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恭心细如发,沈骥知道他早晚有此一问,回道,“不过去了三四天,哪里有什么事情,哥哥怎么会这么问。”
“陛下回京后冷落了赵王,已有人在猜是怎么回事。”
“没有。”沈骥看向别处。
沈恭知道他,若是有什么事他不想说,再难从他的嘴里问出来。又回到原题,“那么,你为什么要调换职务?长庆殿的守卫事关重大,陛下是信任你才将最重要的职责交给你……”
“哥哥不是说过,我兄弟二人的位置都太紧要,风险太大?”沈骥打断他。
“那也得陛下发话调换才可以。不论是你,还是我,陛下但有一句话让我们让出位子,咱们都没有一句话说。哪里有圣人不发话,臣子们先撂挑子的道理?”
沈骥沉默一会,“我知道了。”
沈恭拍拍他的肩膀,“阿骥,你二人自幼一起长大,陛下的性情你最了解。无论怎么样,他是君,你是臣,君臣之分如天地之差,万不可恃宠而骄,皇上是明理之人,该讲的情分,他自会讲的。”
沈骥苦笑,他何尝不明白兄长说的道理,只是这一次——间隙已生,不要说皇帝是否可以轻易揭过,自己若是就这样下去,则未免会让那一人失望,想到那双充满了疑问和问题、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的眼睛,她轻轻低头将额头贴在膝盖上,沈骥的心,顿时狠狠地一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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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向朝堂上没有什么大事。各地风调雨顺,百姓忙于夏耕,自古以来华夏的老百姓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只要有饭吃,不怕辛勤耕耘,最怕就是兵荒战乱、天灾人祸,所以活在现在这样的年代,皇帝英明,朝政安稳,牧守们没有太过分,又摊上一个好年景,当真是知足。
各地呈上的奏折都是一片祥和,又有自裴义就任大理寺卿后,不顾年迈,大力处理积弊案件,短短三个月竟清理了百余起沉案,更平反十几起冤案,其中三个本已判了死刑预备秋后问斩的,一朝冤情得雪,激动的不能人言。裴青天的名号被重新提及并流传起来,百姓们最爱这样的故事,编了多少裴义断案的情节,流传到民间。皇帝也跟着沾了光,只因他——“现如今的圣人虽然年轻,却最有识人之明,那裴青天裴公本是得罪了太祖爷爷被贬弃不用的,眼见一世英才就要埋没,多亏了弘德圣人慧眼如炬,三顾茅庐,请裴公出山,这才有了下面的故事,百姓的福祉……”,一般的书馆讲裴公审案,都是以此开头,提到皇帝,向长安城的方向拱了拱手,下面的听客听了莫不点头——老百姓的思维很简单,能将裴大人这么好的官提拔起来重用,那定是好皇帝了!皇帝就跟老天一样,是不能选的,摊上晴是晴,摊上雨是雨,如今头顶上有这么个好皇帝,该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啊!
至于这位皇帝也会诛杀大臣,有时候甚至只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比如说对自己的祖父盛肇毅,一家子九族,说灭就灭了,因着任太后求情,只留下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五姑姑,且是南北相隔或永不能再见了,盛予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自己身边拈须坐着、正聚精会神听说书先生眉飞色舞神侃的伍先生,支起小下巴。
散了场,叔侄(他们现在以叔侄相称,予印隐去盛姓,称姓伍)两人携手回家。
予印轻轻问,“阿叔,皇上真的是好皇上吗?”
伍师爷道,“能让大多数人过上好日子的,就是好皇帝。”
“那么他就是了,”孩童的心灵没有那么多转弯,予印灵慧,体会到伍师爷话语中的意思,脱口道,语气有一些失望。
“阿诚不希望百姓们有一位好皇帝吗?”伍师爷问。
“不是的,”予印摇头,“可是……”可是如果杀死自己亲人的是一位混蛋皇帝,这样恨起来也更加顺理成章嘛。
伍师爷笑笑,抚了抚他的头顶。
两个人走了一会,予印又小声地问,声音比刚才轻、比刚才犹豫,“阿叔,杨老爷说的是真的吗?五姑姑她……不想认我。”
杨家依然在资助叔侄二人,京里的来信中也提到一次初初,叔侄二人还以为她现在仍然是皇帝的妃嫔,而且拒绝和予印相认。
伍师爷不好回答了,反问他,“阿诚觉得呢?”
予印皱起眉认真思索。其实他们之前相处不多,盛予印是盛家嫡长孙,初初却只是侧室的一个庶女,若非有血缘,熟识度比陌生人躲不了几分。可是予印总想着家变后的那几天,是少女细弱的胳膊日日搂着自己,夜里哄他入睡,告诉他不要害怕,他还有姑姑和伍师爷,被拎下囚车的时候,她回过头告诉他,“予印不要怕,姑姑一会就回来。”虽然当时才只三岁,他忘不了她的神情,她的眼。想到这里,小家伙严肃得摇摇头,“阿叔,我五姑姑不是那样的人,她一定会来找我的!”
