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家……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暗自苦笑,这诗句倒是切了现下的心境,也难得张若虚能写出这样细腻的女子心思。 抬眼再看那挂在天幕的月亮,恍惚中竟觉得那是张熟稔入骨的脸庞,伸手欲碰触时,方知自己的痴傻。
离开窗边,走到古筝旁,随手拨着,不觉间,才知自己弹出的曲子竟是熟悉的《梁祝》,虽说这弹筝的本事原本就会的,但这身体记忆中的曲子却都不太喜欢。小时候学钢琴时练过的曲子还记得的就是这《梁祝》了,只是我最喜欢的莫过于《化蝶》这段,信手弹来的总是这首——虽然他说过这曲子虽好,但独独不喜欢这段的悲凉。
断续地拨着曲子,耳旁突然传来了合着的箫声,心下一怔,手上一顿,竟拨错了弦,听这箫声,如诉如慕,声声入耳,声声扰心——他,又是一个人在那亭子里吹箫么?低头看了看这筝,摇摇头,把筝重新收起,走到窗边,叹了口气,关上窗,不再听这凄切的箫声。
坐回桌前,看着烛光闪烁,小心地掏出一直藏在怀中的信,摩挲着,心头一阵甜美——子轩,你也是在这样的深夜写信给我的么?
仔细看着信的每一个字,虽然早已烂熟于心,可总觉得看到他的字仿佛见到他的人一般,万般相思无处寄,唯求睹物思人。
不知哪来的风吹了进来,烛火晃了晃,我才怔怔地回过神来,或者我该写封信给他的,秀儿会有办法给他么?
提起笔来,几次三番,竟真如他所说,不知从何说起,缓缓地写下这每个字:
一别之后,二地相悬,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
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挂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我聊赖十依栏。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
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天别人摇扇我独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
第六十章·笃定(2)
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郎!
这首相传是卓文君所作数字诗,看着这信,不禁莞尔,虽不是我作,但字字句句表达了我的心绪。据传当年司马相如另觅新欢,温柔乡里曾写给卓文君十三个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无“亿”——告知卓文君他对她早已无忆,两人的感情便也无意,悲痛的卓文君便以这十三字连贯成诗。可我知道这不过是后人的美好愿望,这诗句本就是后来元曲的风格,不过每句倒真似卓文君所写,寸寸相思,寸寸离情,如诉如泣……
辗转看着这纸上的诗句,“噼啪……”灯花爆了,看着摇晃的灯火,拿剪刀剪了灯芯,一阵风吹过,不觉有丝凉意,抬头看时,窗竟又被风吹开了。走到窗前,最后看一眼那轮满月,把窗户关紧。
回转过身,恍然间竟看到眼前站着的便是那熟悉的人,烛光里,书桌前,眼波温柔地看着我。揉揉自己的眉心,不禁笑了,我又做梦了,只不过这次倒不像以往梦里的那身月白色长衫,这次的他倒是换了身紫色的衣衫。看着眼前的幻影,暗自想着,看来我的梦倒是越发多样了。他若是再不回来,我怕是再多奇怪的梦都能梦到了。
告诉自己不过是梦中幻影,却忍不住多看几眼那幻影,边揉着眼睛边走到桌前,却看着地上的影子——心下一紧,猛地抬起头,对上那双眸子,浑身仿佛一股电流穿过,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子轩……”
他笑看着我,走过来,拥住我,柔声在我耳边道:“这不是你的梦。”
就这样被他这样拥着,耳边是他温温的气息,看着那烛光闪烁,地上两个拥在一起的人影,心下欣然,小声说着:“人都说灯花爆是报喜的,竟是真的!”
他松开拥住我的手臂,仔细地看着我,“我走的这些日子,你可好?”
我看着他略带疲惫的眼睛,不想让他知道那些早已经过去的事情,笑了笑,点点头,想说的话有千万句,想知道他这两个月吃得可好,可曾安睡,看着他瘦削的脸庞,却只问出一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见过皇兄。”他轻轻地回道,突然脸上笑着,凑到我耳边问道,“有没有想我?”
我低下头,未敢看他的眼睛,心瞬时止不住地狂跳,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却笑开了,“呵,怎么?”我看着笑得开心的子轩,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推开他道:“才没空想你呢。”转身走到桌旁,却看到刚刚桌上写的那首诗,还有他的那封信已然不见了。心下一惊,转念一想,脸上顿时热了起来。
“总是口不对心。”他走过来,从背后环住我,看着他放在桌上的那首诗和那封信,不知怎么回答他——明明是满心思念,满腹惦记,见了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我总是这样迟钝地表达自己的感情么?
