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登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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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登之围-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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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将议论了一阵,都等着皇上拿主意。刘邦的一大长处是善于吸收综合别人的智慧来补充、完善自己的意图。听了大家一阵议论,新的方案很快在他脑海中形成了、完善了。他对众臣说道:“刚才户牖侯讲了,匈奴与反贼韩信分兵,是想变两面作战为一面作战,从而扭转被我南北夹击的被动局面。那么,我军该怎么办呢?南北夹击的战略意图还实施否?若继续实施,那夹击的目标又选择在哪里?这些便是朕所想的。匈奴人不是想变两面作战为一面作战吗?我们偏不让他如愿,我们还是死死地缠住他,让他继续两面受敌。朕想把原先设想的一个合击他们的大战场,化作两个小战场,咱们也分兵,在每个小战场上都来个南北合击。这便是朕的新谋略。”    
    刘邦说到这里,有意地停顿了一下,观察着臣下的反应。众文武都全神贯注地听着,觉得皇上的想法很新鲜,也等着皇上的具体部署。    
    刘邦继续说了:“这几天,北面的进展很顺利,樊哙、周勃他们像秋风扫落叶那样席卷代地,那里的匈奴军与韩信余部四散溃逃,他们的巢穴被我军捣碎了。朕意让樊哙将军在那儿继续清剿反贼余部,其余几位将军立即回师南调。朕将命令汝阴侯夏侯婴、颍阴侯灌婴两位将军率车骑赶赴晋阳城下,牵制住匈奴单于,让他不得分身;命令绛侯周勃速速回师,绕开晋阳,直接从背部追击反贼韩信。朕与诸位在南,周勃将军在北。我们先夹击反贼韩信,将他歼灭于上党地区,然后即刻挥师北上转攻晋阳。那时,困守晋阳的匈奴贼寇已成孤军,夏侯婴、灌婴两位将军在此,朕与你们在南,咱们再来个南北夹击,匈奴便成了瓮中之鳖了。你们以为如何?户牖侯你看呢?”    
    这计划考虑得很周密也大胆,众将啧啧称赞,陈平也连连赞道:“好、好。”他想陛下的这一招确有妙处,韩王信的兵团战斗力不如匈奴军,但它士气正旺,一心向前,是不会回头顾及在晋阳的匈奴人的。而在晋阳的匈奴人则受韩信的掣肘,韩信不败,它是不会撤的。但它也不会继续将主力投向南面,这样的傻事那位能干的匈奴单于是决不会干的。况且他又将被夏侯婴、灌婴两员虎将牵制。韩王信的兵团虽有勇气,但在实力上又是难以抵挡刘邦与周勃两支劲旅的夹击的,一旦韩王信的兵团被歼,匈奴军便将成为孤军并陷入重围。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连环妙计,此战胜券在握。他便赞叹道:“陛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布下天罗地网,臣先给陛下道喜了。”    
    “哈哈,哈哈,但愿一战成功,同喜、同喜。”    
    刘邦又看到了坐在一侧默默不语的刘敬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话题犯愁,便有意问道:“奉春君,你看这一仗胜负如何?你不是说过,与人格斗,要扼其喉,拊其背,才能致人死命。朕的这个部署正是扼其喉拊其背啊。”    
    刘敬正在思索皇上的那番部署,觉得这部署确很周密,但似乎还有让人担心之处。现在听刘邦在问自己,忙挺直了身子答道:“小臣不习军事,听陛下演说排兵布阵,深受教诲。陛下的部署十分周密,这一仗一定能胜。”    
    刘邦听了这几句话很高兴,捋着他那部美髯得意地笑了。    
    刘邦的笑容还未收敛,刘敬又不合时宜地说了:“只是……”    
    “嗯?只是什么……”刘邦想你又有什么煞风景的异议了。    
    “只是,小臣担心代地的几位将军能否及时回师,代地到晋阳有四五百里路程呢。”    
    “这不用担心,朕早已下诏,让他们对这次长途奔袭早做准备。”    
    “还有……”    
    “还有什么?”    
