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逢惊喜,却没看见,青虞身旁那叫菡萏的婢女微微低头,嘴角微翘,一滴泪直直的落在地下。
泣了好久,青虞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我和公子你应该也知道,怎么……”
尚息没有提自己,道:“青虞倒是一点没变,和以前一般胆小感性。”
青虞用红肿的眼瞪了他一下,倒是让尚息满脸通红,青虞啧啧称奇的打趣:“莫不是你还是个雏儿。”
却见尚息已经红到了耳朵:“果然和幼时一样没脸没皮。”
菡萏慢慢退下,心下有些暗淡:有些人,想不得,想不得,莫不是还没认清自己的身份。猛地会想前几日在马车上,青虞对她的调侃打趣,那时虽打得无趣,但不可否认,却是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旖旎。
青虞笑着转过头,想向尚息介绍一下菡萏,当年的麦苗儿,却见菡萏退远了,心下一紧,什么话也没有说出。
尚息离开时天将黑未黑尽。
菡萏做上了的糕点,尚息多吃了几口,还说味道虽不算好,却有幼时感觉。
在现代,男人最不喜欢的事情之一,大概就是陪一个女人逛街,青虞抬头瞟了瞟尚息,他笑得明亮,手里虽提了好几个纸包,却没有一点无奈的神色,还不停的向青虞介绍着,这家店的制钗手艺据说是祖传的,金丝绞银边尤为特色,这云鹤轩的绸缎据说来自蜀地,价格最贵,款式也最好,还有那轻衣坊的纱,一件纱衣叠起来甚至可以装在你的胭脂盒里面,轻盈飘渺,青虞连喝了三碗据尚息所说的“南阳有三宝,纱衣毛笔豆腐脑”中唯一的吃食,祁连豆腐脑,走起路来都觉得腹中涨的慌,还在点第四婉喝,青虞唇角还有亮亮的油脂,黄白的豆腐脑痕迹,鼻尖上满是汗珠,现在一点没有那矜持着的淑女风范,尚息忙阻止了:“你若是还要,明日我再带你过来,积食可不好。”
青虞推开尚息的手,嘟囔着:“这样小气……”这娇嗔的话语,猛地叫尚息有点脸红心跳,尚息是城主的义子,城主又是个武夫,据说当年是立下了什么誓言,不建功立业不娶妻子,结果后来真正建功立业了,却伤了腿,一个大功臣,即使伤了腿也有人嫁,再不行买几个闺女生育下一代,可是对不起,据说不止伤了腿,还伤了子孙根,这个时代可不比现代,有着各种断根再造科技……咳咳,所以城主府至今都没有女主人,尚息现在虽白白嫩嫩的贵公子做派,可确确实实也是个习武的,他生性本来就比较单纯,这些年身边也少有女子,青虞是他儿时就认得的,现在生出一点懵懂的情谊也不难理解。
青虞倒是没看见尚息脸上心中的变化,只是道:“那明日你仍旧不准逃,听闻南阳有处白鹤亭,明日你就带我去那里。”
尚息叫了两句小祖宗,却还是没有拒绝。
“今日出去了一天!”月光下的院子有点阴冷,尚息偷偷溜出门去显然被这冷不丁的一声吓了一跳,院中坐了一个束着半百长发的中年人,声音如钟,坐在一把小椅子上,身材本就魁梧,将小椅子坐了个完完全全,甚至让人有些担心椅子的牢固性问题。
尚息顿住了脚步,向后退了两步,变得恭敬:“父亲大人!”
