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身都不舒服。
如果不是身份负累，她可以很轻松将这个监视自己的人除去。但是现在，无论在高宗皇帝眼中，还是在她的主要敌人王皇后看来，自己都不过是个伺候先皇的普通宫女（明空还不知道李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魔门身份），如果这个监视自己的这个眼线莫名其妙失踪了，自己想再返皇宫，恐怕要比登天还难了。就像刚才，明空在河边洗衣的时候脚下一滑，本来她是能稳住身形的，可是想到那个躲在暗处的影子，她还是选择了落在水中。
虽然恨得牙痒痒，但明空心里很清楚她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师父婠婠的人和自己联系，然后安排个适当的理由让这个见不得人的家伙消失。
浴莲这些天来很是得意，这个上头下令让自己好好整治一下的浴秀，这几天被自己整得很是狼狈。其实也不能怪自己，本来还有些怜惜她那可爱的小脸儿，没给她安排这么多的重活；哪知道这个小妮子看起来秀秀气气的，干起活来却很有力气，逼得自己这几天来不断加重她身上的担子，看她今天这副落汤鸡的样子，估计现在正躲在自己的小屋中哭呢吧？
在夏天的太阳和山风的双重作用下，仅仅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明空那件单薄的僧衣已经干得差不多了，浴莲开始用她高亢的大嗓门喊了起来，“浴秀，你这个懒虫又跑哪儿偷懒去了？衣服都干了啊！”浴莲很肆无忌惮，因为这里完全是她的辖区，住的也都是一些下等的宫女。如果不是那只来自宫里的黑手刻意安排，以明空才人得身份，是绝对不会住在这里的。
听得浴莲的话，明空从自己的小屋中走出来，十几分钟的时间，连头发都没干，更不用说贴身的小衣了，湿漉漉地粘在身上，真是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不过她这次很放心，因为浴莲是个很顾及寺院形象的人，明空现在的这个样子，如果让她下山的话，是一定会影响感业寺形象的——对明空来说，只要能远离那让人不舒服的“影子”，什么都是可以忍受的。
果然，浴莲上下打量下明空，皱眉思考片刻，“寺里的饮水不够了，你去打点水来吧。”
明空暗暗吁了一口气——感业寺和仅有一墙之隔的白马寺共饮一井水，照顾感业寺全是女子，那个水井离感业寺的门口更近一些，离寺门不到二百米。
刚刚出了寺门，明空便感觉到那可恶的视线再次落在自己的身上。“真是阴魂不散，都追到家门口来了。”明空心中暗骂，表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提着两个能装二十斤水的木桶向井台走去。
白马寺负责打水的一直是一个叫做怀称的木讷和尚，明空几乎每天都会和这个和尚碰面。可今天明空来到井台后，却发现正在摇井绳的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和尚。
感业寺与白马寺一墙相隔，且同属佛门，是以关系一直不错，弟子相互间见了面也会以师兄师妹相称。明空在走到井边后，如往日一般合什道，“师兄好。”
这年轻和尚法名怀义，两天前刚刚受戒。他原名冯小宝，本是同官县街头卖膏药的小贩，只因在街头帮人打架误伤人命，为躲避官府的缉拿，潜逃到洛阳，在白马寺出家当了和尚。
白马寺创建于东汉永平十一年，是佛教传入我国后官办的第一座寺院。史载：东汉永平七年，汉明帝刘庄因夜梦金人，遣使西域拜求佛法。公元六十七年，汉使及印度二高僧摄摩腾、竺法兰以白马驮载佛经、佛像抵洛，汉明帝躬亲迎奉。公元六十八年，汉明帝敕令在洛阳雍门外建僧院，为铭记白马驮经之功，故名该僧院为白马寺。悠久的历史和官办的背景，白马寺对辈分的管制非常严格，像冯小宝这样刚刚入寺的，都要从前辈的手里接过脏活累活，什么时候再有后辈入寺，他才能解放。不过如今天下升平，哪有几个人愿意来山上做和尚？怀称打水打了三年，而且下一个入寺的人要接替的还有别的活计，想轮到他冯小宝解脱？等着吧……
转身看到明空的绝世容颜，他一届山野草民何曾见过如此美女？而且明空的头发到现在都没有干，湿漉漉的打绺贴在脸上，让人不自禁更觉怜惜。冯小宝登时呆了。
不过他毕竟是个有命案在身的人，在经过了片刻的失神后便恢复了正常，也双手合什道，“这位师妹……哦，怀义刚刚入门，应该称你师姐才对。怀义有礼了。”
男女有别，简单问个好后，二人再不相干，各做各事。冯小宝自己打完了水，走了两步后，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明空正吃力地摇着井绳。一个为了朋友可以杀人的人当然也是个热心人，回到井台上，两把就将明空的木桶拉了上来。
