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我?四贵点点头。侯桂枝说,你真要我,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四贵 说,一百个都行。侯桂枝说,只要一个。四贵说,啥条件?侯桂枝说,你要我,就得真喜欢 我,一直喜欢。四贵说,嗯。两个人的气都粗起来。四贵梦呓般说,他真的老了吗?侯桂枝 也梦呓般说,他是条老丝瓜,又软又松,浑身都是猪屎猪油味。到了这时候,一个有心,一 个有意。
四贵顿时火起,复仇的机会终于来到,他带着对许茂法的仇恨,带着对周菜花的惩罚, 带 着对侯桂枝的倾慕,他英勇起来。侯桂枝死去活来,说不清她是病还是痛苦还是欢乐,她不 住地掀起一层层波浪。四贵说她像一条鲜活的鱼,叫他有些捉拿不住。四贵竭尽全力,终于 制服了她,他胜利了,他报仇了!
让四贵吃惊的是,事后侯桂枝跟他说了那么一句话,她说,只要许茂法不回来,你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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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轻轻的夜风吹散了炎热的暑气,夜一抖一抖从天上掉下来,又浓又黑。地上黑了,天上 清了。没有月亮,满天的星星眨着明亮的眼睛在跳舞。
二祥躺在花房的门板上,他没有把蚊帐放下来,也没有拉亮灯,倚躺在黑暗里,一边端 着茶壶喝茶,一边观赏着周围的夜色。萤火虫四处游弋,画出一道道晶亮晶亮的弧;蚯蚓、 蟋蟀、纺织娘、青蛙竞相放喉歌唱,汇成一曲热烈的仲夏小夜曲。二祥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情
愫,他没有看出萤火虫画的弧,也没觉着夏虫在歌唱,他只是觉得夏夜很热闹,一点也不 觉 得孤单寂寞。他不晓得有多少年没这样看夜色了,这夜色让他记起了他的童年、少年和过去 ,他觉 得心里好宽敞。二祥躺在门板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他记起了小时候公公教他的数星歌:梭 子射扁担,扁担射北斗,北斗弯弯七颗星……二祥先看到了天河,他在天河的一边找梭子星 ,找到梭子星后再顺着梭子指的方向找扁担星,在天河的那边找到了扁担星,又再顺着扁 担指的方向找北斗星。二祥记不得哪年 哪月这样看过星星了,他看夜空是那么好看,天上的星星是那么的亮,据说天上的星星跟地 上的人一样,也都有 自己的名字,可他叫不上几颗星的名。他看着天上的星星,看出它们有的亮,有的暗。他不 晓得那 是因为星星有的离地球远,有的离地球近,有的星球大,有的星球小。他认为天上的星星也 跟地上的人一样,有的聪明,有的笨;有的有钱,有的穷。所以它们也是有大有小,有亮有 暗 。二祥还是不住地看梭子星和扁担星,再看天河,因为他晓得它们的名字,看起来就特别的 亲切。尽管他不晓得天河也叫银河,梭子星还叫织女星,扁担星还叫牛郎星 。但就这满天的星星,悠悠的青天已够二祥喜欢 。他自己跟自己说,为啥以前没有发觉夜空这么好看,每天夜里看看星星多惬意,看看星星 人都觉得年轻了许多。
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摇乱了宁静的夜,打断了二祥少有的雅兴。那手电光一忽儿长,一会 儿短,电光拽着一个人迈着悠闲的脚步向二祥的花房走来。二祥对那人的捣乱很生气,那人 还没靠近,他就不客气地朝电光吼了一声:哪个?声音震得夜空颤抖。
那人没有理二祥,依旧不紧不慢悠闲地朝他走来。二祥坐了起来,待那人站到他跟前, 他才看清是四贵。
〃你做啥来了?〃
〃就你自家?〃四贵没回答他反问他。
〃还能有谁啊?〃
〃我给你带好事来了。〃
〃我能有啥好事?〃
〃你说,许茂法的小老婆长得怎么样?〃
〃你问这做啥?〃
〃又没有别人,咱自家兄弟说话,你说实话怕啥,她长得怎么样?〃
〃长得好,长得差,跟咱有啥关系?〃
〃他欺负菜花的事你忘啦?〃
〃哪年哪月了!那时光人都快饿死了,哪还顾脸面,再说我也报复他了。〃
〃他又报复你了,等于扯个平,他还占着咱汪家的便宜。〃
〃你想弄他的老婆?〃
〃我已经出了这口窝囊气,这女人鲜活得像一条青鱼。我是想让你也去出口气。〃
〃是这女人心甘情愿?〃
〃不但心甘情愿,她还喜欢上我了。好事我不能忘了你,你这么孤苦伶仃地苦了这半辈 子,我得让你快活快活。我已经跟她说好了,她在家里等你。〃
