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涛海未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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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涛海未了情-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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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工作组眼里,似乎跟接管一座刚解放的城市没啥两样,校园笼罩着冷飕憋闷的浓云迷雾。 
  有讽刺意味的是,仅一个多月,天又变了,工作组灰溜溜地卷起铺盖离开了校园。形势发展让人越来越糊涂,到底谁对谁错?看到清华附中红卫兵神气地唱着“拿起笔做刀枪”从西操场边走过,他想,这帮孩子究竟有什么背景?为什么会这么神气?后来学校对立的两派红卫兵成立,根本无法判断谁是谁非。 
  以一些高干子女为核心,一帮学生打出了“清华大学红卫兵”的旗帜,另一批人不甘示弱,针锋相对打出了“毛泽东思想红卫兵”的旗帜,很快两派人马就唇枪舌剑难解难分斗了起来。满校园大字报争吵着谁也说不清问题,大礼堂里、大操场上,几乎夜夜都有辩论会。 
  学校的领导和一些老师在他们的争斗中成了可怜的牺牲品。为了显示自己的革命坚定性,这些“革命小将”把领导和老师当成了射击比赛的靶子。一天晚上,林平山在二校门前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些人突然袭击了部分领导的住所,鞭打脚踢之后,推出来游街,有的女同志还被剃成阴阳头。 
  林平山很难受,看不下去了,悄悄离开围观的人群,默默往宿舍走去。心里庆幸刘静宜已经回她学校去了,没看到这非人性的一幕。 
  事后,林平山听同学讲,一位校领导患脑血栓行动不便,那天晚上听到外边有动静,急中生智爬出窗外伏在窗户下的草地上。红卫兵冲入住所,竟然没发现他就在窗下的黑影中,躲过了这次劫难。听同学讲这事儿,林平山感叹不已,辩证思维在这场合也能让人逢凶化吉。 
  刘静宜对这些是是非非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看林平山愁眉不展,就夜夜陪他坐在西南校门的树下,听大喇叭转播礼堂中大辩论的实况。 
  林平山怕她着凉,脱下外衣披到她的肩上,她把衣衫展开,两人一起披着。林平山就势搂着她的肩。嗅到她身上的幽香,他热血上涌。他知道她的羞怯,不敢有进一步举动。刘静宜在他的温热气息笼罩下,心怦怦跳着,听不到大喇叭叫些什么。 
  林平山对这两派红卫兵都不满意,哪一派也不想加入,又不甘心在这场斗争之外,一直关注这些人的动向。   
  第二章 风云年代(15)   
  一天下午,他听人说造反派在揪一位高级领导回校检查,正在中央某机关的大门前呢,就推走刘静宜的自行车,独自骑到城里去。 
  到了机关大门口天已经很黑了,见人们在大门外转圈小跑着,边跑边呼口号,他就在路旁的树影里站了下来,观察他们。不一会儿,造反派头头出来了,向他们讲述刚才与中央领导见面的情况。林平山就挤了进去,越来越往前,一直挤到了人圈的中心,竖起耳朵听。不料有人发现他有些面生,就喊:“他不是我们的人!” 
  林平山脑袋嗡了一声,心想这下完了。 
  忽然听到右边不远有人在叫:“是我们的人。” 
  他转过脸一看,原来是冯学顺。暗里松了口气,好悬啦。 
  北京的同学们在一场天翻地覆的折腾之后,把目光转向了外地。有人说外地还是死水一潭,那里的当权派应该冲击,同学中有人往外地走了。鲁忠平他们因父辈受到冲击,待在校内哪儿也不去,林平山被本省同学拉着回省闹革命去了。 
  刘静宜要跟他们一起去,林平山怕有危险,而且旅途非常劳累,就劝她留在北京。这时全国性的大串联还没开始,林平山跟几个伙伴戴上红卫兵袖章,凭学校红卫兵总部的介绍信上了火车。把挎包往行李架上一扔,提起列车员的茶壶,轮流给旅客们送开水,拿着扫把挨个车厢扫地,在列车上站着熬过三千多公里的行程。 
  他们到达省城时,这里已经汇聚了一二百名北京南下的学生。尽管他们在校分属于各个派别,到了这里立即变成了一个战壕的战友,临时打出了“北京学生南下串联队”的旗帜。他们看到这里贴着一色歌功颂德的大字报,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戴着红袖章布岗巡视,立即断定这里的群众还没发动起来。各校代表商量之后,集体到省委门前要求省委书记接见。 
  省委书记在体育馆接见他们,他们用背得滚瓜烂熟的文化大革命“十六条”和毛主席语录考他。书记当然背不下来了,“革命小将”们非常愤慨。书记把毛主席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的一句话说成是“革命不是绣花针,不是新娘子出嫁”,同学们更愤怒了,口号声此伏彼起。 
  晚上,同学们在体育场组织了“炮轰省委”的万人大会。这群学生中,自然地出现了一种分工。高年级的同学主要负责大会的组织工作,低年级同学就在台上抛头露面进行表演。 
  那天晚上,一位北大中文系三年级的同学口才极好,不用讲稿在台上作了一个多小时关于文化大革命“十六条”的生动演讲。他把“十六条”的精神给说活了,引用的毛主席语录非常贴切非常适时,以致他讲完后,一位当地的大学生立即上台痛哭流涕说:“我们第一次听到了毛主席的声音!” 
