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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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定风流- 第3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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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纳兰君让终于散朝,那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急急施了一个礼,附在纳兰君让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纳兰君让眉毛骤然一挑。

“皇后出宫了!?”

“是……”那太监苦着脸俯伏在纳兰君让脚下,“太皇太后亲自出面,宫中上下,不敢抗旨,皇后,已经被太皇太后接出宫了!”

……

“祖父!孙儿此言千真万确,皇后……皇后确实断臂,仓皇出宫,孙儿如果不是有人相助,此刻也必然还在宫中,不得自由!”韦应跪在定国公膝下,扯着他的袍角,哭得眼泪连连。

定国公端坐在椅上,脸上气色青白交错,十分难看。

韦应说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韦家从龙重臣,勋爵代表,公侯世家,在朝在野都拥有绝大的影响力,且世代忠良,从不涉入党争,任何一位帝皇,只要他不是痴傻儿,都不会不尊重这样的庞大世家,合则两益,分则两害,当今英华内敛,怎么会戕害皇后,软禁韦家子弟,无缘无故触怒韦家?

一想到宠爱的孙女断臂,定国公便觉得心痛如绞,再想到这件事如果是真的,之后韦家该怎么办?皇后未曾听闻有任何失德之处,如有失德之处,宫中也早已传韦家人申斥,如果毫无动静,冒出这事来,叫人怎么想?

千想万想都觉得不可能,可便给韦应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编造这样的事,定国公韦一思心念电转,已经在思考,是先下手为强,纠合交好勋爵向陛下直接询问,还是早做打算,为韦家避祸?

半晌他推开韦应,声音沉沉,“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祖父!”

“休得多言!”定国公拂袖而起,“此中定有隐情,陛下绝非如此丧心病狂之人,你不要中了别人的彀!”

“祖父,这都是我亲身经历,昭兄弟也当值,他也在场!”

“闭嘴!”韦应声色俱厉,随即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几个儿子道,“随我进宫,咱们求见皇后娘娘去。”

韦国公在朝中无职,但几个儿子,一个在吏部任侍郎,一个在五军都督府任都督佥事,还有一个外放巡抚,最年轻的小儿子,现在也是兵部给事中,可以说一门煊赫,文武兼备。

几人穿戴齐整,正商量如何递牌子进宫,蓦然步声杂沓,府内的大管事奔了进来,神色仓皇,眼下犹带泪痕。

韦国公心中一跳,这是跟随他久了的老人,当年战阵都见过,最是沉稳妥当,何曾见过他如此府内狂奔,仓皇失态?

心中一凉,眼前便有些发黑,韦国公赶紧扶住桌子,定定神。

“国公,国公……”那管事抖着嗓子,“皇后……皇后娘娘回来啦……”

若在平时,这一声不知该有多欢喜,此刻最后几字竟然破音,带着哭腔,堂中的韦家头面人物,都是官场久混的人精,此刻听得这语气,便知道大事不好,人人僵在当地,面色惨白。

还是韦国公老当益壮,稳得住自己,跨前一步,道:“娘娘呢!快快迎进来!”一边低声道,“振儿,你立即去前院,现在开始,韦府不接待任何外客,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择儿,你召集全部护卫,护在定心堂附近,谁也不许靠近!”

两个儿子领命而去,留下来的是韦芷的亲生父亲,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韦扬,立在当地,脸色发青。

两乘小轿一直抬到韦府内堂,韦国公父子三代抢上一步,原以为两乘轿子,其中一辆必然是凤藻宫女官,不想前头那轿子帘子一掀,出来的中年女子,微微苍白,凤目含煞,赫然是沈太皇太后。

韦国公惊得险些忘记跪拜——太皇太后不是该在外城离翠别宫居住么?怎么会陪着皇后,出现在这里?

沈榕却没让他大礼参拜,自己行到堂中,迎着韦家人愕然而又不安的目光,微微含泪,道:“芷儿那可怜孩子,本宫冒险给接出来了,你们……去看看她吧……”

韦国公心一抖,顾不得礼仪,快步抢到第二辆轿子前,轿帘一掀,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蓦然一声惨呼,一个匆匆赶来的贵妇,挣扎着挣脱丫鬟嬷嬷的搀扶,向轿子扑了过来,忘记礼仪,从韦老爷子胳膊下钻了进去,看了皇后一眼,大叫一声:“我的儿呀——”便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晕去的正是韦芷母亲,韦扬的夫人,韦扬此时也扑了上来扶住妻子,看见爱女断臂,老泪纵横,一时众人惊慌悲恸,搀扶的哭叫的撒着手不知道干什么的,又一阵鸡飞狗跳,韦国公霍然回身,大喝,“统统下去!”

他一喝,哭的叫的都吓了一跳,齐齐闭嘴转头看他,眼看老爷子面如重枣,白髯无风自动,已经到了爆发边缘,都不敢再发出声音,韦扬叹息着挥挥手,令人将夫人送入内宅,嘱咐,“不得对内宅女眷多提一个字。”

这种世家大族久经风浪,最初的惊慌过后都很快调整过来,等韦家父子回到堂上,四面已经恢复安静,只是那安静里,含着几分肃杀的味道。

韦皇后被直接送入后堂疗治,她神智晕迷,含糊呓语,不住惊叫,“……你骗我……你骗我……啊……是你……是你要杀我……爹爹救我……祖父救我……救我!”

