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名仵作,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忙碌了起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之后,两人总算是忙碌完毕。赵纲的随从站起身来,直视着他,面上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和诡异。“大人……”
“怎样?”见他如此神色,赵纲挑了挑眉,心中已是有了几分沉重。面上却并不表露出来。只径直问道。
“回大人,死者颜面苍白,颈部的缢沟的最低部位最深,向两侧上升渐浅,最后消失。尸斑出现早而显著,呈暗紫红色;尸冷缓慢;面部皮肤和眼结合膜点状出血;口唇、指(趾)甲紫绀;综上所述,死者的确系自缢身亡。”随从低下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缓慢。言语间却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静观其变(9)
闻言,杨程远勾唇一笑。朝那随从竖了竖大拇指,赞叹道:“这位小兄弟,果真是经验老道,目光犀利。就连言语间的专业术语,也非我知府衙门的仵作可以比拟的。”
对他明为赞赏,实则带了一点讥讽的话语。赵纲不以为然。只是皱了皱眉头,对身后的一竿子衙役说道:“来人啊,将钱夫人的尸体抬回知府府妥善保管。若有半分闪失,我拿你们是问!”
“是,大人。”众衙役点了点头,抬着尸体转身离去。钱府下人们见状,也不管阻拦。杨程远眸色一暗,唇角的弧度却更为明显。
朝人群外的吴成杰使了一个眼色,吴成杰微微点头,趁着众人不注意,随一帮衙役悄悄地离开了颜府……
见一干衙役抬着尸体慢慢地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赵纲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扫视了一番众人。扭头对杨程远说道:“杨大人,虽说仵作说的是自缢身亡。
可为了谨慎起见,询问口供的过程,我看还是不能少了的。既然这位钱夫人的贴身丫鬟口口声声说钱夫人不会自杀。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万一在其中发生什么线索,这案子只怕要颠倒乾坤了!”
“赵大人说得极是。”见他犹自不肯放弃,杨程远心中微微一颤。面上却是笑容不变的答道。“事关人命,咱们岂能不小心一点。”
“既如此,咱们就分工合作吧!”赵纲满意地点点头,对他笑道。“这钱府下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若是一同询问,只怕到咱们要搞到三更半夜去了。这样不仅没有半分效率,还耽误了明早的升堂。”
“怎么?大人明早还要升堂!”闻言,杨程远眉头一皱。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
赵纲点头笑道:“既然是早已定下的事情,为何又要突然改变主意?”
“可是这谢茹月……”杨程远呐呐。地笑着,眼神中有几分慌乱。“我以为谢茹月已死,这案子已经……”
“死无对证么?!”赵纲笑着接过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神中便多了几分犀利之色。杨程远却浑然未觉,心中只反复地咀嚼着“死无对证”这四个大字,暗自猜度着听口气赵纲并无异常,可单单这四个字,便大有文章可做。
这赵纲,究竟是无心脱口而出;还是有心试探之举?正疑惑间,又听赵纲笑着说道:
“先前紫雁的丫鬟小红的口供,杨大人也亲耳听到了。她说她怀疑这钱肆意大人之死,是主母谢茹月所为。然后故意陷害她家主子的。倘若她所言是真,那么这谢茹月之死,很可能是畏罪自杀!”
说到此处,赵纲故意停顿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瞥了瞥杨程远,见他在听到“畏罪自杀”四个字之后,脸上的神色顿时一动。心中不由得一阵冷笑,却并不表现出来。
只继续说道:“如果真是这样,即便是谢茹月死了。死无对证!咱们明天的案子也得照旧审理。毕竟,如果事情的真相便是如此的话,这紫雁和赵忠远,便很可能是被冤枉的。本官自然也需要还他们一个清白!”
☆、静观其变(10)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杨程远捏了捏湿漉漉,满是汗。渍的手心。笑得有几分勉强:“大人怎么说,咱们便怎么办吧。既如此,咱们就开始询问口供罢?”
“好。”赵纲点了点头,大步朝院子里的聚在一处的钱。府下人们走去。蓦地,似又想起什么,驻足转身,看向杨程远。
“对了,杨大人。本官此次前来,怎么没见你的其他师爷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身边还有两个得力助手才对。那书启师爷江染雪,写得一笔好字,所呈的陈条,条理清晰,思路开阔。很是看得过去嘛。”
还有,你的刑名师爷纳兰硕柯,也是一个人才啊。本官此次前来建乐城,我听闻你治下有好几桩案子,都是他亲自破获的嘛。其破案之神速,断案之准确。让人叹为观止啊!怎么他们此次都不见踪影呢?”