明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吃力，不过对冯小宝的仗义相助她还是很惊讶的。将明空的另一只木桶也打满了水，冯小宝二话不说，挑起担子向感业寺大门走去。
虽然这个汉子的热心肠很让明空感动，但她也知道，不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影子属于哪方势力，这里的一举一动，最终报告的目标都只有一个人——当今皇上。如今这种情况在经过了数十倍的夸大后，恐怕自己在回宫的路上又要多起事端了。
将两桶水挑来到感业寺门口，冯小宝放下扁担，转头憨厚地笑道，“师姐，小弟能帮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见明空神情古怪，他当然不知道明空心中转的是什么念头，还以为她是过意不去呢，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道，“师姐不用客气，我们两家都是邻居，邻居就要互相帮助嘛哈哈！”
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明空只能走过去再次合什为礼，“多谢师兄了。”然后在一明一暗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吃力地挑起担子进入了感业寺。”
一个多月的时光就这样匆匆而过，冯小宝的工作就是供应白马寺的饮用水，所以明空几乎每次打水都会看道他。而每次相见后，冯小宝都快速地帮明空打满水，然后再担到感业寺的门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明空也懒得去想这件小事在经过有心人的加工后会变得多么不堪了。他已经有些灰心——夏天已经过去大半了，自己来到这里也快半年了吧？皇宫里得那个男人如果还记得自己，怎么也应该给自己一点讯息吧。而且师父那边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麻烦，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和自己联系……她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妹胡可儿现在正值当宠，在婠婠的心里的天平上，已经由原来的一边倒渐渐有些平衡了。
唉……自己当初决定等李治几年，这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今天真的很奇怪。明空手中提着两只木桶俏生生地站在感业寺门口。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四周——那个一直躲在暗处的家伙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来到井沿儿，井台上居然只见冯小宝的水桶不见人，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虽然每天只有短短地几句话，但明空心中还是有些喜欢这个老实憨厚的冯小宝的，不放心地四处看了半天，附近没有冯小宝的踪影。
远处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笑声，明空举目望去，树林的上空还冒着一缕青烟。那片树林是感业寺和白马寺的和尚尼姑们砍柴的地方，明空曾经数度光顾，自然不会陌生。她还知道林中有块空地，每次白马寺的和尚砍了足够用的木柴后，就将剩下的堆放在林间的那块空地上，间接照顾感业寺的女性同门。但是冯小宝是不管砍柴的活啊，连木桶都扔在井台上呢，那里有什么这么吸引他？
没有了那道躲在暗中的目光，明空的脚步也变得轻灵起来，几个起落间，她已经来到林地边缘，隐隐约约能够听到空地上两个人的对话了。
只听得冯小宝大笑道，“痛快，痛快，张兄弟，不瞒你说，我冯小宝自从上了白马寺以来，已经一个多月不知道酒是什么味儿了。”
明空暗暗叹气——这个家伙，半路出家也就算了，居然还念念不忘酒肉。这个“张兄弟”恐怕就是他的旧识吧？知道他上山当和尚避难，就带了酒肉来这里看他。还真够朋友啊……希望佛祖保佑，不要让白马寺的老和尚们看出冯小宝犯了荤戒吧。
见冯小宝没什么事，明空转身欲走——浴莲那个母夜叉发怒的样子还是很可怕的。一不小心却踩到了一根木枝。
“谁？”一声断喝从林中传出，一件物事直奔明空的背心而来，快逾闪电。
冯小宝竟然有个如此高明的朋友？明空心中惊讶，不过此刻形势已经不容她多想了，转身的同时袍袖拂出，一声闷响过后，那件物事被她击落在地。
看着地上的东西明空暗暗叫苦——那居然是一只油汪汪的烤鸡。浴莲正愁没借口找碴呢，这下可好，僧衣上的一大片油渍，恐怕审问自己的不只浴莲一人了。
抬起头，林中的人已经追了出来。他们终于看清了彼此的样子。
时间，在这一瞬间似乎停止了。
卷六 第三章 无聊天子
