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为了其它某个人。
毫不筹躇。没有疑惑。
没有一丝犹豫。
甚至没有后悔。
不愧对他人 ; 不顾虑自己。
杀人。
「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 这样子我、智惠、巫女子、秋春就能跟以前一样快快乐乐地生活 ! 你没有出现就好了 ! 我们一直过得好好的 ! 从小学开始、从高中、上大学以后也是 ! 因为你的出现 ; 我们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 」
因为妨碍。
因为阻挠。因为麻烦。因为碍事。
因为郁闷。因为不安定。因为不愉快。
杀人。
「全部都是为了巫女子 ! 巫女子是我的 ; 我是巫女子的 ! 我跟她是好朋友 ! 我为了她 ; 连父母都能杀死 ! 她为了我 ; 连你都能杀死 ! 」
因为是为了重要的人。
谁都能杀死。
几个人都能杀死。
不论是几十个人、还是几百个人。
不论是自己、还是别人。
连死党都能杀死。
「我没有错 ! 我是对的 ! 所以要我说几次都可以 ! 就算时光倒转 ; 我也会做相同的事 ! 巫女子也一定会原谅我的 ! 」
并不是一时冲动。
也不是无技可施。
犹如呼吸一般。
犹如拦路杀人鬼一般、犹如杀人狂一般。
犹如不良制品一般、犹如人问失格一般。
杀人。
「我 … 可以原谅我自己 ! 」
无伊实一脚踏在满是碎片的地板 ; 如此咆哮。
「喔。」
注视着怒不可抑的无伊实 ;
我的双眸想必是非常冷静。
「你想说的只有这些? 」
她对我怒目而视。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
「那就好了。我求你 ; 别再说话了。你的声音很刺耳 ; 你的存在很碍眼… 说完所有想说的话 ; 做完所有想做的事 ; 这样就满足了吗 ? 你完完全全地坏了。肯定是要失败的。」
「失败 ? 我吗 ? 」
「什幺为了巫女子 ? 无伊实 ; 你只不过是把责任推给巫女子 ; 不是吗 ? 」
「别说得一副自以为是…」
我知道无伊实正努力克制意欲朝我扑来的身体。倘若我没有说出巫女子的名字 ; 她铁定早就这幺做了。
现在。
能够让无伊实保持清醒的 ; 只有葵井巫女子这个存在。
「既然如此… 」她彷佛在地狱底端呻吟 ; 沉声说道 : 「既然如此 ; 你又是如何 ? 你对巫女子的死 ; 没有感到任何责任吗 ? 回答我 ! 」
「没有。一点都没有。亡者终究只是死亡而已。」
「…」
无伊实的脸孔「喇」的一声转白。她的精神既已逾越发怒的阶段。我虽然察觉到了 ; 可是并未停止说话。犹如机械般地继续开口。
「我没有傲慢到干涉他人的人生。想做什幺、做了什幺 ; 毕竟只有当事人应该负责。你应该也不例外 ; 无伊实。」
「你究竟是什幺东西 ? 为什幺能够这样想 ? 为什幺能够有如此恶心的想法 ? 你疯了。你不是人。」
「我只不过是无法苟同硬要将他人塞进自我里的黏稠人生。我是为了谁、为了谁…这种凡事归咎他人的人生 ; 简直无聊透顶。」
宛如正在凝视自己。
「我好象曾经说过你跟智惠很像… 我重新订正。」无伊实宛如畏惧恶魔似的说 : 「智惠疏远他人的性格是自卑感的表现… 而你只不过是对人类的愤恨。」
「唉… 」
我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既无法否定 ; 也不想否认 ; 反倒想问她为何事到如今才察觉。似是而非的东西 ; 终究还是非。这是简单至极的道理。
「…算了 ; 你喜欢怎样就怎样。我和你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 所以没有干预你的意思 。。。。。可是杀秋春君就不太好了 ; 无伊实。你很快就会被逮捕啰。虽然我不认为巫女子希望看到这种事…」
「这种事根本无所谓。我也不懂法律。被逮捕 ? 大概吧。可是 ; 到那为止还有时间。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痛殴你、杀死你。」
无伊实单膝跪地 ; 配合我的视线高度。不知何时出鞘的刀刃 ; 对我闪着白晃晃的光芒。那天晚上 ; 黑衣客使用的那把刀。掠过我的颈动脉的那把刀。
「没有人会来打扰了。」
「杀了我又能怎样 ? 」
「关我屁事 ? 你或许觉得莫名其妙 ; 不过我要你负起伤害巫女子的责任。」
「… 」
啊啊 ; 是吗 ?