二祥让四贵说得心怦怦地跳,他有些犹豫,说:〃这样不伤天害理吗?有些过分了,你 报复了也就行了,再要过分,老天爷就不容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她不答应啊,她缠上我了,她不喜欢许茂法那条老丝瓜,我还有 跃进,还有菜花和丫头,事情闹大了不好。你反正光棍,我想让你替我。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也不是咱强迫她,是她强要咱的,老天爷不会怪罪咱,真要怪罪也得怪罪侯桂枝。〃
〃我叫你说晕了,世上会有这样的事情?〃
〃不信你去了就晓得了,这女人不像是跟过一个男人,她嫁许茂法之前还不晓得做过啥 呢!再说这事,一来是别人 白送的便宜,二来也彻底出了咱的怨气,长了咱汪家的威风,你快去,我给你看花房。〃
二祥的脑子不够用了,想想也是,又不是自己去强迫她,是她主动要我去,去不去,也 亏不了啥。他只是还有些不相信,他又问四贵:〃你不是骗我?〃
〃我啥时光骗过你?〃
〃你看花房不能走啊!〃
〃你不回来,我不走。〃
二祥让四贵说得没有理由不去,不去就对不起四贵的一片好心,也对不起侯桂 枝,也 对不起汪家的祖宗。二祥就犹犹豫豫离开花房,朝村里走去,临走又特别关照四贵一定要等 他回来再走。
二祥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心里也不能说没有激动,也不能说有多么激动。自 从丁腊芳走后,他再没有碰过女人,他毕竟才五十多岁,正是壮年。他心里没有底的是,侯 桂枝怎么会看上他,虽见过几面,可连话都没说过,更说不上熟悉,去跟一个陌生女人做这 种事,他心里实在没有底。
二祥来到许茂法门前,大门真是半开着,她是真的故意留好了门。假如二祥不再犹豫 ,一切或许非常顺利。可他犹豫了一下,就在这犹豫之中,韩秋月正好来关大门,她看到了 站在门外的二祥。韩秋月要是看不到二祥,或者看到了不跟二祥打招呼,关上大门就回里屋 ,二祥的事情或许也会顺利地如愿。但是韩秋月看到了二祥,也跟二祥打了招呼,韩秋月一 打招呼,二祥就身不由己地站到韩秋月的门口,两个人正经说起了话。
韩秋月一招呼,二祥一哆嗦。韩秋月没问二祥黑灯瞎火要上哪去,而是说,有些日子没 见,听说在春林那里种花,花种得怎么样?韩秋月提出这许多问题,二祥自然要一一回答她 。说不上为啥,二祥总还是惧韩秋月。等二祥回答完韩秋月的那些问题,韩秋月还邀他到屋 里坐坐。二祥倒是没有进韩秋月的屋,嘴里却说,我还急着要去花房看夜。韩秋月就非常热 情地关心他,说年纪不小了,不是小伙子了,自己做活要量力而行,不要硬逞能,伤了身子 是大事,有空儿就来坐坐。韩秋月的一番话,说得二祥心里热乎乎的,他感受到了一种亲热 , 倒像是老伴在关照老公一个样。等韩秋月把这些热乎乎的话说完,二祥就没法再站下去,他 就告别了韩秋月回花房。
如果二祥真要有那贪心,韩秋月关上了门,他仍然可以回过头来再进许茂法的家。但 二祥跟韩秋月说了那阵话之后,二祥已没有一点想去侯桂枝那里的兴趣。一来是他觉得这样 对不起韩秋月,他不能这样骗她;二来他觉得这样做有些太缺德,不能这样害许茂法,说起 来都是邻居,那天他还给他肉骨头,朋友妻不可欺,兄弟两个一块儿欺,老天爷不容;再一 个,他有些看不起侯桂枝,做女人不能这样不守妇道,你不比韩秋月,她年轻时是因为张兆 帮虐待她,她要报复他,后来她是守着活寡,再说她三十岁以后就再没有做过这种事。你刚 嫁来这么一点时间,许茂法待你又不错,你就这样大胆地偷人养汉,还这么贪心,这样不要 脸的女人没啥意思。二祥后悔听了四贵的话,所以急急地回花房。
四贵跟二祥开玩笑,说这么快就完事了,是不是这么些年歇败了,该歇口气弄惬意了再 回来。二祥说他没有进她家的门。四贵有些弄不明白了,这人是不是真呆了?二祥就把他心 里想的说给了四贵,说完他还劝四贵,要他也不要再跟她缠。四贵没了话。四贵问二祥,是 不是还想韩秋月?二祥没有回答。四贵说,既然你们两个有那意思,就合一块儿过呗,你不 是金童,她也不是玉女,还顾忌啥?再拖下去,尿尿都快不管用了,还有啥意思,要不要他 出面张罗?二祥说不要。
四贵没立即离开,他看二祥对韩秋月很痴情,就想给他出点正经主意。他说他倒也赞成 他跟韩秋月一起过,韩秋月是个精明又能干的女人,会打算,会过日子,真要娶到她,二祥 这后辈子的日子就好过了。四贵给二祥分析,就目前的状况,韩秋月不一定愿意跟二祥一起 过,她有正经的生意做,钱赚得也不少;二祥却还死种那两亩田,手里也没有钱。四贵劝二 祥,别死心眼在这里拼命挣这两个死钱,如果学会了,还是自己干挣得多,那块祖传宅基地 现在也空着。男人要是不会挣钱,女人就不会正眼看你。