  这个城市被搅和乱了,他们又兴致勃勃地瞄向了另一座城市。…… 
  到了柳树飘絮的季节,他们离开了军垦农场。林平山和刘静宜坐在火车上,火车经过辽河大桥。他从车窗往外望着远方农场的庄稼,想道,到军垦农场来的收获是什么呢?     
  大漠涛海未了情 第二部分   
  第一章 芳草寸心(1)   
  一 
  一列军用列车喘着粗气缓缓驶入了一个草原小站。火车停稳后,两个战士迅速跳下来,分开在车厢两侧持枪警戒。 
  军列要在这个小站装卸物资,停靠时间几个小时,保卫科的老马从车厢里搬出了铁皮炉,用木炭开始生火。三天来,碰到停车时间长,他们就想办法煮些白菜鸡蛋汤,下点挂面吃。否则,只能是烧饼咸菜加开水了。 
  林平山提着铁皮桶,到火车站里去提水。他从军垦农场回到研究所后,接手代号“八二六”的军用核动力实验装置核燃料元件的设计工作。三天前,他在核燃料制造厂验收完核燃料元件,就跟保卫科和警卫营的战士,随同这趟军列押运核燃料元件回研究所。 
  这是个草原边沿的小站。近处零零落落几棵沙枣树和胡杨,在干燥的荒漠劲风中挣扎,路基两侧时断时续的丛丛低矮的红柳,似红云飘浮不定。周围都是起伏的沙丘,上面星星点点的芨芨草。黄沙、枯草,在风里飞旋着。 
  太阳渐渐西沉。天上的朵朵白云,从东往西,逐渐变黄,变橙,最后变成了金红色,围着一轮残阳。 
  落日的余晖中,林平山想起了一件少年的往事: 
  松山县解放第二年,林平山上小学三年级。 
  一天晚上母亲回家来,他听到她对外婆说:“听说余叔从省城来松山了,我向领导讲了咱们家的情况。领导说,他帮我们联系去见他。” 
  外婆眼里闪过一丝光芒,旋又暗了下来,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没用的。” 
  林平山在学校听同学们说,从省里来了一位姓余的大领导,就说:“我也想去看看。” 
  “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去!”母亲阻止他。 
  外婆说:“阿平也去吧。让老余看看,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礼拜天上午,林平山跟着母亲和外婆来到县政府后街的一个大院门口。门房听平山妈讲过事由后,翻了一下本子,对她说:“你一直往里走,他在那个客厅里。” 
  他们三人来到客厅门口,从厅里立即走出一个头发花白,方脸浓眉体格壮实,穿着灰色干部服的人。他一见到外婆就说:“大嫂,多年没见,身体还好吗?”没等外婆回答,又朝平山妈说:“啊呀,大姑都做姆妈了。” 
  外婆听了,叹口气,指着平山说:“孩子都要跟她一般高了。” 
  平山妈赶忙叫:“余叔!” 
  老余摸摸平山的头,招呼他们在长条藤椅上坐下,给他们端来了茶水。 
  问过他们的生活状况,老余迟疑一下,盯着外婆的脸说:“早就该告诉你了。可是这些年来,东奔西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我们的队伍从松山出发后,一路打得很艰苦。长征队伍在湘江边遭到了白军的埋伏,为了掩护大部队过江,大哥中弹后掉落湘江,就再也没起来……” 
  平山妈听了,掩脸哭泣:“爹……” 
  “松山地区几千名子弟倒在了湘江边。”老余陷入了沉重的哀思。 
  沉默一阵,他说:“我已经跟东平的村干部打过招呼,今后大嫂的口粮由公家供给。”老余是副省长,长征离开后还没回过故乡松山。 
  外婆怔怔地望着窗外,既没听到女儿的哭声,也没听老余说什么,自语道:“十六年了,早就料到的。” 
  十九年后,林平山站在高原荒漠上。望着金红色的天际,他想,那片云彩下边可能就是戈壁,核试验场的同学们就在那边。经历了几年的动荡,自己终于踏着先辈的足迹,加入核国防的战斗行列,心里涌动着追赶战友队列的迫切心情。 
  红日慢慢沉入地平线下,他拎着水望着残阳想起了夸父逐日的神话,感觉到夸父的血液正在自己体内奔腾。献身核事业的人,恰恰必须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气概。 
  制造厂的生产工作还未完全走上正轨,这次验收中他发现有一部分元件的核燃料装量偏差超出允许值,这无疑要给未来的实验造成困难。经过三天的思索,他终于想出了把元件分类,然后根据实验装置内中子分布重新绘制装载图,把燃料分类装载的办法,消除装量误差的影响。此刻他正沉浸在成功的喜悦当中。 
