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当时告诉我的都是假的了？”我低着头，轻声问道。
“不全是，也只是从这里开始我没对你说实话。”墨怀说道。
我的两手紧紧抓着冰凉的铁围栏，说道：“那后来呢？”
“由于我们四人被先皇所救，而先皇又赏识我们，出于感激，并且也想一展抱负，于是便随先皇回了皇宫，做起了御前侍卫，还成立了立严府。”墨怀抬着头，眼神中似有喜色流转，仿佛这一瞬他又回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年代。
“原来立严府是你们成立的。”
“嗯，只不过后来变了模样，毁在了太后的手中。”墨秋叹道：“由于受先皇恩宠，那些日子我们过得也逍遥自在，时常也会以墨茶琴酒的名号出宫去除强济弱，渐渐地，逍遥四仙的名号也就传了开来。”
“原来如此。”
“只不过这一切都在十三年前彻底变了模样。”墨怀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仿佛想起的是一段再也不愿提及的往事。
“先皇好狩猎，尤其是夜猎。那日雪正大，就是比今日也要大上许多，先皇兴起，便邀我们一同出巡夜猎。”墨怀说道：“而且带上了皇子，慕容珏。”
“又是大雪又是夜猎，这样不是很危险吗？”我说道。
“当时许多老臣都上书劝谏过，可先皇脾气执拗就是不听，更甚是我们几个当时年轻气盛，不但没有劝谏甚至还信誓旦旦的说定保先皇周全。”墨怀脸有愧色，说道：“可有些事总是事与愿违。”
“本来夜猎一切都很顺利，但返城时一只百年难遇的雪狐改变了一切。”墨怀接着说道：“当时先皇正在兴头上，见有此奇物便顾不得他身前的皇子和我们这些随行，一扬马鞭追了过去，可那雪狐行动异常迅速，一转眼便扎进了林子中，先皇更是攥紧了缰绳，快马随着那雪狐一同进了林子。先皇骑得是神骏，我们怎么追赶的上，一转眼的功夫竟然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之中。”
“什么？就这样消失了吗？”我惊讶道。
“这话说出来别人都很难相信，但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了。”墨怀坦然道：“后来我们甚至找人伐光了东门外的那片树林，但还是没有找到，甚至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先皇和皇子就这样彻彻底底消失了。”墨怀叹道，显然还在为这过去许久的事而自责不已。
“东门？难道东门被封就是因为这件事？”
墨怀点点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难道墨伯伯一直在为这件事而感到内疚自责吗？”我问道。
“这只是开始而已，”墨怀叹道：“后面才是真正的恶梦。”
“你还记得三子连心玉吗？”墨怀突然问道。
“当然记得，茶伯临死前还特意将玉交给了我。”我摸了摸腰间的内缝口袋，确认玉饰还在，问道：“这个玉到底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之所以这玉叫做三子连心玉，是因为它是先皇特地嘱咐玉匠做给他的三个孩子的，慕容珏，慕容璃，还有当时刚刚出生的慕容璟。”
“慕容璟，莫非是石。”我大惊道。
“你猜得没错。”墨怀接着说道：“慕容珏和慕容璃是皇后所生，而慕容璟则是刘贵妃所生，属庶出。先皇一死必然朝纲大乱，这时候就要立马选举皇位继承人才能稳住诸位位高权重的大臣，可皇长子也随先皇一同消失，所以皇位继承人自然而然的就成庶出的三子，慕容璟。”
“依着太后的性子，她肯定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我说道。
“没错，当时我们一回宫便被失去了所有依靠的皇后秘密叫了过去，而随行的那些侍从也被皇后悄悄的关押了起来，消息被完全封锁。”墨怀看了看四周，说道：“说来也讽刺，他们被关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也向四周仔细瞧了瞧，耳旁吹过的凄风中似乎还带着他们当时的哭喊与哀嚎。
“太后怎么说？”我问道。
“她说出此大事，所有在场者都脱不了干系，按律当斩。”墨怀接着说道：“这话却也不错，我们在回宫前也都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希望能以一死来报答先皇之恩。”
“可皇后随后的话却又让我们感激不尽。”墨怀说道。
“感激不尽？！”我有些无法想象。
“她说其实这事先皇也有责任，也并不能全部怪你们，而且你们是朝廷的栋梁，如果就这样死了，那必定是国家的损失。”墨怀说道：“我们当时听后，被皇后的深明大义所折服，可万万没想到，她的深明大义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她要我们完全服从于她，帮她完成一个计划，”墨怀突然站了起来，背对着我，面向漆黑的墙壁，缓缓说道：“而所有可能会妨碍到她计划的人，都必须由我们动手。”
“杀掉！”
