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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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殇-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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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日的谦益太淡了,淡到不可捉摸,淡到根本抓不住,像一缕烟,一湾水。有宛如镜中花,水中月,仿佛就在那里,可仔细追究起来,实际什么也没有。我一直有种错觉,谦益就是天边淡漠的云彩,其实有颜色,可你永远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色彩是什么。
  他把一切情绪都隐忍了,练就了隐忍一切的温和淡泊。
  可我有时候觉得,那些温和淡泊正是我与谦益之间最远的距离,那是心与心的鸿沟。
  谦益扶上我的脸庞,燃气眼底的暖火道,“丫头,我不会生你的气。”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生气么?”
  谦益点点头,“只要不触犯我的底线,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生气。”
  “那你什么时候会生气?”我撒娇嗲道,“你就生气一次让我看看嘛。”我顺势偎向谦益,赖在他的怀里小猫一般的磨蹭。
  谦益朗笑道,“你再磨蹭,我可就要生气了。”
  我把脸贴到谦益的脸上,听着他明朗的笑声,眼前浮现第一次见到谦益时的景象,那般的倜傥洒脱,神姿卓越。我的心莫名地颤抖起来,有些痴迷,有些恍惚,突然好想在谦益的脸上……咬一口。
  事实上我居然真的咬了。
  谦益吃痛,不敢置信的凝视我,模样很有趣,“丫头,你……”
  “你生气了吗?”我忍俊不禁的问道。

  “生气了……”谦益无可奈何的点头。
  “真的?”我展颜明笑,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尽管车外仍然雨丝不绝,如凄如泣。
  “丫头,听说宁相千金中了毒?”良久之后,谦益敛笑收眉低问我。
  “是啊,中了熏香毒,”我浅笑道,“不过有本神医在,自然能药到毒除。”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幸好昨日宁姑娘吃了一道雪鲤,雪鲤在烹煮时一般会用到金松仁汁。金松仁汁有加速毒素运行的功效,使得宁姑娘体内的熏香毒提前发作。否则那种毒素再积上几日,宁姑娘恐怕会在睡梦中毒发身亡,让人难查其死因。”
  谦益蹙眉许久后淡道,“看来下毒之人倒是颇有心机。”
  “你猜是谁下毒?”我微微扬首,“竟是宁姑娘的贴身丫鬟,不知宁姑娘何处得罪了她……”我看向谦益,他表情淡然,完全没有我想象中该有的讶异,我道,“夫君不惊讶么?”
  “我很惊讶,”谦益轻描淡写的说,撩起侧帘看了看车外的雨景,不再说话。我无力的翻了个白眼,心知谦益又把所有心绪隐藏了下去。
  还好,至少我身边还有个不会隐藏情绪的磬儿。
  从回到景王府用过晚膳到翌日清晨用过早膳,磬儿的嘴就一直没歇停过。此刻已不知是一百零几遍的重复,“王妃,楚王殿下当真是太无礼了,他居然故意绊倒您,您说王爷他……”
  “stop! ok?”我紧盯着细小的针眼,本已有些烦躁,平日磬儿做女红时走针自若如飞,以为容易,没想到我却连穿针引线都觉吃力。磬儿赶上这时在一旁唠叨,我更是没了耐性,脱口冒出句英文。
  磬儿哪里听得懂我在说什么,想了半天问道,“王妃,您刚刚说什么?”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热起来了,你去取几块冰来搁着……对了,顺便让人去门房交代一声,若是有我的信速速送来。”
  “是。”磬儿应声下去,我继续专心绣我的香囊。奈何一朵艳丽的彼岸花生生被我绣成了乱草模样。磬儿和几个小丫头实在看不过眼要替我绣,可这是我要送给谦益的东西,死活不能假借他人之手。
  我自绣着,外室几个丫头打帘,谦益束带顶冠,着一身紫金朝服径直进了来。
  我忙放下手中活计,倒了杯自制的凉茶递过去道,“今日无事么?就下朝了?”
  谦益喝了口茶,缓道,“因是有事,下朝才早了。”
  “有事?难道沙陀国人也打过来了?”
  谦益噗哧一笑,“傻丫头,只有战事才叫有事?”他说着,眸光忽然偏向我身后的红桌,先我一步抓过我尚未绣完的香囊。细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摇头苦笑道,“丫头,这是你绣的?”
  我见已藏无可藏,只好堆出满脸的笑道,“呃,还没有绣完,等绣完之后,你就能看明白了。”
  “你确定?”谦益不敢认同的疑笑,“我也不猜了,丫头直接告诉我,这时何草?”
  草?我瞪大了美目转而讪笑道,“你不觉得……它,其实……是一朵……花?”
  “花?”谦益大笑起来,“好,权当它是一朵花,那你告诉为夫,它是何花?”
