飞射,惨呼声起,几个试图伸手去抢小乞丐珍珠的混混,砰然倒地,瞬间身上起了大包,痛得满地打滚。
百姓们从没见过这样的伤,没有血没有伤口,几个人人憎厌的混混却痛苦得几欲拔刀自杀,顿时又觉得必然是仙家手段,来帮助城中百姓,除当地大害了。
“神使在上!”有人开始大呼,“帮帮咱,咱家中就那几亩薄田,都被丝绸大户刘家给夺了啊!降道雷下来劈死他吧!”
“王老六你找死啊,”立即有人惊慌地叫,“这城中全是刘家地盘刘家的人,你也敢这么嚷嚷?”
“神使降临千年难遇,错过这次就没下次,没见神使说了,是来解危帮难的吗!”
这一声立即得到众人拥护,顿时七嘴八舌,纷纷求告,都在控诉什么城中第一富户刘家,如何欺行霸市,鱼肉乡里,仗着和朝中大佬有姻亲关系,横行当地,甚至连他家的大公子都告了一状,说什么这人男女通吃,专抢美貌男女以供淫乐,荼毒无数好男好女云云。
君珂没什么兴趣地听着,倒不是她冷漠,而是这样的人和事,每地都有,也不需要她这样一路管,否则一年也走不到京城,只需要将这名字记下,交给观风御史之后直接查办就是。
她只需要将本地群众情绪安抚好,不至于发生踩踏死亡事件,便应该走了。
不过很快一句话就引起了她和纳兰述的注意。
“神也管不到刘家吧,听说他都已经举家上京了。”一人愤慨地道,“刘家可是咱中部的大地主,丝绸大户,生意做遍了天下。更要紧的是,他是宁国公的儿女亲家,听说这次他们家为皇后入宗大典立下功劳,上头有嘉奖,要他们举家进京,从此以后荣华富贵,谁管得着?”
君珂皱了皱眉,皇后入宗大典?这事她知道,是纳兰述从孙太傅嘴里套出来的情报,朝中一批对她不满的元老,筹谋着要让她在万人面前身败名裂,正在酝酿一起盛大而隆重的“入宗”仪式,以为皇后开宗为名,将盛典办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时候要让整个尧国京城百姓,看见她“不贞放荡,不配为后”,再当众宣布她“十大罪”,令她无颜再据后位,彻底滚出尧国舞台。
君珂根本没把这些货色放在心上,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什么智谋心机都是狗屁,敢嚷?踩死你丫的!
不过这个丝绸大户刘家,小小人物,在这个大典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孙太傅虽然透露了这个消息,但因为他当时也离开京城,并不清楚具体会做什么,只知道也有所谓的“着裳验贞”仪式,难道这个丝绸大户,仅仅因为负责皇后冠服便算有功,入京受奖?
这不可能。
其间有什么谋?
“散开!散开!胡说什么呢!”一队衙役飞快地跑了过来,蛮横地拨开人群,其余人张弓搭箭,虎视眈眈地对着巨鹄。
君珂一脸庄严地张开双臂,“世人愚昧,不知神迹,神将宽恕你们……”一声呼哨,巨鹄缓缓起飞。
“神使!神使!”一个男子气喘吁吁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手里还牵着个女孩儿,“拜托您,帮帮我女儿吧,把她带上京城带到皇宫,就说方县豆腐坊豆腐西施,应召前去伺候陛下了,您把我女儿带去,陛下一定十分欢喜,最起码给她一个贵妃做……”
啥米?君珂已经转身,听见这句霍然回头,“应召?”
