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雅和刘氏虽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倒也什么不瞒她,对她说起刚才王姨娘的事,
刘氏摇头道:“你阿爹心里门清,哎,不过是因为家里男嗣太少,所以才纳了这些人;再说你阿爹好清静,要不有这些人烦着,夫人就要去烦你阿爹了。
不过也无事,你记得原来的范姨娘吗,其实只要不出格,小来小去他懒怠看;
这王姨娘啊,也是为了二哥儿前程,可惜心里是个糊涂的,你阿爹还指望挑个好的给你二叔家过继,以后承香火呢,等这胎生下来再看吧。”
说起身子,谭雅咬着嘴唇,悄悄附在刘氏耳边道:“姑姑,我又有了。”
刘氏一听,瞪着眼睛盯了她半天,气得想打又下不了手,只能狠狠戳了一下她额头,惹得谭雅双手捂着撒娇喊疼,又被刘氏揽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才算。
刘氏一手拍着谭雅,一手给她捋着头发,气道:“都当阿娘了,还是孩子脾气,也不知个轻重。你说带孩子回来就够呛了,你怎么。。。哎,小七定是不知道吧。”
见谭雅点头,又伸手想戳她额头,到底还是心疼多些,放下手,问谭雅路上如何。
听谭雅讲在河套周老三家里赶上琉璃生产,刘氏点头道:“她是有些福气的,以前不就是老想着找个官宦人家么,这回侯庆是官了,她也算得偿所愿。
那个侯庆虽长得丑点,但没个正头娘子,琉璃在家里也能说了算,如今只要好好哄侯庆,再养大了儿子,便是以后夫人进门,她根基都稳了,日子也好过。
真要是当初进了官宦人家做妾,就她那个不老实的样子,哪家夫人能饶了她?甭说儿子,活不活下来还不知呢。”
谭雅小声道:“那以后他夫人不得恨我啊。”
刘氏道:“没有琉璃也有别人,她恨你什么,就是恨又能拿你怎样?
人虽是你给的,到底以后是他侯家的人,能不能管好妾室本就是正头娘子的职责,便是她辖持不住琉璃,也是她能力不足,赖你什么?”
谭雅想到唐氏的无奈,妾室不听话,自己不但不能抱怨,还得被人说无能,摇头笑道:“我家里没妾,看周家二哥的妾室也不顺眼,结果自家又送了侍女给别人做妾,这真是。。。”
刘氏道:“傻孩子,你又不给琉璃撑腰,有什么内疚的?那侯庆非要你送了个桌子给他家,难不成你还得管那桌子上面有没有毛刺,扎不扎人?”
谭雅听此比喻,觉得极是,心里松下来,又有心思说笑起来。姑侄俩久未相见,恨不得一下子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完,可惜吴家很快有人找来了,说是吴先生要回家,正等在二门外头,问刘氏要不要一起。
刘氏老脸一红,低啐一声,到底还是不忍吴先生白等,换人找了吴家大哥儿回来,临走之前又嘱咐谭雅小心不可大意,才带着儿子与吴先生一家人携手而归。
待刘氏走后,谭雅算计一下,以前范姨娘就是因为有孕之时被谭玉申斥,后来担惊受怕没养好,结果生产之时一尸两命;
现在谭家人丁不旺,阿爹便是想要处置,至少也得等王姨娘生下孩子再说,如此一来,自己在谭府待着,倒是搅进娘家后宅之事去了。
所以不待谭玉阻拦,刚过了大年初三,谭雅即带着孩子去了京郊的小庄子。
☆、第126章
到了年后;吴魁带领手下军队配合朝廷派来的大军;冒雪从北关出发;兵分两路追击北胡残军。
不得不说;这次吴魁能胜得利于天时和人和。天公不作美,北胡自打夏季开始就因粮草短缺而困乏,现在人人饿的四肢无力,马匹也瘦弱不堪。
等扶余国大兵压境之时;真是只能勉强应战,全无以前骁勇善战的气势。
最后被扶余国大军一前一后夹击;历经十几次惨烈战役;最后直打进了北胡的老巢,杀得营地血流遍地;取了北胡王的首级,又掳走大批女人和马匹,吴魁领军胜利回关。
经此一战,吴魁报了吴家的血汗深仇不说,又因为赶在刚出正月的祭祀之时将捷报传回了京城,圣上听奏圣心大悦,还得了封赐。
圣上深觉自家乃千古明君,解决了赵家几代皇帝都犯难的事情。所以在祭祀之时,他还特意屏退众人,独自跪在太庙的大殿中低述自己继位以来种种功绩。
语气恭敬、内心得意的圣上抬头看上面密密麻麻摆着那些赵家祖宗的牌位,心道:父皇,虽说您本来不太想让我得这位子,可是您看,除了我还能有谁做得这么好呢?
靠您那个戴着面具的大儿子吗?他太弱了,要不怎能被我们母子一点儿计策就进了圈套,就他那个心计本事,一把好牌都能打烂,又怎能统得了如此之大疆域的扶余国,更不要说立下这不世之功了。
再说要不是儿子我干净利落继位,现在哪能除掉北胡这个心腹大患!父皇,您就在那里好好看吧,看我如何创造一个盛世出来!