“呃……”杨程远不妨他突然来了这么一招,一时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于是猛地一怔,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许久之后,才讪讪着笑道:“多谢赵大人的夸奖,江染雪和纳兰硕柯两个师爷,的确是我的左右二臂,让我几乎一时都离不了。这次若非有紧急情况,需要他们出去办一趟公差。大人只怕就见上他们二位了。””
“哦。”闻言,赵纲点。了点头,不再追究。只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了,我原还想着,要见识一下两人的绝世风采呢!听闻上一次秀山村发生‘火祭’事件,也是他们俩双剑合璧之功劳。”
“没错,上次的事件,他们处理得很好。”杨程远笑得平静,心中却早已忐忑不安。
见状,赵纲也不再言语。转身径直朝钱府的下人们走去。杨程远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慢慢地落了下来。抬腿紧随在他身后朝前走去。
谁知未行几步,赵纲再次驻足,扭头笑得莫测:“对了,杨大人。不知你治下,出了什么紧急状况,需要同时派出书启、刑名两位师爷,亲自出马呢?!”
杨程远微微一愣,没想到老奸巨猾的赵纲会突然杀了一个回马枪。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杨程远暗自思索着,该如何回答才能让赵纲不会产生怀疑。
因着心中本就有几分慌乱,此刻又被赵纲搞了个突然袭击,他的惶恐便更加重了几分。情急之下,一时间竟是毫无对策。正焦急间,杨程远抬眸扫到了一竿子巴巴望着他和赵纲的钱府下人。
于是急中生智,勾唇笑道:“大人,有些话……”说罢,他将目光微微扫视了一番院子众人。这才继续笑着对赵纲说道:“不如待我们回去之后,我详细同大人交代清楚如何?”
“好。”赵纲微微一笑,深邃如海的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却也转身不再追究。杨程远见状,抬手擦拭了一番鬓角的汗渍。
整个人就像劫后余生一般,长长地松了一口大气。虽然此刻之举只能是缓兵之计,不过多一些时间,他总能想出一个妥善的借口来敷衍赵纲罢!只是,有些事情,他却不能再缄默下去了……
☆、我知道错了(1) 。
这样想着,杨程远已经走到了钱府下人们中间。下一秒,他听见赵纲洪亮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杨大人,时辰已经不早了。不如这样,我负责钱府中所有丫鬟婆子的口供,你负责钱府中所有家丁的口供。男女分开,让他们给我们各寻一间空闲的屋子,慢慢的问来,如何?”
杨程远猛地一愣,明知赵纲此举,便是把他想要询问的萍儿和郑婶子都纳入了他的询问范围之内。可看着赵纲唇畔那抹浅淡的弧度,一个“不”字,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暗暗地扫视了一番萍儿和郑婶子。杨程远的眸光犀利如刀,让两人凭空打了一个寒颤。下一秒,杨程远却是爽朗的笑道:“如此,便辛苦大人了!”
空旷的屋子内,赵纲端坐在雕花红木靠背椅上。静静地扫视了一番谢茹月的贴身丫鬟萍儿,这才淡淡地开口问道:“你伺候你家夫人,有多久了?对你家夫人平日里的习性,可是清楚?”
“回大人,奴婢是夫人从坏心的人牙子手中搭救出来的。跟随夫人已经一年有余了。当初若非夫人相救,萍儿只怕已经堕入风尘了。”
萍儿怯怯地看了一眼不怒自威的赵纲,声音轻若蚊蚋。“至于夫人平日里的习性,萍儿不敢说一清二楚。但也知晓八九分。”
“很好,看样子,你是个忠心的丫鬟。”赵纲淡淡的点了点头,言语中虽带了几分夸奖。可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那你同我说说,你家夫人平日里喜欢吃什么饭菜,一天里的大致作息是怎么样的?”
萍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似没有想到,他开口问的竟是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抬眸瞥了瞥赵纲脸上严肃的神情,萍儿却不敢违逆他的意思。于是偏头想了想,缓缓地将谢茹月平日的生活琐事,拣重要的说给了他听。
闻言,赵纲也不置可否。又接着说道:“你家夫人,平日里可是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萍儿听闻,连忙摇头否认:“我。家夫人天生丽质,平日里基本是素颜朝天,不施脂粉的。又何来花枝招展一说。”
“从来都不施脂粉吗?”赵纲眉头一。皱,似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又接着追问了一句。
闻言,萍儿微微一愣。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半响,才呐呐地说道:“基本上如此,只除了老爷生前,夫人陪同老爷会见外客之时。”
“那今日晚饭后,府中可曾有外客到来?”赵纲挑了挑。眉,静静地注视着萍儿。眉宇间是少见的威严。
萍儿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于是移开了眸光。犹豫。片刻之后,方才低声答道:“回大人,没有。”
赵纲剑眉一拧,继续问道:“那你家夫人在晚饭前,。可曾得知我明日要开堂重审你家大人一案之事?”