墨怀一拳锤在墙壁上，那充满愤怒与悔恨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昏暗的长廊之中。
（第五十六章完）
☆、第五十七章 他山之石
无忧茶楼
第五十七章
他山之石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老东西，安静点！”一个巡逻的侍卫在远处冲着墨怀喊道：“都快要被处决的人了，能不能消停会。”
“处决？！”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问道。
“你还不知道吧？”那个侍卫一脸蛮横的说道：“这里是立严府的秘密大牢，被关在这里还能活着走出去的人。”
那侍卫拿起腰间挂着的酒壶，猛喝了一口，奸笑道：“大爷我还没见过呢。”
说罢便摇摇晃晃的朝长廊深处走去。
“十三年前我们四人便该随先皇而去的，”墨怀垂下双臂，叹道：“可惜我们四人过于天真，苟活了这许多年，还害了多少无辜的性命。”
“原来天放所说的不堪指的就是这个。”我低声道：“可这一切都是太后一手策划，和你们没有关系的。”
“哈哈哈，杀了就是杀了，”墨怀转过身来，看着我笑道：“双手沾满血腥之人始终是无法称为善的。”
“先是知道先皇和皇子死去的那随行的一十八人，他们都是被我们杀死在这大牢中的，如今我也要死于这里，也算是偿命了。”墨怀接着说道：“接着是为先皇制作三子连心玉的老玉匠，以及许多平日里就与皇后做对的大臣。”
“起初我们并不知道皇后杀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以为她是为了维护朝廷稳定，防止皇位被他人夺去，所以我们虽然心有不忍，但是为了先皇的江山社稷倒也没有怨言。”墨怀接着说道：“可是直到她要我们杀一个人的时候，我们才发现原来一切都不那么简单。”
“杀谁？！”我问道。
“慕，容，璟！”墨怀一字一字的说道。
“慕容璟？！可他不是三皇子，皇位的继承人吗？”我惊讶道。
“直到这一次我们才终于知道了她的计划是什么，”墨怀说道：“如果三皇子成为儿皇帝，那么其母刘贵妃必然垂帘听政，主掌朝政，这样一来贵为皇后的她就会大权旁落。所以她的计划就是除掉刘贵妃和她刚刚出世的孩子，然后自己独揽大权。”
“真是狠毒！”我愤愤道。
“所以这一次我们犹豫了，四兄妹第一次出现了分歧。”墨怀叹道：“三妹和四弟再也看不下去皇后这样胡作非为，劝我们停手，而二弟则一言不发，我当时被忠心迷住了双眼，执意要执行皇后的指令，杀了这二人以报皇恩。最终三妹和四弟拗不过我，同意动手，但必须由他们亲自去办，而且事成之后便退出四合，隐居山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十三年前他们突然回到家乡。”我说道。
“可是他们并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墨怀说道：“要不然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慕容璟怎么会从两个高手手中活命。”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问道。
“那天夜里，当你的父母潜到刘贵妃的房间中时，她们母子二人正在熟睡。”墨怀说道：“就在准备动手的时候，刘贵妃突然醒了。”
“醒了？！”
墨怀点点头，接着说道：“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惊慌，看了看熟睡的皇子后从容说道，‘你们终于来了，我知道是谁派你们来的，这几日没见珏儿我便觉得很奇怪，如今你们一来我便是明白了。’刘贵妃倒也是聪明绝顶，早早料到了将要发生的一切，哀求道，‘我会自尽好让你们交差，但是希望你们能留璟儿一条性命，毕竟他才刚刚出生。’三妹和四弟本就是心肠极好的人，见此情景，自然难以动手，便说道，‘你走吧，我们不杀你和三皇子。’可刘贵妃也是大仁大义之人，见此便叫来了她身边的太监，武义。交待了些后事后便将三皇子连同那块三子连心玉一同交给了武义。说道，‘要是我不死你们自然无法交差，怕连累了你们的性命，如今我已将璟儿交给了武义，你们在我死后只要保他平安即可。’刘贵妃说罢便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短刀，自尽了。”
“真是大仁大义的烈女子。”我悲道。
“后来你父母放火烧了刘贵妃的景怀宫，宫中则说是刘贵妃夜晚嬉闹不甚打翻了油灯，引起大火。而皇后也在被烧毁的景怀宫中发现了刘贵妃的尸首，虽然没有找到三皇子的，但你父母坚称也一并将皇子杀了，可能由于皇子太小，烧干净了。最终皇后也没再追究。”墨怀接着说道：“这件事结束以后，你父母便和武义三皇子悄悄离宫，你父母返回乡下老家，而武义则抱着三皇子暂居在城南的一间茶楼，并且为了纪念刘贵妃，将三皇子改名为石榴。”
“难道武义就是我的舅父？！”我问道。
“没错，城南茶楼虽然在皇城中，可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这许多年来倒也没被发现。”墨怀感慨道。