    “依小臣看,破韩信的数万大军不难,他所率大军步卒多马军少,机动性差,摆脱它或追赶它都还容易。那匈奴单于可不一样,他统率的全是骑兵,听说不少骑士还是一人双骑。他们行动快捷,要擒拿匈奴单于不太容易,陛下设下的夹击之计当更周详才好。”    
    刘邦听了这几句,心中又有几分气恼,原以为他吞吞吐吐有什么高明的见教,噜噜苏苏说了半天,都是些平常的见识,真让人扫兴。便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奉春君,你果然不习军事,这些事就不用操心了……怎么样,诸位如果没有其他建议,那就给樊哙、周勃、夏侯婴、灌婴几位将军下诏吧,让他们限期抵达。我们也得加快行军速度,早早与柴武将军会合,先斩反贼韩信,再擒匈奴单于。”    
    二    
    军情越来越紧急,一连串的坏消息传到了晋阳。    
    留在马邑、代地一带的右大将兰金与王黄、赵利部抵挡不住大批杀来的汉军,连连败退,往西、往北撤离,大批储存的物资都落入了敌手;汉军在攻陷了马邑等地后又突然掉头向南,星夜杀奔晋阳而来。南进的韩王信也不断受到柴武的阻击,进展越来越迟缓,而汉国皇帝刘邦亲率五万大军穿越了太行山,进入了上党郡。至此,汉军南北夹击的战略意图全部显现。    
    看清了这种险恶的形势,匈奴军中的将领们,特别是那些高级将领们不安了,他们议论纷纷,感到落入了汉军的圈套。这些年他们打过许多硬仗恶仗,一次次都挺过来了,但对未来的这一仗,不少人心中没了底。敌人的兵力胜过自己暂且不说,主要是与那个汉国皇帝刘邦没交过手。听说那家伙挺厉害,是天上的星宿叫什么赤帝子的下凡,当年的十八路反王打到最后就剩下了他一路,终于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此人怕是个难缠的魔头,不好对付。另外,还有一个很不利的因素,这里的山川河流都不熟悉,若到危急关头,不知向何处腾挪,这使他们心中不塌实。他们把焦灼的目光投向了单于陛下,期待着单于陛下拿出出奇制胜的高招来。    
    奇怪的是这次单于陛下没有任何紧急举措。他只是把备战的任务交给了右大都尉格律金,自己则与左大将青格尔整天在晋阳城外的田野纵马驰驱,有时还让侍卫长吐米欣把臧衍等几个汉人带上,满世界疯跑。晚上他也不回兰霞阏氏的帐房,独自在大帐中点着灯熬到深夜。


《白登之围》 汉皇亲征南北夹击(3)

    兰霞阏氏见丈夫一连几夜没回帐,便让侍女黑儿去打听,单于陛下这几天在忙些什么,为什么整夜待在大帐中不回来?    
    侍卫长吐米欣悄悄地对黑儿说,请阏氏殿下放心,单于陛下没找野女人,谁也没找;他晚上在大帐里也没干啥,就是反反复复照看堆在案几上的一卷卷收集来的地形图。    
    黑儿回来照实一说,兰霞阏氏听了很奇怪,便对黑儿说:“走,他不回来,咱们去找他,这还难得了我。”说着,她匆匆收拾了下脸面,便让黑儿带马。    
    冒顿单于见兰霞阏氏进了大帐,有些意外。内帐内果然没有旁人,只是案几上全是图卷,有羊皮的,有帛制的,堆满了案几。兰霞阏氏翻动着那堆图卷,对冒顿说:“哥,这几天你撇下我,就跟它们做伴啦。”    
    冒顿见霞儿面带不悦,便赔笑着说:“谁撇下你了,这两天忙,要打仗了,不是让他们告诉你了吗?”    
    “要打仗了?这些年哪一年哪一月没有打仗的事,哪一年哪一月你闲过。这几天也没什么惊天地的大动静,你一人待在这儿干吗?我不是要你陪,我是不放心,你心里一定有事,一定的。”    
    “有什么事,你别瞎想。你还没吃饭吧,我也饿了,让他们开饭吧。你既然来了,今晚咱就住这儿了,不回去了,你也陪我说说话。”    
    说着,吐米欣就传下话去:掌灯,送饭。    
    已是十月中旬的初冬天气了,天黑得早,也冷了,侍从们端来了晚餐,又端进了火盆。    
    冒顿单于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奶酒,喝完了一碗,他抹了抹髭须,对兰霞阏氏说:“你来得正好,本来就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但至今都没拿定主意,就先听听你的吧。”    
    “我说你有事嘛,你说吧,什么事?”    
    “不是什么大事,我想让你先走,可又怕路上出危险。”    
    “先走,去什么地方?”霞儿诧异地问。    
    冒顿没急着回答,他拿起一条烤羊腿,啃了几口,抹了抹嘴,有些神秘地说:“回去,回咱们草原去。”    
    “回去?那你呢,也回去还是继续往南打?”    
    “我不是说了嘛,你先走,那我当然是后走了,南面这回我是不去了,我想这次是该往回返了。”    
    “这……”兰霞阏氏十分惊讶,她还是第一次从丈夫嘴里听说他要返回去了。这说明什么呢?说明……这一仗不打了?莫非已经打败了?从她跟了冒顿后,冒顿还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眼下会出现这种情况吗?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她张大了嘴,惊骇的眼睛望着丈夫,喃喃地说:“怎么?这仗败了……我们败了吗?”    
    “败了?谁说败了,打还没好好打,就败了?总该打一仗分个输赢,才能言败嘛。”    
    “那你怎么要走呢,你不是要跟……跟那个刘邦较量吗?不是要制服他吗?”    
