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了一天的崔氏从崔府回来,不停地念叨崔家不该让崔四娘出面帮着理事,便是再能干,那她也是出嫁的女娘,再说名声又不妥,真是给阿爹丢脸。
谭玉闭着眼睛靠在那里养神,听了崔氏那番嘀咕,不由摇头,真是糊涂不知所谓,却也晓得崔氏就是那样人,不耐烦给她解释,随她自己瞎想去。
新年快到了,崔四娘忙得不可开交,今年李太傅特别叫去了李瑾阿娘,嘱咐她将管家权通通交给崔四娘。
婆婆甩手不管,崔四娘倒也真是能干,早前在娘家是跟着尚书夫人学过的,样样□□准备妥当以后,见礼单上还有谭家的名字,想了一回,竟还有心思以当家夫人的名义想来谭府拜访,
说是谭玉与李瑾有半师之谊,崔氏又是自己的姑姑,往年算了,今年自己当家自然要亲自过来。
崔氏收了拜帖,拿在手上仿若烫手一般,她一面觉得崔四娘名声不好,怕她来了连累自家小娘们,心里不大愿意去接待她;
另一面又觉得自己能被娘家侄女如此重视,在谭玉面前也能给自己添几分体面,就这样矛盾之下,傍晚谭玉从吏部回来了。
待崔氏期期艾艾、又有些小得意地将这话给他一说,谭玉当即就沉了脸,紧皱眉头冷声问道:“你应下了不成?”
崔氏正满心算计那日该如何招待,既不显得故意还要显出自家的气派,也就没太注意谭玉的脸色,随便“嗯”了一声。
哪想到谭玉一下子翻脸,“啪”的一拍桌子,吓得四周下人噤若寒蝉,恨不得缩成一团。
到底还是给崔氏在下人面前脸面,喝退了下人,谭玉才道:“你就该当面把拜帖撕了的,现在你立刻把帖子给我扔回去!你忘了当初崔四娘害咱家大娘子的事吗?你虽是姓崔,到底是我谭家人,别分不清里外!”
☆、第112章
如今的崔四娘可谓是春风得意,她出嫁以来心心念念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郎君的心;另一个就是这李府的掌家权。
看看上回李瑾写的亲笔信;这郎君的心早晚能抓在自己手里;再看手中府里的对牌,下面花厅里满满泱泱站着等着回话的管事;
崔四娘志满踌躇之下;连带着因小月子亏了的身子都有了力气利索起来;蜡黄脸瞧着也有了点神采;做起事来尽心尽力不说,点灯熬夜更是常事。
所以,当知道谭府拒了自己的拜帖;崔四娘也只是淡淡微笑,做出一副不愿与之计较的大度模样,对下人道:“哎,既然如此,我心意已尽,他们不愿意我也不好勉强。”放下此事不提。
虽与崔四娘有恶,但李家还是要往来,送回礼的小厮回来,跟谭玉说了崔四娘这番道貌岸然话,谭玉不由在心中冷笑道:“李太傅那只老狐狸虽然最要脸面,但也最讲实惠的。
上次事情被圣上压着不清不楚地过去,但那圣上是什么时候开的口?京城人家都耳熟能详了,这传言不知被传了多少遍他才开的圣口。那李太傅要是摸不出来圣上的意思就不是他了。
想这崔尚书夫人便是再能干,到底也是后宅妇人,哪里知道这朝堂风向?崔和父子倒是明白些,只可惜当局者迷,极可能心存幻想,总以为圣上要对扶持自己登基的太后母族另眼相看。这番崔和又没了,崔尚书可比他阿爹差了不止一层。
一个皇后母族,一个太后母族,后宫之中谁说了算还难说,崔李两家现在关系微妙,崔四娘又没个孩子傍身,在李府便如同浮萍一样,李太傅如此抬举崔四娘,看着是皇后向太后低头,心里怀的可不是什么好意。
小七又说李瑾已经知道孩子一事,那老狐狸能就这样算了?”谭玉自审,这事要是在谭家,他是绝对容不下的。
谭玉料想的没错,那李太傅自从收到李瑾那封家书,本来老态的他顿时没了精气,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这崔四娘连自己的孩儿都能下得去手,更不要说别人肚子里出来的庶子女了。
自己费尽心思为了李家打算,就是让李家枝繁叶茂,儿孙的富贵能绵延长远,哪想到自家人先害了子嗣,这岂不是要断我李家根基?
但至于李瑾说要过继兄弟嫡子的事,李太傅在心里摇头,侄儿再好,这供奉香火还是要自家儿子才好。李太傅很快振作精神,思及圣上之意,不由暗下决心,既然我揽过来的事情,就由我给解决掉。
等谭雅母女相似的白净小脸都裹在通红的狐狸毛里面赏雪景时,崔四娘正冒雪往娘家送年礼。
尚书夫人一见她的人,不由大吃一惊,遣下众人,拉住她的手问道:“四娘子,你这是怎么了,咦,怎地手也如此冰冷?”