冯小宝口中的这个“张兄弟”自然就是张枫了。
可张枫又是如何出现在感业寺的？
在岳阳城中与罗通兄妹分手，张枫处理完李大头的事情后，突然想起来游山玩水并不是自己的目的——新婚燕尔，自己却不顾妃儿的感受离开……或许，自己与明空之间的关系应该有一个了断了吧！
打定注意，张枫骑着那匹随便买来的瘦马“老吕”（张枫最讨厌的马哲老师），沿运河北上，三天时间后便来到了洛阳。
洛阳位于河南省西部， 古称豫州，后因地处洛河之阳而得此名，是中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和重点旅游城市。有三千多年的文明史。城市的兴起已有四千多年的历史， 从公元前二十一世纪中国第一个王朝夏朝的建立起，先后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都。自古以来，这里墨客骚人云集，因此有“诗都”之称，牡丹香气四溢，又有“花都”的美誉。
洛阳也是中华民族文化的摇篮， 《道德经》，《汉书》等无不在此著成。龙门石窟为中国三大石刻艺术宝库之一。“洛阳八大景”跌宕生姿，与长安八景遥遥相对。 洛阳牡丹久负盛名，驰名中外。除此之外，洛阳更是中国佛教文化的集中营——不但第一家官办佛寺白马寺在洛阳，此外还有禅宗圣地“静念禅院”，近年来凭武僧卫道声名大噪的嵩山少林寺，以及半年前遵遗诏收下数百名先帝嫔妃的“感业寺”。后者也正是张枫这次洛阳之行的目的地。
张枫来到感业寺门前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两所寺院大门紧闭。远望两所寺院，白马寺这座千年宝刹固然是恢宏大气，但感业寺这所冒起不过百年的庵堂年后为了迎接先帝遗妃刚刚粉饰一新，这应该就是传统者与当令者的比较吧。
张枫不会天真地潜入感业寺去寻找明空，感业寺数以百计的禅房，鬼知道明空会被安排在哪一间；而通报显然也是不可行的——虽然明空与李世民实际上没有什么关系，但现在她的身份就是李世民的遗妃，如张枫这样没有官方背景的男人登门找她，给她带来的肯定只有麻烦。虽然张枫并不喜欢婠婠将自己的徒儿作为牺牲品，但他并不想破坏这对可怜师徒用十多年时间布置的这一切。
但张枫还知道，以李治继位前与明空的暧昧关系，他的那个心胸狭窄的王皇后肯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明空的。从他看过的不少有关武则天的影视作品中，武媚娘在感业寺的这段日子里每天都要忙里忙外。所以他相信，自己只要守在附近，肯定能够见到明空的。
找到个不会轻易被外人的地方，张枫把重光立在一旁——既然明空在感业寺，自己此行很有可能遇到魔门的高手，带上重光，就算遇到婠婠这样的高手，自己也有一搏的能力。
倚坐树下，张枫静静思考离开幽谷后几日的心得，却被山脚下飞驰而来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虽然天还没有完全亮，但这并不影响张枫对对方的观察：此人身材中等，行动起来却蹑手蹑脚，显然所行并非光明正大之事。而且观其动向，张枫知道他的目的地无巧不巧就是自己所在。
以张枫的能力，可以在完全不惊动此人的前提下离开这里，但他对这种鬼鬼祟祟的家伙实在是一点好感都欠奉。所以待那道黑影来到近前，张枫突然从暗处闪出，重光出手，直刺对方身上九处要害。
张枫突然出现，对方心中一惊，不过他的反应还是蛮快的。抽出一柄暗淡无光的弯刀恰到好处封住张枫的重光，同时身形一个倒翻就要闪人。
虽然没有想到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竟然如此高明。但既然已经出手，张枫又岂容他逃走？在黑影骇然的目光中，张枫形如鬼魅出现在他的逃跑路线上，与前并无二致的一枪再次向他刺来。只不过速度上却快了一倍不止。
黑影眼中射出惊骇欲绝的神色，没想到张枫的身法竟然如此迅捷；而且同样的一招枪法，仅仅依靠速度上的改变就使得枪法的威力提升了数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是自己应付得了的。
看清楚了张枫年轻的容颜和铺天盖地而来黑漆漆的枪芒，一个名字在黑影脑中掠过。而与此同时，张枫左手弹出的指风已经点在他的腰部，发出一声轻叹，他知道自己这次的任务是彻底失败了。
张枫神色平静地看着自己刚刚制住的这个人，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可以称得上英俊。而且他一脸正气显然让张枫觉得很奇怪——他好像不是干这一行的。
蹲在他的身边，看着对方同样平静的眼神，张枫知道对方很可能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还是道：“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