一个东西砸在尚息的额头上,尚息凭感觉判断,明日应该头会青。
“混账东西,还知道我是你父亲,我不管你之前是什么,现在你是我儿子,注意自己的身份。”那中年男人话语浑厚,尚息扑通跪在地上,看来明天不止是额头肿了:“父亲大人,尚息自然是你的儿子,可尚息不愿做忘恩负义之辈。”
过了半天,那城主道了句:“孽债,孽债。”
尚息道:“慕容冲在儿子幼时曾救我性命,我辈之人,必定要偿还。”
城主道了句:“明日我便将粮车归还,下不为例。”
又想了想:“明日不许出门,你自己在静思堂好好想想。”这是关禁闭。
尚息有点为难:“父亲,我……”
那城主说:“我亦知道那王氏小姐是你旧识,北人狡诈无比,我会替你回绝她。我将粮车予她只是为了还你当日恩情,此情必斩,不必再言。”
尚息垂下了脸,道了句是,还粮车已经是他能做到的大限了。
第二日青虞很早就起来,特意选好了一身轻便的衣服,等尚息来接她,没等来尚息,只是等来了城主府的主管,说有事相商,青虞知道尚息是见不成了,虽之前便有想,若是尚息就是少城主,便叫尚息帮忙行事,却不想城主这般排斥,心中有点感伤,叫主管候上一候,青虞换了身北国贵女常穿的衣裙,样式低调,颜色素淡,但就精致程度来说,飞琴出品,低调奢华,方才出门,既因着城主是尚息的长辈,又因为她代表慕容冲的体面,还有,城主是当年攻入邺城的屠夫,她不想丢人示弱。
城主府比起这热闹可比邺城的南阳来说有些简陋,却感觉有肃杀之气,四周还可见各类兵器,果真是武夫当家。
进了正殿,城主坐在正中,气势吓人,城主像黑熊一般的身材,坐在红木椅子上,便可感觉出杀气。青虞甚至有点忘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残疾人,甚至有种感觉,这个男人宽厚,而又正直,青虞捏了捏手,邺城,果然有失落的必然性,就是这样一个男人,虽是个屠夫,是个刽子手,桃枝的死,麦苗的困,慕容冲的苦难,都有他的原因,但青虞就是恨不起来,这个男人,长得太过光明,让人知道,他不屑于做任何阴私之事。
青虞对于他更喜欢不上,她不断的暗示着自己,仇恨,仇恨,然后,她选择的这条路,绝不是光明的,用鲜血,掩盖住过去的鲜血。
“王氏青虞拜见南阳城主。”青虞跪下,行大礼。
“我一介武夫,当不得小姐这般大礼。”声如洪钟,虽说当不起,却并没有动作。
“小姐请上座。”
南阳城城主本就是个洒脱的人,或者说,大多数四肢发达的人都有一个特点,直,只是南阳城主不失智慧。
“敢问慕容太守要这么都米粮,可是要造反?”
对于城主这个问法,让青虞十分惊讶,不过对于这次粮米的需求,她早就想好了:“城主是不知,平阳本就是个贫穷,在今年春季,平阳的仓库走水了,烧掉了大半,民众竟连春种的粮食都拿不出来,太守爱民,故……”
话音未落,听得城主道:“将粮食予你,我亦只是随口问问缘由,便是慕容太守要反朝廷,也不是我的事情。”这话叫青虞心中一颤。
“我子与慕容太守之纠葛,今日斩之。”话落,就一个老汉走上来,手中提着一个玉牌:“小姐,请随我来。”
青虞没有动,微微一笑,很是甜美:“我与尚息今日约好一起去白鹤亭,敢问城主怎不见尚息?”
城主眼神中有淡淡赞赏,道:“昨日那孽障逃了日训,现在还在思过,怕是小姐离开时,他也不能去送了。”
青虞道:“我与尚息幼时相识,恰是姐弟,今日我为他带了点糕点过来,予他便走,还望通达。”
城主示意之下,一个小厮上前:“小姐将东西给我便是,我自会带给公子。”
青虞暗道:怕是再见很难,铜墙铁壁啊。
菡萏上前:“还望小哥随我去取,东西在来的车上。”
那小厮道了句好。
青虞安心了,菡萏做事,想来叫人放心,现在在城主面前,若是还挤眉弄眼,先不说弄巧成拙,也显得不坦荡。
一路上青虞问着那老伯话,可是真的是不透风的墙,除了知道这城主大人的姓名,青虞还真没打听出什么,老伯功力深厚啊。
回到车中,菡萏已经温好了茶水,抿了一口,菡萏就说道:“交给了那小哥一封信,又在包东西的缎子中藏了字。”
青虞笑了笑,靠上菡萏:“家有菡萏,事事足。”
菡萏嗔了一句:“我将手上的玉镯子的拔来送人了,你可要赔我。”
青虞哈哈的笑了,菡萏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又说不出的难过。
不同的人,不同的路,见面不相识,亦是极好的。
“城主……”虽收了菡萏的玉手镯,也被菡萏迷得脸通红,那小厮仍旧老老实实将东西盛了上去,一包缎子抱着的糕点,软软香香的,一个玉手镯,还有一封信,不得不说,菡萏还是没有拿准城主的脾气,城主既没有看信,也没有打开糕点:“给公子送过去吧,叫他断了念想。”
☆、第 41 章
尚息坐在静思堂中,门被锁住了,破门而出他也这个能力,只是父亲那边他是在没有交代,本来就是少年心性,他急得来回走着,碰倒了房中的水壶。
“公子——”水壶还没来得及捡起来,他就往门口走:“林子,父亲那里怎么了。”
一阵开锁声,门开大,院中的一片明亮晃得尚息的眼一时都花了。
林子走了进来:“刚才那位小姐来了,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林子又将手镯,信,糕点拿出来。
尚息将身上一块玉佩解下来,递给林子:“赏你的,你老娘还在生病吧。”
林子也没推辞,拿着就要往外走,尚息却将林子拉住:“别以为你家公子的东西那么好拿,过来给我说说。”
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那公子要听什么?”
