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竑并不愿如此做想,但思来想去却只有这般可能。
此时家中之人,会将他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不过就是周姨娘而已。想起二弟裴邵翊,他心中又是一阵烦闷。他与裴邵翊不过相差四岁,他小时虽不受父亲喜爱,但却并未与裴邵翊有什么隔阂,两人还曾十分要好。那是他虽更在意同母的妹妹,但毕竟是男孩子,更喜欢跟弟弟玩耍。那个时候,他也没少带着裴邵翊闯祸。
裴邵翊小时十分聪慧,又因与父亲肖似,因此十分得父亲喜爱。他也曾因此有些羡慕,但不知为何,那孩子长大一些后,却转了性子。
他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让那个原本聪慧乖巧的孩子变得放纵驰荡、恣情任性。那会子,他已经跟着父亲去了大营之中。待返家后,便得知了裴邵翊的改变。父亲也因此十分生气,便与之渐渐疏远。而裴邵翊也更加放肆,后来竟使得遍京城都知道霸陵侯府的二少爷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纨绔。
直到曲莲端了药进来,他才察觉自己竟已思忖许久。曲莲见他面上不好,也不再计较他方才的捉弄,走到床前轻声问他,“可是伤口在疼?”
裴邵竑冲她摆了摆手,道:“只是想着丁宿他们是否安然。”一边说着,便从她手中接过药碗,将那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下。
岂料,曲莲刚刚接过药碗,两人便听到了院外木门被拍的砰砰作响。那老妇人正在院中,闻此声音立时便嚷道,“轻些轻些,这么急是做什么?!”
曲莲心中一紧,便低头看向裴邵竑,见他目光镇静,心中便稍安。
“别怕。”他轻声道,“我身上已有了些力气,若是他们真要动手,我定能护你周全。”
说话间,那老妇人已然开了门,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立时便闯了进来。见院内只有一个老妇人在,那打头的汉子便问道,“大娘,你可见到有一男一女自你家经过?”
那老妇人一脸茫然道,“什么一男一女,老婆子自早还未出门,不曾见过外人。”
那汉子显是有些不信,又抬头看向屋子,“若是这般,可能让我等看看屋内?”他口中虽是问话,却已然冲着身边同伴使了眼色,那几个汉子便朝着屋子走了去。
老妇人见状立时有些跳脚,忙转到那打头汉子跟前嚷道,“你们这是作甚!?可是这山里的匪类?我家女婿现在屋里养病,你们要是惊扰了他,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屋内便传来曲莲的惊叫。
那打头汉子目光一闪,便不再理会那老妇人,抬脚便走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一股浓浓的药味便迎面而来。几个汉子将那小小的东厢房几乎填满,那打头汉子走进屋子,便看到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伏在床头背对着他们瑟瑟发抖,床上还躺着个半起了身的男子。
那男子一脸蜡黄,嘴唇青紫,眼眶通红,气色十分糟糕。见到他们闯进屋子,又吓着那女子,面上十分气愤,却哆哆嗦嗦的喘不上气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章下午送到
第035章 曲莲气恼
那打头的汉子见裴邵竑侧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嗬嗬急喘,心中便有些了动摇。此时那洪婆子也闯进屋内,挡在二人身前,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得就直闯我家?”
那汉子狐疑问道,“这当真是你女儿女婿?”
“不然还能是谁?”洪婆子怒道,“我女婿生了重病,我家又是种药为生,便来我家养病。他方好了些,若是被你们惊扰犯病,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床上的裴邵竑便如同配合她一般,伏在床头开始剧烈的咳嗽。那咳嗽声一声重似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他这般咳嗽,那几个进了屋的汉子不禁变了脸色。
其中一人凑到那打头汉子跟前,低声道,“不是肺痨吧?”那打头汉子闻言,面色虽也变了变,却不像那几人般慌张。他看了看床上的裴邵竑又看了看伏在床头瑟缩的曲莲,突然大步的走了过来。
一把攥起了曲莲的腕子,那汉子不理会她的尖叫,生将她的手掌翻了过来。打眼一看,那汉子便蹙了眉头。心想道,那人只说霸陵侯世子带着夫人前往庐陵,却未曾提起这夫人出身哪家哪户。不管如何,能嫁入侯府的闺秀,必不会像这妇人般掌心粗糙,布满薄茧。