等出了太庙,圣上雄心勃勃神采满面,登基以来,他嘴上对外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正统,但多少还是有些心虚。
便是打败了河州叛军,也不敢去市坊之间微服私访,唯恐听到有人说自己是杀父弑兄、篡取皇位之人;
可是现在,自己派兵打败了北胡,这回便是再刁钻的文人也要讴歌作诗赞他圣明的。
高兴之余,下旨宣原来吴家通敌之案乃是先皇被奸人欺瞒,刚才祭拜之时,先皇托梦自己,要给吴家平反,不单如此,又给吴魁封了个镇北王,让他驻守北关,为他赵氏王朝世代守疆。
接到圣旨的吴魁捧着这金黄一卷,苦笑起来,态度十分恭敬地送走天使,又遣人奉送金银若干,然后与阮小七和侯庆走进密室。
随手撇掉那卷圣旨,吴魁仰天长叹,对阮小七二人道:“咱们兄弟如此出生入死,却只能将身家性命维系于他人,真是可怜可叹。
而那人高高在上,如今随手一挥,本是罪臣吴家又成了世代忠臣良将,可怜他们却只能在地下享受殊荣了。”
阮小七也完全没有受封的喜悦,皱着眉头轻声道:“卸磨杀驴,大哥,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吴魁擦拭手上的宝剑,点头沉声道:“我虽杀得北胡蛮人不敢犯边,也想将那头领的儿子吃吃我吴家孩儿受的苦;
但时不待我,却不能凭心行事,那北胡王子就先留着。不过,我又没个家眷,突然出来个孩子惹眼,小七,你说让谁养他合适呢。。。”
侯庆满不在乎地坐在椅上,脚搭到桌上翘着,一手拍拍自己大腿,
又开始指天骂地起来:“我操,这他娘姓赵的就是跟我腿过不去,上次的伤好容易养好没落下根,这回又他娘的要瘸些日子。
姓赵的老小子要是敢卸磨杀驴,咱哥几个再他娘的反了他!当初咱们兄弟不是把废太子的行头啥的藏在杜大哥那儿么?
正好,北头用这个小子,南头那面就再弄个废太子出来,给姓赵的搅和个稀巴烂!”
阮小七不理会侯庆的瞎嚷嚷,犹豫半天,抬眼问吴魁道:“这回放我家怎么样?就说路上带回来的,再说我家孩子多,放在一起不显眼,你弟妹是个口紧的,不爱瞎问瞎打听。”
吴魁想了一会儿,“啧”了一声,叹道:“你啊,难道就不怕,没想到那个。。。那个避嫌。。。小时倒好,大了懂人事,那小子要是惹了小猫。。。”
侯庆也收起放在桌子上的腿,要站不敢用力,只立身子跟着附和道:“对对,他娘了的,那北胡的种子可都够野的,小小年就都知道胡搞,倒时候坏我大侄女的名声可糟了!”
阮小七一听,眯眼露出狠色,拳头一握,厉声道:“他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可不管他是不是有用,大不了,再弄个假的,一样好用!”
实在事关重大,吴魁三人不欲让其他人知晓,商量一番还是决定先放在阮小七家里稳妥,等过个两年,小猫大了,就将那孩子弄走。
商量完正事,三人才有心思说笑起来,吴魁卷起圣旨当棍子,一下一下踩着点敲桌子,笑道:“哎,水猴子,你说北胡人野,咋还把那个北胡女人留在家里。不怕你那猴子头被绿云照亮啊。”
侯庆一听说到女人,立刻两眼发亮,贼兮兮地道:“大哥,别的我不如你,说起女人,你见识少可不如我了。你啊,白在漠北长一回,改天咱们再挑好的,你就知道其中的妙处了。
这回大仇已报,趁着没正经娶娘子,先尝尝。哎呀,不枉此生啊,你不知道这北胡娘们野是野,可真比咱们扶余女人有味。啧啧啧。”
转头问阮小七要不要,又一脸鄙夷道:“行了,小七哥,弟弟我看你也不敢要!”
阮小七吊儿郎当靠在那里剔牙,斜眼看侯庆道:“要,怎么不敢!你送我家里,等你嫂子回来,我就说你谢她相帮,现在拿个北胡娘们谢她的。”
侯庆握住拳头靠在嘴前咳嗽两声,讪讪道:“那算了,我可怕嫂子讲究起来,非要给我回礼!”吴魁哈哈大笑。
在京郊小庄子上的小猫这两天格外想念漠北,常常念叨让老天爷赶紧把雪化了,她好能回家。
回家,谭雅不禁摇头笑了,这个生在京城长在漠北的小娘子真成了漠北人,那个在京城人眼里避之唯恐不及的荒凉之地竟成了她日夜思念的家乡。
谭雅低头问道:“漠北这么好吗?”