伍师爷不说话,再摸摸他的头。
前面一阵喧哗,好像是百姓们围拢起来,接着又散开跪在街道两边。
伍师爷知道是官府的人出行,忙带着予印也到街边跪下。
果然,不多时,锣声阵阵,伍师爷看旌旗牌号,竟然是岭南道刺史的仪仗,再往后看,只见开道衙役后面,两匹大马并驾而行,一人五十多岁年纪,黑红面膛,定是刺史本人了,另一人却是三十多岁,圆胖身材,相貌平庸,只不知他是谁,竟能让刺史亲自迎接。
伍师爷的疑问很快有了答案,就听旁边一个衣着锦绣的男子道,“听说圣人遣使与大理王子一道回大理,这就是那使节了吧?”
“这使节是谁?”仪仗过去后,另一人问。
先说话的那男子一笑,“你连这都不知道,邸报上不是写着的吗?圣人令鸿胪寺大夫柳如辉为使,他就是国舅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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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宗良来到宫城一处不起眼宫殿的庑房,打开门,一个侍女领着他往里走,走进内室,侍女揭开珠帘,示意他进去,周太医缓缓走进。
一个身穿雪青色宫裙的少女正伏在案上读书,裙角压着一枚深紫色丝绦坠着的环佩,青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朵珠钗。少女看见他,微微一怔,然后记起来他是谁,放下书本。
她生的白,这样素雅的装扮更衬得人肤光胜雪,有如明玉珠辉。
“盛姑娘,”这位姑娘目前身份未明,周太医模糊地唤一声姑娘,微微躬身,“老夫奉皇上旨意,来给姑娘诊脉。”
初初道,“有李医娘在,我的身体已经大好了,不用再劳烦周太医。”
相似的场景,相似的对话,只是这一回,初初没有了上一回的惶恐犹豫,换做周宗良觉得头痛。
这时候李医娘从外面进来,周太医看见她,先是觉得面熟,接着一笑,“原来竟是你,若是知道你在这,老夫真不用来了。”
李医娘欠了欠身,“周世伯。”
原李医娘出自医药世家,她的父亲与周宗良是旧识,侍奉过前齐哀帝(前齐最后一任皇帝),大周建立后,太祖善待前齐留下的太医、宫人,不少人留下来侍奉新帝,不过李医娘的父亲李太医感念哀帝的知遇之恩,自请去了行宫。
周太医深知李太医医术精湛,远在自己之上,李医娘一脉相承定也不多遑让,便起身告辞,“如此,老夫先别过。”
听完周太医的禀告,得知初初没有让他诊治,皇帝的眉毛皱起来。
“行宫的李医娘是前齐李云山李太医的女儿,家学渊源,有她给盛姑娘调养,再妥当不过。”
皇帝没有说什么,示意他退下。
周太医走后,皇帝唤和梨子,“去请她过来。”
不用说名字,和梨子自知道是谁,刚转过身走了没几步,却听皇帝又道,“算了,”和梨子站住,皇帝的声音轻,他只疑自己是听错了,但展眼间皇帝已又重新低头批阅起奏章,和梨子哪里敢再问,轻手轻脚得回到原地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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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末,入夜便带了些凉意。
月光如纱一样透过六角隔窗,淡淡地照在竹榻上的少女身上,睡梦中她的脸很平静。
初初在做梦。梦境中自己站在云气蔼蔼的一处所在,这地方仙气朦胧,让人忘记人间烦忧。几株海棠从云海中伸出,洁白的花朵开在枝上,让人忍不住伸手触摸。
初初看着一朵花儿,蓦然间那海棠竟然从枝头跌落,直落到自己胸前,花瓣上的露水也跟着花朵一同跌落,眼见着就要滴到她薄纱衣裙的前襟上。
“咯吱”一声声响,初初醒了。
有人从身后抱住她,她吓的心口一缩,冰凉的感觉好像梦中带着露水的海棠花真的跌到胸口处似的,紧接着火烫的唇贴到她的耳边,“别怕,是我。”
怀里的身子有一瞬间的软落,紧接着就僵硬起来。
“不!”前襟已经被打开,他的手伸进去。
“不!不要!”强烈的紧张和排斥感,让她激烈得挣扎,身子不可抑制地发颤。
回答她的是皇帝一手别过她的下巴,深深地吻进来。
初初想吐,可是他堵了她满嘴,两人的唾液不断交换,皇帝不爱熏香,体味也不重,但他强势的风格总是让自己的气息充塞到两人间的全部,初初不能呼吸,也不想呼吸,头脑里晕眩得整个人像是在不断地打圈,愤怒和无力,这两股相悖的情绪并行,一直到喉头、心底、再蔓延到每一根手指尖。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还要这样子来对她!