那汉子此时疑心已去了大半,又想到恐怕真是丢了那霸陵侯世子的踪迹,心中不免满是火气。他低头看着曲莲那一样干黄的脸色,重重一哼将她的手摔了开来。曲莲不妨他如此用力,手背便狠狠磕在床沿。手背与坚硬的杨木相撞,疼的曲莲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还来不及看自己的手背,便看到裴邵竑扶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顾不得手背锐痛,她忙按住他的手背,抬眼看着他仿佛要冒火的眼睛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她仿佛要急出泪水的眼睛,裴邵竑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便又伏在床沿干咳了起来。
那几个汉子见问不出什么,便带着怒意离去。
裴邵竑自窗棂处见洪婆子关了院门,立时从床上翻身起来,一把攥住曲莲的手,急声问道,“磕疼了么?”再低头看去,只见她手背处已然高高肿起一片,便是他这般轻轻攥着,她便依然蹙了眉。裴邵竑知她向来隐忍,见她此状,心中明白她定然是十分疼痛。便恨恨道,“你且放心,我定为你报此仇。”
曲莲见他这般,摇头道,“不过些小伤,不妨事。倒是洪大娘,为了我们受了不少惊吓。”裴邵竑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他日我定百倍报答与她。”
到了傍晚时分,丁宿等人终是寻到了此处。见到裴邵竑受伤颇重,众护卫脸上都有些愧色。晚间时,洪婆子给众人做了饭,众人草草用过晚饭便再次上路。汉王手下虽此时离去,此地却依旧不能久留。
离开前,裴邵竑自丁宿那里拿了银子给那洪婆子,洪婆子却推脱着不肯收下。直到曲莲几乎向她跪下行礼,她这才扶了曲莲接了那银子。临走时,她又携了曲莲的手叹道,“我那闺女,一年半载的都见不着一面。你这姑娘我一瞧着便十分喜欢,心里便当你是闺女一般。你家夫婿待你倒是极好,你也要好好待他。夫妻间便是要如此,才能长久和睦。”
丁宿等人已经找回了裴邵竑的青鬃马,又买了辆马车。裴邵竑身上有伤,便与曲莲一同乘了那马车。待上了车,曲莲才哎呀一声,看向裴邵竑道,“那匣子……好似是丢了。”裴邵竑知她所言便是裴玉华当年给他的黄杨木匣子,心中一顿,虽有些不舍,却未责怪她。却只听她低声道,“出那栈子前,我还抱在怀里。只是翻下山后,便失手落下了。我又有些慌张,便将那匣子给忘了。”
见她满心懊恼,裴邵竑伸手拉住她敷了药如今裹着布的手,在那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不妨事。那匣子本就是个念想。这些年我带着它,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家中还有人不计一切,盼我平安。”说到这里,他脸上便带了笑,又说道,“你弄丢了我的匣子,便要时时刻刻惦记着我,可记住了?”
曲莲闻言一顿,抬眼看他,却又垂了眼帘。
见她竟似是又变回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裴邵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便直直的撞进他怀中。听她低声一呼,忙在他身前起身,怕碰着他的肩膀。他的嘴角便又扬了起来。
她在他怀中仰脸,面上便有些了薄怒。在车厢内昏暗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因这怒意与羞意带上了红晕。不再刻意板着的脸变的生动起来,裴邵竑看着她灿若繁星的眸子,还有那抿着的红唇,心中一荡,便俯□去。
她的唇十分柔软,他轻易便用舌尖顶开那红唇与贝齿,划入她口中。此时她方反应过来,开始支吾的想要挣开,却又碍于他肩头的伤有些束手束脚。,只能用手推着他的胸膛。感受到曲莲的挣扎,裴邵竑在她唇迹流连着亲吻,边又带着些喘息的低声道,“别出声,丁宿他们耳力好得很。”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怀中柔软的身子一僵,那自交叠的唇间溢出的支吾声也立时停了下来。他心中微微有些得意,方才在那洪婆子家,他便察觉出她极怕别人瞧见这种事情。就像是个家教极严的大家闺秀。又想到她平日仪态端正又有着不凡的见识,裴邵竑便愈加觉得她恐怕出身不凡。不过此时他已顾不上思虑这些,心神已有些池荡。他亲吻着她与她口舌交缠,那揽着她的手更是在那玲珑的身段上游走起来。
只是待亲到她脸庞时,却感觉到似有水迹。心神顿时清明起来,他忙抬了头,只见曲莲缩在他怀里,满面泪水,瑟瑟发抖。自见她起,她便总是一脸无波的模样,便是这两日遇险,她也强撑着不让自己慌乱,何曾有过这般瑟缩畏惧之态。
裴邵竑看在眼里,心中便是一痛。心中陡然十分懊恼起来,他忙揽她到胸前,那本游走在她身上的手也变为轻拍。见她依旧紧闭着眼帘,那睫毛仍在瑟瑟发抖,他不禁软了声音,温声哄道,“你别哭。是我孟浪了,我再不这样了。”
待觉得那温热的泪水打透了他的前襟,裴邵竑心中更是后悔。他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相处不多。只是,这十几日在一处下来,他自己上了心,却不想她却依旧不愿与他亲近。思及此处,心中不免又有些沮丧。