  老马往炉子底部塞入旧报纸,上边撒些木炭,擦了根火柴把报纸点着,随即拿起扇子扇了起来。不一会儿,木炭开始出现亮点爆出火星,渐渐开始变红燃烧起来。他紧忙添加木炭把铝锅放上,从林平山提来的水桶中往锅内舀入清水,盖上锅盖。 
  水开了。他扔进切好的白菜,又依次放入挂面、盐、花生油,打入几个鸡蛋,一锅美味的鸡蛋面,算是做得了。林平山知道警卫战士年轻饿得快,就把他们替下来,让他们先吃。 
  一路奔波,列车总算到了丰台。林平山一眼就看到跟自己一个科研组的鲁忠平、朱成宜与保卫科、公安局的同志及一个班的警卫战士,都在那儿焦急地等着呢。 
  他们刚分配到北京动力研究所的时候,所里的人正在排练革命样板戏《沙家浜》。同事们说,鲁忠平跟朱成宜站在一块儿,活像《沙家浜》里的胡传奎和刁德一。林平山听了不以为然,鲁忠平虽然长得墩胖壮实性格粗放,思想却有很深的见地,不似胡传奎那样草包,朱成宜虽长得如麻秆一般,却性格忠厚纯朴,没有刁德一的刁钻劲儿。   
  第一章 芳草寸心(2)   
  以熟谙世事自居的鲁忠平,总是及时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林平山。鲁忠平以幽默乐天的心态看待世界:革委会副主任老李正一脸严肃地在台上传达中央文件,他附耳向林平山介绍:“老李可怕老婆了,一回家就系上围裙,洗碗倒尿盆拖地板什么活儿都干。”走进图书馆,看到八室的张教授鼻子几乎碰着纸面在研究一张字体很小的图表,林平山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敬意,鲁忠平轻声说:“这老头儿到大栅栏旧书店买书,忘交钱就往门外走,差点儿让人当小偷给扭去派出所。”路上碰到打字员小杨笑眯眯地向他们打着招呼走过来,她刚走过他就笑着对林平山说:“小杨刚结完婚跟她老公去上海见婆婆,花连衣裙下穿着一双黑布面木兰鞋,让她婆婆骂她是阿乡。”最后,林平山觉得所里的领导同事们都是些滑稽可笑不伦不类的人。 
  可在朱成宜的眼里,这世上尽是些大好人。碰到打字员小杨,他就告诉林平山:“小杨打字可认真了,又快又准确,一个字儿也不带错的。”走进仪表组房间,看到李师傅把头埋入仪表壳中焊线路,他轻声赞道:“李师傅焊的线路没说的,几百个焊点没有一个虚焊。”连见到研究室里那个吊儿郎当天天迟到的小老二,他也感慨:“小老二心眼儿可好了。每次进城出差,总要从天桥汽车站对面的小摊上买一碗烩火烧,用饭盒盛着带回来给媳妇吃。” 
  列车进站,战士们迅速散开在周围执行警戒,公安局的同志也来回巡视着。他们三人指挥工人严格按操作规程要求,小心地把核燃料一箱一箱抬入运输车,在车内按规定的间隔距离排列好固定牢。随后,没有一分钟停歇,迅速由警车开道,其他车辆围随着,警笛鸣响直奔研究所的核燃料库。 
  燕山脚下的河滩边上,一道周长数里的红砖围墙内,一幢幢俄罗斯风格的大楼突起在繁花绿树间。数十米高的圆筒形巨型冷却水塔,冒出白汽往空中升腾着,汇入飘过的朵朵白云。 
  这是中国原子能事业的摇篮,苏联援建的我国第一座核反应堆就建在这里。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这个大院里汇集了大量归国的原子能科学家,钱三强、朱光亚、邓稼先、何泽慧、戴传曾……又从这个院中走出了一批批新中国培养的原子能科技工作者。在这个大院里,展开了原子能科学技术所应有的各种门类专业和学科的研究。 
  核燃料运输车进入大院,驶到核燃料库门前。他们按画好的位置,把核燃料元件箱运入库内安放好。 
  核燃料必须严格按规定的间隔距离放置,否则各箱核燃料相互发生作用会造成危险。朱成宜用核辐射仪表对库房内各个位置的放射水平进行测量,并作了记录。 
  安置停当,人员撤出库房,林平山和老马分别用一把锁锁上。今后,必须有他们两人同时到场,库房门才能打开。按规定钥匙必须由政治上可靠的人掌握,除了副组长周玉茹,林平山是惟一的党员,保管钥匙的责任自然就落到他头上。 
  下农场时,周玉茹在一分场,没跟本年级的同学们在一起,回研究所后跟林平山、鲁忠平、郑品吾和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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