“原来一切的真相竟是这样，”我叹道：“对了，那茶伯是怎么去的茶楼，还有墨伯伯你为何最终也离开了皇宫？”
“哎，”墨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父母私自出走皇宫的事情很快就被皇后发现了，皇后得知后勃然大怒，甚至要我和二弟去杀了三妹和四弟，我们自然不允，皇后知道自己言语不当，便改口说要去看看三妹和四弟，希望能和他们好好说开这件事，就算没办法使他们回心转意，可他们毕竟为朝廷效力多年，表达一下谢意也不为过。”
“最终我和二弟被皇后说动，带她去见了你的父母，可没想到，”墨怀说道：“正是皇后这一次出宫，却最终使我们落得这样的结局。”
“发生了什么？！”
“皇后没能说服你的父母，最后无奈只能悻悻离去，可就在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墨怀说道：“她看到了一个孩子，一个让能她临时改变所有计划的孩子。”
“孩子？是谁？”我追问道。
“这个孩子你不会不知道的。”墨怀看着我，低声道。
“吴游！”我将几乎叫出一半的名字又深深的咽了回去。
墨怀点点头。
“为什么是他？！他只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我说道。
“虽然他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可他的长相却一点都不毫不相干。”墨怀说道：“他和死去的皇长子慕容珏长得简直一模一样。”
“你说慕容珏和吴游长的一模一样？”这一次我真是彻底被惊道了，支支吾吾的问道：“那如今的皇上，就是吴，吴游？！”
“没错，”墨怀说道：“皇后看到吴游以后便想出了让吴游假扮皇长子来继承皇位，而自己则在幕后操纵吴游，这样一切也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可惜，皇后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经乖乖听命于自己，懦弱胆小，优柔寡断的吴游，如今竟然亲手要了她的性命。”墨怀苦笑道：“真是报应，报应啊。”
我扑通一身跪倒在地上，精神接近崩溃，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总感觉天放身上有吴游的特质，原来他真的是吴游，我最好的朋友为何要如此骗我，甚至还要杀了我，难道我得到的也是报应吗？！”
“慕儿！你振作起来！”墨怀在一旁喊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让你消沉的，而是要你知道自己现在到底要做什么，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还有许多大事等着你去做呢！”
“我现在终于明白他在迷林前和我说的那段话了，他是来收债的，”我说道：“收回那些我们欠他的债。”
“慕儿，你醒醒！”墨怀焦急的喊着：“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吴游了，不要执迷不悟了！”
“安静点安静点！”从远处走来一个巡逻的侍卫，冲着我们喊道：“再吵就地给你都杀了。”
只是这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来啊，来啊，”刘虎在一旁喊道：“一刀给老子个痛快。”
那侍卫抄起腰间的酒葫芦便丢了进去，直直的砸在了刘虎的脑门上，笑道：“倒也是个好汉，大爷就赏你点酒喝。”
“我爱的人都离我而去了，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期盼，你不如也给我来个了断算了。”我也冲着那侍卫喊道。
墨怀在一旁是干着急，看着消沉的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侍卫听到我的叫喊声后便慢步走了过来，走到我的牢前，掏出腰间插着的长棍，一下子就敲在了我的脑袋上，说道：“你个没用的书生，学人家装什么好汉，看我不一棍子打醒你。”
我倒是被这侍卫的讥讽给弄生气了，抬起双臂伸出铁栏，一把便抓在了那侍卫的胸口上，想要教训于他。
那侍卫没料想到我这一手，竟愣愣的被我抓了个正着。
“慕儿，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墨怀在一旁着急的喊道。
“啊！”那侍卫突然尖叫了一声，这声音便如受了惊吓的女子一般。
看着一脸错愕的侍卫，我也突然感觉到不对起来，因为我所抓之物并不似男子那般结实有力，而是软绵绵的，就像是。
“啪！”那侍卫竟将手伸进铁栏里给了我一个大嘴巴子，嘴里还念叨着：“你个小淫贼死性不改，就该让你在这大牢里关上一辈子！”
我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侍卫，因为这侍卫我是再熟悉不过的。
（第五十七章完）
☆、第五十八章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