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我母亲去的早,我爹一手将我教育成人,背叛他,看他死,我……做不到。这牌位孟家原本是让人烧了的,我知道后,偷偷让人留了下来,也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却停在了半空中,他笑:“如果可以,我多希望还想小时候那样,我想保护你,保护你一辈子,这句话,我是认真的。”
扶兮看着他,终于轻轻叹了口气,“何必呢?”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是从夫子说你为我去寺庙求药开始,你回来后,好像变得更加快乐了,你脸上的笑,是我从未见过的,那样快乐到心底。却是我从未给过的。那时候我就觉得,或许我不能给你快乐,又或许,你跟我在一起是不快乐的。我很想让你快乐,可是后来有一日,我忽然看见你和一个男人在赌坊,你和他在一起,脸上的欢乐是真的蔓延到心底的。我忽然就明白了,这么多年,你或许只把我当做兄长。”
其实那天,他在赌坊外等了很久。
他喜欢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可是呢,终究是沧海桑田,也难归一处了。
楚将穆黎岁战死沙场,却没有死在他心爱的女人怀中。
永宁帝二年暮春,与楚国战于雄关,死伤无数。翌年,楚军大败。孟氏全族火焚,楚王自刎于宫中。
…《齐国志》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更新不上来今天还有一更
第51章
楚国败于齐国;怀璧安顿百姓;重置帝都;齐国骤然强大;周遭小国纷纷献礼求和。
梁秦无任何动静。
楚国是扶兮的家乡;她从小就熟读兵书,更是将楚国的地图背的滚瓜烂熟,这次能减小损失夺下楚国;扶兮有一半的功劳。姜明沥逃亡在秦,始终是怀璧的心头大患。贺慕南诡计多端,姜明沥心狠手辣。当初的四国之中;楚国三四十城,齐国亦如此,梁国二三十城,秦国五六十城。
谈地势之广,应当是秦国排在第一。若是君主贤明,治理得当,四国之首非秦国莫属。
秦王昏庸至极,秦国子民人人得而诛之,人们更想看到的是一个幻想,一个神话,一个众心捧月般的人物。他们在等着这个人苏醒,然后再一次崛起,甚至把这个人当作危难时候可以依靠的对象。
而怀璧,便是这个神话。
三年,物换星移,这样伴着厮杀刀戟的的军中日子,便匆匆过了三年。
扶兮跟着他南征北战,终日伴着营歌枪声,轻飘飘的好像不过一阵风,一日便过去了。
怀璧一直亲征,誓要亲自夺得天下,朝中有夫子相助,也算平静无事。
楚国已灭,剑矛又指向了秦国。
扶兮大仇得报,本不该再跟着怀璧闯南荡北,可是听说要打的是秦国,脚步随心,又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
她从未想过报仇是如此容易的一件事。她还记得那天,天色澄澈,火刑架上,孟荷孟浩所有的孟家人一脸痛苦的在熊熊烈火中被烧的面目全非。
她就那么远远的站着,看着那场大火,从正午烧到下午,烧红了天际,孟荷狰狞着嘶吼痛哭,尖锐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街小巷。
看着她们被烧成灰烬,脑海中想着往日那些耻辱,母亲的仇恨,自己的仇恨,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风扬起发丝,也扬起她的嘴角。
那样冰冷的四九寒天里,一下子就忽然觉得不那么冷了。
红艳枯骨,大概就是这样吧。
曾经权倾朝野的孟家,也不过毁灭在一朝一夕间,过不了多久,人们便会忘了,这世上原本有过一个孟家。
那天她站在寒风中,身影孤傲,也……孤寂。
怀璧站在他身后,静默的看着她,阳光笼罩在他身上,安静了好久,他说:“扶兮,回家吧。”
扶兮,回家吧。
家?
她抬头看着绚烂的晚霞,轻轻笑了笑,从此,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
甬道之上再也没有一个兄长般温暖的男子拉着她的手奔跑嬉闹。
红色的宫墙内也不会再有护她如命的婢女,整天跟着她的弟弟,严厉的父王。
扶玉自刎的那天,马蹄踏破了深红色的宫门,她看见昔日意气风发的弟弟,狂笑着指着她怒骂‘亡国公主!’
他说:“若有来世,我愿与你换一换,让我来做骄傲的你,而你,做我背后的弟弟!我要你也尝一尝永世不如人的滋味!”
