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紫谦这一回并没有拉起她,而是神色寂寥地看着她,“我说过,我不会责罚你什么。而且——”
而且什么?
段紫谦苦笑,将后面的话全咽了回去。
现在一切混乱不堪,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
更何况,现在没有解释的时间。
心口疼得实在厉害,他暗中扶了把桌沿,稳住身形。
“你和池江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昨日我和江玉并不是去游山玩水。”秦瑶低着头,将在清风居发现暗道的事说了一遍。
“奇怪,那屋子里关着谁?”香香不禁好奇不已。
秦瑶轻摇了摇头,“不过,现在我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地图已不在公公——”秦瑶一顿,改了口“已不在段元成手上了。”
段紫谦靠着桌沿,没有说话。
“什么地图?”香香一头雾水地问。
秦瑶低声道:“那幅地图就是我和江玉潜入段府的任务。”
香香有些明白了,“原本你们以为这幅什么地图是在段元成手里?”
秦瑶点头。
“你们若真要这什么破地图,直接冲进小屋把人救出来不就知道了下落了?”香香更不解了。
秦瑶苦笑:“当时只有我和江玉两个人,而且我们还不确定地图是不是真在那个人手里。所以,第二天,我和江玉跟踪南宫清,想多找些线索,不曾想,竟遇到有人行刺镇南王。我不想线索就此中断,所以——”
“所以你出手相救了?”段紫谦的眼睛里似有怒意闪过,“你现在扮演的是手无搏鸡之力的段少夫人,你就不怕有个万一,被刺客所伤么?”
“属下当时一心想尽早完成任务,并没有想那么多。江玉曾想过告诉门主,可属下阻止了。让江玉继续探查清楚。谁知却让江玉出了意外。”秦瑶微垂着眼眸,“这一切,皆是属下鲁莽行事,门主若要责罚,属下毫无怨言。”
那每一句门主,每一句属下,比刀割在心口上还要疼痛。
段紫谦深吸了口气,将胸膛里翻腾的血气压下。
原来,她竟那么不想当这个段少夫人么?
“罚不罚,我自有分寸。你先留在这里,我去断崖旁查探一下,也许可以找出一些线索。”
“门主,我也——”
“你留下,这是命令。”段紫谦脸色沉了下来。此时,他也不知是伤心、失落还是愤怒,只觉浑身冰冷,刚走到门口,身子一晃,便再也忍不住,掩住唇闷声低咳着。
秦瑶还跪在那里,担忧地看着他颤抖的背影,暗中握起了手心。
“段紫谦,你没事吧?”香香走过去想扶住他,却被他一把狠狠地推开。
猝不及防的香香差点被他推倒,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身形。
“喂,姓段的,你这是迁怒,关我什么事啊?”
香香也有些恼了。她刚才可是一片好心。
段紫谦没搭理她,喘了口气,大踏步就离开了雅馨居。
香香回过头就见秦瑶竟然还跪在那里。
“秦瑶姐姐,你快起来。他人都走了,你还跪什么跪啊?”
在香香的掺扶下,秦瑶默默地站起了身。
香香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回一定要气死了。秦瑶姐姐,你伤了他的心了。”
秦瑶低下头,苦涩地笑,“他说过,他只当我是属下。”
香香一怔,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开始说起。
这一团乱七八糟的误会该要怎么解释清楚啊?
天幕间一片阴沉,就好像整片苍穹都要坍塌下来一般,空气也越来越闷热,让人隐隐感到了几分窒息。
看样子,似乎要下大雨了。
段紫谦站在崖边,掩唇低咳了好一阵子才稍稍缓过一口气,但呼吸还是不太顺畅。
抬起头,他不满地看了眼天际。
什么时候不下雨,偏偏这时候下,就连老天都在跟他作对么?
心中烦闷越发重了几分,他一边暗中调息,一边望向那几乎不见底的悬崖。
崖底深不可测,若是池江玉真掉下去了,那断无回生的希望了。
刚才他已经查探过崖边四周,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打斗痕迹,又或者曾经有过,但被人清理了。
不过,池江玉如果真的在这里出事,应该会留下一些线索才对。这是隐音门细作生存的基本常识,除非,池江玉根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丢下断崖了。
他应该……不会那么没用。
段紫谦正自蹙眉深思,蓦地,体内涌上一股寒意,直贯心口,眼前竟又是一阵晕眩,脚下立时不稳,踩空了半步。
他猝然一惊,连忙退后了两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轻靠着崖边巨石,他按着胸口,感觉心房还在狂跳,就好像要跳出胸腔一般,甚至还夹带着阵阵尖锐的刺痛,似乎又是心疾发作的征兆。
轻甩了甩头,他抵去那阵莫名的晕眩。
最近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的身体已衰弱如斯了么?