    “啊哟,你这小脑瓜子不灵啊,往前走,往回去,不都是走嘛,都是为了打仗,都是为了跟刘邦较量。看起来这番较量还得费些时间,还真得费一番脑子。好吧,不跟你打哑谜了,对你说实话吧。在跟刘邦较量的第一回合中,他占了上风,晋阳怕是待不住了,我们得往回撤,准备下一回合的交锋。我是小看了那个刘邦,大摇大摆地随那个韩王往南闯,吃了大意的亏,现在的形势对他有利啊。”    
    “那,那你还不快撤。这两天我听下人们在那儿议论,还以为他们在瞎传,情况不会那么严重,现在看来全是真的了。”    
    “议论什么,无非是汉军势大,南面北面都压上来了,我们该怎么办?还有怎么办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我们就走嘛,这不是我们匈奴的老战法吗?只不过这些年我们都打赢了。这次,这次也许我们打不赢,那我们就走嘛……所以我想让你先走,人少,目标小,大路小道都可穿行。但又有些不放心,护送的人少了,怕遇见意外,北面的汉兵正在压过来;人多了,目标又太大,会引起汉兵的注意,也失掉了先走的意义。主要是我们对这儿都太陌生了,离开了向导寸步难行,故而我正犹豫着呢。”    
    “不,我不走。你想得倒好,这种时候想撇下我不管了。我得跟你在一起,要死要活都在一起。”兰霞阏氏决绝地说。    
    “什么要死要活的,哪有这么严重。我不是为了你的安全嘛。你走了,安全了,我更可以放心大胆地打仗了;你在的话,总是我心头的一个牵挂。”    
    “什么牵挂不牵挂的,这些年我们不是总在一起嘛,你也没有少打仗啊。”    
    “这次不是情况不同了嘛,故而想让你先走。”    
    “情况不妙,那我更得待在你身边,我更不想当逃兵……哥,有一件事,今天我得好好跟你说说,你得听,一定好好地听。”说着,兰霞阏氏拉住了冒顿的手,神情变得十分严肃。    
    冒顿见霞儿变了神情,有些奇怪,什么要紧的事,让她这么上心,便说:“你说吧,我听听。”    
    “这几天,下人们议论得不少,都在说南面与北面都出现了汉军,我们像是被围住了。但大多数人都不怕,都不把它当回事。他们想得很简单,也轻松,只一句话:‘有单于陛下在,我们怕什么。’老实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有哥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用担心。后来,这样的话听得多了,他们满不在乎的神情看得多了,我突然感到害怕了。这不是把什么事都推到你的头上吗?把山一样沉重的担子搁在你一人的肩头吗?这成千成万人生生死死的大事都指望着你,依靠着你,这有多可怕呀!”    
    冒顿原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霞儿害怕,听她这么一说,便随口答道:“这有什么好害怕的,本来就是那么回事嘛。我是匈奴国大单于,匈奴人当然得依靠我,指望我呀。”    
    “不,哥,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年,无论是单于庭的奸党还是强横的东胡、月氏一个个都让你制服了。你攻必克战必胜,创下了盖世的功业。于是,大家都把你当做了神,当做了无所不能的天神,这……这可不对啊。”    
    冒顿听霞儿这么说,倒有了兴趣,便有意问道:“那,你看我是谁,我难道不是神吗?”    
    “不,不是。你是草原上高飞的雄鹰,你是跨山涉水的骏马,你是匈奴的大英雄,你是我心爱的哥哥。可我最清楚,你是人,你不是天神。天神选中了你,把复兴匈奴的大业托付给了你,也赐给你超常的力量与智慧,可你还是一个人,一个要吃要喝,也会生病受伤的人。”    
    “这倒奇怪,别人都愿意我是天神,你却不愿意我是天神,这是为什么呀?”    
    “我愿意你是,但你不是。因为我是你最亲最近的人,我才这么想这么说。以后我相信天神一定会把你接进天国,你也会把我带进天国,但现在你不是。也就是说,你不像天神那样什么事都能做到,你也会有办不到的事。”    
    “你绕了半天,就是要告诉我这句话吗?这我还不明白,如果我是天神,如果什么事我都能做到,刚才我还会说这回让刘邦占了上风,还会让你先走吗?”


《白登之围》 汉皇亲征南北夹击(4)

    “哥,也许你早明白了,但我还是担心、害怕。我担心的是上上下下都这么说这么想,渐渐地你也认可了,心里虽然还明白一点,但脑子一热便犯了糊涂,从而作出了糊涂事。”    
    “糊涂事,什么糊涂事?”    
    “譬如,你会因为别人说你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你便死扛着不退一步;譬如,你会赌一口气,跟那个汉国皇帝刘邦拼个你死我活。”    
    “你怎么会担这些心,我会这么傻吗?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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