他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阵,再低头看她时,却见她已然沉沉睡去,那翘起的睫毛上尤挂着滴泪。裴邵竑这才想起,自昨夜起,她就没怎么合过眼。在栈子时,便不停的服侍他吃药吃饭,又给他洗了衣衫。刚休息片刻,便被那追赶之人惊醒。一路上又跟着他那般颠簸还受了惊吓。到了那洪婆子处落脚,也只有他一人睡了半响,她又是在为着他忙忙碌碌。
此时必已疲惫不堪。
想到这里,裴邵竑心中又暖了起来,她对他这般上心,心中怎能无他。了了这心事,他心中便又畅快起来,抬手将那滴泪为她轻轻拭去,便环着她倚靠着车壁也沉沉睡去。
马车晃荡着行了一夜,在天明时分终于走出了私道。进了官道,便安全了许多,裴邵竑布置在怀安卫的护卫们此时也已抵达,与他们汇合到了一处,这番路途终是平静了下来。
裴邵竑见护卫们到来,肩伤也安稳了些,再加上那晚起曲莲便总是垂着头不说话,车内气氛实在尴尬,他便出了马车与护卫们一起骑马。他心里又想着,这般折腾自己,她或许会有些心疼,便会主动与他说话。谁想着,骑了一天的马,他的肩膀都开始隐隐作痛,她依旧不声不响的坐在车里。
裴邵竑这才晓得她确然动了怒,一边丁宿和阿瑄又不时劝他回车内休憩,他这才悻悻的坐回到马车内。
他撩了帘子进了车,曲莲恰好抬头,两人便目光相撞。见他坐进车内,她便垂了头,不再看他。裴邵竑有些无奈,挪动着与她坐近了些,见她并未让开,心中倒是松了一些。他在她身边轻声道,“气了这些天,总该消气了吧?”
见她不语,他便又凑近了些,试探着攥住了她仍敷着药的手,见她未有挣扎,便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恼,我自来也不是这样。那晚我一时糊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便又道,“那也是因为,因为欢喜你。”
说完,他便静静的看着她,见她低垂着的脸上慢慢浮上红晕,心里那块大石便完全的落了地。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便与她并排坐着,手里仍攥着她受伤的手。
过了许久,裴邵竑才听她声如蚊吟般呐呐道,“你往后,别在人前行那般、那般之事。”听她这般说道,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侧头看向她,却见她两颊满是红霞,却扭了头躲着他的目光。
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小心翼翼的抬了她的手,轻轻的亲着那不算细嫩的手指,一边轻声道,“你便放心就是,我定不会再如那般莽撞。下一次,定寻个无人的所在。”
“你!”曲莲听他又开始无状,气恼的便要抽手,却因动作有些大引得他扯动了肩膀。见他面色一白,又顾不上恼怒,忙问他,“可扯着你肩膀了?”
见她探身过来,裴邵竑便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不碍事。”
作者有话要说:三章终于写完,血槽完全空了……明天容我休息一天,养养气血,就不更了哈后天开始日更!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036章 点翠阁
马车一路向着庐陵而去,这一路上虽安稳了许多,曲莲却又病了起来。如裴邵竑一样,身上发起热来。那晚夜奔,她也受了些寒,又兼照顾裴邵竑许久,便过了些病气。
裴邵竑见状,有些不过意,想留在车内照料她,却被她生推了出来。
好在自洪婆子家离开时,曲莲怕裴邵竑的风寒在路上反复,便多买了些药材,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于是这剩下的路途,曲莲便过的十分艰难,每日喝了药,便蜷在车厢内昏昏沉沉。直到一行人进了庐陵城内,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更添了咳嗽。
裴邵竑见她伏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形容憔悴,自是十分心急。一行人刚进庐陵城,他便着人打听着去寻了城内最好的大夫。
等一行人抵达府邸,那大夫却还未赶到。
庐陵王有心拉拢霸陵候裴湛,自是不会在自家地界上亏待这位朝廷中的龙虎将军。在裴湛还未抵达庐陵时,庐陵王符晖便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府邸。
裴邵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宅邸,他看着那三间五架的大门,微微的蹙了下眉头。
他翻身下马,便朝着那大门走去。早有门前守卫的侍卫们快步下了阶梯,冲他行礼,口中唤着少将军。这些侍卫随霸陵候征战,便习惯了如此称谓。
裴邵竑让众侍卫起身,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亲自将曲莲扶了下来。
见着这样一幕,众侍卫不禁有些瞠目。他们有何曾见过裴邵竑对女子如此上心。都是些粗莽的汉子,也不懂什么礼教,便都偷眼打量着这个戴着帷帽,被裴邵竑搀扶的女子。脸面看不清楚,却能看得到那玲珑有致的身段。
待两人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