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份深深的,掩藏在心里的,对旁人,亦对自己的轻蔑傲慢。
那日,未央宫中,宫人们都记得,一身戾气令人胆寒的帝王拽着废后陈氏,一路拖行往长门宫的模样。那陈氏阿娇明明最是潦倒落魄的时候,却仍不减半分从容悠然,仿若只是寻常的同行一般。犹有记忆者,轻声说起那日与卫夫人的狭路相逢,末了,再叹息几声“不愧是陈后”。
自阿娇随郭舍人离开,青衣这心里便是胆战心惊的,坐立不安,不是在屋里困兽般转折全,就是往屋外极力远眺张望,不住地盼着阿娇早归。
好容易瞧见了人影,却是这般风雨欲来的压抑,我的主子呀,您究竟做了什么,怎惹得皇上如此盛怒?若是有个什么差池,可如何是好?
“皇上万安。”青衣忐忑不安领着宫人们上前大礼,却见刘彻也不叫起,径直走进屋内,将阿娇一把甩到地上,回头看一屋子的下人,寒声道:“滚!都给朕滚下去!”
收势不住,整个人重重地摔到在冰凉的地面上,寒意顺着单薄的衣裙往骨子里钻,叫人一时辨不清究竟是痛极,还是寒极。却听刘彻挟怒的吼声在耳畔回旋,振聋发聩,吓得众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纷纷作鸟兽散,只余下青衣仍固执地留在原地不肯离开,嘴唇死死地咬着,整个人如风中浮萍瑟瑟发抖,却怎也不退去,甚至,几步上前,半跪着来搀扶自己起身。
推开她的手,阿娇轻轻地叹了口气,:“青衣,下去吧。”
阿娇眼底的疲惫,让青衣忍不住又红了眼:“可……是,青衣告退。”
冷眼看她们主仆情深,看阿娇慢慢撑着身子起来,看她平静地掸了掸衣裙,轻描淡写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叫他心头的火气又冒了出来,刘彻忍不住冷笑:“没想到,你竟也有个好奴才。”
“多年的情分,总会遇到一两个顾念旧情的,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阿娇淡淡地答。
刘彻只觉得今天的阿娇浑身跟长了刺似的,无论说什么,总能扎到他身上去:“你这是什么脾气?阴阳怪气的,难道朕连问你一句也不能了?”
“皇上想问什么,阿娇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阿娇忽然觉得累,累极了,长门清静,却也躲不开阴谋与算计。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偏过头看他,唇角一弯,笑得好不灿烂,“既然当初能陷害卫子夫的性命,再陷害一次也无妨,皇上以为然否?”
“陈阿娇!”刘彻的脸色陡然阴沉,厉声喝道,“这般猖狂成性,你当真就不顾念你的母亲,不在意身边之人的死活?还是笃定了朕不忍叫你难过?”
“皇上铁面无情、雷厉风行,竟也有不忍之心?”阿娇只觉得心中畅快,那些积压的凝集的不曾散尽的怨愤执念,似乎要尽数宣泄排散干净一般,甚至,连原主最后一丝执念也随之飘散了,索性不吐不快图个痛快,“昨日巫蛊祸乱后宫,今朝谋命祸及子嗣,在皇上心中,还有什么是我陈阿娇做不得的?眼下,我已退居长门,不问世事,难道皇上还不满意?若真要叫我剪去这三千烦恼丝,潦倒落魄度余生,不如直言即可,何需这般惺惺作态,一日日地做戏?想来,这些时日,时时对着我这张脸,皇上心里也厌烦透了吧。”
起初,她只是奇怪,为何要她往来上林苑,不过是相顾无言对坐片刻罢了,却乐此不疲,原来,不过是块遮羞布罢了。非帝之无情,实乃废后无德,好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自己身上。
“便是馆陶公主府,狡兔死,走狗烹,原也没什么紧要的。他日史书如钩,也定是盛赞您的大义灭亲,皇上又何必这般委屈自己?”
刘彻万不敢相信阿娇竟是这般认为的,自己的一番真心,竟被如此糟蹋:“你……你竟这般想的?朕在你心中,竟如此不堪入目?”
“皇上希望我作何想?以为是您情不自禁,是待阿娇的一片赤诚?”堂堂汉武帝,后宫三千佳丽如云,却一生都在不停猎艳新人的汉武大帝,也会动情?阿娇嗤之以鼻,轻蔑一笑,“阿娇错了一回,却落得这般田地,哪还敢再错认第二回?”
“你……”刘彻顿时哑然,满心的怒意,竟不自觉减弱了几分,或许,是自己伤得她太深了,“胡思乱想些什么,朕在你跟前,何时演过戏?你我之间,又何需那些个东西?”
“那皇上可否告诉阿娇,果真只因楚服之事?”阿娇仰着头,眼神清澈而凛冽,如离弦之箭,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一字一句,叫人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不为收回我的后位?不是为这尾大不掉的外戚?”
☆、第10章 愤怒之夜
屋内寂静,针落可闻。
刘彻死死盯着阿娇,眸中的冷厉如刃,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凌迟一般的凶狠。帝王的威压如泰山压顶之势,更是毫不掩饰地朝她压去。
阿娇脸色微微一白,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嘴唇翕动,艰难却又字字清晰:“此话可真?”