“我父亲那边怎么样。”
林子将当时的场景讲了出来,然后挤挤眉毛:“那王小姐还真有胆量,我看得出城主还挺欣赏她的。”
尚息有点自得:“青虞自是最好的。”
林子又道:“只是长得不好。”
尚息瞪了林子一眼:“青虞长得好看,你这熊瞎子。”
林子一本正经:“我娘说了,屁股大,好生养。”那个……
尚息瞪了林子一眼:“你看哪里呢,泥腿子。”
林子又道着:“那小姐旁边那菡萏姐姐长得好看,以后我就要找她那样的媳妇。”
尚息将林子推出去:“滚,滚,滚,没见识。”
将那玉镯子靠在脸上,心中有点飘飘然,这该不会是青虞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吧。
又取出信来,信上说青虞在过三日就走,且相约明日见面。
看着信上写着,候君一日,只盼君来,尚息都有点我心飞扬了,刚触碰情爱的懵懂少年郎,最是可爱。
尚息有点头疼了,这是出门呢,还是不出门呢。
现在他一想到青虞心中就有说不出的喜欢与激动,可是他家老爹都勒令他不准出门,若是被逮到,怕是有点悲惨了。
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
再说青虞回去,听菡萏说了信的内容,各种鸡血,本来就对不起尚息了,还要再害尚息违背他老爹的话,这次她出门,慕容少年还给她派了个武功高手,就是上次玩绑架那个郑广。所以青虞决定干一件很激情的事情,夜探城主府,当然,上半夜是郑广去探查,找一找尚息在哪里,然后回来抱她过去。
穿戴整齐睡觉是一件有点小痛苦的事情,睡梦被吵醒,青虞更难受了,还被扔在地上,多冷啊,青虞咆哮了。
“你怎么来了?”尚息的表情多么惊讶,多么神奇,完全满足了青虞的惊喜心理。
青虞抬头看着周围,可真是面壁思过的好去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壶茶,几块糕点,然后,没有然后了,什么也没有,甚至现在能看到那张桌子都是因为白月光。
“是我害了你。”青虞道。
不知为什么,青虞觉得尚息现在的样子有点缺根筋,拍拍胸:“没事,我厉害吧,一句话就帮你拿到粮草。”那个……那个小动物渴盼主人表扬的神情是怎样。
青虞呵呵的笑了:“尚息一向厉害。”
尚息脸唰的红了,青虞感叹:是月色太迷人啊。
“我带你上屋顶。”尚息道。
青虞点了点头,张开手,小少年脸红得更厉害了,手环上来:“那个,抓紧。”青虞的手抓紧他的衣服,他心中涌起甜蜜来。
青虞倒没感觉什么,刚才进城主府就是郑广抱进来的,在她印象中的尚息也还是那个单纯可爱的孩子。
今夜是上玄月,暗蓝色的天空只可以数出几点光点。
两个人一起数星星,此时的心,比起好些时候都要平静,郑广在阴暗处看着,都觉得两人无比温馨,甚至在想,两人真的很合适。
待青虞走以后,尚息一个人慢慢的从房顶上下来,刚才是数了几颗星来着,有点恍惚,有点甜蜜。
看向远方,一想到过两日她就要走,心中苦涩异常,若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就是真的没用了,可是明白了,又如何呢。
带着粮草,行路极慢,刚下了一场雨,冲走了大片的暑意,就有人报,前面是黄花岗,若是一两个月前,青虞怕是连黄花岗是什么都没有听过,现在,却警惕不已。
黄花岗,最是惹劫匪的地方,走这条道,最危险的地方。青虞停下看手中的小说:“歇一下,今晚走夜路。”
传令下去,当即就停留了下来,生火煮了点热食吃,给马喂食,男人们在地上坐着,都没有讲话,闭着眼睛。
有一个汉子过来:“小姐,听闻前几日黄花岗才截了一个商家,那些山贼,太厉害了,听说不仅截了东西,还杀了大半的人。”
旁边有人害怕了,骚动了一会,青虞思索了一下,也没看那汉子,直直的走到那批慕容冲安排的护卫那边:“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慕容冲真心训练得不错,还在吃东西的二十多号人就这般直直的站起来,大声喊着:“不怕!”
那汉子也看的满心激动的。
夜里走黄花岗也是青虞思虑过的,黄花岗夜里看得清路,即使没有火把也没什么,先派几个人去探路,再在夜里过去,只要不踩到陷阱,便没什么事情了,那些山贼也不会半夜在路边说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的。
前面探子来报,将陷阱也排查了,天黑了一个时辰,青虞大声喊着行路。也不让点火把,青虞骑着马走在中间,却是看得清路,这段路虽然有点长,却并不难走,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终于要走完黄花岗,青虞心中松了一口气,却看郑广骑马过来:“小姐,我们被包围了。”
青虞冷声:“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