捂着胸口闷声咳了咳,他略显失神地看着前方那一方断崖。
刚才如果就这样摔下去了……他会伤心么?瑶,又会伤心么?
他怕是不会伤心吧?
早在那一年,他就已经恨死自己了,又怎会伤心?
而瑶,也许,她会为门主伤心,却不会……为段紫谦伤心……
这世上,是没有人会为段紫谦而伤心的。
他扬唇一笑,心口的刺痛蓦然间加剧,他不由弓起身子,揪紧了胸前的衣襟。等那阵疼痛过去,冷汗已经湿透了重衫。
喘了口气,他扶着巨石直起身子,湿冷的手心却触摸到了一阵异样的粗糙。
他放开了手,便看到了一个异样特殊的符号。
段紫谦轻轻哼了一声,“看来你还不算太笨。”
这个符号,是隐音门门人遇到危险时,为了让其他同伴找到自己而留下的线索。
若顺着这个符号,一直找寻下去,也许有可能会找到池江玉。
段紫谦迈开步伐,正要继续追寻下去,却停住了脚步。
这明显是一个陷阱。
如果池江玉是被香香手中那张纸条引出来的,那么,就说明对方早已知晓甚至精通隐音门的暗号,断不可能让池江玉一路留下这些符号,好引同伴相救。
除非……这是一个早就布好的陷阱。
若此时回去找秦瑶和香香商量,也只是多拉两个人而已,还有可能让她们遇到危险。
既然是陷阱,那他就奉陪到底吧。
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段紫谦嘲弄地笑。
反正,也没人在乎。
香香在不断地房中来回踱步,神色不安而焦虑。
门外,天气阴沉,乌云盖顶,大雨眼看就要倾盆而下了。
可段紫谦还没有回来。
池江玉也没有消息。
香香又往门外看了眼,没看到人影,然后又往回看,却见秦瑶依旧抱着兔子坐在床边发呆。
终于,她忍不住跺了跺脚。
“我等不下去了。”
话落,她就要去崖边找段紫谦,却被秦瑶一把拉住。
“香香,不要冲动。”
“秦瑶姐姐,你不担心么?”香香不解地看着秦瑶。
秦瑶摇首,”香香,你不觉得这件事有问题么?“
“什么问题?”
秦瑶将兔子放在旁边,然后掏出刚才香香拿来的那张纸条,“这是隐音特殊的暗号。如果这不是紫——不是门主写的,那么,一定是有人利用这张纸条,引江玉上勾。”
香香点头,“嗯。肯定是这样啊。不然池江玉怎么失踪?”
“可是香香,你不知道另一件事。一般隐音门的门人收到任务指示,看过之后,一定会焚毁。”
香香一怔,不由看了眼秦瑶手中的纸条,”对啊,为什么池江玉没有把这纸条焚毁,反而留在房间里?“
秦瑶脸色微沉,”江玉再怎么大意,也断不会做这么疏忽的事。”
“除非——是有人事后故意塞进去的。”香香一点就通。
“对。”秦瑶微一沉吟,“可是,如果对方只是引我们去救江玉,南宫清带回来的消息,足以让我们赶去断崖边寻找线索。不需要再留下这纸条多此一举。若是我没猜错,断崖边一定会留下相关线索,让我们一路寻找。可这纸条究竟是谁留下的?”
香香已经有些被绕昏头了,“秦瑶姐姐,你不是要告诉我,这留下字条的,是另一方人马吧?”
秦瑶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那张纸条。
此时,天色更为阴沉了。
秦瑶有些看不清上面的字。
“香香,帮我点一根蜡烛。”
“好。”香香连忙点燃了一根蜡烛,凑近了秦瑶。
“这纸条有什么问题么?”