崔四娘抽回手摸摸自己的脸,装作无事道:“没什么,娘娘你看这个雪蛤,我看极好,是五郎从漠北那里着人送回来的,您日日吃上一盅,听说是极养人的。”
尚书夫人甩开她拿过的东西,厉声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话这声音一听都是气血不足、没有底气。我问你,你的脸色怎会这么差,难道小月以后就一直没保养好?”
崔四娘本来的蜡黄脸上面虽涂了好厚的一层粉,但也难掩她的疲色,隐隐发灰暗不说,眼眶也有些凹,这装扮骗骗别人也还行,但对熟悉她的尚书夫人却是瞒不过去的。
对于一把手拉扯大自己的娘娘,崔四娘倒也不用再装作刚强,叹了口气慢慢靠在椅背上,摇头道:“一直仔细保养着,就是下面还是止不住。
找人看了,药丸子也没少吃,就是不成,又不敢大张旗鼓的让李家人知道,只能避着人悄悄养。不过,等过了年,家里的事情少了,我再静下心来养着,娘娘,你放心,我年纪轻总能养好的。”
尚书夫人拧着眉头道:“待会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找田太医来看,这是大症候,不能马虎。”
当下就找人请了太医过来,把脉过后,也是那般说法,就是小月子亏得狠了,过后还没休息好累到了才这样,现在日子还浅,但隐约有些崩漏的脉息。
得了这病可怎么是好,尚书夫人急的赶紧要让太医写方子,那太医却说了,这病药到病除是不可能,只能小心将养,她年纪轻,病的日子还浅,配着药是能养好的。
崔氏听得直摇头,年根府里正忙,她哪有工夫细养。尚书夫人一细问才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李太傅竟是不准崔四娘婆婆再当家,无论是外头交际还是后宅小事都由崔四娘说了算。
虽然才出嫁几年就能掌家实在是好事,但崔四娘小产以来一直没养好,便是从前身体底子好,现在也有些元气不足,那太医还道如果再这么下去,有损寿元。
尚书夫人叹气道:“你啊,就是太要强。这管家权早晚是你的,何必在这时候接过来,小月子没坐好可是一辈子的事,你现在还没个孩儿傍身,便是把李家握在手里也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罢了。”
崔四娘听到太医说有损寿元,心里顿时灰了一半,只是让她放手实在舍不得,低头想了半天道:“这次李家把这过年之事都交给我,也是考验的意思,我总不能丢了崔家脸面。再说,这也是李家看重我才会如此。”
这话有理,尚书夫人点头道:“你曾阿翁虽没了,但体面还在。你看大哥儿不是也回来了么,可见圣上还是看顾咱们的,李家能如此抬举你,未尝不是看咱家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缘故。”
要说崔和死的虽不大体面,葬礼却是隆重,圣上亲自赐祭葬,谥襄勉,崔家大哥儿那里也由贴身小厮顶了罪,在葬礼过后被放了回来。虽然那没了嫡孙儿的礼部尚书老是过来吵闹,但崔家总算是靠着太后做后台硬挺过来了。
只是崔四娘这么劳累终是不好,但让她放弃到手的权力,尝过那番滋味的她怎么能肯?现在连婆婆有事也要她这里发了对牌才行,这样一想崔四娘心里就痛快不已,便是再累也要硬撑。
不过尚书夫人也说了,别的还能等等,这崩漏之症可是难治,便是现在于性命无碍也不易将来生育,更何况那太医还说病重就会影响寿命,趁着日子短,赶紧想法子治。崔四娘也知道身体要紧,答应说忙完了年节就好好将养。
等崔四娘从娘家回来,正好遇到李瑾的通房匆忙往院子赶,一见崔四娘,立刻站在那里不敢动,隐隐还浑身发抖,崔四娘心里起疑,冷冷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去了哪里?”