在我耳边低声笑着,他拉起我的手,十指相扣,问道:“这诗?”
“是写给你的。”靠在他怀里,我轻声说着。
“怨我回来得迟了?”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庞,柔声问道。
我摇摇头,思念自是真,思念到最深处,却从未有过丝毫怨。也许,当年娘亲也是这样么?低头看着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心中一颤,深深吸一口气,“今天是你走的第五十九天。从你走的第一天我就开始数着日子,从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想你。”
他的身子一颤,却没了话语,我回转过身,抱住他——子轩,想你知道我的思念,想你知道我是这样笃定地喜欢你,这辈子,只想跟你十指相扣,牵手到老。
“刚才听到你又弹那曲子,无尽凄凉……”
“你一直都在?”我轻声问。
“以后不要弹这样悲凉的曲子了,”他紧紧地拥着我,低声说着,“我喜欢看到开开心心的你,听你弹开心些的曲子。”
“嗯。”我依偎在他怀中,应道。
第六十章·笃定(3)
他紧拥着我的手臂松了些,伸出手来,抬起我的下巴,我看着他的眼眸,“筱言,能看到你,看到你的笑,真好。”
心中突然没由来地一沉,不解地看着他。
他察觉到我的神色有异,笑了笑,“只是想看你笑,每夜都在想你,想到你的笑容,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看着子轩那样眩目的笑容,突然间觉得好安心,好幸福。才知道,我们都是中了爱情的蛊——只是希望你好,只是想看到你笑,也只想对你笑。
“子轩,”我看着他,“我会对你笑一辈子的。”
他看着我,眼光越发闪亮,突然吻住我的唇,闭上眼睛,一阵晕眩。
天地间再没有别的,只剩下相拥的两人,还有这缠绵的吻……
第六十一章·快乐(1)
阳光下,我看着这刚刚洒过水的海棠,叶脉在阳光照耀下闪着光,仿佛透明了一般。刚刚洒过的水珠仿佛钻石般闪着人的眼。
这花本就较其他的海棠开得晚些,这会儿只开了几朵,梅红色的花瓣,微风吹过,轻轻摇摆着,仿佛在告诉我春要走了,转眼夏已至。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口中念着这诗,一只手支着下巴,仔细看着花朵绽放的模样,另一只手点数着这未开的花骨朵,一朵,两朵……指尖碰触到凉凉的水珠,脑子瞬间闪过临风同样冰凉的手指,再看这花时,心下已无适才的轻松。
这几日,我只埋头在书库整理新编著的书目,外面的事情都是杨公公跟其他人去办,看上去我似乎勤勉得很,单拣这累人的活。可个中缘由,也只有我自己知晓。
一则,我不想再被什么安安郡主的人拉去抓挠几下,既然能避那我乐得避开;还有,那夜之后,我再不知怎么面对端木临风,有些事情,既然不能触碰,那就永远不要触碰。
“我不会逼你,只是希望,危险的时候你能想到我,能来我身边,让我护你周全。哪怕只是在他不在时。”
想起他那会儿的眼神,想到声音里面的那丝苦涩,我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怎能再去说什么,唯有避开。
就这样窝在书库里,做我的蜗牛,不管外面的雨晴。
“想什么呢?”
被一声问话惊到,转过头去,见是子轩,叹了口气,“转眼间春天就要结束了。”
他拉过我手,看着那盆海棠,“手怎么这么凉?”
我笑着回他,“没听过一句话么?手凉脚凉没人疼,我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孩子。”一时间把自己以前时常跟朋友们的玩笑话说了出来。
子轩把我的两手放在他的手中握起,满心疼惜地看着我。
目光触及他的眼神,心中一动,说道:“我说着玩呢。”转过头看着那盆海棠,微微笑着指给他看,“看,这几朵花开得多好。”
他手上的劲突然一紧,揽我入怀,轻轻说道:“笑颜如花岂不更好看。”
被他说得脸羞热着,欲推开他,“这是在书库呢。”他加重了手上的劲,在我耳旁低声说道:“人早都被我支开了。”
刚要嗔他几句,却看到外间明明就站了一个人,我的身子顿时僵住了。
子轩察觉我的异样,低下头问道:“怎么了?”