他说完,长剑自脖颈划过,血染红了剑。
那天的风真的很大,吹乱了她飞扬的发丝,也吹乱了她的心。
这么多年,她是真心的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扶玉也曾真心保护过她,为她好。
从前他装作痴傻小孩,宫里人背后指责他,那时候她就想自己吃点苦,好好努力,她要保护扶玉。
后来撕破了脸,兄友弟恭也都成了哄骗世人的假象,那时候她恨过孟家,恨过楚王,可是却没有恨过他。
在她心里,扶玉一直是弟弟,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的努力带给他的不是保护不是安慰,只有伤害。
楚国已是过往,那日,她站在城楼上伫立了好久好久,她转身看着一身戎装的怀璧,她说:“好,回家。”
于是大仇就这么得报了,若是删繁就简,其实不过就是想要一统天下的怀璧帮她去报了仇。
所谓报仇,只是她遇见怀璧,嫁给他,依仗他。
左右不过一个怀璧。
若是没有他,这仇不知猴年马月才得以报。亦或者怀璧直接收复了天下,不知不觉中便也替她报了仇。
三年,脚步随心。她心甘情愿的跟着怀璧去攻打秦国,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想他。
杳无音讯,好像从人世间消失了一般,墨言真的再也没有出现过。
从前在身边的时候,她不懂的珍惜,如今人去楼空,才忽然明白,能抓住的时候,不要让他走。
这一战扎营在秦国的暮北城外。
三年前,墨言所言的种种都是扎在她心头的刺,可是如今大仇已报,那些刺远远比不上思念来的汹涌。
是思念,她忽然很想念他的笑脸,温文如玉。
营外是将士们铿锵有力的呐喊声,她坐在案前,狼毫朱笔在兵书上勾勾画画,清隽的小楷铺散开来,极是好看。
“报!”
营外,有士兵挑帘而入,跪地道:“陛下!将军!秦兵又来叫阵!”
怀璧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与扶兮相视一眼,起身道:“倒是锲而不舍啊。”
这事得追溯到三日前一仗。
三日前,秦兵也是如此日日叫阵,怀璧带着大批装备整齐的齐兵声势浩大地涌出来迎战。
双方出战将领阵前对垒,岂料秦兵交手不到二十会合,领将虚晃一招回头就跑,怀璧立即率兵追赶。可是追着追着发现不对,秦兵并不如以往几场战斗那样做殊死搏斗,只是稍事抵抗即全线溃退,对于如此大异于常的情况,怀璧将领担心秦兵在使诱敌深入之计,立即下令不得追击,任由秦兵扬长而去。
自那以后秦兵时时来叫阵,怀璧恐是敌军的诱敌之计,一直不曾迎战。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扶兮搁下笔。
怀璧剑眉微拢,在营内踱步道:“你先去。”
将士应声而退,怀璧这才走到扶兮身边,“我带一小队人马先去迎战,看看秦兵耍什么诡计。”
“这里是秦国的地方,你我对秦国都不熟悉,你又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孤身前去?再说你还有那么多手下。如果是秦兵的计谋怎么办?”
她忽然一下说了这么多,怀璧只是静静的听着,等她说完后,才笑道:“你是在担心我?”
“怀璧,我没有跟你闹着玩。加之那些归顺的楚军,你手里的兵马有一半都留在了齐国,现在这里只有你兵力的一半,你不要忘了,秦国也是个兵强马壮的实力之国,你手里的一半兵力在攻打楚国的时候就有了折损,怀璧,我觉得秦国这诱敌之计已是不言而明的了,一次次叫阵,看你不出去迎战,愈发厉害,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对秦国,我们更多的应该是智取。”
“秦国并无良将贤臣,我手里的兵马与他抗,足矣。”
“你不要忘了,你大哥是个可用之才。”
怀璧垂眸看她,眼中盈满了笑意,“我知道,而且贺慕南虽是妖人,行兵打仗也不是一窍不通。”
“那你为何……”
“扶兮,征伐天下固然重要,但安抚民心更为重要。各国不乏贤臣可招揽,我亲力亲为,也是出于这点目的。”话音落,他又淡淡的叹了口气,“当初父王的最后一分兵力若是能为我所有,此战便无需再惧。”
听他提起,忽然想起那个夜晚,怀璧说齐兵五分,她疑道:“那日你所书的第五方兵力。”
“那是我们齐国的骄傲。”怀璧说到这时,墨眸璀璨若星辰,“那是一支精锐勇猛的强兵,可以说,所收复的那些颓败的楚军根本不及这为数不多的一方兵力。”
“那么……他在谁的手中?齐国已是你的天下了,怎么还……?”
“那是一支经过最完美训练的一万精锐,是我祖父留下的,纪录严明,哪怕君王下令,都不会轻听,唯有见将军令才行事。”
扶兮困惑的看着他:“将军令?”