  “它是……”我仰头要说,却看到谦益揶揄的表情,眼半眯逗嘟了嘴,抢过香囊不再说话。
  “生气了?”谦益从身后搂住我的腰,在我耳边呼气道,“丫头,你绣什么,为夫都喜欢。”谦益停了一瞬,忽然忍笑补充道,“难得誉满帝都的才女也有一样是做不好的。”
  “这……就好笑了?”我故作冷声掩饰窘态,“术业有专攻,人家女红不好也不是多丢脸的事……”
  “是,”谦益放柔了声音,“是一点儿也不丢脸。可是丫头,你很热么?脸这么红?”
  “啊?没……有,是,很热……”我嗫嗫道,抬头撞进谦益含笑的眼眸,便呆住了。他深暗的眸色仿佛有无穷的魔力,吸引我的心,步步沦陷。
  “丫头……”谦益低低唤我,“你真香……”
  我甩头应了声,不自然的转身问道,“夫君不是说朝堂有事么?到底是何时?”
  谦益听我想问,倏然变换了脸色,捏了捏眉头叹息道,“涁河出现百年未遇的大水,冲毁了堤坝,受灾州县达到数十个,给朝廷出了一大难题。”
  “夫君是指为灾区拨发救灾粮资的事?”涁河就像黄河,是中土的母亲河,文明的发源地。涁河每年夏季都会发水,没想到今年竟然出现了百年未遇的洪水。
  谦益点头道,“朝廷正在西南用兵,此时遭逢天灾难免加重国库负担……”
  “还有呢?”我看着谦益的眼,知道肯定还有下文。
  “还有,”谦益淡淡苦笑,“父皇命我明日押运三百万两赠灾银款前去治理受灾州县。”
  只有三百万两?杯水车薪吧。“这是个又苦又难的差事呢。”我的语气有些艰涩,不忍目睹谦益的表情,想了想接道,“夫君能带我去么?我是大夫,该是会有些助益的。”
  谦益眼神一亮,旋即又黯淡下去,“丫头,太辛苦了。外头比不了王府……”
  “我不怕的,只要有夫君在,去哪儿,我都不觉辛苦。”夫妻本就该同甘共苦的,不是么?
  “丫头!”谦益猛的抱紧我道,“得妻如你,夫复何求?”
  我晕开一笑,贪婪的闻着谦益身上好闻的味道,有些迷醉起来。却不知我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悄悄改变,朝着不可逆转的方向,改变。
  第二日,晨风微露,天亮得很早。雄伟的帝都城门前,迎风站了几个雄姿伟岸的男子。马车缓缓前行,哪几个男子的影像便越来越淡,越来越小,直至终是隐没于视野的极限之处。青王,辰王,罗王……我再心里默默念诵着,皇家子弟到底还是有人心存兄弟情谊的,刻薄如青王……我摇头笑了笑。只是太子,越王,楚王……未到,隐隐似乎已在昭示什么。
  我忽然便兴起了一股冲动,冲动的看着谦益,冲动的询问,“倘若,倘若可以的话,乾坤殿中的那把紫玉九龙椅,夫君想坐吗?”
  谦益微愣住,被我大胆的话震了一瞬,并没直接回答,含笑隐喻道,“丫头愿坐紫金九凤椅么?”
  我会意了然,闭了闭眼平复心情,其实心里并不吃惊。
  “丫头鄙视有权欲的人?”谦益淡定问道。
  “不会,世上人人都会有欲念,或权欲,或财欲,或色欲。即使如此,谁又有资格去鄙视别人的欲念呢?”生于皇家,会有权欲是在自然不过的事吧。权欲面前,自古几人能免俗?统一南北的隋文帝杨坚不能,仁纳四海的唐太宗李世民亦不能,就连曾经那个小小的武才人身为女子不是也未能免俗么?
  谦益忽笑,“丫头之言,颇为新奇……”
  “夫君,”我打断谦益的话坚定出声,“夫君若想坐那把椅子,我定会全力助你。夫君若不愿,我亦会永远陪着你。”

  马车穿过州县,远离了带都,远离了似锦繁华。
  因为赶路,我只带了馨儿,谦益也只带了甄管事和四个大内侍卫。大队人马出了帝都,我们便与护银卫队分开而行。我与谦益扮作商贾夫妇,其他人则化身随从,轻装简行奔赴此行第一站……秦州。
  由帝都至秦州,八百里快马只需两日半的光景。但我素来畏惧起码,谦益只好留下一辆马车,为我与馨儿代步。一路行来,夏日晴好,风景别样火热,绿的浓烈,香的醇厚。
  只可惜因在赶路,停歇不得,每到一处,补给了所需物资便匆匆启程离开。坐在马车内,我看的最多的不是车外飞逝的夏日美景二十手上薄如蝉翼的绢纸。浙西绢纸是临行前协理吏部的辰王所赠,上面详细记载着彬河沿岸受灾州县大小官员的情况。事无巨细,该记的都记了,不该记的也记了不少。
  谦益收下绢纸后一直置于行囊内未看,而我看后渐渐心惊起来,原来我们正一步步深入太子的腹地。皇上将谦益插入太子心脏,此举何意?难道真有废黜太子的心了?又或者,他只是想给谦益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用失败来打击其夺嫡之心?