那通房就是李瑾未娶之前身边的侍女,向来乖觉,一见崔四娘脸色不好,赶紧跪下结结巴巴地答道:“老。。。太爷叫人过来问。。。问家里的事,您不在,叫了奴家过去回话。
老太爷问各家的年礼,还要。。。您。。。您将庄子里的管事叫过来都问清楚,问。。。明年该怎么打算,说我说的不明白,还命我找您过去答话。”
这通房一向伶牙俐齿,这些事怎会见到自己吓成这样,崔四娘怀疑地看了她两眼,到底还是怕李太傅久等,不顾疲惫,又往那里赶去答话。
那通房见崔四娘一行人走了,身子一软,几乎要跪不住,见四周无人,赶紧往自己屋里去。一进屋,关紧门窗,将头埋在被子里想着刚才李太傅的问话,身子还是忍不住发抖。
屋子里还站着李家两代掌家的男主人,李太傅只问她崔四娘这些日子换洗的勤不勤,等听她说不让外人伺候,但隔几日也能看见崔四娘的陪房悄悄拿东西去换洗,
李太傅点点头,还让这通房在她身边催着崔四娘不能耽搁家务事,如果家里无事崔四娘要歇,就让这通房过来禀告,还让她在后面紧催着些。
那通房直觉不好,但李太傅这话便是外人听到耳里也挑不出什么,她不怕别的,就怕事后自己被灭口,李太傅也瞧出来她的心思,道:“当初五郎两个贴身侍女,最后剩下你一个,我就知道你是个明白的,以后也别犯糊涂,帮衬五郎才是。”
这算是个定心丸,但那通房心里还是怕,连崔府嫡女都能这下场,自己如同草芥一般,岂不是说没就没了,连个面子情都不用作。她想来想去,崔四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再说自己一个下人有什么办法,只能主家说什么就做什么。
李太傅一见崔四娘就点头赞好,说是今年准备的比往年都好,比她婆婆要强,还说不单家里面,外头的庄子上面的事情也要打理明白,明年开春马上要用。
本来打算过了年好能休养的崔四娘根本没工夫歇口气,又忙不迭地准备起来,那蜡黄脸上的粉涂得越发厚了。
过几天就是谭雅阿娘的忌日,谭雅今年准备带着孩儿去给阿娘上香。
谭玉反对道:“你阿娘知道你的心思就好,语儿这么大点儿,大冬天的病了可怎么好?在家里一样祭拜。”
要说小妞妞的名字,大名被谭玉定下了叫做“阮语”,其时吴先生当即反对,说是与谭玉撞了,但谭玉却道:“怎地不行,她自姓阮,这个名字最合适。”随后就“语儿” “语儿”这么叫着。
等后来接到了阮小七亲手猎好的狐狸皮随着一大车年货,夹杂着给谭雅的一封家书。
谭雅本也不指望阮小七能给孩子想个什么好名字,但总觉得小名至少得差不多的,结果狗爬字的家书写着,大意就是暗室时光美好,就叫小窑吧。
谭雅虽然极其不满意,但毕竟是小妞妞阿爹起的,从此以后,摒弃了小妞妞,开始叫小窑了。别人都叫小妞妞是小窑,偏谭玉觉得这名字既土气又没内涵,实在配不上自家的外孙女,只他管孩子叫做“语儿”。
不管怎么说,无论是小窑还是语儿,小小人都是听见就笑得欢,倒是也没什么别扭就接受了。
等过了谭家娘娘忌日,小窑已经能坐得稳、还能爬很远了,那头李府里的崔四娘却再也挺不住,卧倒在床了。
☆、第113章
崔尚书掌管吏部;素有“天下书生半姓崔”之说;这让坐在上头椅子上的那一位十分不虞。
圣上还是九皇子的时候就见过科考之年崔家的盛景;那举子连成串地去崔府拜访;要见还得先排号,挑出息的才能得见一面。
彼时大厅里站成长长一排;都称其为恩师;有了功名日后从政,也要年年去崔家送那谢师礼,崔家是恩师,那孤家这个圣上难道是摆设不成?
今年是圣上继位以来头一回科考,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可谓是求贤若渴,若选来的人都是经过崔家扒拉过、与崔家亲近的;那这天下究竟姓哪个,是谁说了算?
圣上在上面不满意,下面的崔家哪里能知晓这圣上现如今竟计较到这地步。
这举子会试之时要来拜师已是往年定例,不提别人,便是那谭玉都是在崔家谢师的时候被崔氏看中挑做了女婿,所以便是崔老尚书没了,自有崔尚书接了衣钵,还是照旧做那天下书生的老师。
不过今年情况与往年又有点不同,会考由礼部尚书主持,因为崔家大哥儿打死人的事,两家早已撕破脸皮成了死敌。
这头会试完毕,那头礼部尚书立刻就上奏折,说有几个举子拜过崔家的似乎都早已知道题目,有徇私舞弊之嫌。
崔尚书在朝堂上闻听礼部尚书所奏,心里嗤笑,这无凭无据就能扳倒我不成?再说便是我指导几句也是常事,题目统共就那几个,我对学生随便提两嘴又怎地?圣上从前也跟着读过书,难道还不知道这事体?
只不过这回他可想错了,圣上还就是因为知道这些事体才对他不满意,本为着崔太后无处下手的圣上正好拿此事当借口开始大张旗鼓地削减崔家势力。
崔尚书还稳坐家中呢,结果圣上等会试成绩下来,立刻宣旨彻查,还没等那些中了进士的举子往他家里谢师,圣上就授意让崔尚书致仕,倒是给他封了个安心侯,算是安抚崔太后。
这安心侯不过是个名好听的空头侯爷罢了,丁点实惠都没有,一个不能世袭的侯爵,算是什么,哪里有吏部尚书手中的权力大?
崔尚书夫人是夜就上请觐见崔太后,第二天一得懿旨立刻急急入宫,其时崔太后也是刚刚得知圣上的旨意,但她向来明白,只把后宫握在手里,从不插手前面朝堂之事,思踌良久,
还是劝导道:“如此也好,安心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