“是个虎符。”怀璧点了点头,默默望着她疑惑的面颊,这些年南征北战,委实苦了她,可是她从没有半句怨言,渐渐的,他好像习惯了她在身边,习惯了她的一颦一笑近在眼前。
所以,现在他喉咙微动,十分艰难的提起那个不愿提起的名字:“父王将它交给了,墨言。”
扶兮的手徒然一抖,身子一僵,动作系数纳入怀璧眼中。他面无表情的问:“扶兮,你……忘不了他吗?”
“没什么忘不了的。”扶兮略低头,“是他欺我在先。说到这个……”扶兮抬起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怀璧:“你竟然与他一起欺瞒我,这笔账,怎么算?”
怀璧先是一愣,随后识相的举起手来:“姑奶奶,要打要罚都随你,我那时候也是迫不得已啊。”
扶兮挥手在他的胸口就是一拳,怀璧只呵呵笑着说打的好,那轻佻散漫的模样,丝毫没有平日里半分威严,扶兮愤愤的,又打了他几下,这下怀璧不承认了,抓住她的手腕去挠她痒痒,扶兮天生怕痒,被一挠,浑身扭动了起来,二人纠缠之下,从扶兮怀中掉落一块玉佩。
通体漆黑的玉佩‘啪’的一声碎裂在地。
扶兮脸色一僵,怀璧的脸色更僵。
只见他松开扶兮,缓缓蹲□,从碎裂的四方玉佩中取出一个掌心大小的虎符,光线之下,青铜色的虎符在他手中微微的亮,他沉静了好一会,才缓缓的开口:“将军令?”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前两日一直抽,我换爪机也发不了,所以一直拖到今日,因为卡文,所以这两日也偷了把小懒,现在恢复更新了。墨言下章出来。爱你们~
第52章
那块碎裂的黑玉之中竟然藏着虎符;扶兮一把夺过怀璧手中的虎符;前后翻看了看:“怎么会在这块玉佩里?这玉佩墨言当时只说是他母亲留给他的。”
“或许,他早就准好了要给你。”怀璧沉静的看着扶兮;看着她脸上翛然一逝的动容与不舍;心中五味复杂。
扶兮没有抬眼,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兵符之上。他曾说会护她一世周全;原来就是指这个。
护她一世周全,扶兮看着手中的兵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嘴角轻扬,他低柔玩转,他温文如玉,唤的都是他的名字;阿扶,阿扶。
忽然发疯似的想他。
纵然欺骗过,可如今大仇得报,孟家早已黄土白骨,她骗不过自己的心。
她想他,发疯似的想。
可是放眼望去,黄沙漫天,他在哪里。
轻轻的一声低叹,蓄满惆怅的脸没能逃过怀璧的眼,他注视着她,忽然笑了笑:“墨言这个人一向行踪飘忽。我甚至有过三年见不到他的影子。他做事都是随心所欲,想去哪便去了。指不定哪天他忽然就出现你面前。”
“与我何干。”扶兮别扭的别过头去,却被怀璧一把捏住了下巴,迫使她看着他:“当局迷,旁观清,扶兮,你骗得了自己,骗不过旁人。你的心,在墨言身上。三年了,你嘴里虽不说,可我不是墨言,我有眼睛,我看得见。”
扶兮不语,用冗长的沉默来默认。怀璧看着她静默不语,心猛地一沉,好半响,苦笑的松开她的下巴,“扶兮,三年了,我以为你会忘了他。”
“忘?”扶兮苦笑:“你难道不知道,这世界上最难的莫过于忘吗。”
若是能忘,当年的仇恨她也早就逼迫自己忘了。可是做不到。
临渊羡鱼的空想着,无可奈何。
我空想你,无可奈何。
“陛下!秦兵扬言无人应战便一直叫嚣着!直到有人应战!”
不过片刻功夫,刚才那个小兵又匆匆跑了进来。
怀璧当即脸色一沉,手捏着兵符骨骼咯咯作响:“点兵!应战!”怀璧将手中的兵符交给了扶兮,安慰道:“不必担心,区区秦兵而已。”
“怀璧,小心是计!”扶兮叫住他。
怀璧身子一停,回头笑道:“就算是计,如今秦兵为动,我为静,长此下去,吃亏的是我方。”
他考虑的不是秦兵是否使计,而是秦兵用这么明显的计谋诱敌,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贺慕南阴险狡诈,心比天高,为人处事都喜走极端。此番屡次叫阵,定然不只是面上有计这么简单。
他捧着头盔对扶兮笑道:“莫担心。”
说完扬长而去。徒留扶兮一人静默的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营外是千军整装,蓄势待发。
暮北城城门破开,姜明沥亲领大军出征,兄弟对决。
怀璧高高的坐在马背之上,俯瞰千军万马,入眼除了黑压压的一片,还有他久未见面的兄长残忍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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