小猫用一副别人不懂你怎么也能不懂的眼神看了她一会儿,一本正经解释道:“我们走了,阿爹一个人在家多无趣啊。”
谭雅逗她道:“怎么会一个人在家,你阿爹肯定要去你叔伯家里玩呢,人又多又热闹,我想想,呀,说不上都忘了小猫是谁了。”
小孩子可听不出来玩笑话,当即就着急得哭了起来,拉着谭雅的胳膊就往屋外扯,哭道:“阿娘,咱们快回家吧,阿爹忘了我怎么办啊,他该跟别人好了。”
谭雅笑起来,不忍心再逗,俯□来哄道:“你阿爹忘了谁都忘不了你,阿娘逗你的。”
见小猫还是不放心,又问道:“唔,要是阿爹不在漠北,你还想回那里吗?京城多好啊,什么都有。”
转移了话题,小猫渐渐平静下来,依旧有些抽抽搭搭,眼里还带着泪花,瘪嘴答道:“京城没有漠北好。”再细细问才知道,小猫觉得此地不能由着性子撒野不说,自家辈分一下子低了好几等。
原来在漠北,同阮小七称兄道弟那班人,有的都三四十了,甭说儿子,孙子都有娶妻的了,小猫在那里,年纪虽小辈分却大,十分得意;而回了京城,连着遇到几个都是她的长辈,这一度让她极为失落。
再加上犯了错误没有阮小七的回护,小猫没少被谭雅收拾,尤其是离开谭府以后,于是她便更加想念那个纵容自己的好阿爹。
比起自由自在的漠北,小猫觉得京城除了人多东西多,实在是一无是处。东西再好,天气再暖,不能出门有什么用?
等到了庄子上,又被谭雅教导自家是小娘子,要讲究规矩,依旧不能恣意疯玩,而那些佃户家的孩子又敬她是主人,不大敢与她一起闹,小猫头一次感到了孤独。
阮小七在漠北也想念自己的妻儿三人。仗是打完了,但天气还冷,路上也没开化,便是再早,谭雅娘几个也要四月份才能回来。
其实谭雅带着孩子才走那几天,除了开始因战事繁杂加上担心路上安危,阮小七,尤其战后的日子真是痛快。
虽不能搂着香软娘子做想做的事,但无人在耳边唠叨他说话粗鲁,无人在他用饭发出声响时瞪眼睛,无人拦着他不许去赌坊玩骰子。。。
日子太快活了,终于没人管,阮小七想在赌坊里头耍几天就耍几天,不用唤个小厮在旁边提醒自己,玩得正高兴往家里跑;
喝得烂醉也不用贴着墙根溜到厨房,大冷天的浇凉水洗澡,就怕有人闻到酒味生气。。。
阮小七便想,原来未娶娘子之前的日子是这么爽快,我当时就惦记怎么能把小芽儿哄到家,都没好好享受够啊。
但渐渐的,阮小七拿着骰子也觉得没趣了,酒醉的头疼难受也无人心疼了,身上衣服也穿得不伦不类,整日里邋里邋遢不成个样子。。。
他便开始怀念家里有人等着的时候,谭雅将热菜好茶都备好,衣服被褥也料理的贴心,出门人人都艳羡自己齐整体面,两个孩子闹哄哄在身边转着,小猫娇娇地一口一个阿爹。。。
☆、第127章
谭雅虽对阮小七的感情有八成的把握;可她也深知;夫妻感情要相互传递才能继续;只靠一方付出是长久不了的;
而男人的心思更是难测;一旦不再喜爱对方了,那两人的结局,可是要比没有喜爱之前更加陌路。
谭雅虽有着谭玉为自己撑腰,还有备下的后路;不怕阮小七真的怎样,可如果自己能将日子过好;为什么不去好好经营呢?
所以在听到谭玉转述吴魁带领众人端了北胡老巢、如今阮小七应该无事可忙的时候;她立刻着手给阮小七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
一来告诉他自己有孕之事;二来传达自己和孩子们对他的想念之情,信件夹在这段日子以来自己为他亲手缝制的衣衫鞋袜中,由谭玉找人送到了北关。
不用说,本就等得心焦的阮小七接到了家信,立刻急的抓耳挠腮,一边暗自悔恨当初的大意,一边气谭雅自作主张。
几乎一刻都等不及,急哄哄去大厅找吴魁,众人都在,阮小七也不遮掩,直接说让他帮着想办法如何能够不惹人注意偷回京城去。
这等荒唐要求自然被吴魁一口拒绝,他无奈道:“现在不知多少人等着抓咱们的把柄,你知不知道,你背地进京不但对你不利,可还要连累你岳父的。
再说,弟妹在娘家还能亏着了?都能骑马回去,更不要说坐马车回来了,你就在这里给我老实等着吧。枉费你猴精个人,上来这浑劲也真是够受!”
她又要做阿娘了,坐在旁边的李瑾听到谭雅的名字,恍然若失,这个曾经心头上的朱砂痣,像是被后长的皮肉包裹在了心肉里头,表面再看不出形状,只是偶尔某个时刻出现,会突然在里头戳自己一下,钝钝的酸疼。
没等他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