纳兰述在一旁露出惊讶神情。
“是呀。”男子兴高采烈地道,“三个月前御驾南巡经过方县,陛下曾经尝过我家的豆腐呢,不仅对着我家豆腐唏嘘良久,还亲口称赞小女很美,街坊都说这是金口玉言,陛下一定看中了小女,小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我家从那天一直等到现在,天天好茶好饭伺候着娘娘,您看,”他举起女子的手,“从那天后就没让她再做豆腐,这手多细多嫩!一看便该是娘娘的手……”
君珂唰一下转身,一声呼哨,巨鹄毫无预兆腾空而起,将那正要将女子往鹄身上送的男子,狠狠掀进了尘灰里……
接下来的路程,纳兰述日子有点不好过。
想要摸她的手,人家爪子一缩,头也不回,“陛下,我手粗,没娘娘的细。”
吃饭打尖,君珂点菜,满桌都是豆腐——炒豆腐、拌豆腐、豆腐汤、豆腐羹、炸豆腐……君珂笑吟吟给纳兰述布菜,“来,豆腐好,豆腐妙,豆腐又细又嫩,多吃点,这下用不着对着豆腐唏嘘了,可惜就是没有豆腐西施。”
纳兰述无言望天。
咱能说咱对着豆腐唏嘘,是因为突然想起你,觉得那豆腐晶莹洁白很像你的皮肤吗?
咱能说咱夸那豆腐西施美,是因为她一个转身的背影,有三分像你吗?
……
巨鹄飞行速度自然惊人,就算停停飞飞走走岔路,也不过两日后,便临近京城。
京城外三十里津县,是尧国最大的运河码头,从中南部北上的船只,都在这里停靠。
一艘华丽的大船缓缓靠岸,船身制式可以看出不是官船,却不伦不类插了很多彩旗,船头还有一面大旗迎风飘舞,上书“御用织造刘,诸船避让。”
一些见多识广的人,看见这面旗都暗暗摇头,前头几个字倒也没什么,但后头四个字,明显是这家自己加上去的,在这京畿外围,水陆交通枢纽重地,这等不知自量招摇轻浮,怕是将来进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让路让路!”一行人从船上下来,蛮横地挤开排队上码头的其余人,撞得人仰马翻,“我等为陛下御用织造,专司运皇后冠服进京,闲杂人等,一律远避!”
为首之人腆着肚子,系着镶嵌“皇家供奉”金字的腰带,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神情昂然阔步,眼珠子滴溜溜往人群里钻,专盯那些长相清秀的男女看。
忽然他眼珠一定,看见前面一对慢悠悠并肩而行的男女,虽然不见容貌,但身影便已经十分美妙,那女子行走时,拥有独特优美的韵律,既有女子的亭亭又有武者的婀娜,那男子行路不动袍角,行云流水,偶一侧脸和女子谈笑,露出的半边轮廓让人眼神一直。
这货眼神确实直了。
呼吸急促,鼻翼翕张,手一指。
“抢他!”
天定风流之笑扶归第四十一章 骗子和悍妇
一群家丁嗷嗷地扑上去。
“大公子,抢哪个?”
“男的!”
“女的不要?”
“爹爹说咱们上京了,要收敛。”刘大公子豪气干云一挥手,“一个将就了!”
车水马龙的大码头上人人侧目,这些走南闯北的行商,哪个不是见多识广,早看出君珂纳兰述即使穿着平常,但气质卓然人上,出现在这地域,难保就不是什么王公贵胄之后——京畿藏龙卧虎,一块砖头掉下来砸三个御史,处处皆有妖,这乡下土财主,要倒霉咯。
人们站下了,准备看热闹,比如一出无知土财主冒犯大佬被反压狠揍掉了一地眼珠的狗血戏码……
他们很快真的掉了一地眼珠,不过……
“你们做什么?”男子被狼扑而上的家丁一把抓住,惊慌挣扎,“光天化日之下,抢掠民女……男,没有王法了吗?救命啊,救命啊!”
“相公!”女子花容失色,扑上去抓住男子的袖子,“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什么人 ?'…umd'相公!你又欠赌债了?还是又在翠花楼用赝品字画骗豆腐西施了?你不要和我赌咒发誓不赌不嫖了吗?天啊,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旁观的人嘴角抽搐——真是人不可貌相,看着衣冠楚楚,原来是个骗子,也是,骗子这种生物,尤其是骗女人那种,往往气质容貌俱佳,倒也没可惜那张脸。
纳兰述嘴角抽搐——皇后你狠,自己脸丢光了,就再扒朕脸皮陪着你。
“娘子,天大的冤枉!”他把脸一捂,往君珂肩上一靠,伸手就去扒自己领口,“昨天晚上我不是跪在你脚下说了一万声女王万岁,豆腐西施不及你一根手指吗?你瞧瞧,抽的鞭痕还在呢,我敢好了伤疤忘了痛?娘子!”