  三百万两,若是给一个州,那是很多了,可现在有十几个州的灾民,每人就算只喝一口粥,也维持不了两天。
  连日来,谦益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不开心,十分的不开心。像是原来没有愈合的伤口又遭人撒下了一把盐,钻心蚀骨的疼,饶是谦益这般隐忍的人也终于忍不住梦呓连连,睡梦中凄厉的呼喊着“父皇!”
  那时候,他就是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慌乱的,彷徨的……无意识地搂着我,抱得死紧,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又像是要用生命守住他想守住的东西。
  我每每心疼的轻抚着谦益的背,描画着他的脸,直到天亮,可是却总也抚不平他纠结的眉。
  我狠感谢这几日的夜晚,因为它让我见到了一个残缺不完美的歉意。没有白昼的淡然镇定,从容洒脱,脆弱,却脆弱的真实,能让我尝试去走进他的心,抚慰他的灵魂。
  清晨,碧云清阔,
  我与谦益端坐在秦州最大最豪华的秦川客栈内用早膳,秦州是彬河沿岸各州通往帝都的枢纽要道,来往商贾官宦众多,像我与谦益这样带了一个丫鬟,一个管事,四个护院的富人商贾颇多,因为两天来我们行走于秦州的大街小巷倒也不引人注意。
  我们正吃着,忽听客栈外的街道上喧闹声起,邻桌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很了然似的对同伴说:“看,又抓了一批流民。”
  青衫同伴颇为感慨地摇了摇头,“今年彬河水患,秦州受灾最轻,不拦截这些人从潞州、益州、葚州逃难来的流民,他们拿什么跟钦差要银子?说是帝都来的钦差这一两日就要到了。昨儿已经封了路,秦州这地方,如今是只许进不许出。再过两天,只怕满街都是流民。”
  “我说呢,街上要饭的怎么一下子多了起来。”商人拔高了音量。
  “嘘,小声点,赶紧吃吧。”
  我抬头看向谦益,谦益只是淡淡一笑,为我夹了块莲心松脆糕道,“丫头,这东西现在吃正好,太凉太热都不行。”
  用罢了早膳,谦益说他出去转转,便带着甄管事出了客栈,我在天字号上房内待了一会儿,实在闲闷也出了房。秦川客栈的天字号房有单独的一个院落,院内设施虽比不上景王府讲究,到底也是花了心思的。
  时值巳时,太阳斜挂,热晖打在院内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上。
  树下坐了一个白衣胜雪的瘦弱男子,眉目清癯,正在一人对弈。他身侧随侍一个管事,四个清秀丫鬟,六个家将,排场远比我们大上许多。
  四个丫鬟,正蹲在一旁用精致的小炉子烧柴煮水,炉边置着上等的好茶……高山积雪。
  只可惜……我摇头笑了。
  馨儿疑问,“王……夫人,您笑什么?”
  我淡道,“茶是好茶,可惜水却错了。”我转身欲走,便听身后有人道;〃夫人请留步。”这是非常平和温柔的嗓音,听起来如春风拂面般让人舒心。
  我回头,树下的白衣男子已站了起来,淡淡的笑道;“夫人懂茶?”
  我回笑道,“只是略懂一二罢了。”
  “在下可否请夫人赐教一二?”男子温和的笑着,他的笑不如谦益那般能颤摄我的心,但能让我舒静安定。
  我眨眼道,“有何不可?”
  男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缓步走近他,他的管事极懂察言观色,早已命人取来了一把椅子在围棋桌的另一侧,我淡定道,“公子可愿依我所言重煮一壶茶?”
  男子一挥手,四个丫鬟急忙撤下了原来的茶壶和炉,家奴端来新的,重新烧柴,重新煮水,柴是上好的油木,水是清澈的泉水。我暗叹一声,真是个高雅浪费之人。看他模样不太像是官宦皇族子弟,大概是个家中富贵的商人之子。

  我道:“煮茶首先要讲求茶、水、火、器‘四合其美’,公子已办到。其次是火候以及茶、水、盐的用量比例。‘一沸’时,把握好份量加盐;若出现‘缘边如涌珠连泉’表明已到‘二沸’,请先舀出一瓢沸水待用,气候掌好节奏向同一方向搅水,当茶壶中心出现漩涡时,按量放入茶叶;待茶水‘腾波鼓浪’到‘三沸’时,加进‘二沸’舀出的那瓢水止沸,随即端下茶壶,舀茶汤分喝。” (这个作者真是个话唠,原谅我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来唠叨一句)
  男子听罢,兴味十足,对丫鬟们吩咐道,“速照夫人所言煮茶。”回眸看我,男子温言道,“在下可有幸能请夫人共饮?”
  我道:“高山积雪乃是茶中圣者,我自当感谢公子的盛情。”我低头看了看面前的棋盘,随口道,“公子的黑龙危险了。”
  “夫人也精于此道?” 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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