萍儿摇了摇头,道:“也不知晓。”
“很好,你下去罢。”。冲萍儿摆了摆手,赵纲对她说道:“烦你替我将郑婶子叫进来。”闻言,萍儿转身离去。不一会,郑婶子便双眼噙泪的走了进来……
☆、我知道错了(2)
诚如赵纲所言,钱府丫鬟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一番审问下来,已是子时时分。赵纲揉了揉眉心,站起身来。瞥了瞥一旁桌子之上放着的早已冷冰冰的夜宵。
那是钱府下人给他送来的宵夜。可他却是分毫未动。不是他不饿,而是他此刻思绪纷乱,如万千麻绳绞在了一起,理不清头绪。所以就算是面对山珍海味,只怕他此刻也难以下咽了。
推开门,立刻有一道清瘦的人影迎了上来。赵纲定睛一看,却是知府杨程远的钱粮师爷吴成杰。“大人,辛苦你了。””
吴成杰笑得有几分献媚,赵纲见状,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好在夜色沉郁,即便是借着昏黄的灯光,吴成杰也看不十分真切。“你家大人呢?他审讯完了么!”
“回赵大人,我家大人早在半个时辰之前,便审讯完了钱府所有的家丁。本来他是留在钱府等待大人你一同回去的。可半途接到了衙役的通知,说是城西发生了一件群殴事件。
参与人数众多,情势不明。大人怕闹出什么大事,便先行赶往现场了。又怕惊动大人,所以便留了小人在此恭候大人。我家大人还特地嘱咐小人,说他怠慢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你家大人勤于职守,何罪之有?!”一阵寒风□□,那浸人的寒意,让赵纲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此刻吴成杰低头颔首,是以看不到他的表情。
若是他抬起头来,便会发现赵纲那本就凝重的脸上,此刻已是寒如墨冰。那骇人的模样,堪比这寒凉的晚风。“既如此,咱们就自行回去罢。”
说罢,赵纲抬腿便往钱府外走去。吴成杰一边躬身答着“是!”,一边也亦步亦趋地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其实,今晚城西的确有一起地痞流氓斗殴事件。早在一个时辰之前,便有衙役来报。
恰好在钱府大门口遇见办完事情回到钱府的吴成杰,一番询问之后,吴成杰遣走了衙役,找到了杨程远。杨程远听闻此事之后,朝他悄声交代了几句。便悄悄地出了钱府。
然而他却并未去什么城西,也没有回到知府府,而是朝着离知府府一间不远的民宅走去;民宅外大门原本紧紧地闭着,可未待杨程远走到门口,却早有下人开了大门将杨程远恭敬地迎了进去。
杨程远一脸的怒色,也不理会下人。径直朝屋子内灯光明媚处走去。
“杨大人,什么风把你老人家亲自给吹来了?”屋子内两个男子正一左一右地坐在梨花木几旁边,见了他,皆是起身殷勤相应。“方才吴师爷不是说,事情已经搞定了么?!难道事情又出了什么纰漏不成?”
“哼。”杨程远冷哼一声,拂了拂衣袖。静静地站在堂屋中间,神色不怒自威。“此事你们办得不错,目前为止那赵纲尚未抓到任何把柄在手。”
闻言,两名男子皆是神色一松,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下来。“这不就结了么。咱们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大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错了(3)
“可明日那赵纲,依然要按时升堂审问钱肆意一案。显见他心中仍有疑惑。”杨程远抬眸扫视了一下,朱庆年见机,早就替他搬来了一把椅子。“而且,我担心谢茹月那个贴身的丫鬟,和她的身旁的那个婆子会乱说话。”
“那丫鬟胆小,且她的老子娘已经在我们手上,只需要稍微警告她一番,谅她也不敢乱说。至于那婆子嘛,估计是一时悲痛过度,没有回转过来才说了胡话。她本身就涉及其中,只要咱们稍微点醒她一番,我想她也不是不怕死之人。””
姚之鸣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之后,方才缓缓说道:“至于赵大人那边,就比较棘手了。我当初说要重金收买他。可杨大人你说他不是轻易能够下水之人,如今这样,可怎生是好?”
“你们将这赵纲,想得太过简单了。是非之时,是非之人来这是非之地。难道真就是巧合而已?!况且这赵纲一向是那边之人,与咱们素来政见不合。倘若收买不成,打草惊蛇。不仅是你们,只怕连我也脱不了干系!而且从他入住知府府的表现来看,他岂是轻易可以收买之人?!”
所以当初我建议你们釜底抽薪。只要这件事情咱们做得隐蔽,不留痕迹。那赵纲抓不住咱们的一丝半点把柄,他就拿咱们没有任何办法!”杨程远接过朱庆年递给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唇角泛起冷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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