这会儿就被他搂在怀里,不管怎么看两个人都是亲密之极的,我不敢去想该怎样,也不敢去看外面那人,混乱中低下了头。
子轩回过头,松开了拥着我的手臂,惊讶道:“四弟?!”
“二哥。”声音清冷,顿觉耳边一冷。
此刻看着他,心里早已乱了方寸,对着他福了福身,“奴婢给南亲王请安。”
“四弟来查书库的典籍?”子轩笑着问道。我站在他身后,悄悄地抬头看着端木临风。
他直直地看着我,又看着那盆海棠花,说道:“是。”
“哦。”子轩轻声应了一声。
我心下一松,却不忍再看临风的眼睛。总归是让他看到,终究还是没得可避了,只是长痛不若短痛,这样或者会好。
“我去沏茶。”我忙着退开。
“不必了,我就走。”落寞的声音一如往昔,听得这句,我心中一沉,顿时停住脚步。
转身如风,眼看着他走出门去,“我去送他。”对子轩说了一句,转身追了出去。
他听到我的脚步,站在原地。“我来送送你。” 看着他的背影,低声对他说着。他没有说什么,依旧站在原地,我轻声问道:“你是来看海棠花的么?”
低下头,不知是等他的回答还是等他离开,忽地一阵风吹过,吹起他的衣角,他终于开口说道:“海棠不能在正午日头下晒,会伤了叶子。”他并未回头,说完便匆匆离开,留我一人站在原地。
第六十一章·快乐(2)
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倚门而立,不禁怅然。我只能做到不伤了海棠的叶子,可临风,我多想知道怎样才不让你伤心!
“筱言,”子轩从屋里走出来,站在身后,“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接着缓了一口气。
“跟我走。”他拉起我的手边便出了书库。
行至宫门,坐在马车里,我一脸疑问:“这是去哪儿?”
“你下午又不必当值,跟着去了,到了你便知道了。”心里纳闷着,子轩很少这样狡黠地笑的。
我看着他,“你别对我这样笑,笑得我毛骨悚然的。”可既然都上了“贼车”,我也只能跟着去了。
他却看着我,依旧还是笑。我因他不告诉我去处,懒得理会他,只是自顾着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这是去睿亲王府的路吧?”心下琢磨着问道。
“你倒是记得路啊!”子轩看我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笑着说道。
“那是,”我瞥了他一眼,“总不能被人卖了也不知道回来的路吧。”
“呵,”他笑得厉害,“我堂堂睿亲王在你眼中都成了人贩子了。”
“主子,到了。”小冬子停住了马车,把门帘挑开。
下了马车,只见崭新的红色大门,“这是哪儿啊?”我心知问他也是白问,便直接走到门前。
“有人吗?”我敲了敲门。
“进去吧。”他把门打开,领我进门。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屏风,屏风上是简单的山水,再往里走才发现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院,院子不大,也不算小,总共两进。一眼看去整个院子简单别致,前院里没有太多花木,有几株连翘,并着两棵玉兰,虽然现在花已然开过,只是这满眼绿色也甚是养眼。
“怎么没人?”我自言自语着,又穿过前院通往后院的月亮门,这才发现什么叫别有洞天。院子虽小,但庭院中央有一个小花圃,从这里看去,竟像是满院子的花,满眼都是花,风轻轻吹着,满心芳香。走近前仔细看着,太多的花把我没入其中,许久没有这样的心情看花了,看着这红艳艳的玫瑰,还有白色的迟开牡丹,再混着些别的花草,总觉得是到了童话里的花仙子的世界,顿时放松下来。
正迷醉间,“看来你是喜欢得紧了?”子轩问道。
“你是带我来看花的?”满心欢喜地看着这些花草,心里暗自想着,难道他竟然是要弥补那次没看到的桃花?可又觉得不像,便自己回答道,“肯定不是。”宫里面花草多的是,再者他府里也是有花园的,若专为看花,定不会来这里。
“你喜欢就好,玎宁跟芙蓉也是喜欢得紧呢。”回头看时,却是凌云走了进来,前面玎宁已然蹦跳着进来,看见子轩忙收了脚步。
“今天大家都不要讲什么规矩的。”子轩冲玎宁笑着说。
“姐姐!”玎宁笑着奔了过来,搂住我的胳膊,“我最喜欢这紫色的小花了,红叶姐姐说了,要专送我一盆,教我养花呢。”
我拿出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汗,“你这是从哪儿来的一身汗啊?”
“见过睿亲王。”耳边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不必多礼!”
我抬头看是红叶,对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