二祥的心被四贵说乱了,理不出个头绪。他觉得四贵有些话是对的,就他现在这个样, 韩秋月不会跟他一起过,他是要想法儿挣点大钱才行。可他又不能接受四贵要他离开春林 单干的 主张,这样太不仗义了,可不离开,不单干又赚不了大钱。二祥心里好矛盾,又好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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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国荣
一入秋,春林花房的生意火山喷发一样红火。春林在市里的电视台上花钱做了一个广告 ,邻 镇的人,城里的人从四面八方拥来,有的直接开着车来,那些公家买主,一开口就是几十盆 。春林没让前来采办的人吃亏,买了花,交了钱,他都悄悄地返给他们一些辛苦费。
一盆大牡丹卖三百块,一盆铁树也是二百三百地卖,一小盆君子兰也卖五六十块。二祥 看
着钱流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流向春林和姚水娟的口袋,看着他们一把一把点钱,心里就起 起 伏伏生出一个念想,他想,春林赚了这么多钱,他一天挣十块钱就少了,他们一定是会给他 增加工钱的,不增加工钱也一定会另外给他发一点奖金的。二祥把这个念头藏在心里,可那 个念头常钻出来折腾他,每当二祥看到春林和姚水娟收钱的时候,每当看到春林和姚水娟两 个合起来点钱的时候,二祥的心总会急跳起来,他不好意思看他们,他怕自己把那念头露出 来让他们看见,要是叫他们看出了他那念头,就抹煞了他们的心意。二祥每到这时就故意地 不看他们,他想他渴望他们的那一句话马上就会响在他的耳边:二祥,来,你辛苦了,喏, 给你钱,这是 我们的一点心意。二祥把这话不知在心里念过了多少遍了,他却一直没能听到春林和姚水娟 把这话说出来。他们仍一天给他十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没有那念头,啥事都没有;有 了那念头,想得到而得不到,心里就没法平服。
二祥心里就慢慢不再恩念春林,反觉得春林给他的工钱太少,他帮他们挣这么多钱,他 们对 他却这么吝啬。二祥从此每天上班不再有报答的心愿,做活也不再那么心甘情愿,不再主动 尽力,一看到春林和姚水娟,心里想的是他们亏了他。二祥在花房已找不到快乐。
春林和姚水娟都发觉了二祥的不同寻常,春林问二祥,是不是太累了?累了就歇几天。 二 祥就顺水推舟,他说,这些日子是觉得有些累,我可能干不了了,把看夜的钱算一算,我歇 了,要是以后能干,我再来。春林说,这些日子光顾生意了,叫你累成这样。你歇吧,有要 我帮忙的事,只管说,咱们是兄弟。
春林给二祥算了看夜钱,另外又给了他一千块钱。二祥接过钱点了,说春林你算错了, 多算了钱。春林说,应该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二祥终于在这时候听到了他早就想听到的 话,二祥拿着钱就愣在那里,他找不到能对春林说的话。二祥拿着钱往家走的时候又觉得过 意不去了,这些日子太忙了,生意越好越忙,他们忙得没工夫想这件事。人家不是那心思, 原本就准备多给钱的,只是没顾得,自己先在肚里盘算人家,跟人家闹别扭,小肚鸡肠,这 哪还像好兄弟。事情到了这地步,没法再回头,回去也开不了口,跟人家说啥呢?
二祥在家里躺了两天,躺得头都大了,也没能躺出个好主意。手里有了二千多块钱,拿 不定主意到底做点啥好。二祥去找四贵,四贵不在家,二祥找到韩秋月家,四贵在那里搓麻 将,还有那个侯桂枝。二祥进屋,侯桂枝朝四贵挤眉弄眼地又冲二祥笑。二祥晓得她笑他啥 ,顿时就觉得没了一点意思。一把牌没看完,二祥就走了。
二祥心里七上八下没一点着落,信步走出了村子,来到了自己的田头。有些日子没到 田里来了,稻子长得还不错,稻穗已经青弯头。二祥看着自己的稻子,心里有些宽松。他在 田埂上坐下来。二祥看到了自己种的赤豆荚也已经有些发黄,过些日子好收了。收获总让 人感到喜悦,自己的汗水和心血,变成了果实,总是一种回报。
二祥看到菊芬大嫂也在田野里,他们的田也没被规划,但光宗和盈盈已不让她种了,把 田包给了专业户。菊芬还是闲不住,她也在田埂上种了赤豆,她在摘青赤豆。二祥这一段时 间整日泡在春林的花房,有些日子没见大嫂了。二祥走了过去。菊芬说,趁外孙睡中觉,她 来摘点青赤豆,盈盈想吃青赤豆粥。菊芬说二祥瘦了,也晒黑了。她问二祥今日怎么歇了。 二祥就告诉菊芬已经不在春林那里做了。菊芬奇怪,说做得好好的,为啥就不做了呢?二祥 就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