最后一声凄厉嘶哑,颤颤如落花,半截手臂在半空茫然地挥舞,舞一段绝望而凄伤的轨迹,韦国公老泪滚滚而下,凝视孙女良久,一捂脸,挥了挥手。

皇后被送入内宅,韦国公再回首时,除了眼睛发红,已经毫无异状。他凝视着堂上太皇太后,一步步走了回去,每走一步,眼底泪痕渐渐干涸,神情却越发冷峭。

这锋隐多年的老臣,此刻,好像被孙女的血,再次洗了长刀锈迹,寒光乍现。

堂上,沈榕静静端坐,凝视着看似安静,其实已经处于暴怒状态的韦国公。

她今日来,也是行险,昨夜沈梦沉被擒下狱,她当即命宫中亲信前去探看。她掌握宫禁垂二十年,母仪天下,稳控后宫,以她沈家人天生的智慧手腕,早已将势力渗透得无孔不入,便是后来因为沈梦沉牵累被迫迁宫,不再居住在宫内,她的势力,依旧不是那么好拔除的,要见谁,要救谁,自有一些被她抓住把柄的人,为她服务。

忠心于她的老内侍,连夜传给她从沈梦沉那里得到的答案,换得她一夜未眠,天快亮的时候,她整衣,梳妆,出宫,直奔皇宫,先以太皇太后身份强行带走韦皇后,随即便改装小轿,直奔韦府。

“韦一思拜见太皇太后,并斗胆请问……”韦国公俯伏在阶下,肩头微微颤抖,“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榕端起茶,小心地不让自己的胭脂落在茶盏边,自从迁去别宫,她的供给大不如前,以前的胭脂都是南方贡品,从来不落色,现在稍不注意,便口脂斑驳,露出狼狈相来,这在她是不可容忍的。

顿了顿,留心到洁白的茶盏边没有红痕,她才放心地搁下茶盏,轻轻立起,快走两步,搀起了韦国公,头一低,已经现出一副哀哀之容。

“国公休得多礼,哀家如今也不过一个畸零之人……”她神情雍容而微带唏嘘,“如今说不得,还得托庇于你呢……”

韦国公霍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太皇太后身份贵重,母仪天下,何出此言?”

沈榕取出雪白的绢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未及流出的泪水,苦笑道:“国公何必明知故问?哀家不惜违背旨意,将皇后送回,已是自身难保了!”

韦家人神情紧张起来。

沈榕垂下眼睛。

日光淡淡,光影摇曳,摇曳的光影里,“慈祥温善,因记着当年韦老国公护持皇家有功,不惜抗旨将皇后救走,以免她受皇帝暗害”的太皇太后,娓娓向韦家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秘密里,原本是皇帝自己钦点的皇后,变成了太后点中的皇后,而皇帝不满皇后出身公侯世家,怕出现尾大不掉的外戚,再加上韦家子弟多在朝中任要职,韦国公在军中又有声望,以致圣心不安,寻思着要削减韦家权柄。

皇帝要动韦家,想从皇后入手,想要给她罗织善妒罪名,以此责难韦家教女无方,下旨申斥,趁机削权。

皇后年轻,不甘被罗织罪名,和陛下争吵,触怒陛下。恰逢此时,尧国皇后君珂悄然来到大燕,这位皇后原本就是大燕臣子,当年就和时为皇太孙的陛下有私情,如今两人偷偷幽会,恰被皇后撞破,陛下恼怒之下,杀人灭口。

皇后拼死逃得一命,向韦家子弟求援,又被陛下堵了回去,太皇太后闻讯赶来,见皇后奄奄一息,念着当年韦沈两家同气连枝,沈家家主曾得韦国公救命之恩,所以不惜开罪陛下,将皇后秘密送回,并亲自入府,提醒韦公府早做准备。

……

一番说辞,周密合理,天衣无缝,韦国公父子听得脸色变幻,从一开始惊诧、不信到后来的疑惑、不安到最后的震惊惶恐,呼吸发紧。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底看见自己死灰的脸色。

陛下竟然真的要拿韦家开刀,偏偏又事涉陛下私情,此事发展至此,陛下怎能容忍?

“此事事关重大,怨不得你等不信。”沈榕幽幽叹口气,“不过要说验证真假也容易,只要探问一下,那君皇后是否在宫中便是。”

两人一想也是,尧国皇后绝无可能突然出现在大燕,时值三国交战,她也没有理由以尊贵之身亲涉险地,如果她在宫中,此事便千真万确。

“只是,就算她在,想必也身处深宫,如何得知呢?”韦国公沉吟。

“何须鬼祟?”沈榕嘴角撇出一抹冷笑,“国公忘记了?你如今也领着侍卫亲军统领大臣的职务,虽是虚衔,但身为掌管宫禁的侍卫大臣,风闻敌国皇后潜入大燕不利我皇,难道不该直接上殿禀报,要求查办吗?”