无伊实你终究不暸解最重要的事。嘴里一直说是为了巫女子、为了巫女子、为了巫女子 ; 那说法分明只是借口、辩解、托词。
促使你行动的 ;
是对我的嫉妒 ;
对巫女子的平凡后悔 ;
对自己的无聊罪恶感。
只不过如此啊。
「戏言也别该适可而止 ; 无伊实。」我一无所惧地说 :「所以呢 ? 要继续上次的事 ? 殴打我、殴打我、攻击我、攻击我 ; 让我体验所有称为痛苦的痛苦 ; 最后还想杀我 ? 」
「没错。」
「是吗 ? 」
我 ;
以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食指。
「例如像这样折断手指 ? 」
接着顺势将手指向后一扳 。 指骨应声而断。
犹如 ;
折断树枝的声音。
无伊实的表情粟然僵硬。
随时都要发狂的剧痛在断指处奔驰 ; 可是我表情毫无变化 ; 向她展示折断的食指。
「这样满足了吗 ? 」
「… 」
「不对。你不可能这样就满足。你不可能这样就释怀。因为你对我恨、恨、恨之入骨 ; 不可能这样就罢休。因为只要是为了巫女子 ; 连道德、法律、常识都不放在眼里。」
「唔、唔唔…」
动摇。
无伊实的感情里第一次参杂了动摇。
就连这种事 ; 我都不在意。
「接下来是中指吗 ? 」
我说完 ; 用力握住中指。
彷佛将自己的身体当成木偶。
因为是木偶 ; 所以没有神经。
因为是木偶 ; 所以不需要心灵。
所以能够若无其事地折断。
喀啦。
「接下来是无名指 ? 」
将无名指扳向不可能的方向。
喀啦。
「最后是小指 ? 」
将小指弯成不可能的形状。
喀啦。
「这样右手就彻底破坏了。这样我就再也无法抵抗了。」
「啊啊啊…」
无伊实面无血色。与其说是恐惧 ; 倒不如说是慌乱。打从心底惧怕着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某种凌驾一切怒气的致命性感情。
「那接下来是左手 ? 」
我将四只手指朝向地板。
接着殴打地板似的将体重加在手臂上。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美妙愉悦的四重奏。
「再扭转看看。」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接着将两只手并拢… 」
「你… 你在做什幺 ? 」无伊实冷不防尖叫 ; 扔下刀子 ; 握住我的手腕。「你…你的脑筋有问题吗 ? 什幺 ? 你在做什幺 ? 」
「替你做你想做的事。这跟你自己做是一样的。再说得白一点 ; 这跟巫女子做是一样的吧 ?要是让你来形容的话。」
我向她展示八只诡异扭曲的手指。即便是神经异于常人的她 ; 似乎亦不忍目睹这番景象 ; 无伊实反射性地撇开目光。
「不…不痛吗 ? 你的手 ! 」
「还好。」我从容不迫地答道 : 「对我来说 ; 这种事算不了什幺。无论如何殴打、攻击 ; 我都没有任何感觉。你想杀我就杀吧 ; 听凭尊便。可是对我来说 ; 死亡是一种解放 ; 只是解放而已。」
「胡说八… 」
「我已经腻了。对活着这件事、对周围的人和不在周围的人、对构成世界的各种意志和没有构成世界的各种意志、对你、对巫女子、当然对自己也是。感到非常不耐烦。不好的是我。对活着这件事只感到痛苦。对我来说 ; 这里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地方。就算明天世界灭亡、就算今天我注定死亡 ; 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 这样反而比较好。所以杀死我一点意义都没有。就算那天晚上被你杀了也无所谓。」
「… 」
「话虽如此 ; 只要杀死我 ; 你就得偿所愿了吧 ? 但这既不是复仇 ; 也不是正义 ; 更不是对好友的侠义之心。这只不过是你的消愁解闷。只不过是排遣郁闷罢了。这样你的心情就会舒坦 ; 只不过如此。藉由让我痛苦 ; 消除对我的嫉妒 ; 利用让我难过 ; 遗忘自己的后悔 ; 透过杀死我 ; 排除自己的罪恶感。」
「不是 ! 」无伊实抱住自己的头 ; 发狂般地拚命摇动。「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 别岔开话题 !别岔开话题 ! 自己在那里胡说八道 ! 我是为了巫女子… 」
「那幺杀了我吧。用自己的双手杀了我吧。就算这样 ; 世界也不会改变的。」
单纯为了自己。
别说是为了任何人。
没有任何解释、辩驳的余地。
单纯基于自我意志杀死我吧。
触犯没有任何利益的罪行吧。
「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无伊实捡起刀子。接着以激忿填膺的神色; 鬼气逼人的目光、忍受咀咒般地紧咬樱唇; 全力掐住我的喉咙; 反手一刀贴着我的颈动脉; 刀刃刺破一层皮…
迷惑…茫然…呆滞…迷惑…
「呜…」
接下来,
她仍旧一脸迷惑。
我闭上眼,
暂时任时间流逝。
不过很快就厌了。
「什幺跟什幺啊…」
我轻轻挥开她的玉手; 刀于远离颈部。站起身,低头俯瞰蹲坐在地; 喃喃自语的无伊实; 接着猛力一伸懒腰。
「能够替自己做些什幺的人类; 究竟是何时消失的呢.无伊实?」
什幺使命感、正义感。
什幺群体意识.友情。
「你不觉得根本是一派戏言吗 ? 」
无伊实并未回答。话说回来 ;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问她这种问题。别说是替自己 ; 我甚至未曾替任何人做过任何事。甚至未曾替任何人做过任何事。
「那你要我怎幺办… 」无伊实哀求似的说 : 「我究竟能够替巫女子做什幺…你说我该替她做什幺才好 ? 你究竟要我怎幺做才好啊…」
这种事问我又有何用 ?