深深地咬住皇帝的嘴唇,直到血腥味遍布在两人交织的吮吻中,燕赜一手托住初初的头,一手握着她柔软的乳|房,安抚一样的爱抚着,女孩终于松开他的唇瓣,“你走,”被放倒在床榻上,她轻颤着命令,衣襟被彻底松开,抚摸过她全身的手急切火烫的让人害怕,一时间,竟又让她有了那天晚上四只大手在身上游移掐玩的错觉。
“不!你走开,滚开!”羞耻、肮脏、对男人和自己的厌恶,初初抓起身侧的枕头,猛烈得向着身上的皇帝挥打,她手脚并用,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最后燕赜抓住她的手,将她背过身压伏在竹榻上。
时光一点一点得静下来,两个人剧烈的喘息一点一点平复,月光淡淡地透过六角隔窗照进来,初初清瘦的脊背上,那一道脆弱的凹痕。
燕赜从她的脖颈处,顺着那道凹痕一点点往下吻,舌头刷过敏感娇嫩的肌肤,感觉她的瑟缩和轻颤。
淡淡道,“你本来就是朕的,让我到哪里去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28章 两全(新)
——————————————云南边境起烽烟;自古忠义难两全—————————————
把怀里的身子再次翻过,燕赜将头埋进她丰盈的秀发里,流连着道,“初儿;朕的小溪……”
“不要这样叫我。”
燕赜置若罔闻。
完全没有防备;初初猛得将他推开,“啪”的一个巴掌甩到皇帝脸上。燕赜愣了;钳住她的手腕;“你竟然敢……”初初啐道,“猪;只会强迫女人的猪!”
燕赜脸色铁青,火热的情长化作愤怒,寻常男子被这样子对待怕也是不能忍受的;何况他是一贯高高在上的帝王。
“啊!”被甩出去跌趴到地上,初初觉到一边胳膊传来一阵剧痛,是脱臼了。
“不知好歹的贱婢,”皇帝咬牙道。
初初回过头,用未受伤的胳膊捂着另一只,“若你不是皇上,我何须忍你至厮!”
黑暗中皇帝的脸变了又变,月光冷淡,斗室内气氛压抑得吓人,和梨子守在门外面,心跳得几乎都要从嘴里蹦出来。过了一会,听到悉悉索索穿衣的声音,皇帝走了出来,他急忙跟上。
第二天,阳光明媚,这一处不起眼的宫殿庑房在晨光中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医娘给初初接上手臂,少女的脖子上有几处吻痕,额头上有淤青的痕迹,她没有多问。
用完早膳,斗室内左右无人,李医娘状作无他道,“昨日出去,在仪门那里碰到一位姓沈的将官,托我带一封书信给姑娘。”
初初平静的脸刹时间有些苍白,只不做声。这位行宫里偶遇的李医娘因着她是女子,又精通医术,被皇帝吩咐随行到大元宫,昨天听见她和周太医的答话,大致明白了她的来历,但萍水相逢,她又与周太医有旧,是不是值得相信?又凭什么会帮自己?
两个人的目光相遇,李医娘的眼睛平静、不做作,隐隐还有一丝狡黠,初初把心一横,即便是谁布置的阴谋,她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不若一赌。
看着她道,“从前有一位邱太医,皇上让他专门给我看诊,我求他帮我离开,后来事败,他已被赐死。”又道,“皇上最恨别人与他作伪,若是让他知晓你帮着我私递信息,定不会饶你。”
李医娘道,“这么说来,皇上对你也是颇有情意。在行宫时你晕倒过去,他的样子很有些紧张,看得出不是装的——呵,他和那姓沈的官儿那时候在打架,巴巴的就跑来了。”
初初不知道还有此节,没有做声。
“你不愿意是么?”李医娘看着她。
“为什么?”李医娘接着问,“皇上年少英俊,对你又有情意,我知道你家的遭遇——可太宗的丽妃就是前齐的公主,他们还生了赵王,连亡国之恨都敌不过皇权,你家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若你安顺,老老实实地奉承着他,我看说不定也能封个妃子。”
初初孤独惯了,心里的事连穗穗这样的交情不错的人都没有说过,这李医娘说起来倒是娓娓道来,态度自然,仿佛她本就是她多年相知可以无话不谈的朋友一般,很奇怪,却不令人感到厌烦。初初问,“你很容易就能和人这样子讲话吗?”
李医娘圆圆的脸笑开,初初发现,这名四十多岁的妇人虽不漂亮,也不再年轻,但这样一笑,却给人一种豁达明亮的感觉。她不再说话,上前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书信,交给初初,“女人不易,有坚持的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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