韦国公眼睛一亮,随即又犹豫,“可如果陛下不认……”

“陛下不认,则韦家危矣,大燕危矣!”沈榕重重一搁茶盏,眼线凌厉挑起如刀锋,“陛下对尧国皇后情意,举国皆知;尧国帝后情义深重,天下皆知;尧国皇后潜入大燕,必有所谋,而且必然不利于我大燕,如果陛下擒获尧国皇后,却因为私情不顾家国不顾大义,不肯将她交出,这样的人,怎堪为人主,领袖群臣,带领大燕渡过当前难关,破尧灭庆?”

她语气铮铮,听得韦家父子心神摇动,然而想起此事事关重大,牵连自家百年士族身家性命,又有些不安犹豫。

“国公。”沈榕忽然起身,肃然裣衽,“于公,您是公侯之首,第一世家家主,大燕勋臣功卿生死荣辱,都寄望于您;于私,您是外戚,是陛下国丈,本无野心,忠心扶助当今,却遭猜忌,百年世家即将没顶。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事到如今,您若再犹豫不前,那你韦家远近支近千子弟,乃至这朝局天下,只怕便将身临深渊,求退而不可得!”

“太皇太后!”韦国公眉毛一掀,微垂的眼神瞬间精光四射,“老臣忽然想知道,太皇太后深居宫禁,何以对此事着意如此?”

“你在疑哀家别有心思么?”沈榕惨然一笑,“哀家为的也不过是这大燕江山!陛下对尧国那皇后,当真是痴心一片,原本哀家还以为他分得清轻重,然而此事出来,连哀家都怕了。由来女色误国,那君珂文武双全,手握重兵,当初在燕京就搅得八方风雨至今遗患不休,如今陛下为她如此,这要中了她的计,我大燕危矣!而此刻临危受命,足以力挽狂澜,除了国公您,还有谁?”

韦国公叹息一声,默默不语。

“哀家一介女子,深居别宫,能有什么心思?”沈榕凄然道,“我九蒙皇族人丁不旺,一代较一代子嗣少,如今哀家只有这一个孙儿在世,虽然他待哀家凉薄,但哀家日思夜想,依旧是我纳兰氏皇族承续,这大燕江山万年……”

韦国公想想也是,先皇体弱,子嗣不旺,纳兰君让两个兄弟都早夭,最后竟然只剩了他一个,而随着三代皇帝削藩,皇族近支子弟竟然大多灭绝,如今这皇帝,不是纳兰君让做还能是谁?太皇太后虽然辞气锋利,不过是忧心国事,总不至于要对皇位唯一继承人,自己的亲孙儿下手。

想着孙女的状态,韦家即将面临的危难,韦国公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

而韦家几位嫡系二代子弟,神情愤慨不满,额间跳出怒动的青筋。

“请太皇太后指教。”韦国公终于垂下头,微微向太皇太后凑近了一些。

沈榕轻轻端起茶盏,露一抹淡而冷的笑意,烛光灯影里,看起来恍惚绰约,几分熟悉。



在太皇太后驾临韦家,亲自做说客,将犹豫不决的韦家的决心一锤敲定那一刻,梵因大袖飘飘,正行走在燕京的街道上。

出家人不事奢华,他出门极少骑马坐轿,此刻步履虽然匆匆,但不改从容之态,轻轻一步,便是丈许。

再拐过三条街,便是韦国公府,梵因正向那方向而去,却忽然停步,侧头看青苔斑驳的墙上。

一枝探出墙头的桂花,忽然被风吹散,嫩黄色细碎的花瓣,散在他的肩头。

梵因侧头,洁白的淄衣上黄花零落,被午后深巷斑驳的日色映亮,他唇角从不消逝的淡淡笑意却已敛去。

半晌他轻轻道:“何必……”

叹息悠长,随着悠长的叹息,巷子两端,都出现了劲装蒙面的男子,面对他的那一头的男子们,手中的刀剑,横架在几个小沙弥的脖子上。

那是梵因别院里,随他修行并侍奉他的僧侣,跟随他已有多年。

“大师行色匆匆,这是要往哪里去?”来者刀架在人质的脖子上,语气却好像在谈家常,“家主人正欲拜见您,我等特地等在此地促请。”

梵因定定凝视他们半晌,目光在那几个被点了穴的沙弥脸上掠过,又抬头看看天色和韦国公府方向,忽然长吁,“天意……”

随即他转身。



这一日清晨,阳光细碎朦胧,似一层淡淡薄纱,压在皇宫重檐斗拱之上,刺不破天气混沌雾气,令人心头压抑。

金水桥前,百官雁行,众人望着立在文臣第一的韦国公,心中都有些惴惴。

韦国公是勋爵,可以不上朝,今日朝服整齐出现在金銮殿,可不是个好兆头。

一些韦派的官员昨夜已经得了消息,只要韦国公派系的人上奏,就必须支持附和,此时他们还不知道韦国公要抛出怎样的惊天炸弹,都心下不安。

百官进殿,纳兰君让也看见了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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