明明在倒退,却是步步紧逼。
自窦氏离世,自大权在握,刘彻再没这般狼狈过。
“好!陈阿娇,你好得很!”几乎是磨着牙挤出几声笑,嘶哑干涩,就如那荒原上孤狼的嘶吼,叫人生畏,更叫人恐惧。
恨极,怒极,刘彻反而平静下来,可这样的平和,却叫阿娇从心底生出想要逃离的冲动,就像风雨前的宁静,积压着无数狂风怒浪,仿若下一瞬,就能将人吞噬:“事已至此,我已退居这长门,皇上若还有几分昔日旧情,便还我一份清静罢。”
“旧情?”刘彻猛地上前一步,“清静?”从高处俯视着她,突然大笑起来,“陈阿娇,你莫忘了,这是朕的未央宫!”说罢,大手猛地扯过她的腰肢,臂弯一使力,紧紧束缚着她离了地,便大步往内室走去。
阿娇愣了下,旋即反应过来,奋力挣扎起来:“你要作甚?刘彻,你放我下来!”
只是,女子气力天生弱与男子,更不消说一个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宠着长大的阿娇,另一个却是意气风发自幼习武强身的年轻帝王,只紧了紧臂弯,便将阿娇牢牢缚住,所有的挣扎便如孩童嬉戏一般,无甚效果。
穿过回廊,迈过花厅,碧纱橱内,卧榻层层纱帐,刘彻径直走到榻前,将阿娇丢到榻上,手一扬,幔帐如水般坠下。下一瞬,薄唇如鹰隼般准确无误地落到阿娇的唇上,用力撬开她的唇齿,毫不怜惜地在她口中翻转肆虐,感受到身下的人儿一僵,旋即更激烈地挣扎推搡起来,更是重重咬住了她的舌,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脖颈,不叫她有半分退缩的余地,唇舌间更是猛烈,没有半分缠绵,有的,只是泄愤般的惩罚。
过了许久,方放开了她。
阿娇奋力推开他,双手紧紧攥着衣襟,满脸惊慌之色,如惊弓之鸟般不住地后退,直到退无可退,蜷缩在床角,声音更是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想做什么?”
刘彻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惶惶然如林中玉兔,目光闪烁,兀自掩饰着害怕与恐慌,却不知这般欲盖弥彰,叫他更觉有趣,一扫先前的狼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阿娇姐素来聪慧,怎会猜不出朕的意思?”
这般开着玩笑的刘彻,阿娇觉得惊悚极了:“你……我已废黜,你怎能……”她只觉得舌头打着颤儿,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后宫之中,皆是朕的女人。阿娇姐莫非忘记了这长门尚在未央之中?”刘彻眯着眼,笑得肆意又张狂,“说来,还得感激姑姑的一番美意,若不然,这长门,还真不是朕的。”
“刘彻!我母亲呕心沥血,尽心尽力辅佐与你,我陈阿娇自认待你也够好了,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乘人之危,强人所难,这就是你的气度?你……”阿娇心慌意乱,心里跟一团乱麻似的,哪还知道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只是不停地用力地擦着嘴唇,连擦破了皮,擦出了血也不知道,只是来回反复地擦着。
刘彻只觉这一幕刺眼极了,他本没打算再做些什么,可眼下,却觉得心头一股邪火怎么也下不去:陈阿娇,你竟敢嫌弃朕!朕愿意宠幸你,是你的福分,你把朕当作什么了?
怒意冲天,双眼更是通红,来不及深思,也顾不得旁的,刘彻猛地将她从角落里拽出来,将她牢牢压在身下,盯着那充血的嘴唇,重重地咬了下去,是朕的,你是朕的。粗砾的舌头如同巡视领域的兽王,一寸一寸,毫不怜惜地占领着,双手更是用力地撕扯起来。
只听一阵丝帛乍裂声,阿娇便觉身上一凉,下一瞬,肩上更是钻心的痛:“刘彻!快放开我!你要做什么?你怎敢如此?”
微微抬起头,刘彻伸手抹了抹嘴唇,看着光洁的肩膀上那个鲜红的印子,眼底闪着嗜血般的笑意:“为何不敢?朕宠幸朕的女人,谁敢说不是?”说罢,又低下头,像是在挑选何处可口一般,斟酌着,忽的俯身往那心口上又是重重一记。
阿娇只觉得身上一处处撕咬的痛,大手更是肆意地各处掠过,如此狼狈的自己,可他却衣冠楚楚,连头上的冠冕已是端正,想要推开,可哪怕用尽了所有的气力,也撼动不了他半分:“刘彻,求你不要这样,别这样对我……”
低低地哀求,无措又脆弱,叫刘彻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里的暴戾散去了几分。只见阿娇发鬓松乱,眼角含泪,鬓发黏在脸上,嘴唇更是红肿得不成模样,视线往下,身上一朵朵血染的红梅。美人横陈,如罂粟般绽放的妖娆,叫他如何能忍?