有风吹过,烛火开始摇曳。
香香连忙一手挡着风,忍不妨,一滴滚烫蜡烛油滴到了另一只手的手背。
香香低呼了一声,手里的蜡烛顿时倾斜,几滴蜡烛油滴落在了纸条上。
“啊,秦瑶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香香话音未落,却见秦瑶脸色微微一变。
“香香,你看——”
沿途果然留下了很多隐音门的符号。
段紫谦一路追寻下去,并没有遇到太多困难,转眼就来到了一处浓密的丛林里。
符号到这里就断掉了。
段紫谦掩唇轻咳了两声,压下心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往丛林深处望去。
此时,天色已经阴沉得不像样了,遥远的天际更是传来雷声轰隆,很显然,大雨马上就要倾盆而下了。
忽然,有狂风袭卷而至,掠过树梢,夹带起凋零的树叶漫天飞舞。
段紫谦屏气凝神,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还有杀气。
深吸了口气,他提起所有的真力护住还在刺痛的心脉,然后一步步地踏入了丛林之中。
越渐深处,树木越发盘根错结。
不知道什么时候,风忽然停止了。
林子里一片诡异的死寂,竟然连刚才的雷声都消失了。
段紫谦拧眉。
蓦地,斜旁里忽然一道凌冽的掌风横劈而来,段紫谦连忙转身举掌相迎。
掌风交接的那一刹那,忽然闪电直劈而下,照亮了林中的一切。
那一瞬间,他看清了对方的脸。
大惊失色之下,他想也不想,便急急撤回掌力。
几乎在他撤掌同一时刻,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撤掌而手下留情。
那一掌直接击上了他的胸口。
“嘭!”
一阵气血翻涌,心口那尖锐的疼痛几乎撕裂他的身体,他踉跄跌退了好几步,却止不住掌风的残力,直接撞到了背后的一株大树上。
肩头的伤口瞬间崩裂,鲜血狂涌而出,他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脸色煞白,却还是强撑着,缓缓抬眸看向眼前击伤自己的人。
震惊、伤痛、绝望、复杂……所有的情绪交织在了一起。
“爹——”
这一声“爹”刚唤出,喉间压抑的血腥就再也抑制不住,狂涌而出。
“为……为什么?”
那个人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神情就像在看着一名陌生人一般,目光是令人心寒的冰冷。
刚才那一个照面,他们彼此看清了对方。
可那一掌还是无情地打上了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七章 绝处逢生机(修)
“轰”,一道闪电再度划过天际,照出了一片惨白之色。紧接着,倾盆大雨狂泻而下,模糊了林中的一切情景。
转眼间,段紫谦全身已然湿透。他忽然间觉得很冷,那种冷意就好像要将他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般,甚至连直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轻靠着树背,他揪住胸前衣襟的手,几乎用力到指节泛白。
“你就这么恨我么?”他惨笑,看向雨中那个同样狼狈湿透的人。
眼前这个人曾经轻抚着他的头,对他很温暖很慈祥地笑过……
眼前这个人曾经坐在床前,给病发中的他轻声讲诉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只是为了让他暂时忘却疼痛……
眼前这个人曾经开心地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他是上天赐予的孩子,他是他们段家的珍宝,无人可以替代……
可自从那一天后,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什么也无法挽回了。
似乎又有鲜血涌出了唇角,却快速地被大雨冲涮,鲜血的流失也带走了身体里最后的温度,他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恍惚间,他看见那个人又在雨中举起了手掌。
他已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再反抗。
当凌厉的掌风再度当胸袭来时,他轻合上了眼帘。
也许,他原本就该死的。
在那一天,他就应该死去。
然而,没有预期中的疼痛,掌风在离他胸口寸许的位置顿住了。
他缓缓睁开了眼。
大雨中,段元成原本冰冷的眼睛里流露出了犹豫迟疑的神色,甚至收回了手掌,往后踉跄退了一步,神色略显茫然。
那一瞬间,原本已是万念俱灰的心再度燃起了一丝希望。
“爹——”
这一声轻唤,让段元成浑身猛地一颤。
目光,再度转为了无情的冰冷。
“你该死。”
这三个字,好比三把利刃同时刺入段紫谦的心口,撕裂般的疼痛再度袭上,让他神智黑暗了片刻。
迅如疾风般的掌力已朝他拍来。
这是绝对致命的一掌。
不留半分余地。
蓦地,大雨中传来了一声喝叱。
“段紫谦——”
紧接着,腕上一紧,他被一股力量往旁边拉了一把。
段紫谦狼狈地跌入了雨里。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狠厉的一掌直接打上了树背。
“嘭!”
断枝木屑在雨中纷飞,那株参天大树顿时在雨中缓缓倒下。
“段紫谦,你疯了么?为什么不还击?你若是死在这里,小瑶怎么办?”
耳畔那道声音略显喘息,也带着强烈的不满和指责。
段紫谦困难地从雨中抬起头,他看见了一道熟悉而狼狈的身影——池江玉。
然而,还未等他回神,一击不成的段元成已朝他们疾掠了过来。
“快走!”
池江玉一把将他拉了起来,然后凝聚起内力那堆断枝残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