一旦思考这种事 ; 结局终归是死路一条。
自己可以替谁做什幺 ; 这种事毕竟只是一种幸福幻想。而今察觉一切都是虚幻的你 ; 业已无路可走了。就跟智惠和我一样无路可走。大幅逾越绝望 ; 此刻在你面前的是彻底黑暗的绝对虚无。
业已无路可走了。
然而 ; 对我也好 ; 对她也罢 ; 这都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 ; 我并不打算点破。即使她不明白 ;我也不打算主动告诉她。
「如果要我说真心话…」
我背对无伊实说。
「我来这里是为了让你杀死 ; 是想让你杀死才来的。有人想杀我 ; 而我也期望被杀 ; 因此觉得这样也好 ; 打算就这样结束这件事。可是 ; 我改变心意了。我不想被你这点程度的人杀死。」
「既然如此…」
无伊实垂首说道。
我移开视线 ; 朝玄关前进。
无伊实悲痛万分、彷佛已经被紧绷的线割得四分五裂、怯然欲泣、呜呜咽咽、意欲倾吐腹中物似的说 : 「既然如此 ; 现在杀了我啊。」
「谁管你 ? 自己去死。」
简短回答 ; 我并未回头。
一点都不想回头。
2
「哟 ! 结束了吗 ? 」
刚离开无伊实的公寓 ; 靠着电线杆的零崎扬手向我说道。我脚步不停地走过他身旁说 : 「嗯…啊 ; 结束了。」
「是吗 ? 」零崎说完 ; 追到我身旁跟我并行。
「呜哇 ! 你的手怎幺了 ? 怎幺一回事 ? 是我多心了吗 ? 骨折量暴增九倍啰。」
「嗯… 啊。」
「被她折断了 ? 呜哇~~ 贵宫这女人是念佛之铁呀 ; 不可不慎。」
「不 ; 全部都是我自己折的。」
「你是白痴吗~~~ 这幺说来 ; 那天大拇指好象也是你自己折断的嘛。被虐狂吗 ? 你是被虐狂吗 ? 不痛吗 ? 无痛症吗 ? 脑叶切开术吗 ? 」
「不 ; 痛得非常厉害。因为太过疼痛 ; 甚至没办法昏厥。就快飙泪了。其实现在正要去医院…西阵医院就在附近吧… 我也不是被虐狂。只不过当时需要惊吓疗法。」
「骨折这种伤未必能够痊愈喔。搞不好一生都不能打棒球了。」
「那时我会踢足球 ; 没问题的。」
「骗子… 」零崎傻眼叹道 : 「所以呢 ; 结果如何 ? 」
「天晓得。接下来只是后续处理。这是沙咲小姐和数一先生的范围 ; 他们应该也可以应付。无伊实被逮补 ; 一切公诸于世 ; 大概就是这样吧。」
倘若无伊实那时还可以保持清醒。
不 ; 基本上还不知道她能否活到那时。
零崎一脸无趣地将手枕在后脑勺说 :「唉… 一点都不浪漫哪。不能再浪漫一点吗 ? 」
「因为很现实嘛 ; 没办法。」
「啊… 或许是吧… 你有父母吗 ? 」
零崎蓦地冒出一个毫无关联的问题 ; 不过我已猜到零崎大概会问这个问题 ; 故而并未感到讶异。
「有 ; 在神户。我想应该还健在。」
「喔… 那幺 ; 感谢吗 ? 」
「嗯 ? 」
「总之 ; 你对父母有什幺感觉 ? 」
「关于什幺 ? 」
「关于他们把你生到这个世界。」
「零崎 ; 你怎幺了 ? 不过这或许根本用不着问。」
「这种事想当然耳啰。」
「固定啊 ; 想当然耳。」
我们相互看了一眼。
「活着~~」「真抱歉。」 ( 注: 太宰治「二十世纪旗手」副标题 )
「太宰果然比芥川好吗 ? 」零崎笑了。
「我最喜欢武者小路。」我没有笑。
「菊池宽怎幺样 ? 我搞不好很喜欢。」
「没看过… 我不是很喜欢阅读这种事。」
「啊 ; 你说过了吗…喔。。。 」零崎不知为何信服似的点头。「话说回来 ; 刀子快还我吧 ? 那把刀很珍贵的。」
「啊啊 ; 这个嘛。嗯 ; 零崎 ;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 这个可以给我吗 ? 很方便呢 ; 不用任何技术就可以开锁。」
「白痴。这很贵啦。你现在付得出一百五十万圆日币吗 ? 」
「咕 ! 这种小锥子为什幺这幺贵 ? 」
「啰睬! 要怎幺办 ? 」
「 一百五十年左右的分期付款如何 ? 」
「可是我们大概不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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