旁观的人嘴角再次抽搐——敢情这女子仙姿玉貌,竟然是个悍妇加妒妇,啧啧,骗子配悍妇,绝配!
君珂嘴角抽搐——陛下你狠,豆腐西施好歹还真实存在,鞭痕从哪里来的?难道是昨晚我给你洗脸把你脖子擦红了?
家丁们听这两公婆一搭一唱听傻住了,愣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动作,刘大公子涎着脸凑上来,两眼放光,盯着纳兰述似要解开的领口,“怪可怜见的,我瞧瞧!”
君珂唰地一个转身,正挡住他的目光,手指一拢已经把纳兰述根本没拉开的领口拢好,俯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玩够了没?色诱可耻!”
“既然送上来,不玩白不玩。”纳兰述在她耳边低笑,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她靠近的耳垂。
君珂的耳朵唰地红了,这是她的敏感带,最经不起撩拨,纳兰述看着那圆润的耳垂,微红半透明,日光照过来,似乎能看见里面细微的脉络,像一枚上好的玉髓,他呼吸稍稍紧了紧。
内腑有点微痛,烧心恶心,一股乏力感袭来,他脸色白了白,笑颜却不改,只微微让开了些。
君珂敏感地看他一眼。
“既然是个骗子!”刘大公子没能瞧见春光,心痒难搔,咳嗽一声正色道,“就该送官查办,来人,拿下!”
一边说一边得意,本来还担心码头上抢人引来麻烦被父亲责怪,现在好了,一个天经地义的理由送上门来。
“娘子!”纳兰述被几个家丁拖走,向君珂哀切地伸出双手,“没有豆腐西施,没有!”
“相公!”君珂呆愣愣看着纳兰述被拖走,像面临生离死别忽然醒悟的女子,撒开双手就追了上来,“你别走!别用这招吓我!我……我以后不管你了,真的!什么豆腐西施,作坊贵妃,羊肉小妹,生煎包萝莉,我都不管你,你别走!”
“没有豆腐西施!羊肉生煎包统统不要!”纳兰述执着地伸着手,要去够他的娘子,“我会为你坚守我的贞洁,决不让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染指,相信我!”
“我会对着豆腐唏嘘垂泪的!”
“我会对着鞭痕怀念你的鞭子的!”
“相公!”
“娘子!”
两情凄切,生离死别,六月飞雪,执手落泪,满码头一掬同情泪。
一个年轻人狠狠抹一把泪水,“好凄切,好感人,回去可以写一篇,叫《集市闻夫妻生离死别赋》……”
一个姑娘吸吸发红的鼻子,转头就开始狂奔,奔到城郊一座破庙里,一把抓住一位年轻和尚的裤带,“善智,我想通了,世事多变,与其坐等命运宣判,不如怜取眼前——我们私奔吧!”
“死汉子,”一位大妈狠狠拎住了丈夫的耳朵,把鼻涕甩在了他的身上,“看看人家,看看你,老娘这四十年白活了!”
“那是骗子和悍妇!”那倒霉汉子哀号。
“骗子和悍妇咋了?”大妈一口呸出去,“你也就一个修脚匠,敢瞧不起人家?”
“那是,”汉子小心咕哝,“你比那悍妇还悍妇……”
“你说啥?”
“啊……”
一个说书先生两眼放光,鼠须抖动,“有了!明天的新题材,‘码头恶霸强抢民男,苦情夫妻生死之别’!”
……某对奥斯卡最佳入戏奖人士,当晚,令码头附近出现七八个说书版本,十几篇又臭又长的朗诵诗,十多户夫妻吵架,五六个少女私奔,私奔对象从和尚到剃头匠都有,还有一个女的……并间接导致之后几年该镇私生子数量激增……
“带走带走!”刘公子眼见群情激愤,顿时变色,急急一挥手。
君珂一个腾空,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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