今日,真的逃不过了。
骂过,求过,却仍伏在身上肆意。阿娇偏过头,紧紧咬着唇,将眼角溢出的泪逼了回去,她不许,也不会让自己的软弱给这个人看。
忽然,下巴一痛,刘彻生生地将阿娇的脸扳过来:“看着朕!朕要你看着朕!”
阿娇艰难地扯了下嘴角:“看你作甚?看着你,如何施暴,如何羞辱我?刘彻,你令我作呕!”
既然苦求无果,又何必再求?
“好!既然你这般说,那朕就叫你如愿,叫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暴!”
一阵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从身下传来,刘彻也不顾她如何痛呼,径直横冲直撞起来。没有缠绵,没有情动,只是宣泄,就像那决堤的怒浪,要将眼前的一切摧毁,湮灭。又像是张开嘴的野兽,要把身下的人儿撕咬成碎末,尽数吞入腹中一般。
阿娇只觉整个人像是要被拆散了一般。痛,无比的痛,深入骨髓的痛,无论如何忍耐也止不住泪的痛。
那一夜,阿娇不知道昏了几次,痛得昏过去,又痛得醒过来。
反反复复间,她只看到了一双通红的,充斥着狂怒压抑的眼睛,孤狼一般残忍。
☆、第11章 封长门宫
那一宿,屋里的灯亮到天明,青衣在殿外守了一夜。
天微微亮时,方见刘彻缓步踏出殿外,迎风立在檐下,沉默许久,终是一声长叹,离开了长门宫。
青衣维持着见礼参拜的姿势,待脚步尽了,急急地往殿内奔去。
一进内室,便有馥郁至极的麝香味扑鼻,充斥着整座屋舍,愈往里,愈浓烈,到最后,已然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青衣几乎是打着哆嗦挑起的珠帘,绕过的屏风。
入目狼藉,撕碎的丝帛锦袍自屏风脚下,一路到床榻之间,散得遍地都是。纱帐静静地垂到踏板上,隔断了青衣的视线。帐外肆虐凌乱,帐内平静如往昔,这种极致的差异,更叫人担忧不安。她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撩起了纱帘。
“娘娘……”
阿娇紧闭着眼,眉头深锁,偶有一丝呻/吟从肿胀不堪的嘴角溢出,呼吸却轻微得几不可闻,似乎一用力,就会抽痛整个人。裸/露在外的肌肤,满是青紫,狰狞斑驳,无不在告诉旁人,主人曾经历了怎样的狂风暴雨。
她的娘娘何曾遭过这份罪?
皇上怎能,怎忍如此苛待娘娘呢?
青衣死死捂着嘴,生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忍不住痛哭出声。若是不小心吵醒了娘娘,再看到自己这幅模样,怕也会跟着难受的。
强自镇定地打好帐子,将榻上,地上的衣物收拾妥当,青衣长长吁了口气,拍了几下脸,让自己的脸色看着不那么苍白,这才离了屋子。
刚走下台阶,候在院子里的宫人上前问:“青衣姐,娘娘可好?银耳燕窝羹还在炉子上温着,娘娘可是要用了?”
“去忙自己的事吧,娘娘这里,由我照看着。”青衣淡淡地答道,三言两语将所有人都打发去了别处,待人影散去,整个人就垮了下来,脸上的平静早已不复,满眼满心的苦涩。眼下,娘娘这般模样,她怎敢让别人进去伺候?以娘娘的骄傲,又怎会愿意将这般狼狈落魄的模样叫旁人瞧了去?莫说娘娘,便是她,也是极不愿的。
青衣叹着气,在心里将皇上埋怨了一通,只得独自去了厨房烧水,端着温水拿了软巾,又重新回了内室。
小心地将衾被挪开,青衣深吸了口凉气,险些连手里的软巾都握不住了。原本雪白光洁的肌肤上,青青紫紫,间杂着撕咬过的痕迹,遍布全身,更无一处不是伤痕累累。
眼泪忍不住又落了下来,想要平复,可再如何努力,也止不住如线的泪珠坠下。青衣紧紧攥着软巾,颤抖着伸出手,刚碰到身子,就听到阿娇低低的痛呼,更是吓得她不敢动手。过了许久,才小心地清洗起来。每触及一处伤痕,便能感觉到阿娇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她的手也跟着哆嗦,不由凝神屏息,生怕重了,弄疼了,叫阿娇再遭一回罪。
虽并不安稳,但阿娇却睡得极沉,抑或是心底并不愿醒来,这一觉,竟到了次日黄昏。若非她神情尚平静,呼吸亦是平稳,青衣就要忍不住去请御医过来。
醒时,阿娇便知有人替她清理过,再看到跪坐在榻旁,眼圈红肿的青衣,哪还不知是谁?她本想有个宽慰的笑容,嘴角刚一抽动,却拉扯到了伤口,结好的痂又裂开了,只得止了动作:“青衣,辛苦你了。”嗓子口更是干涩得厉害,连声音也嘶哑得如轻刀刮竹,涩得厉害。
“娘娘,我不苦,可您真的是受苦了。”青衣拼命地摇头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